“别找了, 他不在。”兰玉蓉道。
朱文光尴尬地抬手挠挠头：“那什么, 我喝多了没控制住，胡乱拨了个号码，没想到打给了你。我……我没打扰你们吧？”
“你饿不饿？我叫了外卖, 有粥有菜，你想吃什么？”兰玉蓉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朱文光回道：“粥，粥就行。”他捂着胃, 又转身回了房间，“我再去吐一会儿。”
兰玉蓉端了杯热水过来，在他房门口敲了敲：“还好吧？”
朱文光吐得差不多了，起来漱口, 接过兰玉蓉给她的热水喝下，勉强笑了笑，他抹了把脸，手掌捂住脸颊, 低头叹道：“哎，好丢脸啊……”
“咱俩之间……就别这么在乎形象了。”兰玉蓉笑着看着他, “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朱文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形象——衣服皱巴巴的，身上酒气冲天——他把热水喝完, 低声道：“我想先洗澡。”
“行，那我等你一会儿。”兰玉蓉从他手里拿过杯子，转身回客厅了。
朱文光抬手扶额，长出一口气, 然后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了。
朱文光洗澡速度还是很快的，他把自己收拾清爽了，才忐忑出了房间。
“你昨天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跟老爷子有关？”兰玉蓉问，“喝那么多酒。”
朱文光含糊地点点头：“以后不喝那么多了。”
“先喝粥吧。”兰玉蓉坐在沙发上，旁边茶几上摆着粥碗，“你爱吃的那家的。”
朱文光过去坐下，什么也没说，低头怂怂地开始喝粥。
兰玉蓉看着他，也没说话。
气氛沉默中有一点尴尬。
朱文光一口气喝掉半碗粥，定了定神，才抬头笑道：“你家程一帆呢？”
“他去工作室了，约了人聊项目。”兰玉蓉回道。
“那……你不用去公司吗？”
“我是老板，一两天不去公司也不影响什么。”兰玉蓉盯着他，“粥凉了吗？”
“不凉，温度正好。喝完很舒服。”朱文光继续埋头喝粥，然后没话找话，“程一帆说的投资电竞是什么情况啊？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感觉还蛮有意思的。”
“那你有空可以去找他咨询咨询。我也不太懂。”兰玉蓉道，“估计就是投资一个电竞战队吧？有点类似篮球俱乐部那种……”
朱文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有点懂了。”
兰玉蓉：“真感兴趣啊？他就随口一说。你昨晚醉醺醺的，这是哄你呢。”
朱文光讪笑一声，又端过保温桶来，把剩下的粥也倒在碗里：“他有没有吃醋？”
“你觉得呢？”兰玉蓉反问。
朱文光叹了口气：“吃就吃吧，你不生我气就好。我保证下次不再犯。”
兰玉蓉无奈摇头，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问：“说说吧，昨天到底怎么了？”
朱文光沉默着。
兰玉蓉也不催他，就那样慢慢喝着水，等他自己开口。
“也没什么，就……”朱文光斟酌着用词，“就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失败透顶。”
兰玉蓉没插话，静静等候他继续。
朱文光捏着勺子，勺子里一点点倾斜，刚舀的粥又一点点落回碗里。
他低声道：“在家里……我比不上我大哥。在我爸妈眼里我大哥什么都好，各种优秀，简直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人了。而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在朋友里头，我属于不务正业那种，不正经上班，也不深造学习，成天沉迷酒吧乐队、吃喝玩乐。”
“至于恋爱……也没个结果。今天爱一个，明天又换一个来爱，典型的渣男纨绔……”
“你说我不是失败是什么？”
朱文光都说出来之后，心里倒是比之前轻松许多。
他自嘲地笑笑，舀了一口粥，继续喝粥。
兰玉蓉看着他消沉的样子，大概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了。
那天酒会，遇到很多优秀的人，又被长辈调侃数落，他心里不舒服了。
但他又不像别人，他学不会不破不立。
他怂惯了，能躲则躲，能逃避则逃避，只要能得过且过，他就不会想着有什么彻底的改变。
其实人都会这样。
趋利避害是生物本能。更何况，人类这种高等动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舒适区。
很多鸡汤文都会鼓励大家走出舒适区，挑战新机遇什么的，着实有一些人尝试了，走出了舒适区，完成了新挑战，获得了意外的成果。
但这种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被这种鸡汤文搞得焦虑不堪，有的甚至抑郁了。
兰玉蓉以前有位高中同学，就是被这种鸡汤害得抑郁了。
那位高中同学本来是文科大手，学习成绩如果只算文科，那绝对是名列前茅的佼佼者，但老师、家长、同学、朋友都劝她，你这么聪明，学理科也没问题啊，而且理科好找工作，文科就业趋势难，毕业就是失业。你文科已经那么优秀了，选理科多好啊，走出文科的舒适区，挑战自我，成功了就是文理全才啊balabala……
这位高中同学就动摇了，文理分科的时候，一咬牙，选了理科。
结果，理科对她而言比文科难多了，她的成绩逐渐下滑，下滑，再下滑，从以前的文科第一跌到理科前十，前二十，前五十……
越是成绩下滑，她越着急，她越着急，就越找不到合适的方法。
开始她想转回文科，但仍然是很多人劝她坚持，她也不够坚定，就又被劝回去了……
如此反复直到高考。
成绩自然是不理想的。
她整个人也变得阴郁了许多。沉默寡言，自信全无。
都说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才能倾尽全力，甘之如饴。
反过来，自然是会无趣无味，枯燥至极。
“幸而后来她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建议她复读一年，这回选文科，是她擅长的领域，也更能找回自信。”兰玉蓉对朱文光说完故事的结尾，“所以，我觉得，你要坚信自己是最棒的。你喜欢的，就是最好的。总是听别人的，就会迷失自我。”
朱文光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道：“蓉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理性了？”
兰玉蓉：“我一直很理性的好吗？”
“不啊，你以前比较感性，而且比我还感性。伤春悲秋的，没这么多大道理可讲。”朱文光打量着她，紧锁的目光让兰玉蓉心底有点发虚。
好在朱文光也不会想到好友已是别的灵魂，他总结道：“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啊，该不会是程一帆整天给你讲这些大道理吧？”
兰玉蓉忍不住笑了：“你觉得他是这种人吗？”
“我觉得是。”朱文光小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有一点点怕他。”
“怕他做什么？他又不吃人。”
“这话说的……”朱文光无力吐槽，他靠在椅子背上，直叹气，“我是觉得他气场太强大了，做什么事都非常有把握那种，快准狠，最重要的是，稳。稳得一笔。就好像……所有事都将会在他掌控之中似的……真让人羡慕啊。”
“他也就是经历比较多吧。”两次不愉快的经历外加家庭变故，程一帆目前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已经比常人一辈子还曲折了，他要是还不沉稳，那才有问题呢。
“嗯，他经历的确比较多。电竞、游戏、动画……”朱文光心中还是有些自卑，“真精彩啊。”
“你也不差啊。酒吧、乐队、追星。”兰玉蓉总结道，“你还是富二代呢。”
朱文光垂着眼眸，盯着桌上的碗发了会儿呆，然后才冒出一句话来：“那你怎么不选我啊？”
兰玉蓉微微一愣。
朱文光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终于……
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这话多少带着几分委屈，尤其是他低垂着头，又垂着眼眸的样子，特别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小可怜。
兰玉蓉沉默着，心中搜索着合适的词句，想要说点什么，又怕说什么都不对。
朱文光倒是也不急于听到她说话。
他略微勾唇一笑，微微抬眸，看着兰玉蓉：“我长得也不差，有钱，跟你还能经常玩到一块儿，咱俩认识得还很久，彼此了解，家长也都认识……”他几乎一口气说完的，语速也有点快，“如果你选了我，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兰玉蓉笑了笑：“你爸不喜欢我呀，而且……我之前，喜欢的是江翰墨。”
“所以我就说嘛，江翰墨都可以被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能？”朱文光苦笑着，眼眶有点红，“是因为我们太熟悉了吗？因为我们已经是哥们儿了？”
“差不多吧。”兰玉蓉笑道，“你不觉得我们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吗？如果我没遇到程一帆，或许……我们能走到一起。不过缘分的事……不能强求。”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能强求。”朱文光呢喃道，“不能强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