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1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 2章 夫子我啊,斗酒诗三百 3章 青梅有竹马 4章 汝鱼,你当为太子 5章 等这条北冥大鱼扶摇上青云 6章 王侯将相宁……宁缺毋滥 7章 人心蛆 8章 此木可雕也 9章 ,我成了太子 10章 青莲出水,濯然人间 11章 大唐李青莲,傲骨犹在 12章 师有事,弟代其劳 13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14章 我还活着,你们便不能死 15章 初见雪 16章 愉悦的夫子 17章 人心蛆,噬不尽人心 17章 人心蛆,噬不尽人心 18章 夫子的画啊,狗屎! 19章 有人入梦来 20章 少年一事能狂,敢剑指天地君王 21章 少年借剑 22章 悬剑,杀人 23章 北镇抚司 24章 来来来,且来把命博 25章 十步杀一人 26章 北镇抚司与异人 27章 故味 28章 京腔 29章 我恋爱了 30章 大燕余孽 31章 又闻惊雷声 32章 讲理和不讲理,谁说了算 33章 东晋有书圣 34章 透心凉,心飞扬 35章 汝妻吾养之 36章 世间再无慕容 37章 拔剑吧,骚年 38章 狗日的 39章 陈郡谢氏 40章 鱼龙三十年 41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42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43章 长的美,就别想的更美 44章 各走天涯 45章 初入北镇抚司 46章 老铁,扎心了 47章 我是二号人物 48章 蜀中有仙,江秋有女 49章 翻脸 50章 两头老狐狸 51章 身下女 52章 该配合你的演出 53章 请君入瓮来 54章 好一个少年 55章 路窄 56章 夜里长蛇 57章 也有理亏时 58章 老兵不死 59章 演员 60章 鸡飞蛋打 61章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62章 对弈 63章 入魔 64章 这怎么可能 65章 请你去死 66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 67章 我不服 68章 少年之殇,妇人之丧 69章 吾名白起! 70章 一品相公 71章 二品太子 72章 三品郡王 73章 国士无双 74章 双龙三蛟一大鱼 75章 永安十二年 76章 犯我大凉者,虽远必诛 77章 枭雄 78章 女子舞剑,文人屠龙 79章 少年说,那便杀 80章 白马陈庆之 81章 带狼少年过江龙 82章 龙吞蟒 83章 你究竟遇到了多少异人 84章 枪来! 85章 蜀中眉山读书人 86章 赳赳老燕,共赴国难 87章 淫贼 88章 女侠好忽悠 89章 这就是江湖? 90章 这就是江湖! 91章 迎山而撼 92章 赳赳众安,共赴死难! 93章 读书人的生平快事……求推荐收藏 94章 我也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95章 不甘心你又能怎样? 96章 从地狱回人间 97章 许我一万铁骑,还你半壁江山 98章 向阳而生,向阳而死 99章 蚍蜉撼大树 100章 且让他游一阵 101章 朝野之间无风云 102章 这不合规矩 103章 万人敌,不如千军万马 104章 谢家明月 105章 纪晓岚你个大傻逼 106章 兵道,重楼 107章 相天面地 108章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109章 我挥毫泼墨画一幅大好河山 110 章临安,我来了! 111章 头疼时候想杀人的红衣小姑娘 112章 有点意思的少年 113 莫欺少年穷 114章 临安有鱼,欲成女帝之剑。 115章 步步紧逼 116章 狂儒本色 117章 好大一个字 118章 滚字冠京华 119章 一字惊起千层浪 120章 人是色狼,狼是贱人 121章 蛋疼的副千户 122章 一见误终生 123章 下面,吃不吃? 124章 青梅二两,如桃 125章 我不想死,请娘先死 126章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127章 行在云端,俯视人间 128章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129章 大梦,会稽山上有仙人 130章 世道 131章 临安侠客行,萝莉会词魁 132章 草书如蛟,行书如龙 133章 女帝之忧 135章 绿水储妃,红衣宋词 136章 觉醒并活下去的倔强小姑娘 134章 我要让你成为我的……男人 137章 一朝封神 138章 你为什么不去死? 139章 虽死不辞 140章 永安十二年的冬天很短暂 141章 无耻的少年哟 142章 女帝出宫 143章 天下交给谁? 144章 去北方,守城杀一人 145章 朕欲树千古未有之大业 146章 盛世蚊血 147章 世家如狗 148章 鱼生须,窃金气而出水 149章 坐拥天下,却与天下为敌 150章 爷俩好 151章 好帅气的狄相公! 152章 白马赴边疆,有位小姑娘 153章 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154章 十五年女儿红,李家婉约少女心 155章 大唐诗仙拐跑了女词魁 156章 盛世王妃 157章 老将老城,陈血不燃 158章 残城墙头尸堆雪 159章 大凉无人乎 160章 你不死,朕心不安。 161章 留人河,将军坟,六千杀一人 162章 画戟出,人间现白虎 163章 落子待输赢 165章 持戟,问人间无敌 164章 夫子夫子 166章 三把屠刀 167章 他该死了 168章 欲为女帝弑白虎 169章 有箭北来 170章 三箭定天山,脱帽退万敌 171章 大河之剑天上来 172章 投名状 173章 勿负朕望 174章 碧血读书人 175章 观渔困局 176章 悍妇背刀上城头 177章 一群疯子 178章 碧血饲城 179章 白马银枪,穿云如箭 180章 大唐薛仁贵,心怀故国 181章 碧血男儿本是女儿心 182章 何日得一剑,扫天下异人 183章 谁敢杀我男人! 184章 女侠同盟 185章 开封有条卧龙 186章 直钩垂钓读书人 187章 高山仰止 188章 花非花,雾非雾 189章 大凉枪神 190章 不喜欢太公的王妃 191章 太公亦只是大凉天下的路人 192章 大凉是女帝的,但北方是岳家的 193章 人间有圣人 194章 少年初长成,知女子美好 195章 王妃亦是异人 196章 异人始于何时? 197章 裆下很忧郁啊 198章 暗涌潮动 199章 难逃一死 200章 狐狸精的野望 202章 王妃,你闹哪样? 203章 吃亏还是血赚,这是一个问题 204章 七十一贡生 205章 徐霞客出海东征 206章 圣人之路 207章 夜半读圣贤 208章 满城风雨尽人知 209章 世子野心,天下霸图 210章 大风轻骑赴临安 211章 护犊子的老酒鬼 212章 贱人就是矫情 213章 青云压城,城欲摧 214章 天下侧目 215章 天魔凶相不枉生 216章 虚影如山,末将白起! 217章 少年提刀佩剑闯宫禁 218章 在女帝面前任性的少年 219章 小小晚溪,重于泰山 220章 来例假的女人不能惹 221章 是你岳平川太飘,还是我老铁握不住刀? 222章 少年读书,焚香,品茶,奉剑,等枪来 223章 春秋读书人 224章 倾城等一人 225章 大凉明月照四夷 226章 今持诸侯剑,见君王 227章 君、王之望 228章 青云街上尽旧人,人人皆赴死 229章 剑气起苍黄 230章 春秋为剑 231 青州有刀光剑气,亦有弩箭横来 232章 雪晚来,饮一杯否 233章 王爷不可阻 234章 大凉乾王亦异人 235章 大凉岳平川已死 236章 人间生天魔 237章 大王 238章 会稽山上仙人来 239章 书圣欲泼墨 240章 一剑是书山 241章 快雪时晴 242章 那一剑的风情 243章 世间再无李存孝 244章 妲己之死 245章 庶民之剑 246章 大乱之世 247章 你不是陈子昂? 248章 大雪洗牌 249章 少年很快活 250章 赐你一个杨太真 251章 妇人欲对少年做那人神共愤事 252章 这样的春秋五霸? 253章 以宫禁夜开做文章 254章 垂拱殿中起惊雷 255章 大庆殿之争 256章 罪女新生 257章 好大的手笔 258章 建康有位圣贤,画马而渡河 259章 闲安王爷好人妻(二合一4000字) 260章 大令的底气(二合一4000字) 261章 画道圣贤?神笔? 262章 用木剑的女子 263章 平地起惊雷 264章 圣贤、女伎共秦淮 265章 圣贤不沾红尘 266章 烤烤火,谈谈剑,杀杀人 267章 我觉得你是画圣1 268章 我觉得你是画圣2 269章 大雪夜,书生剑出鞘! 270章 阿牧是很厉害的剑客哟 271章 人间善恶 272章 圣贤之心 273章 挥笔生异象 274章 圣人之姿,天人共仰 275章 搬来一条河 276章 搬山为器 277章 十指钟馗,左抓惊雷右托明月 278章 宝衣者,裳也 279章 我是打酱油的 280章 雅骚 281章 小小你听我说啊 282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283章 夫子大醉,于是惊艳天下1 284章 大唐李青莲,请受大宋黄裳一拜 285章 无人不知诗仙(加更) 286章 秦淮女伎抢诗仙 287章 夫子赴西域 288章 人间又见王,有人语臣在 289章 大凉相公更难当 290章 你是个好人 291章 霸主、财神,皆潜渊于水 292章 天下三分 293章 东海尽头是星空 294章 再临开封(加更) 295章 身陷囹吾 296章 大幕揭开 297章 虞姬,还是貂蝉? 298 我想看看 299章 无双吕布 300章 先生你不行啊 301章 绣春刀! 302章 秀才又晚来,无酒 303章 九十丈的吕布 304章 终登剑道大雅之室 305章 原来先生很行 306章 夫子千里之外再借剑 307章 少年身拥墨池 308章 剑来! 309章 一剑破无双 310章 西军欲亮剑 311章 江山依旧 312章 雏凤很惆怅啊 313章 少年又遭雷劈 314章 好大的小蚯蚓 315章 大势已定 316章 一起干一件疯狂的事情 317章 一杯敬明月,一杯敬故乡1 318章 一杯敬明月,一杯敬故乡2 319章 搅屎棍 320章 搅屎棍搅起千层浪 321章 太子不软弱 322章 少年为雄主? 323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324章 十常侍? 325章 旧魏郝昭,镇北郝照 326章 常山赵子龙 327章 一剑破百甲 328章 牧羊女上开封,欲把西子剑下弑(加更2000字) 329章 像一柄剑的宁浣 330章 谁才是捧心西子? 331章 又见无双异人 332章 姓左的妖道 333章 无人不闻圣人语! 334章 越女剑! 335章 剑圣 336章 黑化的范夫子 337章 财神 338章 你又不是我男人 339章 乱天下而谋一个女人 340章 死亡禁地之外的世界 341章 守夜人 342章 新世界的先行者 343章 孤男寡女,这是要搞事情啊 344章 刺杀赵愭 345章 又一位千古大帝! 346章 惊天阴谋! 347章 大帝亦是棋子! 348章 剑入江湖 349章 大刀王五 350章 高傲的大家闺秀 351章 班昭思春 352章 人间可曾还有剑圣? 353章 虎贲王越,帝师史阿 354章 少年一剑,墨池挂空 355章 东方不败? 356章 西门大官人 357章 捕鱼者说 358章 这夜色多妩媚 359章 要这铁棒有何用 360章 我欲一剑破剑仙 361章 山巅少年,一剑重拾大燕(为狼族折袖加更) 362章 北镇抚司的又一柄屠刀 363章 一剑,即是一城! 364章 一生有负,唯独不负手中长剑 365章 一剑仙人跪? 366章 元末第一猛将,澜山之巅现伪龙! 367 斩龙人何在 368章 吾名白起 70章 一品相公 71章 二品太子 72章 三品郡王 73章 国士无双 74章 双龙三蛟一大鱼 75章 永安十二年 76章 犯我大凉者,虽远必诛 77章 枭雄 78章 女子舞剑,文人屠龙 79章 少年说,那便杀 80章 白马陈庆之 81章 带狼少年过江龙 82章 龙吞蟒 83章 你究竟遇到了多少异人 84章 枪来! 85章 蜀中眉山读书人 86章 赳赳老燕,共赴国难 87章 淫贼 88章 女侠好忽悠 89章 这就是江湖? 90章 这就是江湖! 91章 迎山而撼 92章 赳赳众安,共赴死难! 93章 读书人的生平快事……求推荐收藏 94章 我也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95章 不甘心你又能怎样? 96章 从地狱回人间 97章 许我一万铁骑,还你半壁江山 98章 向阳而生,向阳而死 99章 蚍蜉撼大树 100章 且让他游一阵 101章 朝野之间无风云 102章 这不合规矩 103章 万人敌,不如千军万马 104章 谢家明月 105章 纪晓岚你个大傻逼 106章 兵道,重楼 107章 相天面地 108章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109章 我挥毫泼墨画一幅大好河山 110 章临安,我来了! 111章 头疼时候想杀人的红衣小姑娘 112章 有点意思的少年 113 莫欺少年穷 114章 临安有鱼,欲成女帝之剑。 115章 步步紧逼 116章 狂儒本色 117章 好大一个字 118章 滚字冠京华 119章 一字惊起千层浪 120章 人是色狼,狼是贱人 121章 蛋疼的副千户 122章 一见误终生 123章 下面,吃不吃? 124章 青梅二两,如桃 125章 我不想死,请娘先死 126章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127章 行在云端,俯视人间 128章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129章 大梦,会稽山上有仙人 130章 世道 131章 临安侠客行,萝莉会词魁 132章 草书如蛟,行书如龙 133章 女帝之忧 135章 绿水储妃,红衣宋词 136章 觉醒并活下去的倔强小姑娘 134章 我要让你成为我的……男人 137章 一朝封神 138章 你为什么不去死? 139章 虽死不辞 140章 永安十二年的冬天很短暂 141章 无耻的少年哟 142章 女帝出宫 143章 天下交给谁? 144章 去北方,守城杀一人 145章 朕欲树千古未有之大业 146章 盛世蚊血 147章 世家如狗 148章 鱼生须,窃金气而出水 149章 坐拥天下,却与天下为敌 150章 爷俩好 151章 好帅气的狄相公! 152章 白马赴边疆,有位小姑娘 153章 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154章 十五年女儿红,李家婉约少女心 155章 大唐诗仙拐跑了女词魁 156章 盛世王妃 157章 老将老城,陈血不燃 158章 残城墙头尸堆雪 159章 大凉无人乎 160章 你不死,朕心不安。 161章 留人河,将军坟,六千杀一人 162章 画戟出,人间现白虎 163章 落子待输赢 165章 持戟,问人间无敌 164章 夫子夫子 166章 三把屠刀 167章 他该死了 168章 欲为女帝弑白虎 169章 有箭北来 170章 三箭定天山,脱帽退万敌 171章 大河之剑天上来 172章 投名状 173章 勿负朕望 174章 碧血读书人 175章 观渔困局 176章 悍妇背刀上城头 177章 一群疯子 178章 碧血饲城 179章 白马银枪,穿云如箭 180章 大唐薛仁贵,心怀故国 181章 碧血男儿本是女儿心 182章 何日得一剑,扫天下异人 183章 谁敢杀我男人! 184章 女侠同盟 185章 开封有条卧龙 186章 直钩垂钓读书人 187章 高山仰止 188章 花非花,雾非雾 189章 大凉枪神 190章 不喜欢太公的王妃 191章 太公亦只是大凉天下的路人 192章 大凉是女帝的,但北方是岳家的 193章 人间有圣人 194章 少年初长成,知女子美好 195章 王妃亦是异人 196章 异人始于何时? 197章 裆下很忧郁啊 198章 暗涌潮动 199章 难逃一死 200章 狐狸精的野望 202章 王妃,你闹哪样? 203章 吃亏还是血赚,这是一个问题 204章 七十一贡生 205章 徐霞客出海东征 206章 圣人之路 207章 夜半读圣贤 208章 满城风雨尽人知 209章 世子野心,天下霸图 210章 大风轻骑赴临安 211章 护犊子的老酒鬼 212章 贱人就是矫情 213章 青云压城,城欲摧 214章 天下侧目 215章 天魔凶相不枉生 216章 虚影如山,末将白起! 217章 少年提刀佩剑闯宫禁 218章 在女帝面前任性的少年 219章 小小晚溪,重于泰山 220章 来例假的女人不能惹 221章 是你岳平川太飘,还是我老铁握不住刀? 222章 少年读书,焚香,品茶,奉剑,等枪来 223章 春秋读书人 224章 倾城等一人 225章 大凉明月照四夷 226章 今持诸侯剑,见君王 227章 君、王之望 228章 青云街上尽旧人,人人皆赴死 229章 剑气起苍黄 230章 春秋为剑 231 青州有刀光剑气,亦有弩箭横来 232章 雪晚来,饮一杯否 233章 王爷不可阻 234章 大凉乾王亦异人 235章 大凉岳平川已死 236章 人间生天魔 237章 大王 238章 会稽山上仙人来 239章 书圣欲泼墨 240章 一剑是书山 241章 快雪时晴 242章 那一剑的风情 243章 世间再无李存孝 244章 妲己之死 245章 庶民之剑 246章 大乱之世 247章 你不是陈子昂? 248章 大雪洗牌 249章 少年很快活 250章 赐你一个杨太真 251章 妇人欲对少年做那人神共愤事 252章 这样的春秋五霸? 253章 以宫禁夜开做文章 254章 垂拱殿中起惊雷 255章 大庆殿之争 256章 罪女新生 257章 好大的手笔 258章 建康有位圣贤,画马而渡河 259章 闲安王爷好人妻(二合一4000字) 260章 大令的底气(二合一4000字) 261章 画道圣贤?神笔? 262章 用木剑的女子 263章 平地起惊雷 264章 圣贤、女伎共秦淮 265章 圣贤不沾红尘 266章 烤烤火,谈谈剑,杀杀人 267章 我觉得你是画圣1 268章 我觉得你是画圣2 269章 大雪夜,书生剑出鞘! 270章 阿牧是很厉害的剑客哟 271章 人间善恶 272章 圣贤之心 273章 挥笔生异象 274章 圣人之姿,天人共仰 275章 搬来一条河 276章 搬山为器 277章 十指钟馗,左抓惊雷右托明月 278章 宝衣者,裳也 279章 我是打酱油的 280章 雅骚 281章 小小你听我说啊 282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283章 夫子大醉,于是惊艳天下1 284章 大唐李青莲,请受大宋黄裳一拜 285章 无人不知诗仙(加更) 286章 秦淮女伎抢诗仙 287章 夫子赴西域 288章 人间又见王,有人语臣在 289章 大凉相公更难当 290章 你是个好人 291章 霸主、财神,皆潜渊于水 292章 天下三分 293章 东海尽头是星空 294章 再临开封(加更) 295章 身陷囹吾 296章 大幕揭开 297章 虞姬,还是貂蝉? 298 我想看看 299章 无双吕布 300章 先生你不行啊 301章 绣春刀! 302章 秀才又晚来,无酒 303章 九十丈的吕布 304章 终登剑道大雅之室 305章 原来先生很行 306章 夫子千里之外再借剑 307章 少年身拥墨池 308章 剑来! 309章 一剑破无双 310章 西军欲亮剑 311章 江山依旧 312章 雏凤很惆怅啊 313章 少年又遭雷劈 314章 好大的小蚯蚓 315章 大势已定 316章 一起干一件疯狂的事情 317章 一杯敬明月,一杯敬故乡1 318章 一杯敬明月,一杯敬故乡2 319章 搅屎棍 320章 搅屎棍搅起千层浪 321章 太子不软弱 322章 少年为雄主? 323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324章 十常侍? 325章 旧魏郝昭,镇北郝照 326章 常山赵子龙 327章 一剑破百甲 328章 牧羊女上开封,欲把西子剑下弑(加更2000字) 329章 像一柄剑的宁浣 330章 谁才是捧心西子? 331章 又见无双异人 332章 姓左的妖道 333章 无人不闻圣人语! 334章 越女剑! 335章 剑圣 336章 黑化的范夫子 337章 财神 338章 你又不是我男人 339章 乱天下而谋一个女人 340章 死亡禁地之外的世界 341章 守夜人 342章 新世界的先行者 343章 孤男寡女,这是要搞事情啊 344章 刺杀赵愭 345章 又一位千古大帝! 346章 惊天阴谋! 347章 大帝亦是棋子! 348章 剑入江湖 349章 大刀王五 350章 高傲的大家闺秀 351章 班昭思春 352章 人间可曾还有剑圣? 353章 虎贲王越,帝师史阿 354章 少年一剑,墨池挂空 355章 东方不败? 356章 西门大官人 357章 捕鱼者说 358章 这夜色多妩媚 359章 要这铁棒有何用 360章 我欲一剑破剑仙 361章 山巅少年,一剑重拾大燕(为狼族折袖加更) 362章 北镇抚司的又一柄屠刀 363章 一剑,即是一城! 364章 一生有负,唯独不负手中长剑 365章 一剑仙人跪? 366章 元末第一猛将,澜山之巅现伪龙! 367 斩龙人何在 368章 吾名白起 70章 一品相公 71章 二品太子 72章 三品郡王 73章 国士无双 74章 双龙三蛟一大鱼 75章 永安十二年 76章 犯我大凉者,虽远必诛 77章 枭雄 78章 女子舞剑,文人屠龙 79章 少年说,那便杀 80章 白马陈庆之 81章 带狼少年过江龙 82章 龙吞蟒 83章 你究竟遇到了多少异人 84章 枪来! 85章 蜀中眉山读书人 86章 赳赳老燕,共赴国难 87章 淫贼 88章 女侠好忽悠 89章 这就是江湖? 90章 这就是江湖! 91章 迎山而撼 92章 赳赳众安,共赴死难! 93章 读书人的生平快事……求推荐收藏 94章 我也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95章 不甘心你又能怎样? 96章 从地狱回人间 97章 许我一万铁骑,还你半壁江山 98章 向阳而生,向阳而死 99章 蚍蜉撼大树 100章 且让他游一阵 101章 朝野之间无风云 102章 这不合规矩 103章 万人敌,不如千军万马 104章 谢家明月 105章 纪晓岚你个大傻逼 106章 兵道,重楼 107章 相天面地 108章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109章 我挥毫泼墨画一幅大好河山 110 章临安,我来了! 111章 头疼时候想杀人的红衣小姑娘 112章 有点意思的少年 113 莫欺少年穷 114章 临安有鱼,欲成女帝之剑。 115章 步步紧逼 116章 狂儒本色 117章 好大一个字 118章 滚字冠京华 119章 一字惊起千层浪 120章 人是色狼,狼是贱人 121章 蛋疼的副千户 122章 一见误终生 123章 下面,吃不吃? 124章 青梅二两,如桃 125章 我不想死,请娘先死 126章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127章 行在云端,俯视人间 128章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129章 大梦,会稽山上有仙人 130章 世道 131章 临安侠客行,萝莉会词魁 132章 草书如蛟,行书如龙 133章 女帝之忧 135章 绿水储妃,红衣宋词 136章 觉醒并活下去的倔强小姑娘 134章 我要让你成为我的……男人 137章 一朝封神 138章 你为什么不去死? 139章 虽死不辞 140章 永安十二年的冬天很短暂 141章 无耻的少年哟 142章 女帝出宫 143章 天下交给谁? 144章 去北方,守城杀一人 145章 朕欲树千古未有之大业 146章 盛世蚊血 147章 世家如狗 148章 鱼生须,窃金气而出水 149章 坐拥天下,却与天下为敌 150章 爷俩好 151章 好帅气的狄相公! 152章 白马赴边疆,有位小姑娘 153章 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154章 十五年女儿红,李家婉约少女心 155章 大唐诗仙拐跑了女词魁 156章 盛世王妃 157章 老将老城,陈血不燃 158章 残城墙头尸堆雪 159章 大凉无人乎 160章 你不死,朕心不安。 161章 留人河,将军坟,六千杀一人 162章 画戟出,人间现白虎 163章 落子待输赢 165章 持戟,问人间无敌 164章 夫子夫子 166章 三把屠刀 167章 他该死了 168章 欲为女帝弑白虎 169章 有箭北来 170章 三箭定天山,脱帽退万敌 171章 大河之剑天上来 172章 投名状 173章 勿负朕望 174章 碧血读书人 175章 观渔困局 176章 悍妇背刀上城头 177章 一群疯子 178章 碧血饲城 179章 白马银枪,穿云如箭 180章 大唐薛仁贵,心怀故国 181章 碧血男儿本是女儿心 182章 何日得一剑,扫天下异人 183章 谁敢杀我男人! 184章 女侠同盟 185章 开封有条卧龙 186章 直钩垂钓读书人 187章 高山仰止 188章 花非花,雾非雾 189章 大凉枪神 190章 不喜欢太公的王妃 191章 太公亦只是大凉天下的路人 192章 大凉是女帝的,但北方是岳家的 193章 人间有圣人 194章 少年初长成,知女子美好 195章 王妃亦是异人 196章 异人始于何时? 197章 裆下很忧郁啊 198章 暗涌潮动 199章 难逃一死 200章 狐狸精的野望 202章 王妃,你闹哪样? 203章 吃亏还是血赚,这是一个问题 204章 七十一贡生 205章 徐霞客出海东征 206章 圣人之路 207章 夜半读圣贤 208章 满城风雨尽人知 209章 世子野心,天下霸图 210章 大风轻骑赴临安 211章 护犊子的老酒鬼 212章 贱人就是矫情 213章 青云压城,城欲摧 214章 天下侧目 215章 天魔凶相不枉生 216章 虚影如山,末将白起! 217章 少年提刀佩剑闯宫禁 218章 在女帝面前任性的少年 219章 小小晚溪,重于泰山 220章 来例假的女人不能惹 221章 是你岳平川太飘,还是我老铁握不住刀? 222章 少年读书,焚香,品茶,奉剑,等枪来 223章 春秋读书人 224章 倾城等一人 225章 大凉明月照四夷 226章 今持诸侯剑,见君王 227章 君、王之望 228章 青云街上尽旧人,人人皆赴死 229章 剑气起苍黄 230章 春秋为剑 231 青州有刀光剑气,亦有弩箭横来 232章 雪晚来,饮一杯否 233章 王爷不可阻 234章 大凉乾王亦异人 235章 大凉岳平川已死 236章 人间生天魔 237章 大王 238章 会稽山上仙人来 239章 书圣欲泼墨 240章 一剑是书山 241章 快雪时晴 242章 那一剑的风情 243章 世间再无李存孝 244章 妲己之死 245章 庶民之剑 246章 大乱之世 247章 你不是陈子昂? 248章 大雪洗牌 249章 少年很快活 250章 赐你一个杨太真 251章 妇人欲对少年做那人神共愤事 252章 这样的春秋五霸? 253章 以宫禁夜开做文章 254章 垂拱殿中起惊雷 255章 大庆殿之争 256章 罪女新生 257章 好大的手笔 258章 建康有位圣贤,画马而渡河 259章 闲安王爷好人妻(二合一4000字) 260章 大令的底气(二合一4000字) 261章 画道圣贤?神笔? 262章 用木剑的女子 263章 平地起惊雷 264章 圣贤、女伎共秦淮 265章 圣贤不沾红尘 266章 烤烤火,谈谈剑,杀杀人 267章 我觉得你是画圣1 268章 我觉得你是画圣2 269章 大雪夜,书生剑出鞘! 270章 阿牧是很厉害的剑客哟 271章 人间善恶 272章 圣贤之心 273章 挥笔生异象 274章 圣人之姿,天人共仰 275章 搬来一条河 276章 搬山为器 277章 十指钟馗,左抓惊雷右托明月 278章 宝衣者,裳也 279章 我是打酱油的 280章 雅骚 281章 小小你听我说啊 282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283章 夫子大醉,于是惊艳天下1 284章 大唐李青莲,请受大宋黄裳一拜 285章 无人不知诗仙(加更) 286章 秦淮女伎抢诗仙 287章 夫子赴西域 288章 人间又见王,有人语臣在 289章 大凉相公更难当 290章 你是个好人 291章 霸主、财神,皆潜渊于水 292章 天下三分 293章 东海尽头是星空 294章 再临开封(加更) 295章 身陷囹吾 296章 大幕揭开 297章 虞姬,还是貂蝉? 298 我想看看 299章 无双吕布 300章 先生你不行啊 301章 绣春刀! 302章 秀才又晚来,无酒 303章 九十丈的吕布 304章 终登剑道大雅之室 305章 原来先生很行 306章 夫子千里之外再借剑 307章 少年身拥墨池 308章 剑来! 309章 一剑破无双 310章 西军欲亮剑 311章 江山依旧 312章 雏凤很惆怅啊 313章 少年又遭雷劈 314章 好大的小蚯蚓 315章 大势已定 316章 一起干一件疯狂的事情 317章 一杯敬明月,一杯敬故乡1 318章 一杯敬明月,一杯敬故乡2 319章 搅屎棍 320章 搅屎棍搅起千层浪 321章 太子不软弱 322章 少年为雄主? 323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324章 十常侍? 325章 旧魏郝昭,镇北郝照 326章 常山赵子龙 327章 一剑破百甲 328章 牧羊女上开封,欲把西子剑下弑(加更2000字) 329章 像一柄剑的宁浣 330章 谁才是捧心西子? 331章 又见无双异人 332章 姓左的妖道 333章 无人不闻圣人语! 334章 越女剑! 335章 剑圣 336章 黑化的范夫子 337章 财神 338章 你又不是我男人 339章 乱天下而谋一个女人 340章 死亡禁地之外的世界 341章 守夜人 342章 新世界的先行者 343章 孤男寡女,这是要搞事情啊 344章 刺杀赵愭 345章 又一位千古大帝! 346章 惊天阴谋! 347章 大帝亦是棋子! 348章 剑入江湖 349章 大刀王五 350章 高傲的大家闺秀 351章 班昭思春 352章 人间可曾还有剑圣? 353章 虎贲王越,帝师史阿 354章 少年一剑,墨池挂空 355章 东方不败? 356章 西门大官人 357章 捕鱼者说 358章 这夜色多妩媚 359章 要这铁棒有何用 360章 我欲一剑破剑仙 361章 山巅少年,一剑重拾大燕(为狼族折袖加更) 362章 北镇抚司的又一柄屠刀 363章 一剑,即是一城! 364章 一生有负,唯独不负手中长剑 365章 一剑仙人跪? 366章 元末第一猛将,澜山之巅现伪龙! 367 斩龙人何在 368章 吾名白起 70章 一品相公 71章 二品太子 72章 三品郡王 73章 国士无双 74章 双龙三蛟一大鱼 75章 永安十二年 76章 犯我大凉者,虽远必诛 77章 枭雄 78章 女子舞剑,文人屠龙 79章 少年说,那便杀 80章 白马陈庆之 81章 带狼少年过江龙 82章 龙吞蟒 83章 你究竟遇到了多少异人 84章 枪来! 85章 蜀中眉山读书人 86章 赳赳老燕,共赴国难 87章 淫贼 88章 女侠好忽悠 89章 这就是江湖? 90章 这就是江湖! 91章 迎山而撼 92章 赳赳众安,共赴死难! 93章 读书人的生平快事……求推荐收藏 94章 我也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95章 不甘心你又能怎样? 96章 从地狱回人间 97章 许我一万铁骑,还你半壁江山 98章 向阳而生,向阳而死 99章 蚍蜉撼大树 100章 且让他游一阵 101章 朝野之间无风云 102章 这不合规矩 103章 万人敌,不如千军万马 104章 谢家明月 105章 纪晓岚你个大傻逼 106章 兵道,重楼 107章 相天面地 108章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109章 我挥毫泼墨画一幅大好河山 110 章临安,我来了! 111章 头疼时候想杀人的红衣小姑娘 112章 有点意思的少年 113 莫欺少年穷 114章 临安有鱼,欲成女帝之剑。 115章 步步紧逼 116章 狂儒本色 117章 好大一个字 118章 滚字冠京华 119章 一字惊起千层浪 120章 人是色狼,狼是贱人 121章 蛋疼的副千户 122章 一见误终生 123章 下面,吃不吃? 124章 青梅二两,如桃 125章 我不想死,请娘先死 126章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127章 行在云端,俯视人间 128章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129章 大梦,会稽山上有仙人 130章 世道 131章 临安侠客行,萝莉会词魁 132章 草书如蛟,行书如龙 133章 女帝之忧 135章 绿水储妃,红衣宋词 136章 觉醒并活下去的倔强小姑娘 134章 我要让你成为我的……男人 137章 一朝封神 138章 你为什么不去死? 139章 虽死不辞 140章 永安十二年的冬天很短暂 141章 无耻的少年哟 142章 女帝出宫 143章 天下交给谁? 144章 去北方,守城杀一人 145章 朕欲树千古未有之大业 146章 盛世蚊血 147章 世家如狗 148章 鱼生须,窃金气而出水 149章 坐拥天下,却与天下为敌 150章 爷俩好 151章 好帅气的狄相公! 152章 白马赴边疆,有位小姑娘 153章 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154章 十五年女儿红,李家婉约少女心 155章 大唐诗仙拐跑了女词魁 156章 盛世王妃 157章 老将老城,陈血不燃 158章 残城墙头尸堆雪 159章 大凉无人乎 160章 你不死,朕心不安。 161章 留人河,将军坟,六千杀一人 162章 画戟出,人间现白虎 163章 落子待输赢 165章 持戟,问人间无敌 164章 夫子夫子 166章 三把屠刀 167章 他该死了 168章 欲为女帝弑白虎 169章 有箭北来 170章 三箭定天山,脱帽退万敌 171章 大河之剑天上来 172章 投名状 173章 勿负朕望 174章 碧血读书人 175章 观渔困局 176章 悍妇背刀上城头 177章 一群疯子 178章 碧血饲城 179章 白马银枪,穿云如箭 180章 大唐薛仁贵,心怀故国 181章 碧血男儿本是女儿心 182章 何日得一剑,扫天下异人 183章 谁敢杀我男人! 184章 女侠同盟 185章 开封有条卧龙 186章 直钩垂钓读书人 187章 高山仰止 188章 花非花,雾非雾 189章 大凉枪神 190章 不喜欢太公的王妃 191章 太公亦只是大凉天下的路人 192章 大凉是女帝的,但北方是岳家的 193章 人间有圣人 194章 少年初长成,知女子美好 195章 王妃亦是异人 196章 异人始于何时? 197章 裆下很忧郁啊 198章 暗涌潮动 199章 难逃一死 200章 狐狸精的野望 202章 王妃,你闹哪样? 203章 吃亏还是血赚,这是一个问题 204章 七十一贡生 205章 徐霞客出海东征 206章 圣人之路 207章 夜半读圣贤 208章 满城风雨尽人知 209章 世子野心,天下霸图 210章 大风轻骑赴临安 211章 护犊子的老酒鬼 212章 贱人就是矫情 213章 青云压城,城欲摧 214章 天下侧目 215章 天魔凶相不枉生 216章 虚影如山,末将白起! 217章 少年提刀佩剑闯宫禁 218章 在女帝面前任性的少年 219章 小小晚溪,重于泰山 220章 来例假的女人不能惹 221章 是你岳平川太飘,还是我老铁握不住刀? 222章 少年读书,焚香,品茶,奉剑,等枪来 223章 春秋读书人 224章 倾城等一人 225章 大凉明月照四夷 226章 今持诸侯剑,见君王 227章 君、王之望 228章 青云街上尽旧人,人人皆赴死 229章 剑气起苍黄 230章 春秋为剑 231 青州有刀光剑气,亦有弩箭横来 232章 雪晚来,饮一杯否 233章 王爷不可阻 234章 大凉乾王亦异人 235章 大凉岳平川已死 236章 人间生天魔 237章 大王 238章 会稽山上仙人来 239章 书圣欲泼墨 240章 一剑是书山 241章 快雪时晴 242章 那一剑的风情 243章 世间再无李存孝 244章 妲己之死 245章 庶民之剑 246章 大乱之世 247章 你不是陈子昂? 248章 大雪洗牌 249章 少年很快活 250章 赐你一个杨太真 251章 妇人欲对少年做那人神共愤事 252章 这样的春秋五霸? 253章 以宫禁夜开做文章 254章 垂拱殿中起惊雷 255章 大庆殿之争 256章 罪女新生 257章 好大的手笔 258章 建康有位圣贤,画马而渡河 259章 闲安王爷好人妻(二合一4000字) 260章 大令的底气(二合一4000字) 261章 画道圣贤?神笔? 262章 用木剑的女子 263章 平地起惊雷 264章 圣贤、女伎共秦淮 265章 圣贤不沾红尘 266章 烤烤火,谈谈剑,杀杀人 267章 我觉得你是画圣1 268章 我觉得你是画圣2 269章 大雪夜,书生剑出鞘! 270章 阿牧是很厉害的剑客哟 271章 人间善恶 272章 圣贤之心 273章 挥笔生异象 274章 圣人之姿,天人共仰 275章 搬来一条河 276章 搬山为器 277章 十指钟馗,左抓惊雷右托明月 278章 宝衣者,裳也 279章 我是打酱油的 280章 雅骚 281章 小小你听我说啊 282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283章 夫子大醉,于是惊艳天下1 284章 大唐李青莲,请受大宋黄裳一拜 285章 无人不知诗仙(加更) 286章 秦淮女伎抢诗仙 287章 夫子赴西域 288章 人间又见王,有人语臣在 289章 大凉相公更难当 290章 你是个好人 291章 霸主、财神,皆潜渊于水 292章 天下三分 293章 东海尽头是星空 294章 再临开封(加更) 295章 身陷囹吾 296章 大幕揭开 297章 虞姬,还是貂蝉? 298 我想看看 299章 无双吕布 300章 先生你不行啊 301章 绣春刀! 302章 秀才又晚来,无酒 303章 九十丈的吕布 304章 终登剑道大雅之室 305章 原来先生很行 306章 夫子千里之外再借剑 307章 少年身拥墨池 308章 剑来! 309章 一剑破无双 310章 西军欲亮剑 311章 江山依旧 312章 雏凤很惆怅啊 313章 少年又遭雷劈 314章 好大的小蚯蚓 315章 大势已定 316章 一起干一件疯狂的事情 317章 一杯敬明月,一杯敬故乡1 318章 一杯敬明月,一杯敬故乡2 319章 搅屎棍 320章 搅屎棍搅起千层浪 321章 太子不软弱 322章 少年为雄主? 323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 324章 十常侍? 325章 旧魏郝昭,镇北郝照 326章 常山赵子龙 327章 一剑破百甲 328章 牧羊女上开封,欲把西子剑下弑(加更2000字) 329章 像一柄剑的宁浣 330章 谁才是捧心西子? 331章 又见无双异人 332章 姓左的妖道 333章 无人不闻圣人语! 334章 越女剑! 335章 剑圣 336章 黑化的范夫子 337章 财神 338章 你又不是我男人 339章 乱天下而谋一个女人 340章 死亡禁地之外的世界 341章 守夜人 342章 新世界的先行者 343章 孤男寡女,这是要搞事情啊 344章 刺杀赵愭 345章 又一位千古大帝! 346章 惊天阴谋! 347章 大帝亦是棋子! 348章 剑入江湖 349章 大刀王五 350章 高傲的大家闺秀 351章 班昭思春 352章 人间可曾还有剑圣? 353章 虎贲王越,帝师史阿 354章 少年一剑,墨池挂空 355章 东方不败? 356章 西门大官人 357章 捕鱼者说 358章 这夜色多妩媚 359章 要这铁棒有何用 360章 我欲一剑破剑仙 361章 山巅少年,一剑重拾大燕(为狼族折袖加更) 362章 北镇抚司的又一柄屠刀 363章 一剑,即是一城! 364章 一生有负,唯独不负手中长剑 365章 一剑仙人跪? 366章 元末第一猛将,澜山之巅现伪龙! 367 斩龙人何在 368章 吾名白起 369章 我白起有一剑,可问世间无敌乎? 370章 请梁山好汉归位天罡 371章 一颗拳头从天而降 372章 读书人梦中斩龙 373章 人间有剑仙,一剑挂彩虹 374章 一念静心花开遍世间 375章 其实,我是一名刺客 376章 师不如弟子,仅有剑气千万缕 377章 大唐有诗仙,亦有剑圣! 378章 收官 379章 花心巧语骗娇娘 380章 人间一夜入高武 381章 一龙同根 382章 女侠背长铗,剑圣笑捧匣(加更2500字) 383章 骚年,你应该补肾了 384章 红尘有仙人 385章 剑圣牵红线,再走江湖 386章 谋杀亲夫 387章 梨花佩刀下江南 388章 可惜少年不姓赵 389章 大凉天下无韩信,亦无霸王,唯有九江王 390章 徐家不死,浴火重生 391章 大凉既有女帝,亦可有西北女王 392章 异人共生,持丈八蛇矛 393章 北方乱局 394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 395章 世界那么大,女帝想去看看 396章 刺客荆轲,今战聂隐娘! 397章 生于花蕊,死于月影 398章 不疯魔不成活 399章 剑道痴儿 400章 圣人可肉白骨 401章 怒发冲冠为红颜! 402章 虎贲王越,持剑而虎踞天地! 403章 吾乃燕人张翼德! 404章 陆地剑仙 405章 虎贲之殇 406章 剑气近 407章 朕在! 408章 大鸟栖屋宇,尚未成凤 409章 执剑为魔 410章 弃剑成佛 411章 恶侠郭解,半魔半佛(6000字,加更2000) 412 少年立云端,脚下游大鱼(大家别走,再加更赔罪!) 413章 大鱼化鲲,力挽天倾! 414章 无敌之姿! 415章 诛妖道左慈 416章 又遭雷劈 417章 大凉雏凤去抓鱼 418章 五百年一贤人,狂徒是也 419章 成人之路 420章 面首 正文 421 襄阳犹在,不见郭巨侠 正文 422章 朝廷无力?我来! 正文 423章 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正文 424章 弓如霹雳弦惊 正文 425章 犯我大凉者,虽远必诛 正文 426章 这是我李汝鱼的军队! 正文 427章 王者 正文 428章 万里江山起狼烟 正文 429章 出击 正文 430章 轻骑无敌 正文 431 一场剑雨 正文 432章 岂曰无衣 正文 433章 三将军,皆异人 正文 434章 有人要兵,多多益善 正文 435章 以贪官之名,换一个岳平川 正文 436章 郡公驾到 正文 437章 三人三骑,叩城 正文 438章 白起问赵括,你可知我是谁 正文 439章 白起你个傻逼,老子围死你! 正文 440章 女子将军第一人 正文 441章 绝境 正文 442章 寒光照铁衣 正文 443章 白起让我告诉你 正文 444章 谁愿杀李汝鱼? 正文 445章 一片丹心照汗青 正文 446章 又见北蛮南侵(加更1000字) 正文 447章 开封困局 正文 448章 独自一人,照顾历代星辰 正文 449章 西线无战事 正文 450章 北蛮退兵 正文 451章 李汝鱼的野望 正文 452章 百科全书 正文 453章 江湖,又见江湖 正文 454章 醉里挑灯看剑 正文 455章 墨家巨子 正文 456章 好猛的辛弃疾! 正文 457章 我打烂你的碗哦 正文 458章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正文 459章 人间有剑魔 正文 460章 墨家矩子,成圣(上) 正文 461章 墨家矩子,成圣(下) 正文 462章 欲成圣者,先问河洛 正文 463章 圣人见圣人 正文 464章 圣人学说与现代理论的碰撞 正文 465章 与圣人坐而论道 正文 466章 墨家乱局 正文 467章 天地应有规矩 正文 468章 剑客聂政,欲杀圣人 正文 469章 御姐脸有梨涡,手有枪 正文 470章 举世杀圣人 正文 471章 圣人也有错 正文 472章 谁人打太极,谁人舞螳螂 正文 473章 两千年后的世界是仙境 正文 474章 诛圣人之心 正文 475章 圣人离去,剑魔无敌! 正文 476章 一场剑雨 正文 477章 紫鲲东游,千里聚一剑 正文 478章 出剑 正文 479章 又见大河之剑天上来 正文 480章 神将(八千大章,为“读书累死人”的红包加更4千) 正文 481章 西楚霸王今何在? 正文 482章 未来的帝师 正文 483章 赵室不服 正文 484章 女帝的困惑 正文 485章 我花开已有年,何人且来怜 正文 486章 翩若剑仙 正文 487章 从天而落的剑 正文 488章 人间何处有青山,莫愁琅琊谁无剑 正文 489章 白雾起凤凰,仙人吹笙来 正文 490章 白云苍狗转眼逝,唯有青山在 正文 491章 笙歌起处,红颜枯骨满天星 正文 492章 人间又显天王! 正文 493章 一剑天王碎,两剑仙人跪 正文 494章 因为小小她想当皇后啊 正文 495章 朝堂风云 正文 495章 大凉左相出城,倾城迎一人 正文 496章 权臣第一人 正文 497章 李汝鱼的春秋之剑 正文 498章 这黑夜真长 正文 499章 养由基,养一箭 正文 500章 马踏江湖 正文 501章 河图洛书定江山 正文 无标题章节 正文 503章 东土君王一盘棋(加更1000字) 正文 504章 女帝无敌 正文 505章 女帝的心思你别猜 正文 506章 一族之白联,却是万家灯火 正文 507章 风骚 正文 508章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正文 509章 一剑可斩剑仙 正文 510章 青衣唐诗,有剑十四!(加更1千) 正文 511章 一去不返,菩萨眯眼 正文 512章 我有一万零一剑 正文 513章 仙人抚我顶,宋词念初心 正文 514章 仙人从天来,剑从地狱抬 正文 515章 仙王弃剑,大河逆天! 正文 516章 会被日的 正文 517章 又闻“剑来” 正文 518章 欲剑道成圣?不许! 正文 519章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正文 520章 西蜀收官 正文 521章 可愿随我马踏江湖 正文 522章 左宗棠右徐骁,可望天下乎(加更1000字) 正文 523章 我也喜欢你呀 正文 524章 西境女王?我不稀罕! 正文 525章 酒后,收女王 正文 526章 大理之望,蚁吞象 正文 527章 何惧死社稷 正文 528章 一人定国王玄策 正文 529章 古来征战几人还 正文 530章 大理有六脉,剑剑不服李汝鱼 正文 531章 一出好戏 正文 532章 徐骁当称王 正文 533章 武侠乱入 正文 534章 等我雄师百万君临东土 正文 535章 小魔头 正文 536章 东土来的陆地剑仙 正文 537章 鬼胎剑仙 正文 538章 一人守一片天下 正文 539章 将军在前,夫人在后 正文 540章 可敢接我一剑? 正文 541章 心向黑暗 正文 542章 剑冢之殇 正文 543章 女帝欲收官 正文 544章 最后的大战 正文 545章 道家之祖 正文 546章 大凉隐王 正文 547章 小姐,我喜欢你 正文 548章 弹丸之地,日出之本 正文 549章 戚家水师,大秦长城 王琨和赵愭是经由蓟州入的海,期间遭受到早就准备万全驻防在登州的水师阻截,本有两万余人入海,最终进入茫茫东海的只剩下六七千人。 如果没有隋天宝和蒙填,王琨和赵愭甚至走不出蓟州。 醒了灵智的隋天宝,其武力不输岳单,沙场之上所向披靡,然而他终究只是一个人,没法打败真正的千军万马,大凉天下的武道也没有发展到一个人可以扭转一场战事的地步。 这得归功于张河洛定江山,女帝定规矩比较及时。 所以纵然有将军蒙填和隋天宝之流,开封小朝廷依然兵败如山倒,最终不得不选择出海。 若是没有隋天宝,王琨和赵愭退不出蓟州城。 若是没有蒙填,又会死在登州水师的阻击中,全军覆没于海湾。 大凉这片天下,乃至于北蛮和大理,其实早些年对水师一事都极其敷衍,只有在大燕朝之前的乱战时期,那些诸侯王们养了不少水师。 毕竟乱战时期,诸侯林立,国土面积狭小,纵深不够,于是便出现了一湖一江必争的局面,所以水师亦显得重要。 但对于大一统王朝而言,水师着实有些鸡肋。 大理不需要水师——战略纵深之说不提,仅就大理的地势而言,建立水师倒是可以,但基本上是个笑话,毫无丝毫用处。 正如蜀中多山,根本无需水师。 而北蛮则是草原无边,每一次南侵皆是铁骑数十万,大部分时间在燕云十六州起战事,仅有的两次打过了开封,一次导致大凉王朝建炎南渡。 对于北蛮这个马背上的国度而言,水师更是无稽之谈。 能马背上赢,为何要建立水师? 早些年的大凉,其实亦是如此,水师是有,但形同虚设,直到那一次,大凉赵室被北蛮铁骑从开封一直撵到长江,不得不南渡。 最后时刻,北蛮铁骑被形同虚设的数千水师拦在长江之北,大凉在那些年,注重了一下水师,然而只是那些年而已。 到兵神岳精忠恢复半壁江山后,大凉水师又形同虚设。 有打造水师的钱,还不如倾泻到燕云十六州的兵防上,将战事堵在国境左右,绝对不能让铁骑踏过开封地境。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直到女帝登基。 登基之后,女帝做了很多大事,但唯有登州水师这件事,并不被朝堂重臣理解,好在此事足够隐秘,百姓几乎不知晓。 登州水师仅有两万人。 但其待遇,比之早些年的摧山重卒、镇北军的虎牙铁贲、禁军的天逐重骑丝毫不差,甚至养这两万水师的钱,更在摧山重卒之上。 这些年登州水师几乎无战,但每个月都要出海演练。 其战力并不弱。 登州水师的将军设级为正四品,全称是登州水师卫大将军,每半年回临安述职一次,女帝亲自在垂拱殿接见,且不上大庆殿。 其实这一点,临安朝堂上还是有人明白女帝之意。 这一支水师,其实是大凉赵室的退路——一旦出现亡国局面时,这一支水师可以护送大凉赵室出海,静待时机杀回来。 然而在这一次南北大战之中,登州水师则成了阻拦王琨和赵愭逃逸的最后防线。 登州水师卫大将军姓戚。 单名一个凛。 这人起于建康的一个寒门,女帝登基之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卖面汤的小哥——嗯,所谓面汤,就是热水,一般是半夜或者凌晨时分,贩卖给远道而来至建康做营生的商贩。 然而就在永安四年,女帝忽然一纸诏书,将戚凛从建康宣到了临安,又在垂拱殿秘密会见于他,最后将他送到初建的登州水师担任一个小小的都虞候。 其后各种三连跳,不到两年,就一跃成为登州水师卫大将军。 关于这一点,临安朝堂乃至于整个天下都觉得匪夷所思,早些时候甚至有人怀疑戚凛会不会就是女帝的“野生”胞弟。 赵骊和王琨甚至偷偷查过戚凛的家族。 最终得出结论:戚凛和女帝根本没有丝毫关系。 于是这成了一个悬案。 没人知晓,戚凛究竟凭靠什么走上登州水师卫大将军一职——但他上任后,确实将登州水师打造得让人瞠目结舌。 两万登州水师,不仅可水战,亦可步战,戚凛的统军治军能力,堪称惊艳。 天下间,只有一人知道戚凛一跃上青云的原因。 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信! 作为女帝登基后的獠牙,赵信掌控的北镇抚司,杀过和缉拿住的异人数不胜数。戚凛不是异人,这一点赵信笃定无疑,但戚凛有异人之能,赵信也笃定无疑。 无他,北镇抚司曾经抓了一个人。 那个人亦姓戚。 可惜命不长,被北镇抚司抓住时——或者说,故意曝露身份被北镇抚司抓住时,已经病入膏肓,赵信从临安请了御医到建康,也没能救下他的命。 那人在临死前,不顾天穹闷雷滚滚其后惊雷落下的危险,只说了两段话。 说,他之一身兵道,已尽授戚凛,大凉若想打造一支举世无双的水师,则请女帝善待戚凛,如此,我也算报了戚凛收留、救命之恩。 又说,我将死,虽于这片天下无甚风云事,但不愿无名。 随后于病榻之上怒而起身,望天穹落下之惊雷,振臂怒吼:“继光之憾,没能见大凉之水战壮哉,此生不服!” 惊雷落下。 赵信闻言,心中油然而生尊敬之意,于是命人挡惊雷。 好歹给那位戚姓异人留了具完整尸首。 其后,赵信禀报给女帝,女帝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北镇抚司又从缉拿住的某位怕死异人口中得知戚继光的事后,女帝才真正重视戚凛。 才有了登州水师卫大将军戚凛。 这才有了登州水师出战截击,阻止王琨和赵愭的入海——只不过,戚凛的对手不是王琨和赵愭,而是蒙填。 大将军蒙填。 关于蒙填,大凉这边对他的资料所知甚少,只知道是王琨笼络的兵道高人,然而临安这边又知道的不少——如果此蒙填是北镇抚司白楼卷宗里的那个异人蒙恬的话。 王琨和赵愭从蓟州入海的船队,遇上了登州水师,本该是全军覆没的局面,但不料蒙填站了出来,这位本是马背将军的大将军,竟然依靠着出人的兵道天赋,看清楚了戚凛的布局,率领船队护送着王琨和赵愭,硬生生冲破了包围圈。 其实也在戚凛意料之中。 他只需要率领水师咬住,就能从容的将对方全歼。 但没料到,蒙填不走。 冲出包围圈后,蒙填让王琨和赵愭带着几艘船,尤其是那些家眷女幼的船只,更着赵愭的龙船先行一步,他则率领剩下的船只回防。 摆了一个让戚凛意料不到的防御阵型:口袋型。 如一个v字。 这种阵型其实很少运用到水战之中,大多时候是陆战时,步兵为了防止骑兵凿阵摆出来的阵型,不仅可以防御,也可以包拢全歼骑军。 戚凛见状只是冷笑。 如果女帝从临安来的密信所说成真,蒙填真是一位异人,而且是女帝密信中所说的一朝之长城,那么必然是陆战名将。 不善水战。 面对这样的将军,戚凛没有丝毫畏惧。 这正是自己建功立业的时候——关于这一点,戚凛其实看得很开,如今自己已是四品武将,算得上光宗耀祖,但依然望战。 无他。 为了恩师之临终愿。 恩师说,大凉无水师,我之才华无用武之地,于是传于你,将来若有一日,但愿你戚凛能打造出一只水师。 也能以战功,令戚家水师天下扬名。 为了达成这个愿望,行将就木的恩师甚至故意在北镇抚司某位建康府的眼线面前自曝异人身份,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搭桥。 自己今天的一切,都是恩师用生命换来的。 戚凛不敢忘。 不愿忘。 不能忘。 所以,他要战,要轰轰烈烈的战,要战出戚家水师的无敌风姿。 于是,便战。 戚家水师何惧战,战则战无不胜! 蒙填站在船首上,披风在海风中猎猎作舞,按着腰间长剑,默默的看着登州水师扑过来,他并无哀戚,也无遗憾。 从来到这片天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遇见了当时还在临安的铁血相公王琨,然后被秘密安置在北方寿州,直到赵愭到开封时,自己才跟随王琨去了开封。 蒙填知道,这里是大凉。 不是大秦。 在寿州的那段日子,他读过很多这片天下的史书,一度怀疑,大燕太祖就是自己那位忠心一生的千古大帝。 人间第一位帝王。 但后来不断钻研大燕史书,才惊觉其中的疑点。 大燕太祖,根本不是始皇帝。 既然大凉天下无始皇帝,那么自己跟着谁都一样,江山是谁的不重要,能一展自己才华就行,不论胜败生死,都无所谓。 死过一次的人,何惧再死? 蒙填最初以为这天下只有自己一个人两世为人。 可直到蜀中和禁军大战后,才豁然醒悟,这天下早已烂成了一锅粥,先于自己的人祖辈便已有人出现在这片天下。 如宁浣范夫子之流。 更有后来者,比如画道宗师钟铉、虎贲王越——虽然蒙填不知道他们是谁。 但确实心生佩服。 是以在镇北军内乱中,蒙填和隋天宝合作,共同对付岳单,屡战不胜之时,蒙填也并不意外,按照局势推断,岳单也因是为异人。 况且就算岳单不是异人,大凉天下就没有名将可以媲美自己了? 那太自大。 不提其他,仅仅是百余年前收复半壁江山的岳精忠,以及死在临安夕照山前的岳平川,这岳家两人,蒙填就不得不服。 所以兵败入海,蒙填依然平常心看待。 哪怕此刻断后,蒙填依然心如止水。 自己这一辈子最效忠之人,当是大秦始皇帝。 王琨?赵愭? 从始至终,蒙填不曾在这两人面前自称过臣——因为他们不配。 但既然在一个阵营里,既然身在沙场,蒙填虽然从没想过愿意为这两人尽忠,但他又知道一个道理:自己是一名将军。 既然部分对错的选择了王琨这边,那么就要尽到自己的职责。 哪怕是死。 此死,与忠心之死无关。 仅仅是作为一名将军的底线——为战而死。 所以在率领船队冲破包围圈后,蒙填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断后,一如蓟州城内的隋天宝——将军死沙场,又怎甘心流浪东海,最终黯然无声的收场。 蒙填按剑,拔剑,挥剑:“战!” 身后儿郎,尽是镇北军的精锐,闻言亦山呼海啸:“战!” 压过了海上风涛。 十数艘大船列阵如v字,又如一座海上长城! 船只冲撞,弩箭激射,海涛之间骤染血花。 然而,镇北军终究只是陆上精锐,哪能和水师精锐的登州水师比拟,战事虽然惨烈,但却是一边倾倒——大败。 纵然大败,无一艘船掉头逃窜。 血花染红了海水。 黯淡了刀光剑影又远去了鼓角争鸣,最后只剩下风声呼啸海浪涛涛,以及站在残缺船只桅杆下浑身是伤的蒙填。 麾下已无一人。 儿郎无一惧死,无一畏死! 这是镇北军的骨气。 死而不断。 戚凛登船,看着满身伤痕已是苟延残喘的蒙填,望着远方,已经看不见的赵愭、王琨船队,叹了口气:“你成功了。” 蒙填笑了笑,挣扎着起身:“愿闻将军名。” 戚凛沉默了很久,“我的姓名不重要,倒想问一句,将军是否真的女帝密信之中提及的那人?” 顿了一下,道:“大秦长城?!” 蒙填愣了下,旋即酣畅淋漓的大笑,无比开怀。 原来,我蒙恬在后人眼中,竟是大秦之长城。 这是何等荣耀! 两世为人,这一世黯淡收场,但前一世得世人如此评价,我蒙恬还有何憾? 但死便是。 戚凛懂了,原来蒙填真是女帝密信之中的蒙恬。 油然而起敬佩之心:不仅仅是大秦的长城,也因为他今日,亦是一座海上长城! 道:“我的姓名真的不重要,将军但知晓一点,打败将军的不是我,而是我已经仙逝的恩师。” “恩师姓戚。” “名继光。” 蒙恬点头,“善。” 水战非我利,若是陆战,我蒙恬何惧戚继光? 非战之罪也。 闭眼,死而不倒。 一日为大秦之长城,则生死不倒地。 这一日,戚家水师战碧波,大秦长城殁海涛。 正文 550章 君王一步平安,将士十万青血 北蛮铁骑还没抵达燕云十六州时,赵愭和王琨麾下的镇北军已是强弩之末,毕竟先战了岳单,如今又要面对大凉全力之下的兵锋。 一着错,招招败。 赵愭和王琨没料到赵长衣如此不堪一击。 其实两人心里明白。 不是赵长衣太弱,而是女帝太强。 或者说,不是女帝一个人太强,而是那个死去了的岳平川和女帝一样强! 蜀中李平阳兵道惊艳。 但女帝有更多兵道惊艳之才,尤其是神将项羽出现后,形势便彻底没有了扭转局面——其实也曾有机会,如果蒙填、隋天宝能快速推杀了岳单的话。 然而这就像是个笑话。 只有真正兵败到蓟州时,王琨和赵愭才知道他们的对手不仅有女帝,还有大凉岳王,那个为了红颜心甘情愿死在夕照山的岳平川。 北方内乱,小朝廷的敌人一直是岳单。 然而真正的对手却是岳平川。 个中原因倒也简单。 当年岳平川率领大风轻骑南下,在出城之前,曾对岳单起过杀意,但最终没有动手,真正原因,恐怕不仅仅是不愿意杀这么简单。 然而事实证明,岳平川哪怕是死,也布了一着妙棋。 岳单最终背上了那个“岳”字。 而岳平川留给岳单的人,一个许诸,判了岳单跑去了蜀中,一个郝照,守城天下无双,一个白衣张姓枪王,枪道无敌。 甚至连高丽仙,也不愿意出兵对付岳单。 这才有燕云十六州的煎熬之局。 王琨和赵愭甚至相信,一旦岳单真的背负起了那个“岳”字,岳平川留给岳单的人绝对不止郝照等几人——毕竟那些年的开封,是异人最逍遥的天堂。 所以王琨和赵愭输得心服口服。 当今大势,任何人想要掀翻女帝都不容易,何况还要加上一个很可能在这片天下的历史上,算尽所有英雄都能屈指可数的岳平川。 谁人能不败? 于是王琨和赵愭选择了入海。 但需人断后。 有人请缨。 单独找到赵愭请缨。 适时赵愭正于月色里站在蓟州城墙上望着开封又望着临安,感触万千。 身材魁梧得异乎常人的隋天宝赤手上楼,来到赵愭身后,跪倒在地,沉声道:“臣,见过陛下。” 赵愭没有立即回身,只是看了一眼周围城墙上那些疲倦的镇北军士卒,轻声道:“可曾觉得朕没用,没能在这片天下立起一片大隋的旌旗?” 本是少年的赵愭,这一刻却苍老得像个花甲老翁。 隋天宝苦笑:“陛下,局势如此,那大凉女帝是千古奇女子,她若不出世,这大凉的天下,便隐然有万古如长夜之寂寞感。” 谁输给她都不丢脸。 哪怕就是大秦始皇帝,面对这位千古奇女子,也没有必胜之局。 大凉女帝目前说开创的局面还不够明显,但毫无意外,一旦她的目的达成,这片天下的历代君王之中,除了令天下开化的楚一人,将无一位可以望其项背。 就算是大燕太祖也不能! 女子仕朝堂,弱世家而天下寒士俱入朝,仅这两项,就足以名垂千古。 更何况女帝还有意让大凉在东土面前挺直脊梁。 可以说,女帝为将来的大同盛世,重重的写下了一笔,只等后来的历代君王,再添上几笔,届时的天下,才是真正的盛世。 那是一个连隋天宝都无比向往的憧憬。 可惜,他看不见了。 赵愭回身,看着隋天宝,沉默了许久,“你那日在左慈蒙蔽天机下说的话,以及那个说自己是大唐之人的异人说的话,皆无一虚假?” 隋天宝颔首,“臣之言句句为真,那位大唐李家后人之言,亦应无假。” 赵愭一脸惘然失落,“父皇一手打下的江山,在朕死后竟然步了始皇帝后尘,二世而亡,可悲可叹啊!”虽然自己死后,还有两个傀儡皇帝,但那算什么? 大隋杨家的耻辱耳。 当年自己急于求成,导致连下乱臣贼子众多,最终死在叛贼宇文化及手中,至于隋天宝最后如何,赵愭以及不记得了。 自己励精图治,欲承接父皇的开皇盛世,不料弄巧成拙,天下大乱之后,自己就失去了念想,很多事情现在已经不愿意去想。 只不曾想,来到大凉后,又因为急于求成,再次失败。 是天不容我? 赵愭不知道,但这一次,他不打算认命,他想去海上,等着机会再杀回大凉,于是轻声道:“朕欲留青山,择日重归来。” 本意是想问隋天宝愿不愿意一起去。 但隋天宝闻言之后,朗声道:“臣既为大隋之天宝,当有国事千钧重头颅一掷轻之觉悟,愿帅五百镇北军老幼残弱,留守蓟州断后。” 若臣在,则追兵不能望陛下身后之尘。 赵愭哽了一下。 最终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大隋有朕,是大不幸。”千秋功业,在后人眼中,却都是暴虐之行,世人又可知那个真正的杨广。 可恨的太原李家! 又道:“大隋有天宝,是为幸。” 记忆中,无论局势如何,隋天宝始终忠心于自己,和老将军杨林一般,皆是大隋之骨气。 隋天宝笑了笑,“世人不解陛下,然臣知晓。” 那位大唐李家后人的异人口中,那个暴君杨广,在自己眼中,却是个不输开国太祖杨坚的绝代君王,只是造化弄人而已。 正如王琨一样。 王琨是谁,其实大家已经心知肚明,那个曾经妄图以种种手段改变世道,然而最终输给了历史,又死在了刘秀那个变态手中的王莽。 王琨和陛下,真是后人口中所说那般不堪? 非也。 赵愭叹了口气,“明晨我们会出发,根据从临安得到的海绘吐拓本,找到那座大岛,其后我会想办法杀了王琨,你若断后成功,可想办法来找朕,朕会给你留一副海绘图拓本。” 隋天宝正欲拒绝,想了想,点头,“臣谢陛下隆恩。” 赵愭最后望了一眼天下江山,黯然下城楼。 隋天宝负手望远方,想得很多。 两世为人,皆为大隋而死,然而我心中,从无一丝后悔。 片刻后,有太监匆匆赶到城头,送来了一幅海绘图踏步,隋天宝取过待那太监走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将拓本燃烧于墙头篝火里。 我将用生命为陛下争取更多撤离时间。 要这拓本何用。 若是万一身死后落在大凉士卒手中,岂非提前暴露了陛下的行踪,不智耳。 赵愭和王琨带着大队人马离开。 蓟州,只剩下隋天宝,和五百视死如归的镇北军老弱病残,就算是断腿断脚,此刻也尽数持刀戈站立在城头。 五百人,肃穆无声。 隋天宝浑身披甲,手持凤翅镏金镋,巡视着这麾下愿意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心头有万千话语,最终只汇聚成一句:“我愿与诸君共死,但求一事,多活一日,只求多为陛下争取一步平安,如此,我等即使流尽青血,也在所不惜!” 五百人静默无声。 许久,才有一位断了一只手臂的老卒轻声道:“将军,我等本是镇北士卒,忠于赵室天子,愿奉陛下为帝,为何,正统赵室之子,反而要远走他乡,反倒让那女人逍遥临安?” 隋天宝苦笑,看了一眼众人。 其实愿意跟着开封小朝廷对抗临安的镇北军士卒,皆是此念——说到底,这终究还是女帝步子,岳平川落子的一着棋。 故意如此,就是为了彻底剿灭不服大凉女帝之人。 沉默了许久,道:“公道自在人心。” 众皆无言。 如今这局势,还有公道? 远处,已经出现漫天尘土,岳单率领的镇北军,已经全力出击,准备对蓟州城发动最后的攻击,按照原本的计划,这将是一场死战。 胜了,则整个燕云十六州都是战略纵深。 输了,则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今日,依然是死战,却不再有胜败,只有生死。 五百士卒可守蓟州乎? 可守几日? 五人知道。 但这五百人又清楚的知道,哪怕自己能多争取半个时辰,那么陛下赵愭就能多走半日的平安,那么未来就多一分希望。 只是众人又哪里知道,女帝早就悄然打造了登州水师。 赵愭和王琨,终将还需突围。 岳单麾下,有郝照、虞弃文、白衣枪王以及几名其他降临,率领着部分忠于岳家的虎牙铁贲,以及上万的镇北军士卒,来到蓟州城前。 望着城墙上那稀疏的几百个守城士卒,以及寥寥几面旌旗,以及那一扇打开的正城门,岳单蹙眉不解。 赵愭麾下应该还有两三万人。 为何才这么点? 难道赵愭,也要学那条卧龙,来一出空城计? 不对! 赵愭绝对不敢冒如此大险。 若是他失去蓟州,将彻底在燕云十六州失去立身之地,所以这很可能是诱敌之计,故意让自己以为他在施展空城计而悍然攻城,最后落入陷阱。 先试探一番。 岳单点了一千兵马,先一番弩箭泼城,将瓮城里射了个遍,然后这一千人才一鼓作气的冲了进去。 不料刚进门,城门便吱呀声中关闭。 旋即是镇天的擂鼓声和厮杀声,以及那隐藏在鼓声里隐隐传来的惨嚎声。 果然是陷阱? 岳单大吃了一惊,找来虞弃文,商讨对策。 最终决定,先看看再说,等绕过蓟州的斥候传来消息,再决定是否全力攻城——虞弃文有些怀疑,赵愭是不是以及撤出了蓟州城。 而在瓮城里,五百士卒擂鼓。 隋天宝一人杀敌。 浑身披甲,手持凤翅镏金镋如入无人之境,一千镇北军精锐,无一人可挡凤翅镏金镋,几乎没一次击打,都要带走数条性命。 隋天宝,在三十三剑客图上悬名第九,似乎低于悬名第八的岳单。 但两人其实并没分出过胜负。 如今两人的排名皆在阿牧之上,当年阿牧曾一剑破三百家,如今的隋天宝,凤翅镏金镋在手,全力出击又不用忌惮惊雷,一千人真不够他杀。 不到小半个时辰,瓮城之中的一千镇北军便无一存活。 隋天宝盔甲之上已满是鲜血。 敌人之血。 躲在城垛后观察了一番,隋天宝笑了,知道岳单已经中了自己的缓兵之计,几天大概不会再有战事,岳单必然要等到斥候回信,才会全力攻城。 这大概需要等到明日。 毕竟斥候要追上陛下等人断后的斥候,至少需要大半日功夫,再返回报信,又是大半日,一来一回,便是一日。 索性脱了披挂洗漱,养精蓄锐,准备明日之战。 不出隋天宝意料,当第二日岳单收到斥候回信,说在蓟州城边境发现了赵愭大军的踪影后,才知道中了蓟州城守将的缓兵之计。 倒也不急。 岳单和虞弃文皆猜到了赵愭的用意,想来是要入海。 然而有登州水师在等他。 然而岳单没来得及攻城,但攻城器械刚准备起,城门忽然打开,那个老对手隋天宝浑身披甲,独自一人出城,凤翅镏金镋所向之处,人仰马翻。 岳单知道,镇北军士卒不牺牲个一两千人,根本杀不了隋天宝。 拍马,狂追隋天宝。 然而隋天宝根本无意和岳单交战,甚至扛着被方天画戟刺穿小腿的痛楚,硬生生又杀了百来人,这才退后城里。 岳单一脸黑线。 他猜到了原因:城中无人。 隋天宝在拖延时间,为赵愭的撤退争取更多的时间。 既然如此,自己不能再上当。 挥手,全力攻城。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顺利无比,城墙之上根本无人,知道进城之后,才爆发了小规模的巷战——一部分敌军士卒拌做老板姓,利用街巷地势,成群结队的狙杀落单的士卒。 岳单极其无奈。 只能率领大军逐一清理每一条街巷,最终在蓟州州衙外,看见了隋天宝。 身旁已无一人。 仅有一地尸首——全是岳单麾下儿郎。 岳单大恨。 没有一句言辞,提着方天画戟就扑了上去——以全盛之力硬撼体力消耗巨大的隋天宝。 结局显而易见。 当方天画戟穿过隋天宝腰身时,这位将军怒目而视。 怒目而死。 岳单看着隋天宝的尸首,沉默了很久,才对麾下一位部将道:“传我命令,厚葬这位将军,请虞弃文虞将军,率大风轻骑追赶赵愭!” 部将立即传令下去。 岳单将方天画戟插在地上,坐在隋天宝尸首旁,叹了口气,“我岳单一生两世,罕有对手,你是第一人,比那李汝鱼更让我钦佩。” 可惜你死的毫无意义。 你之壮烈,仅是为赵愭争取了些许苟延残喘的时光而已。 正应了那句话。 君王一步平安,将士十万青血。 悲哉。 壮哉。 正文 551章 南北之战,天下大定 隋天宝死于蓟州,蒙填死于海上,赵愭、王琨入海不知踪影,蜀中,谢长衿不顾陈郡谢氏的反对,依然绝然的和徐秋歌成婚。 其后不久,谢长衿被调入临安。 刚成婚不久的小两口,又要面对分离之苦,不过好在徐秋歌早有预计,并不哀伤,她现在还不急于去临安,需要等女帝封她为西境之王,其后才会去临安。 又或者她不去临安,等谢长衿致仕。 反正总要有一个人放弃。 徐秋歌可以放弃裂土封王的实际利益,选择西境之王居临安的傀儡局面,为了今生遇见的那个正确的人,她愿意。 谢长衿的态度还不分明。 他还有些眷恋官场。 但大理那边,随着燕狂徒和白愁飞一战之后,白愁飞想飞之心彻底被激发,在彻底拉拢了七成不落后,悍然出手,秒杀了大理剑道第一人段道星。 大理,不再姓段。 姓白。 成为大理之王的白愁飞很快修国书一封,愿意向大凉称臣,岁岁纳贡。 蜀中、大理亦定。 这片天下,终于进入最后之战。 南北大战。 这一战双方将倾尽所有,成王败寇。 北蛮数十万铁骑,以及大凉数十万雄师,在燕云十六州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展开了古往今来最为浩大的一场战事。 当近百万人堆积在燕云十六州,拼的已经不再是计谋。 而是谁更凶! 谁更狠! 死人,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在成千上万的死人。 甚至每一刻每一秒都有人死。 倾尽所有的不尽有北蛮铁骑,还有北蛮江湖,以及大凉这些年豢养出来的武道高手,在沙场之外,还有这些武道者为了对方名将或者己方大将的性命而挥洒热血。 李汝鱼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了燕云十六州。 但他晚了一步。 周江东,死在了北蛮一位汉子的剑下,那位汉子叫耶律宏碁,田顺,又被北蛮第一勇士的长枪贯穿了头颅,苏晚成这位老将,因为受伤,最终感染而死,死得无比愤懑。 将军没死在沙场上。 却死在了营帐里,临时之前的这位老将,仰天悲呼:“我辈儿郎,何日去那草原落日养马场!” 双方的士卒在死,将领在死。 战事炽热到极点。 安美芹为了给项羽争取战机,以三千步卒拦北蛮三万铁骑,最终深陷铁骑包围之中,本可以仗剑杀出重围化清风而去的安美芹,没有选择逃避。 持枪佩剑,壮烈殉职。 那个和岳平川并称大凉双重器的枢相公,终究熬不过天命,虽然尚是精壮之年,但多年沙场征伐,让他的身体极度过载,在一次战事中无故晕倒后,被项羽强行送回了临安。 老将虞弃文,这位弃文从武的儒将率领大风轻骑追赶北蛮王骑时,不慎被自己麾下某位士卒受箭伤后倒地绊倒了战马,落地时有被一根断枪误伤了脚,脚筋断裂,被岳单强行送回了开封。 从来都是一身白袍的君子旗,率领穿云军迂回时,竟然遇见了同样采用迂回战事包围云州的北蛮大将军郭瞰主力。 君子旗避战,最终以损失三千人,君子旗身中三箭的代价,成功逃脱。 穿云军,撤至应县修整。 云州的高丽仙,在霍姓武将的配合下,打了一出漂亮的胜仗,歼敌两万,成了左翼最为健全的一支兵马,但观渔城出去之后是留人河,在留人河畔,遇见了北蛮以防守见著的老将苏赫巴图。 苏赫巴图,是曾经死在燕云十六州的将军苏赫巴兽的父亲。 虽然高丽仙和霍姓武将有破敌之心,但无奈苏赫巴图防御之功不输郝照,采取避其锋芒,游击其尾的战术,让霍姓武将和高利仙不敢冒进。 推进速度极为缓慢。 很快,双方开始了刺到见血的最后之战。 大凉这边,能叫得出名的名将,已经只剩下项羽和岳单、高丽仙、霍姓武将,以及因为北蛮并没有迂回包抄之意,而放弃兰州和庆州,率领少量兵马赶至燕云十六州的郝照和卓宗棠。 而在北蛮那边,也不好受。 死于大凉死士下的名将,就有三五人,死在战场的名将,十余人之多,整个北蛮的铁骑军中,叫的出名的将军除了大将军郭瞰,便只剩下三五人。 战事至此,双方依然没有分出胜负。 而北蛮和大凉之间的死士之战,亦惨烈到极点:既然涉及沙场,死士之战便没了丝毫江湖规矩,一切只求杀敌。 大凉死士死伤惨重。 然而北蛮也不好受,那位杀了田顺的北蛮第一勇士,被李汝鱼一剑贯胸,跟随其的北蛮死士,亦在北镇抚司第一把屠刀来臣俊、闫擎以及剑房其余两剑,镰房众多镰子的包围下,死尽死绝。 其后,李汝鱼远赴云州观渔城外的留人河区域,意图击杀苏赫巴图。 然而却被北蛮那位汉子逮住了机会。 一人一剑,镰房镰子,剑房两剑尽数死在他一剑之下,第二剑更是杀得来臣俊重伤,闫擎剑断,好在巡视战场的岳单即使察觉到这股异常剑意,率军赶到。 那位汉子于是退走。 却又遭遇了徐骁率领的数千北凉军,本会是一场血战,但吴素怀抱龙雀而出战,最终和北蛮那个汉子两败俱伤。 吴素伤得更重,为此更是留下了顽疾。 而北蛮汉子其实伤的极轻,但他不敢逗留,深恐遇见回马杀来的李汝鱼,退回了北蛮驻军腹地。 战争越发惨烈。 徐骁率领北凉军,四处收拢大凉溃兵,北凉军的编制迅速扩张,从三千人到五千,到八千一万,最后竟然达到了恐怖的两万人。 可想而知,这一场战事究竟有多少支兵马被打溃了编制。 入冬之前。 最后的大决战开始。 卓宗棠率军赶至观渔城,配合高丽仙和霍姓武将出兵征讨苏赫巴图,又有传奇之事。 卓宗棠竟然抬棺而战! 一时间成为天下美谈。 中路,徐骁配合项羽全力出兵,于是便有了吴素军后擂鼓,北凉军马前杀敌的千古美谈,一时间传为佳话,女帝亲自下旨,赐封了吴素的诰命夫人。 而在右边路,岳单带领着白衣枪王,以仅剩的镇北军兵力,欲要守护镇北军的脊梁,全力出击。 然而北蛮大将军郭瞰丝毫不惧。 行兵布阵,就是连汴河畔那位睁眼看这一场战事的兵家圣人,也叹为观止。 道了一句后辈有人。 双方依然交织。 兵力皆已死伤过半,可以说,这一场战事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了胜利者。 但不得不打。 最终,女帝陛下不愿意将战事拖到冬天,一旦下雪,就算燕云十六州的战场上赢了郭瞰,大凉雄师也不可能趁势进入草原。 大雪封住草原,大凉雄师进入草原就是找死。 哪怕是北蛮的妇人,也绝对不可轻视。 于是,不知何故,放弃了仕途的谢长衿回到蜀中后,徐秋歌便被封为蜀花王,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西境女王。 旋即,不需女帝旨意。 徐秋歌留下一万西军驻守广南西路,她则和谢长衿一起,率领两万西军步卒,两万摧山重卒,火速从蜀中赶往云州,支援高丽仙、霍姓武将、卓宗棠。 徐秋歌,彻底将自己交给了大凉女帝。 女王,终究臣服于女帝。 有了摧山重卒,左路便立即形成了碾压之势。 同时,右线的岳单不再有丝毫估计,率领天逐重骑、大风轻骑为前锋,镇北军为后援,全力出击,意图牵扯着北蛮兵力,为中路的推进争取战机。 但中路的项羽夫妇和徐骁夫妇,面对的对手是北蛮大将军郭瞰。 双方兵力相当。 凤翼轻骑和天逐重骑也无法对郭瞰麾下的骑军形成碾压优势,双方继续焦灼。 然而女帝不愿意等。 于是那只女帝秘密打造出来的重骑隆重登场。 足足五万人。 名大定重卒。 但大定重卒并非是压倒北蛮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是统率大定重卒的那个人,那个将军! 将军姓韩。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有女帝知道。 这位将军率领大定重卒出兵之际,登基之后从没离开过临安的女帝,竟然亲自来到建康,亲自送这位将军出征。 这是何等的尊荣! 这还不算,女帝甚至将天子剑给了这位姓韩的将军,并昭告天下,燕云战事,诸将皆听这位将军之令,敢有不从者,杀无赦。 又修书一封给项羽。 内容如何无从得知,但大定重卒赶到中路后,项羽竟然让出了帅帐。 着实让天下人意外。 很快,北蛮和大凉都知道了这位韩将军。 也知道了女帝如何称呼他。 女帝称他:韩仙? 是仙? 什么仙? 无从得知。 但是又很快得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北蛮大将军郭瞰,当这位韩姓将军率领大定重卒出现在燕云十六州战场时,他就知道了大凉的这位最后才现身的将军的真实身份。 他知道,北蛮输了。 于是北蛮就真的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世人这才知道,韩仙,不是剑仙不是道家仙人。 是兵仙。 郭瞰大败,溃逃之战,被李汝鱼斩于望南城,其后北蛮那位汉子出现,亦剑道圣人之姿大战李汝鱼,最后李汝鱼重伤而退。 北蛮那位汉子,亦黯然带伤回了草原。 他的剑道犹在李汝鱼之上,但历次战斗,他皆受伤而归,和李汝鱼一战,虽然重创了李汝鱼,但他已被春秋之剑打中。 虽然不会死,但今生无望剑道成圣,能再重返万象都希望渺茫。 入冬之后,大雪之前,北蛮大败。 大凉雄师带着数百年的怨恨,带着快意,纵马草原,直奔北蛮上京,最终破开城门,活擒了北蛮雄主,为这一场战事落下帷幕。 其后大凉雄师班师回朝等事情不足一一言表。 女帝封了北蛮诸多部族,将大一统的北蛮彻底打回到部落争霸的时代。 在数十年间,北蛮都难以再出现大一统的局面。 这一招其实临安朝堂很多重臣反对,毕竟在他们看来,大凉应该借此机会彻底掌控北蛮草原,然后有有大儒黄裳出来言称,说北蛮历来凶悍,纵然一时屈服大凉,也不会永远屈服大凉。 掌控得了一时,但未来那一天北蛮忽然反了,又要死多少大凉儿郎。 不如让他们内斗。 这才让朝野之间的异议平复下去——其实大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大战之后,大凉成了天下霸主,大家总得显示一下当臣子的存在感不是? 是以黄裳一说话,大家便纷纷赞同了。 都不是傻子。 猜都猜得出来,黄裳这席话本是受了女帝授意。 然众人又没猜到的是,黄裳说了这一番话后,依然挂官归隐——他已经便好了《道藏》,今后的大凉天下,道家为尊。 黄裳离开了朝堂。 江湖之中,却多了一位武道宗师,直接在来年的三十三剑客图上悬名第三。 黄裳写了一本书。 《九阴》。 书成之日,天道惊雷不断。 最终皆被黄裳一力而断,若非张河洛说了一句你之成圣不合天时,但请蛰伏。否则只怕《九阴》成书之日,就是黄裳武道成圣之时。 年关之后,进入永贞五年。 但女帝一纸诏书广而告之,改年号:大定。 取天下大定之意。 但临安朝野,大理白愁飞,乃至于北蛮诸多部落皆知道,这个大定只能是美好愿望,因为女帝已经彻底让大凉成了这片天下的霸主。 接下来,女帝便要去东土。 那位储君赵祯就要登基为帝——一旦赵祯登基为帝,谁来兼国,谁来辅政? 李汝鱼。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毕竟这一次大战之中,获益最大的就是徐骁和卓宗棠、以及伤好后率领穿云军攻入草原上京的君子旗。 而这些人都是李汝鱼的人。 在因功封赏之后,穿云军、北凉军、天策军、凤翼轻骑,都改姓了李。 李汝鱼的李。 李汝鱼,也因功被女帝接连擢升,成了右散骑常侍、北镇抚司副都指挥使。 大定年间,将是李汝鱼和以赵祯为首的赵室之争。 岂能大定? 然而李汝鱼的首要之事,并不是和赵室相争。 而是剑魔城。 女帝即将出发去东土,夫子也将随同去东土,那么,夫子的剑应该从剑魔城取回来了。 夫子的大河之剑,剑魔孤独的求败之剑,这两柄代表着大凉天下剑道巅峰的剑,势必有一场比分高下甚至盛世的一战。 迫在眉睫。 李汝鱼不能不去。 正文 552章 贫僧自东土而来 北蛮和大凉之间这场千年罕见的大战,当下、往后,人们大概都很难忘记壮烈殉国的那些人儿:大凉的安美芹、周江东、田顺……北蛮的苏赫巴图、第一勇士、老将军拓跋帙等。 也不会忘记那些美谈。 郝照五千人守住留人河北岸的大隆城半月,面对苏赫巴图两万人的狂攻,硬生生为霍姓武将和高丽仙等人争取了半月的迂回战机。 卓宗棠的抬棺而战。 岳单和项羽放弃兵权后沙场武将的无敌风姿。 得到兵权后的那位韩兵仙一锤定音的兵家风采。 但人们大概很难想起北蛮雄主,提及北蛮,除了那些在沙场上绽放过炽烈光彩的壮士,人们心中第一念想,便是北蛮大将军郭瞰。 论兵,北蛮和内战之后的大凉五五开。 论将,北蛮不及大凉。 或者说,北蛮远远不及大凉,尤其是韩姓兵仙出世之后,整个天下的异人大都知道,北蛮郭瞰哪怕是再天纵之才,也难胜兵仙。 但是郭瞰没有给北蛮丢脸。 尽管输了。 但输得有骨气。 在大凉铁骑攻入北蛮上京,活擒北蛮雄主之后,岳单和项羽这对率先杀入上京的武将,一路之上所向披靡,连北蛮剑道宗师耶律宏碁也不得不继续退缩。 耶律宏碁退到了雪山之下,就此隐姓埋名。 岳单在北蛮雄主那座皇宫里,走进了那座昆吾阁,直接放弃了所有卷宗——只拿走了一卷《大将军志》,这是一本详细记载北蛮历任大将军信息的书籍。 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但岳单翻阅之后,很快收了起来,其后以最高规格加密,以八百里加急的档次,送往临安,于是这整个天下,只有三人知道郭瞰的真实身份。 北蛮雄主、岳单、女帝。 随着北蛮雄主在被押送回临安途中被“死士”相救死于混乱之中后,于是这天下只有两人知道郭瞰是谁——瞰即为侃。 郭瞰者,郭侃也。 女帝很快从北镇抚司某个关押的异人口中得知了郭侃其人的生平。 郭侃,郭子仪之后。 一生陷城七百余座,横扫了一个庞大的陆地,其战绩之辉煌令人瞠目结舌,甚至从某方面来说,比之大凉的那位兵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泰山之巅,风城主依然孤坐,浑身遍尘埃。 天下既已大定,女帝即将去东土,那么剑魔城的巅峰一战便不可避免。 夫子也会带着关中李家的李婉约去东土。 然而夫子的剑还在东海。 他去取剑。 则和剑魔独孤之间必有一战。 风城主有自知之明,虽然自己和剑魔独孤、夫子皆在万象巅峰,但又确实不如这两位,甚至于如今也不如那个横空出世的黄裳。 黄裳写下《九阴》之时,便有武道成圣之机,只不过被张河洛压了下去。 所以黄裳的武道修为,很可能不输夫子和剑魔独孤。 对接下来的这场巅峰之战,风城主并无意出手,依然守在泰山之巅,只不过他的注意力,如今全在剑魔城那边。 这一战之后,剑魔独孤和夫子之间,胜出者很可能会剑道成圣。 那时,张河洛也压不住。 然而最先出现在剑魔城的不是夫子,而是李汝鱼和女扮男装的少女令狐,和北蛮剑道宗师耶律宏碁一战之后,李汝鱼剑道再有精进。 跟着李汝鱼在燕云十六州战场上走了一遭的令狐获益匪浅。 已望万象。 只差一个契机,这个剑道天赋连风城主也羡慕不已的少女,就将踏入万象境,假以时日,必然成为这片天下的一个魔女。 有人去剑魔城,亦有人从东土来大凉。 一身尘埃的风城主睁开眼。 清风徐徐,吹散满身尘埃,依然洁净如新,望着突兀出现的泰山天梯,风城主浑身流溢着剑意——东土又来人? 这一次,还是陆地剑仙? 又或者是陆地剑仙之上的更高武道者。 然而…… 出现在风城主眼前的,不是持剑的陆地剑仙,而是风城主从没见过的——或者说听说过,当初石庙长街一战,郭解曾引出过类似异象。 泰山天梯从天而落。 有人踏步而下。 步步生莲。 异香缭绕里霞光缕缕,又有奥妙音谛绕梁而来,整个泰山之巅,皆笼罩在这股令人心平气和的神妙异象之中。 来人一身大红衣衫,横披。 手持九锡杖,头戴垂翎冠,满面慈悲。 在其后身后,有一满面毛发的干瘦汉子,手持一棍,颇有些像那青城山满山绿树间的猴子。 再其后,则是一肥头大脸的汉子,面目憨厚,持一钉耙。 牵一白马。 最后,则是一位挑着满担书卷的粗犷汉子,以一柄奇形怪状的武器作担。 风城主心中震惊莫名。 确实不是陆地剑仙! 按照大凉女帝定的规矩来说,领头那位细皮嫩肉一脸慈悲相的人,必然是一位圣人! 后面三人,皆是万象境。 四人从泰山天梯上步步而下,脚下步步生莲的圣人一脸祥和,来到风城主面前,无视冲天而起的剑意,撩了撩大红袈裟,将九锡杖横在双手之间,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旋即对风城主道:“施主有礼。” 风城主绞尽脑汁,也不曾想到大凉有那个教派会念“南无阿弥陀佛”。 问道:“尔等何来?” 那人笑了笑,目光越过风城主,落下漭漭天下,轻声道:“贫僧玄奘,自东土而来,来这片天下普度众生,唯有一念,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风城主心中一跳,隐然有点猜想——遮莫这便是东土的“道家”? 然而那人却似知道风城主所想,道:“贫僧乃是佛门子弟,和大凉天下的道家不同,道家修身,佛门渡人,佛道非一家,此次带着三位俗家弟子从东土而来,便是宣扬佛法普度众生,还望施主怜悯世人,让我师徒四人行走天下,弘扬佛法,以效楚一人开化一天地的无上功德。” 风城主恍然,亦茫然,谦虚求教:“何谓佛门,何谓渡人?” 那人轻笑,“一念耳。” 风城主看向那人身后的三人,那三人便一一行礼,自称孙行者,朱悟能,沙悟净,所说之辞,所行之礼,皆循着那位佛门圣人。 但风城主能感受到这三人内心的桀骜不驯。 以及杀性。 只怕这三人,也是这位佛门圣人将要渡化之人。 长笑了一声,对那位佛门圣人道:“大凉天下有道家,我已了解多之,东土之佛门,闻所未闻,既然圣人欲在这片放逐之地弘扬仿佛法,能否教化一二?” 那位佛门圣人低声宣佛号,曰,世人无不可渡之人,施主愿听,且容贫僧道来。 于是口绽佛音。 于是…… 泰山,遍地生莲。 后玄奘率弟子走天下,开创佛门之花,遍地而生,与道家真相辉映。 千年后,有人据玄奘四人之事,以春秋笔法著《西游》。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m. 正文 553章 诗太白词易安,大凉有剑落东土 大凉天下有儒家,道家。 如今又多佛家。 随着玄奘弘扬佛法渡化歧途之人,佛门在天下逐渐壮大,最终在天下山林间遍布名寺,佛门得道高人层出不穷。 千年之间,人间显佛无数。 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极恶之人一夜升佛,踏莲花涅槃重生为罗汉,有礼佛一世的慈悲老妪于终南山观世,返老返童青春永驻,被后人誉为大慈大悲观世音,有幼儿含佛像出生,散尽家财救世人,化身游方和尚普济众生,被后人尊为济公菩萨…… 不可避免的,天下间掀起了一场旷日持久,甚至永远不会有结果的佛道之争。 此是后事。 泰山之巅有和尚自东土而来之时,东海之滨,有人去取剑。 师有事,弟代其劳。 女帝将去东土,夫子大概也会一起去,那么师娘李婉约当然不会留在大凉,所以这些日子,夫子和师娘都在李婉约的父母膝下尽孝。 夫子的剑,自然是自己去取。 剑魔独孤不给? 由不得他! 李汝鱼早已入了万象,又在燕云十六州和北蛮剑道宗师耶律宏碁一战,多有收获,如今不敢说稳赢剑魔独孤,至少不会输给风城主。 如此,不可站剑魔? 李汝鱼当然不信。 这一日明日东升,李汝鱼在剑魔城城主府中沐浴更衣,焚香捧剑。 战剑魔,没有输赢。 只有生死。 从剑魔这个赵室子弟离开临安行走江湖起,和他拔剑一战的人中,只有两个人活了下来:一个是当年他深爱的那位琅琊剑冢女子,一个是风城主。 如果自己输了,剑魔独孤很可能——不是很可能,是一定会杀了自己。 反之亦是如此。 取剑是一事,杀剑魔独孤,也是一事。 剑魔独孤终究是赵室子弟,待女帝离开大凉后,赵祯为帝,自己则会兼国,剑魔独孤作为赵室子弟,是唯一有机会能杀自己的人。 与其等着剑魔独孤来临安杀自己,不如先杀了剑魔独孤。 在这一点上,无关正义。 亦无对错。 纯粹的为了江山、为了天下万民而已——李汝鱼绝对不愿意天下落在赵祯这个幼儿手上,届时的天下,赵室那些庸才很可能会祸害掉女帝一手打造出来的江山。 这一点初心,李汝鱼一直没曾变过。 初心之外,尚有李汝鱼的野心。 少女令狐今日难得的没有女扮男装,穿上了利于佩剑的劲装,倒是让人眼前一亮,也说不上是多出彩多漂亮,只是那股犀利的气息,没来由的觉得英姿飒爽。 侠女风范无遗。 李汝鱼讶然,“今儿个什么风吹来了?” 令狐白了他一眼,“有人今天要去送死,好歹他也算教了我不少剑道,算小半个恩师,对于死人多少应该有些尊敬,所以穿戴整齐一点。” 令狐可从没尊敬过死人。 但如果李汝鱼死了,她确实会很尊敬他,毕竟这个男人让她见识到了很多以前曾不出见过的风光,比如燕云十六州战场上那些视死如归的波澜壮阔。 李汝鱼笑了笑。 看来这段时日对令狐的潜移默化还是有点效果——只不过要想彻底改掉这少女的冷血,想来依然遥遥无期。 无妨。 用剑压着她便是。 信步出城,带着令狐来到海边,望着海上十余里外若隐若现的小道,头也不回的对令狐道:“可曾通知渔民?” 今日一战,万象巅峰之间的战,波及极宽。 令狐点头,“昨日已传达全城。”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示意令狐退远一些,然后往着小岛,轻声道:“今日李汝鱼,来取夫子之剑,可取否?” 没有声音。 远空之上,倏然之间升腾起煌煌黑气,如有魔于海底升起,俯视着海岸。 又如深渊。 李汝鱼笑了,不同意我也得取。 按剑! 拔剑,拔出的不是剑,而是一道青气…… 春秋之剑! 但李汝鱼没出剑。 因为身后忽然传来声音,“鱼哥儿,此剑我来自取,你若要杀剑魔,待我取剑之后再杀罢。” 李汝鱼回身,便见白衣飘飘的夫子。 还有温婉贤淑的李婉约。 李汝鱼春秋之剑归鞘,有些无奈,夫子果然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 夫子在天下剑道巅峰站得太久,应已寂寞。 在即将离开大凉之前,他肯定想和巅峰的剑魔独孤一战,恐怕今日便是了,否则师娘李婉约不会出现在这里,只怕今日一战之后,夫子就会带着师娘去一趟临安,见过小小之后,汇合女帝,前往东土。 只得退了一步,“夫子请。” 其实李汝鱼也手痒——剑道至今,除了风城主,这天下还能让李汝鱼有心一战的仅三人,写了《九阴》的大儒黄裳,夫子和剑魔独孤。 自然不敢对夫子出剑的。 大儒黄裳? 也没有出剑的理由。 那就只剩下剑魔。 可夫子出剑之后,剑魔独孤储养十余年的剑意耗尽,自己再出剑,便有些胜之不武。 夫子上前两步,拍了拍李汝鱼的肩膀,笑道:“我只取剑。” 言下之意,你来和剑魔独孤打。 李汝鱼茫然不解,下一刻,夫子已如清风消失,天穹之上,有人高声歌,如显仙人语:“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 好一首波澜壮阔的诗歌! 清风之中,一挂银河自天落。 夫子不取剑。 只是告诉剑魔独孤,我若欲取剑,你也拦不住! 银河垂落海面。 东海之中,有剑顺着银河逆流而上。 落入云霄清风之手。 李汝鱼在一刻,才真正理解了那个身在半空之中的夫子。 世间大潇洒,不外如是也! 忽然听见了啜泣声。 讶然回首,却见李婉约已是泪流满面,望着远处清风,呢喃着说了句这天地束缚你太久,诗仙之气蛰于惊雷之下,愿从今后,这天地再不能束缚你之才情,愿这谪仙风气永存我心,如此,易安亦心慰矣。 前世不见你,隔空慕尔。 此生相遇,易安之幸。 夫君…… 李汝鱼震惊莫名,他知道夫子是异人,但不曾想,师娘李婉约竟然也是异人,她口中的易安自然是她自己。 清风又来,夫子站在李婉约身旁,笑着揽她入怀:“此生相遇易安,亦是太白之幸。” 相携远去。 临走之后,才有清风随声来:“天地已变,东土大凉已经接壤,留给你的时间不多,剑魔独孤储养之剑意尚在,然独孤已是油尽灯枯之身,他的剑,真正想问的不是我的大河之剑,也不是你的春秋之剑,而是东土!” 李汝鱼恍然。 难怪夫子出手取剑,剑魔独孤不阻止,原来东土和大凉已经接壤。 剑魔这最后一剑,将越千山万里,落于东土! 剑魔,终究还是人。 大凉人! 哪怕是即将油尽灯枯,他也放下了剑道之争,愿意用最后的剑意,告诉东土一个血淋淋的事实——莫欺我大凉天下无人。 如此,自己何须出剑? 李汝鱼没有出剑,但剑魔独孤出剑了。 一剑越过千山万水,越过天地越过绝壁,越过了守望之地,直直的落向东土那广袤无垠的天地。 人间,有圣人! 剑圣! 临安,张河洛讶然抬头,一旁的嫁衣女子红黑光影摇曳,吱吱吱乱叫,极为恐惧,清风带来女帝的声音:“许他!” 张河洛便笑,“诸天四海,圣人辟易!” 请成圣。 于是,剑魔独孤便真正入圣。 入圣一剑斩东土。 正文 554章 心存大爱者,皆可为神 ps:对不起:向大家认错,最近急于收官开新书,加上假期过后心没收回来,写的有些潦草,接下来的收官故事,我会细腻的写。请见谅。 —————— 广阔的西域之中其实并不是完全的荒无人烟,有人,在和大凉接壤的戈壁之中散乱着一些部族,出产各种琉璃器具,在最靠近大凉的边境戈壁之中,又盛产葡萄美酒。 西域之中的人,统称胡人。 其人口总数,在顺宗年代统计过一次,区区数十万人而已。 地广人稀,又不盛产矿脉,甚至连盛产铁器都需要从大凉购买置换——历代王朝,皆不以兵锋加西域,算是君王的一点仁慈。 胡人本就凄凉。 当然,最重要的是就算打下西域,也没有任何好处。 琉璃器具可以换。 一旦粮食可以换几大车,葡萄美酒更是如此,在西域极其廉价,只不过到了大凉这边,被朝堂把控着,非官宦富贾不可有。 大定元年的仲春惊蛰,在大理有人以指法“惊蛰”一式秒杀了剑道第一人段道星时,西域深处,有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背着一个羊胃做成的皮囊,装满了宝贵的清水,继续向着更深处前进。 少年叫拉玛努贾姆。 拉玛努贾姆一身衣衫褴褛,观其样式,竟是大凉的儒衫——这对于西域诸多部族而言,其实便是身份的象征,非部族富人或是首领家族不可穿戴。 拉玛努贾姆的身份确实不低,他是西域最边缘一个名叫刹帝利部族的族长次子。 从女帝改元大定一个月后,拉玛努贾姆就离开了部族,前往戈壁更深处——奉刹帝利族长之名,承载部族所有人的希望。 在改元大定的第一天,整个西域骤生聚变。 那一天,飞沙走石,山摇地动房屋崩塌,每个人都无法站立,仿佛脚下的大地在摇晃,脚下成了一层软绵绵的水上纸张。 更是从西域的深处,席卷而来的巨大龙卷铺天盖地,风沙遮掩天地两日两夜,吹倒了无数房屋,甚至有数千人葬送这在这一场大风暴之中。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拉玛努贾姆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发,为了族人,他要去查探,为此,他已经足足走了两个月。 好在自小练就的一身本事,让拉玛努贾姆总能够在漭漭隔壁之中找到水源,但到了今日,他已看见了绝望,因为可以发现的水源越来越少。 最多再有半月,他便要返程。 这片戈壁,吞噬了刹帝利部族的太多勇士,曾经无数人进入这片戈壁,想为部族寻找一个更适合生存的地境,然而没人能做到。 去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 半月后,拉玛努贾姆彻底绝望,走过了无数沙丘,他依然没有看见希望,羊皮囊中的清水,只能供他维持生命最低需求一天。 而这一天,他只能用来返程找到最近的水源。 无法再前进。 拉玛努贾姆不甘心,但又不得不接受现实,最后望着不远处那座巨大的沙丘,犹豫了许久,最终回头望了一眼故土方向。 咧开干涸得起卷可见血肉的嘴唇。 笑了。 我灵魂里深深挚爱的故乡啊……再见了。 为了你,我愿意走得更远,只为了那一丝渺茫的机会,我之愿望,仅仅是为了我那些族人们有一天能享用取之不尽的水源,能如大凉那些百姓一般,有着丰沃的土地耕种,更能肆意的在泥土上建立起数不尽的私塾和学堂…… 拉玛努贾姆取下羊皮囊,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向前! 继续向前! 刹帝利之子,绝不退缩——哪怕是死! 我要走得更远。 拉玛努贾姆迈开步子蹒跚走去。 他想去那座沙丘上看看。 看看这片禁锢了刹帝利部族一千多年的戈壁,他恨这片戈壁,他当然更恨大凉那片天下的人,守着如此丰沃的土地却不珍惜,每十年百年间便有战乱。 西域诸部族并非没有野心,但在大燕朝时,诸多部族联合在一起,拼尽全力打造出来的三万大军,刚走出隔壁,甚至没能在那片丰沃土地上安营扎寨,就被大燕铁骑打得落花流水后。 西域诸部族再不敢奢望。 拉玛努贾姆知道,刹帝利乃至于整个西域最后的希望,不在大凉,在这片戈壁之后,只要自己能走出去,那么族人也能走出去。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此时此刻,拉玛努贾姆便怀着绝望之心攀登沙丘。 喝了最后的水,他还能坚持半日。 但是半日……也仅仅是能越过这一座沙丘,沙丘之后,依然是无尽的未知,如一只无比巨大的沙兽,张开着血盆大口吞噬着自己。 自己会死罢。 尸体要不了几日,就会干枯,随着风沙侵蚀,最终成为枯尸,又被淹没在砂砾之下,没人知道,这个地方,曾有一个少年,怀着希望走了千百里。 一步、两步…… 步步维艰。 拉玛努贾姆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这座沙丘远比自己看见的来得更高。 但他没有放弃。 哪怕是死,也要看一眼那沙丘之后的黑暗和绝望。 拉玛努贾姆没能走上沙丘。 他爬上去的。 在爬上去的那一瞬间,他浑身再无力气,只能无力的匍匐在沙丘之上,他甚至连抬头看一眼沙丘之后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要死了吗? 我的族人,再也看不见希望了吗? 拉玛努贾姆的思绪渐渐混乱。 然而…… 一股咸润的空气毫无预兆的撞入他的鼻腔,从沙丘后吹拂来的空气中,似乎有着淡淡的甜美味道,拉玛努贾姆苦笑一声,这是天神帝释天给自己最后的一丝怜悯吗? 拉玛努贾姆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微抬起了头,用眼角余光看向沙丘之后。 然后…… 他看见了海市蜃楼! 在远处,在极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绝壁遮断了天地,入一座长城,横亘在绵绵无尽头的沙漠之中,绝壁之上,大雾参天云蒸雾绕。 拉玛努贾姆笑了,真好。 这就是自己和所有族人说向往的人间仙境啊。 可惜是海市蜃楼。 也许,仅仅是大凉那片土地上,被人们司空见惯的一个州县风光而已…… 拉玛努贾姆想哭,可是已经流不出一滴泪。 缓缓的闭眼。 身后九天上,闷雷滚滚而来……拉玛努贾姆疲倦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他以为这只是临死前的幻觉,毕竟这是沙漠之中,哪来闷雷。 有雷有雨,那是梦境里才有,简陋书本上记载的大凉风光。 只不过下一刻,当一种难以形容的劲气如刀一般刮着拉玛努贾姆的肌肤时,他倏然一个激灵,生命里那不屈的灵魂激荡起最后的力气,翻身坐起,抬头看天。 天穹之上,从自己来时的方向,一道长剑,一道无比巨大的长剑,或者说——那是一条龙! 一条水龙! 一条水龙如剑,越过无边沙漠,落入远处的那座海市蜃楼里。 拉玛努贾姆跟着族里那个曾经出使过大凉临安的老人学习过剑术,不高,用大凉女帝定的规矩来说,算是玉璞境。 饶是如此,他也能感受到那条水龙之中蕴含的剑意。 很孤独,仿佛已经独立山巅数百上千年的孤独,难以言形的旷世孤独,竟让人生出一股忧伤之意,仿佛身临其境。 这一刻,拉玛努贾姆竟然能理解出剑之人的那种忧伤。 独孤求败的忧伤。 更充斥着一股孤傲之意,剑意无言,却有充斥着言语,仅有一句:莫欺我大凉无人! 拉玛努贾姆忽然狂喜。 他不是震惊于这道无比巨大,比之远处那座巨大长城也丝毫不迅速的水龙,这条水龙仿佛是整座东海之水。 他狂喜的是……剑是真的。 那么…… 远处那座绝壁长城,以及长城之上的人间仙境,不是海市蜃楼。 是真的! 希望! 拉玛努贾姆看见了希望! 在他这一生最为辉煌的时刻,他没有迷乱,骨子里、灵魂里爆出最后的那源自于对生命、对族人、对美好的爱,让他再次有了一丝力气。 拉玛努贾姆盘膝而坐。 猛然撕裂了胸口本就褴褛的衣衫,抽出腰间小刀,毫不犹豫的对着胸口正中划下去,鲜血顿时汩汩而出。 一颗“鸡蛋”滚出来,落在沙地上。 蛋碎。 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怪物竟然从破碎的蛋壳之中钻了出来。 一遇空气,竟遍体生羽,又展双翅。 如一只鸟。 这是刹帝利部族祭祀以秘法豢养的“神鸟”,在出发前用秘法放置在拉玛努贾姆胸腔之间,以血肉温养,仅仅是为了这万一的机会。 拉玛努贾姆虚弱的看着这只围绕着自己旋转的小鸟,轻声道:“回去。” 小鸟能听人语。 闻言展翅,激射而归,一瞬数里,如一条火焰。 拉玛努贾姆没有去看神鸟。 他知道,神鸟一旦回到刹帝利部族,不需要任何信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找到了希望——如果失败,自己根本不会让神鸟出生。 拉玛努贾姆看着前面那座绝壁长城,看着那座“长城”上被那条水龙长剑经过时拉出来的的那个巨大口子,如一座仙境的大门。 拉玛努贾姆咧嘴一笑。 再无生机。 盘膝而坐,鲜血凝涸,风沙渐起。 身下沙丘随风而动,扬起的风沙飘舞,如一朵巨大莲花。 数日之后,神鸟归来,落地时便气绝,但这只神鸟的尸体却让整个西域沸腾,部族开始汇聚,选出最精壮的勇士和最好的武器装备,作为先锋出发。 这是一场漫长的征途。 人们在欣喜准备之余,没有忘记拉玛努贾姆这位勇士。 拉玛努贾姆被尊为迦楼罗。 誉为浴火重生之神,西域万民,希望拉玛努贾姆能成为神而归来,庇护西域。 拉玛努贾姆,当为神祗!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m. 正文 555章 人间再无剑魔 剑道成圣者的最后一剑,究竟有多强? 以前无人知晓。 但是今日,李汝鱼和令狐亲眼目睹,甚至于整个东海剑魔城的人,都在这一日目睹了一道不属于人间的剑。 当夫子取剑离去后,十余里外的小岛旁,海底中,剜目黑衣盘膝坐于白沙之间的男人,脸色第一次浮起一抹笑意。 自嘲。 剑道求败数十年,本以为早已终身献于剑道,不曾想最后还是逃不过内心。 自己……终究是赵室子弟。 储养十余年的剑意,本是为最后的巅峰一战,自己也等到了那个人——夫子,放眼这一片天下,也只有夫子一人配得上这一剑之敌。 李汝鱼? 在这一剑下,春秋之剑也得迸散。 黄裳? 真以为写了《九阴》差点武道成圣就无敌了? 黄裳终究只是个读书人,他写出《九阴》完全得益于编纂了《道藏》,哪怕是武道成圣,真正论杀力,大概也就风城主的层次。 圣人也有高下之分。 夫子来到东海取剑,独孤本可以出剑,逼迫夫子借剑。 但他知道,自己只出得了一剑。 这一剑若是刺向夫子,那么就无法落向东土,这对于剑魔独孤而言,其实并不算什么——剑道第一,天下? 从不在他心中。 但是这一次,剑魔独孤知道自己做不到那么潇洒。 这片天下无论怎么折腾,都是赵家人的事,如今东土和大凉接壤,先有陆地剑仙自泰山天梯而来,如今接壤之后,东土之人,岂能让大凉赵室在卧榻之畔酣睡。 剑魔独孤没有出剑向夫子。 他一生为剑,从没将自己当做是赵室子弟,赵室甚至也快遗忘了他这个比顺宗、赵飒、赵骊还要高一辈的王爷。 那么今日,我剑魔独孤,便是赵室子弟。 一生为剑而活。 今日以一生之剑,为赵室江山而出。 剑魔独孤出剑。 那双自剜后空洞的眼眶里,闪耀着深渊一般的梦魇。 剑意破海,冲天。 偌大的东海海面,似乎被一张无比巨大的纸张,平平的压了下去,视线所及之处,海天之内,海面齐刷刷的下沉三尺。 一瞬之间,整个东海,甚至连李汝鱼都听不见哪怕是一丝声音。 没有声音的世界,却如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 又似黎民前的最后黑暗。 极度的静谧之中,最终将爆发出大凉天下迄今为止最为强大的一剑。 仅一剑。 而此刻,云霄之中,才有了唯一的声音,一道很轻很脆的声音,“诸天四海,圣人辟易。” 河图洛书许成圣! 然而端坐海底的剑魔独孤却咧嘴一笑。 你许,我亦剑道成圣。 你不许,我亦剑道成圣。 差别仅在于自己出剑之后,为天下所尊还是为天下所讳而已。 出剑,出剑,出剑! 哗! 大音希声。 剑魔独孤所坐海底畔的那一座小岛,没有丝毫征兆的,在极尽的庞大声音而导致的静谧之中,倏然间化作万千尘埃,又被海水所卷。 冲天而起。 剑魔孤独身畔,海水倒卷冲天而起,一条十余米粗大的水龙,昂首峥嵘,从水面升腾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十余米粗大的水龙,长达千米,在东海之上发出清越剑吟。 摆尾。 向西而去。 剑意如织,整个天地之间,都只剩下这道恢宏得无法形容的剑。 剑圣之剑。 一越千里,万里,直指西域沙漠尽头的东土。 目睹这一幕的李汝鱼有些热血沸腾。 令狐有些口干舌燥。 两人在这一刻,才真正的见识到了剑道的深远——这就是剑道成圣者的最后一剑啊! 汴河畔,直钩垂钓人睁眼看世间,眼眸之中只有那条水龙,最终只是喟叹了一句,道了一句圣人辟易而赴生死,吾亦不忍独安也。 兵家圣人,将出草冢! 对手是谁? 草冢圣人的目光落向西方更西,笑了笑。 活了六百多年的兵圣。 百里春香! 出身于大凉的百里春香,开创大燕王朝的燕太祖,如今在东土,却是大骊皇室的守护者,知道这个秘密的,即使在东土也无人知道。 不巧的是,来到大凉的嫁衣女子,却是大成王朝九公主,她腹中那个鬼胎,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隐秘,于是女帝也便知道了——大骊的前身,本就是大隋。 大隋皇室慕容氏,本是这对夫妇的后人! 女帝知道这个隐秘后,面对兵家圣人百里春香,她亦不敢小觑,改元大定之后,便让一个叫闫擎的人来了一次汴河畔。 草冢里直钩垂钓人便知道,自己和百里春香必有一战。 阴兵之战! 圣人庙,范姓庙祝抬头望了一眼从上空掠过的水龙,笑了笑,对身旁的道姑聂隐娘道:“还记得我有次去垂拱殿见君王,这位剑道圣人适时还穿着开裆裤,却已拿着一柄木剑追打着大内高手,为君王所不喜,这些年后,他终究还是姓回了赵。” 心中无欲无求的道姑早已不是当年聂隐娘,闻言颔首:“此,即为剑魔之道。” 世间无神仙。 所谓圣人,也终究只是活得更久一点,能耐更大一点的人罢了。 自然无魔。 剑魔,也是个人。 只不过他活得不够鲜活,太过于自私,他的眼中只能看见剑,于是世人只看见他是剑魔,却不知道,他依然是赵室子弟。 泰山之巅,满身尘埃,身上却隐隐有佛光的风城主睁开了眼。 受玄奘佛法影响,风城主已有佛性。 见状微笑,顺手一拈,手中便显一花,道:“放下屠刀,魔亦是佛。” 东海之滨到临安的半途上,清风之中,夫子拉着李婉约显身,立于半空之中,望着水龙西去后,第一次在这片天下对人行礼。 剑魔独孤,当受得我李太白一礼。 李婉约双眸灵动,“这一剑后,他会死吧?” 夫子沉默不语。 临安,垂拱殿里,女帝身旁站着雪娃娃张河洛,以及只看得见嫁衣和长发交织红黑光影的鬼胎,女帝笑了笑,对身后不远处的颖儿说道:“传宗正寺,赵室宗谱添东海王,讳固。” 雪娃娃张河洛呢喃了一句,“你不追封一下他?” 女帝犹豫了下,“交给赵祯罢。” 待剑魔独孤这一剑落向东土,待夫子归来,再等来汴河畔的那位圣人,自己便要离开大凉,在这之前,只剩下一件事:擢升李汝鱼,使其有兼国之地位。 至于赵祯身后那个隐藏着身份,如今得到白虎神将赵飒和安梨花之助的赵普,交给李汝鱼来对付好了——若连这也对付不了,他凭什么成为女帝之剑? 还有一个隐患。 如今依然在广西沿海溜达的那位一旦成圣谁也阻止不了的牧童。 他什么时候来临安? 他若来临安,是支持李汝鱼还是支持赵普? 女帝也没有把握。 这是一个别说女帝,哪怕是整个东土加上大凉,几千年的历史中,也找不出一个人可以把握他的异人——真正的道家圣人。 东海之滨,随着一剑西去,这一片海域的海水,凭空下降了一尺有余,一身黑衣剜目的剑魔独孤,浑身开始沁血。 最终目光游荡,扫遍了天下。 在生命的最后片刻,这位一生为剑,最后又为大凉而死的剑魔,依然在求败。 但不再是执念。 因为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败一次了。 寂寞如雪,也很美。 挺好。 于是他轻声说了句:“父皇,我不愿意负了手中长剑,于是负了你,负了皇兄,也负了侄儿,本以为这一生也要负了赵室的千万里河山,然今日油尽灯枯之际,我对得起赵姓。” 独孤大笑。 我,剑魔,独孤,姓赵。 名固。 我若在,则这片天下固若金汤! 噗! 黑衣男子,这位刚踏入剑道圣人的剑魔,肉身于刹那之间迸散,消融在漭漭东海水中,就此,守护着这片天下的东方海域。 人间再无剑魔。 天地悲鸣。 那条剑圣最后一剑化作的水龙,此刻已在荒漠之中,掠向绝壁形成的长城,欲要越过守望之地,落下东土。 惊醒了后被世人尊为迦楼罗的西域少年。 水龙所向之地,是东土象征着皇权,象征着历史的神庙。 大皇庙! 水龙所过之处,无坚不摧。 若剑落,则大黄庙必将夷为平地。 然而水龙此刻却发出悲鸣声。 剑失其主。 岂能不悲。 然而整个东土,大骊、大徵、大成三大王朝,却在这一天,感受到了恐惧。 来自大凉的恐惧! 正文 556章 草船借剑 大皇庙,又名大荒庙。 处于大徵、大骊、大成三国交界处,不隶属于任何一国。 从古至今,无论是那个君王妄图将大皇庙纳入版图辖境之内,都会遭遇到其他国家的征讨,而且是群起攻之,绝无例外。 原因很简单,端坐于大皇庙霜天者,是东土这片广袤天地上有史记载的第一位皇,是结束大荒时期让人类走入文明走入开化的君王。 大皇。 大皇之于东土,正如大楚王朝楚一人之于李汝鱼所在的那片天下。 也是这片广袤天地上第一个彻底统一天下的君王,在他之后数千年间,只有两人勉强达到了他的成就,七七八八的统一了东土。 这两人做的第一件事,恰是将大皇庙纳入版图之中,其后开创大一统的帝国,东土便有了“得大皇庙者得天下”的传言。 于是乎这座神庙便成了东土的禁脔。 亦是东土最为神圣之地。 是以当那条水龙越过荒漠,出现在守望之地上空,以无上剑意在绝壁之间拉出了一道门时,大骊、大徵和大成三大王朝还在乐呵,有了这道门,兵锋直指大凉就省事许多。 他们当然也知道,这是大凉那位剑道圣人故意为大凉做的“门”。 但东土王朝视大凉为蛮夷,底气更足。 可当守望之地的守夜人沉默着不阻拦水龙,又当水龙越过守望之地,千山万里一瞬间,直直向着三大王朝交境处的大皇庙时,没人笑得出。 无论大皇庙是否在自己辖境内,任由被摧毁的话,必然会被人心所耻。 大徵圣君刘禅,大骊女皇慕容莲月,大成那位守成数十年的被视为碌碌无为的老帝王,不得不着令人出手。 这亦是三大王朝之间看不见的角力。 十余道剑光,自广袤的东土各处升空而起,一瞬千里,宛若破空长虹,横亘在水龙之前——这是十余位陆地剑仙的手笔。 水龙悲吟,咆哮,然后轻轻摆尾。 长虹尽碎。 十余位陆地剑仙落地后,皆沉默着不再出手,这一剑,非陆地剑仙可阻。 毕竟东土的陆地剑仙,仅仅相当于大凉的万象。 大徵京都畔的卧龙山上,有个中年儒士,羽扇纶巾潇洒绝伦,顺手从道旁拈了根狗尾巴草,七折八转后,妙手得一草船,又随手一丢。 便起东风,草船借东风而起。 一瞬间迎风而涨,从寸长草船暴涨至数丈,嗡的一声,船尾激荡起一层空气圈,草船消失不见,又在下一瞬间越数千里,出现在水龙之前。 船在剑前,却不是为了拦剑,而是为了借剑。 也要借人。 大成疆域内,皇城根下竟然有块农田,此刻一位老农夫直起了身,看着凭空出现的那位白发道人,沉默了一阵,“我知道陛下的意思了。” 话音未落,农夫已消失不见。 下一刻,农夫便已站在那条巨大草船之上,闷声闷气的道了句人已到,剑呢? 大骊那座天下闻名的百里春申湖间,小船荡漾,有夫妇弹琴而歌,歌声曳然而止,美得不似人间女子的妇人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大魁梧的男子,恬然一笑,“夫君,大凉来剑,借剑否?” 男子笑了笑,“已被赵室取了我的大燕,难不成还让他坏了我慕容氏的大骊?” 借! 妇人和男子,正是来自那片天下的百里春香和大燕太祖。 大骊皇宫中,女皇慕容莲月那柄佩剑脱鞘而飞,一闪而没。 草船上的农夫,一手抓住横空而来剑,以两指并,从剑柄处抚至剑尖,不由得叹道:“果不负大骊重器之名,可惜剑名太难听了。” 叶上秋露。 一听就是些酸儒取的剑名。 延绵百里的春申湖畔,百里春香捂嘴而笑,“那农夫倒是误会了,岂知锻造叶上秋露的那对夫妻并非读书人,他大概就觉得什么紫电、寒霜好听,若是他知晓这柄一炉同生的另一柄剑的剑名,岂非要恶心死。” 另一柄剑,尚在大凉那片天下。 人间风雅。 叶上秋露,人间风雅,便是那片天下中,望夫山下那对夫妻所铸之剑。 其中又以人间风雅为主,叶上秋露为仆。 大燕太祖亦笑了笑,“早些日子,叶上秋露曾有异动,想必在大凉天下,人间风雅也已出世了罢,只不知落入何等英雄人物之手。” 百里春香轻轻为夫君倒酒,道:“会见到的。” 大燕太祖颇多期翼。 大皇庙上空,大徵卧龙出了一艘草船,此为起剑之势,为根。大成出了一位农夫,此为出剑之主,为基。大骊出了一柄叶上秋露,此为剑,为锋。 其实三大王朝之间,并非没有人可以单人独力接下这一剑。 不过介于大皇庙的特殊性,三大王朝只能选择配合,否则任何一家独力出手保护大皇庙,都会被其他两个王朝视为在宣扬对大皇庙的辖理之权。 农夫出剑。 简简单单的一剑劈落,却是返璞归真的一剑。 于是这一日,东土广袤无边的天地中,那一剑和那一条水龙,彻底成了世间最为耀眼的光彩。 草船碎,农夫吐血,叶上秋露崩飞。 水龙亦破。 大皇庙方圆百里之内,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这一战,大凉剑魔,给了东土一个下马威。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那柄从放逐之地,越过了千山万水而来的一剑所蕴含的意思:莫欺我大凉无人! 之后,不提大徵、大骊、大成三大王朝共同着人去问罪于守望之地,也不提才回到大徵没多久的黑衣文人奉命去半壁山,真正让三大王朝朝野议论纷纷的,还是一个消息:放逐之地的人,要杀回来了。 反应最为激烈的便是大徵王朝的那位天王。 只有一句话:大凉为胡! 虽然不曾说过让圣君刘禅发兵,但那四个字透露出来的意思,东土那些熟读过那本关于异人世界的史书的人都明白,《千年九州》之上,这位天王的身份昭然若揭。 当这四个字从那位天王口中说出来时,只有一个意思。 杀尽,杀绝! 但大徵京都畔卧龙山上那条卧龙一直保持沉默,于是大徵圣君刘禅不敢擅作主张,大徵没有动作,大骊女皇慕容莲月也只能按兵不动。 大凉虽然被称之放逐之地,如今的百姓子民都是当年被放逐之人,且其地界远不如东土,但如今大凉平定内乱一统天下,只怕依然尚有雄师数十万,这样一股力量,不可小觑。 当然,在大徵、大骊和大成的兵力面前,依然不够看。 然而大徵和大骊都不愿意当出头鸟。 否则便宜了他人。 三大王朝,彼此之间,互为掣肘。 正文 557章 兼国! 当东土那位农夫以叶上秋露劈出一剑时,李汝鱼腰畔的锈剑,发出颤鸣声,让李汝鱼讶然了许久,倒也没多想,只当是自己那锦上添花的一道春秋剑意被破之后的反应。 在剑魔独孤那一剑落向东土时,李汝鱼悄无声息的附着了一缕细微的春秋剑意在其上,仅是希望通过这一道春秋剑意感知一下东土剑道有多高而已。 这道春秋剑意极微,东土那位农夫并没有感觉到。 剑魔独孤也许知道,但那时他油尽灯枯即将兵解,也便没有在意了。 此刻李汝鱼背身对着令狐,望向西方。 蹙眉,心起杀意。 身后的令狐,面相东海,不知为何,泪流满面,在那座小岛崩碎之时,便有一抹青色悬空,宛若一条远山眉黛。 在剑魔独孤肉身崩碎之后,那远山眉黛便掠空而来,落入令狐之手。 于长剑入手的刹那之间,令狐身畔不见了东海,不见了李汝鱼,出现了一条条七彩斑斓的虚渺光彩,如水流围绕着令狐,一瞬之间仿佛百年千年。 宛若光阴的长河。 令狐眼前,出现了一轮圆月,一座宫殿。 她看不见自己。 这仿佛就像是一个梦境,自己作为旁观者看着光阴流转故事演绎,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以及悲欢离合。 宫殿之巅,有黑衣青年和老者坐而论道,话不多,字字珠玑。 天穹惊雷不断。 皆被老者随手所破,待黑衣青年起身离去后,一直盘坐不起的老者沉吟半晌,忽然抬头对着令狐微微一笑,问了句你是何人? 令狐有些吃惊,这位老人竟然从在过去看到自己? 端的得道高人。 光阴流转,黑衣青年在和一位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大吵了一顿之后,毅然出临安,佩重剑“摧城”入世行走江湖,从南到北、从西到东的挑战江湖中的剑道高手。 从无一败。 又三年,黑衣青年弃重剑“摧城”,换轻剑“春开”。 依然无一败。 流逝的时光里,烟花三月天,已近中年的黑衣男子遇见了一位娇俏女侠,共赴琅琊日久生情,然后便是一段埋藏在岁月里的隐秘故事。 娇俏女侠被从天而落的剑杀死,其后赶到琅琊剑冢的黑衣男子一怒拔剑,杀得琅琊剑冢流血漂橹,手中轻剑春开亦折。 最后,黑衣男子带着娇俏女侠的佩剑“远山黛”去了东海。 当一幕幕画面流过,令狐能感受到其中的欢喜和悲哀,尤其是娇俏女侠死后,她仿佛成了那个黑衣男子——剑魔独孤。 忍不住泪流满面。 李汝鱼缓缓转身,看着神情忧伤的少女,心中略有犹豫。 剑魔临死之前,将佩剑“远山黛”给了令狐,意味着正式承认少女令狐剑魔城传人的身份,当然,真正令李汝鱼起杀心的不仅是这一点。 那柄“远山黛”中,储养着剑意——并非杀人的剑意,而是关于剑魔独孤这一生对剑道的领悟。 可以说,这柄“远山黛”对于剑道修行者来说,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重宝。 剑魔独孤已死,风城主远在千里之外的泰山之巅,而自己和令狐之间仅仅是一柄长剑的距离,在这样的情况下看,以李汝鱼的剑道要杀令狐,风城主也来不及阻止。 李汝鱼按住了腰间锈剑。 再三犹豫后,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剑魔独孤一剑落东土,风城主守泰山天梯,这两人皆有功于天下,你既是他们的传人,我便再饶你一次——今后的道路,你是成为大魔头也好,成为风城主那样的人也罢,只要威胁到天下,我李汝鱼必然将你斩于东海。 清风徐来。 东海之滨,李汝鱼消失不见,只剩下依然泪流满面的令狐。 三日后,剑魔城城主不再是风城主。 而是令狐。 这位勉强快到及笄的少女,坐镇剑魔城城主府,迎接四方八面的挑战者,以一柄软剑开创着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江湖传说,一个不输于剑魔独孤的女魔传说。 …… …… 回到临安夕照山下的小院子,李汝鱼终于觉得可以休憩一会。 天下已无战。 女帝将离去,赵祯将登基。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了:巩固好自己即将兼国的地位,在剑魔身死、夫子去东土的情况下,争取成为这片天下的剑道圣人。 如此而已。 夕照山下的小院子里,依然热闹,有小小和阿牧在,还有毛秋晴,但又少了些人,公孙止水回了青城,红衣宋词本来是跟着李汝鱼走江湖,后来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宋词便在进入矩州之时和李汝鱼分别,一个人回到了临安夕照山下。 原因么…… 大概还是李汝鱼那句“有些事情得讲个先来后到”让宋词想到了什么,反正回到夕照山下小院子后,宋词和小小的关系或多或少有些缓和。 除了小小是正主儿,大家心知肚明,阿牧会是平妻侧室,这是事实,毛秋晴是被女帝赐给李汝鱼的丫鬟,将来地位如何不好说。 但宋词和李汝鱼没有官面上的牵连,倒是有些尴尬。 然而更让李汝鱼尴尬的是,夕照山下的小院子里,不仅仅是这四位女子,还有一个红颜祸水:旧王妃苏苏。 这是个惹不起也赶不走的女子。 没人斗的过她。 倒也还好,她只是住进了被陈郡谢氏“稍事”修葺的小院子,并没有多少出格的言行举止,只不过小小和宋词等人,不知道为何,就是有点惧怕她。 李汝鱼的日子过得很凄凉。 时间飞逝,在夏至之前,李汝鱼在这座小院子里偷偷见了不少人,其中不乏临安朝中为官的文臣武将,也有地方驻守的旧人:夏侯迟、花小刀、卓宗棠、徐骁…… 唯独君子旗没来。 但李汝鱼知道,君子旗来不来都一样,只要自己有了任何决定,他必然是最忠实的支持者。 也偷偷会见了当朝左相宁缺右相谢韵,参知政事周妙书,以及吏部尚书谢琅,连大病初愈的枢相公,也在某一日黄昏时来见过李汝鱼。 兼国之事,以势在必行。 大定元年七月,随着谢韵因为到了年纪致仕,参知政事周妙书上补位右相,谢琅从吏部尚书擢升为副相参知政事。 而从春末就一直升官的李汝鱼,终于被女帝擢升为左散骑常侍、枢密院同知枢密院事,权兼吏部尚书,成为大凉仅有不多的文武兼身重臣。 又一月,女帝下诏,组云台阁,由一二品官员充之,负责负责太子登基事宜。 又半月,女帝下诏,禅位太子赵祯。 大定元年的一系列圣旨,让天下不明真相的人一头茫然——普通人哪里猜得出李汝鱼那一系列不和常规的升迁下隐藏的意义。 而赵室的人知道意味着什么,欢欣鼓舞。 李汝鱼不足惧,就算李汝鱼兼国,只要女帝离开大凉,那么赵室的江山将重归赵室。 在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下,女帝不断擢升李汝鱼,同时也在悄无声息的擢升李汝鱼的心腹武将,比如卓宗棠被升迁提入临安枢密院,任签书枢密院事,徐骁率领数万人的北凉军,坐镇开封之北的幽州,和岳单的镇北军一起镇守北方…… 在女帝下诏禅位之前的前一天,女帝旨意广告天下,擢升李汝鱼为云台阁大学士,与其余诸多重臣一起辅政新帝。 最后,李汝鱼兼国! 正文 558章 永别(一) 夕照山巅,雷峰塔下。 一身白衣的青年闲散的翘着二郎腿,望着天穹秋月,心思远游,不知在何处。 东海之外是星空。 明月之上是星空。 北蛮草原之后的漭漭雪山之后是什么? 大理那片沼泽的尽头处又有什么。 处于大凉西方尽头的东土所在,是一片世界。 那么,东土的西方尽头,又是什么? 都是星空么? 如果都是星空,大凉和东土所在的这块天地,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是天圆地方的一个立足点,又或者是世界的中心,是正片宇宙的唯一天地? 不得而知。 宇宙浩渺,星空无穷,在人类之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 这些问题,李汝鱼曾经就想过,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在扇面村时读书,夫子曾于黄裳没曾编修完的那本《道藏》之中提及一句话:叹宇宙之虚渺,哀岁月之无穷…… 那时候,李汝鱼就曾望着星空想过,星空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在天地、星空、宇宙面前,人类,何其渺小…… 李汝鱼忽然笑了笑。 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渺小的人追求渺小的幸福,她在我身边,那么,一切就够了。 周小小,又名谢晚溪,已及笄。 此刻坐在李汝鱼身旁,手持一书,恰是大儒黄裳完整编修出来,汇聚天下道家精髓的《道藏》中的一卷,名《正阳道》,默读无声,满脸神圣。 月光洒落在身上,宛若沐浴圣光。 不远处,阿牧伸长膝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登山台阶,有些百无聊懒,只是偶尔回首看李汝鱼时,全身心都是小女人的满足。 山下,院子里,红衣宋词正在旧王妃苏苏的协助下,按照从周婶儿那里学来的方法制作南瓜饼,两个女人将厨房搅得狼藉不堪,却乐在其中。 尤其是王妃苏苏,似乎很享受这种小市民的欢乐。 红衣宋词倒是一脸嫌弃。 不过她倒也是开窍了,因为周婶儿一句无心之言:掌握一个男人,先掌握一个男人的胃。 反正和谢晚溪和睦共处是不可能的了。 那又何必在意。 只要李汝鱼心中有我红衣宋词,你谢晚溪再反对也没用,大不了我们两个人斗一辈子,等老了满头白发了再回首这一生,不也是一种别样的充实人生吗? 李汝鱼又望天穹。 却一阵脸红,急忙将视线收了回来。 雷峰塔顶上,小小那位道家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上去,依然赤足,依然一身雪袍,雪袍之下依然无寸丝遮掩。 依然……被李汝鱼看了个光。 纵然有夜色,可李汝鱼也清晰的看见,女冠的整个双腿,乃至于若隐若现的小腹,皆已是金玉之色。 怕是要成圣了。 然而也依然是个女人……李汝鱼看见了不该看见的,自然脸红。 其实他现在已不是雏儿。 阿牧的娇躯,李汝鱼早就熟稔,更知道女人最为美好的美好,只不过女冠终究是小小的师父,有些事情还是要恪守伦理。 于是闭眼不见,一念静心。 没有道家天赋的李汝鱼,一念静心之间,整个夕照山巅,便有剑意泼洒在地,生而为花。 一念静心,花开遍世间。 这是在摘星山庄后面那座澜山之巅,女冠以无上道法,从临安将小小的话送给李汝鱼,如今李汝鱼剑道迈入万象巅峰,终于真正达到了这种道家境界。 剑道、道家,世间万法之间,总有相通之处。 塔上,女冠戏谑的一笑。 倒也不恼,虽然当初被李汝鱼那一看道心沾尘,差点跌境,如今好不容易稳固下来,早已看透,哪怕此刻赤身裸体被世人围观,女冠之道心,也能洁白无瑕。 小小忽然抬起头,拿起手中的《正阳道》,轻轻拍了李汝鱼额头一记,“鱼哥儿,别乱看哟。” 李汝鱼一脸尴尬。 小小早些年跟随夫子,是文,后来跟随女冠,学道。 然而天赋惊人。 如今的她,文章不显,却已有儒道大贤之姿,道法不彰,却已是道家贤人,身心坐此处,整个临安都在她意念之中,所见所不见,所想所不想,皆她一念之间。 这就意味着,哪怕今后李汝鱼想去偷腥吃过嘴,在整个临安都没法逃过小小的目光。 但李汝鱼当然不担心这个问题。 有了小小,有了阿牧,还有宋词,自己哪还有精力和闲心去想其他野花。 况且,那个旧王妃苏苏似乎赖着自己不走了。 也是个头疼事。 清风徐来,李汝鱼倏然起身,对着清风行礼,“学生李汝鱼,见过夫子。” 夫子从清风里拉着李婉约踏步而来。 示意李汝鱼免礼,又对李婉约说道:“去罢,和小小告别罢。” 小小一脸欣喜,丢了《正阳道》,拉着李婉约的手惊喜的道:“哎哟哟哟,师娘来了呀,好久不见啊,这些日子都干嘛去了呢,头顶的珠花真漂亮啊,是夫子给你买的吧,给你说哦,鱼哥儿可小气了,从没买过礼物送我呢……” 叽叽喳喳呱呱噪噪。 哪有即将文道皆可成圣的大贤气质。 然而这正是陈郡谢晚溪文道成圣的玉璞天资,道,本就源于寻常生活,若不知道世间俗世,又如何从俗世里走出来,踏上圣人之位? 李汝鱼和夫子并肩而立,望着月色下的临安,以及更远的天地,沉默不语。 许久,才道:“夫子要走了?” 夫子点头,“女帝也要去东土了,这片天下也就这样了,夫子我这一辈走过太多路,异人的那个世界,夫子走得很远,大凉这片天下,夫子已走完,夫子还想去看看,东土那广袤无垠的疆域之外,究竟是什么,是永远没有尽头的星空吗?” 李汝鱼想了想,“如果是呢?” 夫子望着远方的天空,望着那似乎永远穿不透的黑夜,满身新的寂寞,那是从异人世界带来大凉,又从大凉要带到东土,镌刻在他身上、在他灵魂的里寂寞,良久,叹道:“那真是件忧伤的事情啊。” 李汝鱼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到了夫子这个境界,人生已经没了追求,正如剑魔独孤在剑道上的追求一般,巅峰寂寞,便再没了追求,所以剑魔独孤入圣之后的第一剑,也是最后一剑,不是落向夫子,也不是落向李汝鱼,而是落向东土。 剑魔独孤最后追求的,依然是赵室子弟的那颗初心。 那么夫子如今所追求的,不是剑道之高,不是诗家文化,也不是天长地久的爱情,只能是世界的真相和本质。 然而真相和本质是什么? 也可能,真相和本质,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寂寞和一种残酷。 夫子所向往的世界,是一个他自己永远也达不到巅峰的世界——在异人的世界,夫子是诗家的巅峰,在大凉,夫子是剑道的巅峰。 在东土,亦将如是。 所以,夫子所追求的是东土之外的世界,他所希望的是,那个世界是一个能让他一辈子都在努力奋斗也看不见巅峰的世界,那是一个生命的高度。 因为,巅峰寂寞。 因为,夫子求道,求的不是剑道,诗家之道,而是生命之道。 他想知道生命的高度究竟在哪里。 所以,夫子必须去东土,继续去寻找东土之外的世界。 那么,今夜一别,将是永别。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m. 正文 559章 永别(二) 夫子忽然轻声说道:“汝鱼,可曾想过,人类在天地之间,在星空之下,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李汝鱼默然不语。 这太深奥。 夫子也没想过能从李汝鱼口中听到回答,毕竟这是个连他也没有答案的问题,继续道:“可曾想过,这天地、这星空究竟延伸到何处,而我们所经历的时间,又将流向何处?” 叹宇宙之无穷,哀时间之无垠,然蜉蝣仅须臾。 生命,一生一死之间,究竟蕴含着什么,异人的世界,大凉天下,东土,这三个自己所知道的土地上,没有人明白。 夫子也不明白。 说到底,这是在追寻意义:活着的意义,生命的意义。 李汝鱼沉默了很久,“我们看不见,也许只是因为我们太渺小,没能站到那个高度,正如夫子你现在的高度,看见的风光是我看不见的一般。” 夫子颔首,“确实如此。” 拍了拍李汝鱼肩膀,轻声道:“珍重。” 夫子乘清风而去。 李婉约留在了夕照山,待赏月归来,会和谢晚溪一起回谢琅府邸,今夜是两个闺蜜这一生最后的相处时光。 李汝鱼目光所在处,夫子化作的清风,拂过了临安满山川。 夫子一瞬看遍临安。 清风再拂,越过了秦淮,越过了泰山,越过了开封,越过了燕云十六州,越过了北蛮草原,最终落在那漭漭雪山之巅。 夫子望群山,依然不见仙。 又化清风。 这一夜,大凉天下,一道清风掠过了千万里河山。 一夜看遍。 在夫子最后一次看遍天下时,夕照山上雷峰塔下,又有人来。 女帝。 身旁跟着依然浑身雪白如雪娃娃的张河洛。 女帝是圣人,却没有化清风而来,只是着了彩衣,化清风出了大内,显身形于夕照山下,然后一步一步登上长街。 小小拉着李婉约行礼。 雷峰塔上的女冠视而不见,依然翘腿坐在那里,眼眸里是花谢花开。 她依然在问道。 作为修道之人,她曾在异人的世界得道,然而在大凉天下,就算如今早已道心无垢,然而不知为何,她明明已经触摸到了道家成圣的门槛,却始终踏不进那一步。 女冠一直怀疑,是张河洛在搞鬼。 女帝亦没有理她。 李汝鱼对女帝行君臣之礼后,直起身问道:“陛下何来?” 女帝轻声叹了句:“告别啊。” 这一刻的女帝,再没有丝毫帝王气息,仅仅是一位邻家少妇——那浑身娇俏的风情,没来由的让人倍感亲切。 李汝鱼心中漾了一下。 不得不说,女帝是他这辈子遇见过的最为神奇的女人,明明早就过了三十,却依然像个二十七八的姑娘,端坐于垂拱殿之霜天时,她是大凉女帝。 身着彩衣收敛帝王气息时,她可以是天真灿烂的邻家小妹,也可以是娇俏无邪的大姐姐,还可以是风韵无边的熟妇。 无论哪种姿态,都是人间绝色。 时至今日,李汝鱼对女帝其实并没有多少君臣之心,他心中早已不再视自己为女帝之剑,而是……大概可以用伙伴一词来形容。 于是轻轻在台阶上,拍了拍身边,“坐?” 女帝嫣然一笑。 便似那青梅女子和春闺梦里人在黄昏后柳树相约时的无限娇柔。 于是刹那之间,整个夕照山便起了彩霞,美不胜收。 小小蹙眉,旋即释然。 李婉约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拉了拉小小的手心,轻声道:“鱼哥儿命好,可惜要哭了我家晚溪,这辈子的醋怎么喝得完哟。” 小小也是苦笑,“没办法呢。” 女冠坐在雷峰塔顶,不屑的哼了声,“没见比那狐狸精好到哪里去……”都是个勾引男人的祸国妖精,甚至女帝更在旧王妃苏苏之上。 旧王妃苏苏对于李汝鱼,那是明目张胆赤裸裸。 而女帝却是春风化雨,不知不觉间就走进了李汝鱼的心里,只怕直到此刻,小小那未来夫君都还没明白他和女帝之间早就衍生出的羁绊。 需要一个契机。 只是不知道那个女人究竟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让这个契机出现,从而从大凉女帝变成李汝鱼背后的那个女人。 大概率是不会了。 否则何至于在天下大定之后,要去东土。 这一别,很可能是永别。 女帝温婉的坐在李汝鱼旁边,剩下的彩衣如花朵铺展,美不胜收。 李汝鱼心头有些感触,在自己还是个少年时,来到临安,第一次见女帝,也是在这个地方,那一日只是个妇人模样的女帝,被自己误以为是王妃苏苏。 想不到这最后的离别,又在这里。 她依然只是个妇人。 女帝轻笑了几声,“有没有觉得前路漫漫。” 李汝鱼点头,“有点,再有几日便是赵祯的登基大典,而那时你已离开,然而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给赵室出谋划策,所以压力很大,不知道能否坚持到你归来。” 女帝侧首看了看这个说着压力很大,却一脸轻松的小男儿,忍不住莞尔一笑,本想让他自己去揣摩,内心却有些不忍,于是脱口而出,说道:“我也许会回来,也许东土那几位君王根本不会让我回来,到时候你顺势而为,不强求,我并不奢望你会率领大凉雄师去东土救我,在你心中,天下为先,此为初心。” 这样就好。 李汝鱼愕然,“你前些日子不是说,已和东土大成王朝定下盟约么?” 女帝点头,“所以那嫁衣女子依然要留在大凉,你得看好她,若小小文道成圣,便助那女子尸首中的鬼胎脱困罢。” 李汝鱼颔首,“用她来换你?” 女帝乐了,“需要吗?真到了那一日,我宁愿黯然死在东土,不至于沦为大凉的笑柄。” 我是谁,我是大凉女帝,是一位圣人! 哪怕就算在东土,大成、大骊、大徵三大王朝共同出手,只要我愿意,也能够回到大凉——只是在于是否接受狼狈归来的局面而已。 身为帝者,当有其傲气。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女帝在东土山穷水尽,她必然不会选择黯然回大凉。 李汝鱼看了一眼女帝,不知道为何,或是赤忱之性,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傻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好好着着,如果那一天发生了,我一定会去东土,把你带回来。” 话落,李汝鱼骤然僵住。 这话……仿佛是男人斥责不懂事的女人。 有点暧昧了啊…… 女帝讶然。 女冠不屑的哼了声,又被这女人得逞了。 站在远处的雪娃娃乐呵呵的轻声自语了一句原来爱情也可逃不过帝王心术…… 小小和李婉约对视一眼,都只能苦笑,但不知道为何,两人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因为这样的李汝鱼,才知道小小用一生去爱。 有情有义,有担当。 这,才是男人。 正文 560章 道家女神仙,紫虚元君魏华存 李汝鱼以为女帝会羞怒而大发帝威。 自然是不惧的。 但不知道为何,心中一念及此,便觉得有些难受……这种情绪,似乎只有在扇面村时,小小生自己气时才有过。 在李汝鱼心中,一直以来,女帝就是女帝。 别里,再不可能以道成圣?” 女帝笑而不语。 不也挺好? 只是……李汝鱼这后宫有点庞大了啊。 而且惊艳千秋。 有注定要文道成圣的谢晚溪,有千古绝艳的捧心西子,有道家女神仙,有妖女张绿水,再加上祸国妖精苏苏,还有…… 这后院风光,古往今来,任何帝王都望尘莫及。 女帝忽然莞尔一笑。 要不,把宫里那个跳霓裳羽舞的丰满女子也赐给李汝鱼,也不算埋汰李汝鱼,毕竟这丰满女子,在异人世界里,是和捧心西子并列的美人儿。 反正也不差这一个。 正文 561章 大凉再无诗仙,亦无女帝 云台阁辅政大臣名单确认。 云台阁大学士,由北镇抚司镇抚使、吏部尚书、同知枢密院事、左散骑常侍、李汝鱼权兼。 其余学士,有稳定大理而获功提升起来的右散骑常侍魏禧,有大凉左相宁缺,右相周妙书,参知政事谢琅,再加上其他五位六部尚书。 还加了一位。 伤愈之后的枢相公。 大凉朝堂上最为显赫重要的臣子,皆位列云台阁辅政。 大定元年中秋,女帝禅位。 赵祯登基,普天欢庆,大赦天下。 禅位之前,女帝有一系列的手笔:嘉会门附近御园里,那座容纳了春秋五霸,外加吴夫差和伍子胥的春秋院,人间蒸发。 女子仕朝堂的江照月,本该调入临安中枢。 不过在江照月一封旨意后,这位开创历史仙河的罪人之女,成为北蛮都护府的行政长官,和岳单一起,一文一武工资北蛮。 卓宗棠被调入临安枢密院,任签书枢密院事,君子旗率领穿云军,收编大风轻骑,又掌大定重卒,驻扎在寿州。 任红婵也去了北蛮,终于和岳单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件事女帝其实不同意,之所以还是成了既定事实,是因为这是李汝鱼上的折子。 李汝鱼上折,送任红婵去北蛮见岳单——李汝鱼根本不怕岳单在北蛮反了大凉。 徐骁率北凉军坐镇开封,辅助岳单。 岳家王爷岳单,率领镇北军一直在北蛮草原,欲要磨碎北蛮铁骑的锋芒,彻底为大凉所用。 云州守将高丽仙,拨入西军,为西军副都统制。 霍姓武将亦入西军,为都统制。 徐秋歌封王:蜀王。 徐秋歌的西境女王,代价极大,先是其夫君谢长衿致仕,仅在蜀中担任幕僚,其后是其大伯徐继祖致仕,加封振武大将军。 蜀中,最终还是在女帝掌控之下。 在各地安稳之后,女帝尚未禅位,于是和兵部、枢密院一阵商讨,最终和李汝鱼共同拍板,将大凉各大驻军改制。 说是改制,其实也就是汇整改编,彻底放弃了先前的天策、太平和扶摇编制。 如此不至于散乱难以管理。 徐骁的北凉军和君子旗的穿云军以及大定重卒,汇整为一军,保留各兵种名称,又统称为大凉铁脊军,徐骁为都统制,君子旗为副都统制。 北蛮草原的镇北军依然叫镇北军。 西军不变。 驻防临安周边的其余禁军,依然叫禁军。 这也是和赵室的交换。 赵室同意了铁脊军的成立,女帝也没有太过咄咄逼人,让禁军被赵室掌控,毕竟铁脊军如今彻底成了李汝鱼的兵马。 赵室不可能没有一点收获。 否则禅位之前,天下又会大乱——总不至于真的杀尽赵室罢。 女帝禅位的当日,尚刚学会走路的赵祯,坐上了龙椅。 当夜,又住进了鸿宇殿——按说,大凉君王应该入主福宁殿,不过女帝是何等人物,岂会让她的寝殿被赵祯占据。 毕竟女帝心中,还有一个想法。 如果在东土那边完成自己的千秋梦想,自然是要衣锦还乡回大凉的。 女帝不死,福宁殿便永远只有一位主人。 本负责女帝起居的凤梧局依然存在,只不过才女柳隐被外放,去了蜀中,成为蜀中锦官城的通判——前有江照月,后有柳隐。 如果接下来李汝鱼能够压制赵室,那么要不了几年,大凉科举将开创女科。 女子仕朝堂的局面,将真正奠基下来。 圆月如轮,高悬天穹。 赵祯登基的当夜,整个天下皆无眠。 泰山之巅,满身尘埃却已是佛光隐现的风城主,睁开了眼,眸子之中竟有些悲天怜人的金色佛气,俨然从剑道入了佛道。 睁眼看临安,他在等女帝来。 女帝虽然是圣人,但她要带去东土的人,不见得都能越过西域之西的那片荒漠,从守望之地踏足东土,最方便的路径依然是泰山之巅的天梯。 汴河畔,草冢畔,有两人并肩而站。 一人黑衣,瘸腿。 一人白衣,腰间佩龙雀。 皆不言语。 草冢里的圣人亦睁开了眼,看了一眼那对神仙眷侣,回了一句,大凉境内之战,老夫不会出手,若东土来犯,老夫可为铁脊军之帅。 徐骁笑了,“善。” 棋子吴素略有担心,她不知道夫君徐骁选择李汝鱼站队是正确还是错误。 也可能将来会和全天下为敌。 徐骁握住了吴素的手,笑道:“你在我身边,纵与天下人为敌,又有何惧,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忘恩负义。” 妻子不知,与天下为敌,输了无妨,大不了远走高飞。 赢了,便是北凉之王。 东海之滨,剑魔城里,令狐雀跃万分,手抚腰间的长剑“远山黛”,笑得极其开怀。 女帝要走了! 这天下,还有谁能压我令狐? 今夜真是个快活的日子。 圣人庙,范姓庙祝神情复杂的望着临安,对身旁的弟子聂隐娘无奈的叹气,“东土大凉之战已经不可避免,为师这个文圣人啊,怕是不得善终了。” 我范文正不死,那么临安的谢晚溪又怎么可能文道成圣? 女帝去东土,这就注定了东土和大凉之战。 广西沿海,骑青牛的小牧童有些为难,身上紫气洋溢,大有冲天而起的架势,最终无奈的摇头,罢了,且再压一下。 我欲让道家百花争鸣。 那么自己若是提前入圣,那么临安那女冠,以及她的弟子谢晚溪,更甚至于龙虎山那位天师,将再无道家成圣的可能。 璀璨明月下,岂可显星辉? 这和范文正不死,谢晚溪不能成为文圣,草冢圣人不死,枢相公不能成为兵圣,剑魔独孤不死,李汝鱼不能成为剑圣一个道理。 临安,夕照山,李汝鱼独坐塔下。 面前插着锈剑。 女冠、小小、宋词、阿牧,甚至那嫁衣女鬼,皆在夕照山下那座庭院里。 李汝鱼身畔只有一人。 王妃苏苏。 她在等,等着李汝鱼带她去紫禁城,去为女帝送别。 李汝鱼也要去,他去送女帝。 更送夫子。 这一夜后,这大凉天下,将再无诗仙,亦再无女帝! 正文 562章 女帝的远征 李汝鱼沉默了许久,对着磨盘大的明月说了句我就不去了。 夫子不是忸怩的人。 洒脱。 他在最后一次看遍大凉天下时,曾来见过自己。 所以,已经离别何须再离别。 心中有弟子。 弟子心中有夫子,如此便足矣。 若是寻常时分,王妃苏苏此刻肯定会像狐狸精一般黏在李汝鱼身上,纵然是小小在,她也肆无忌惮,但今夜没有。 女帝的离开,打开了她刻意关闭的心扉。 她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已经离开了她的人,那个大凉天下一马平川的男人。 现在她也要离开了。 苏苏撑着脸,望着大内紫禁城方向,忽然恼怒的嗔道:“走罢,走罢,都走罢,就我一个人,反正也是没人疼没人怜的寡妇。” 李汝鱼看了一眼苏苏,涩声道:“哦?” 苏苏眼咕噜一转,“吃醋了?” 李汝鱼呵呵。 苏苏站起身,迤逦下山,“我去送送她。” 李汝鱼默然无语。 身后,无声的出现一匹浑身雪白的巨犬——花斑。 如今花斑身长已近两米,乍然看去,竟不比一匹马小多少,这体型没人相信它是一条狗,甚至说它是狼也没人相信。 就这体型,一般的狼也比不了。 之前小小一直将它养在谢府,倒成了临安的一道趣谈。 说花斑是谢家晚溪的瑞兽。 注定要文道成圣的人嘛,怎么能没点神奇之处。 李汝鱼倒是确定花斑的出身,只不过如今看来,花斑不仅仅是普通的狼狗混血,只怕它那个父亲,藏匿在扇面村后漭漭群山里的那头狼并不普通。 花斑望月,引颈,欲嚎。 李汝鱼皱眉,挥手。 花斑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委屈的走到李汝鱼身畔卧下,硕大的头颅埋在李汝鱼腿上,獠牙闪耀着银光,颇多狰狞。 李汝鱼抚摩着花斑银针一般的毛发,喃语了句。 何时归故里? …… …… 福宁殿前,女帝一身彩衣。 负手而立。 凤梧局女官颖儿站在女帝身畔,手中捧着一柄刀。 刀无鞘。 很短,加上刀柄,不超过一尺。 刀身很细,仅一指宽。 与其说这是一柄刀,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枚柳叶。 在颖儿一畔,则是面色雪白,永远没有多少表情,也不善言辞的闫擎,闫擎师从吴莫愁,曾经的琅琊剑冢剑道青山。 闫擎这些年东奔西战,剑道突破极快。 前几日里,终于跻身万象。 女帝之前征询过他的意愿,是留在大凉辅助李汝鱼,还是随女帝去东土。 闫擎难得的笑了笑,说,他的剑够高了。 如今的李汝鱼,哪还需要我闫擎的保护,他腰间的锈剑,他心中的春秋之剑,在女帝和夫子离开后,放眼整个天下,也只有一人能够匹敌——泰山之巅的风城主。 至于潜在的对手,则是剑魔城的那个令狐。 当然,不排除这天下还有异人高手蛰伏,至少赵室肯定有。 这一点闫擎知道。 女帝也知道。 但没人去在意赵室究竟隐藏了什么实力。 李汝鱼不仅只有锈剑和春秋之剑,还有宋词、阿牧,再加上从东土来的嫁衣女鬼,作为东土的陆地剑仙,自然也能媲美大凉的万象境。 闫擎身畔,则是青衫秀才。 这位当年就可和夫子一战,虽然山巅一剑也挡不了夫子,败得毫无颜面,但不妨碍他剑道继续拔高,如今也是万象境。 犹在闫擎之上。 北镇抚司第一把屠刀,那个脸上随时挂着温和笑意的青年,酷吏来臣俊没来。 女帝问过他。 他说想留在这片天下,他说李汝鱼会需要他这样的人。 女帝也有此意。 另一畔,有对夫妻默默独坐。 女子腰间佩剑英姿飒爽,满腔身心皆在身旁的夫君身上。 男子身材魁梧至极,腰间佩剑,身畔的树上,倒插着一柄长戟,却不是岳单所用的方天画戟式样,而是最为简单的长戟。 这柄长戟,是天下大定之后,项羽提出欲和女帝一起去东土,着人打造出来的长戟。 为此,耗尽了大内收藏的最后一块陨铁。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糟老头子,腰间挂着一柄绣春刀,坐在福宁殿的台阶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神情萎靡。 老铁! 在南北大战之际,老铁的妻子半夜急病。 老铁顾不得女帝颜面,半夜带刀闯入大内,无视众多剑意,直直呼道小妞儿,快找御医快找御医,穿着睡衣的女帝出门,不仅宣了御医,也带着张河洛去了一趟西子湖畔项羽的那座宅子。 然而回天乏力。 那位华姓老人虽然是杏林圣手,但也救不会老铁妻子。 老铁从此成了鳏夫。 对大凉再无丝毫眷恋的老铁,也欲去东土。 老铁早些年就能和兵部高手徐晓岚不分上下,也曾在夕照山拦过岳平川,他的拔刀术究竟有多高,一直无人知晓。 大凉三十三剑客图上,也从不曾悬名。 但没人敢轻视他。 老铁身边,还坐了个人,一个算命汉子,手中依然拿着那杆“相天面地”的卦旗。 女帝本欲带张河洛去东土。 然而最终改变了主意,让张河洛依然坐镇钦天监。 算命汉子倒也是无所谓。 两座天下,他何处去不得? 就算死在东土也无妨。 一身衣钵,已经传给如今在武当山筑道观修行的蓝道行。 在场之人皆是武道高手,最弱的当属虞姬和算命汉子,然而虞姬只是相当于而言,实际上这位飒爽英姿的女子,跟随在项羽身畔在沙场走一遭,剑下亡魂无数。 其剑道,真不算弱。 算命汉子则是个另类,就算他不懂剑不懂武,可就算东土的陆地神仙,也破不了他那杆卦旗上的四个字。 相天面地,奥妙无穷。 真正弱的是另外一人,一位老人。 这位老人曾在圣人庙出现过,一身医术出神入化,能将阿牧从鬼门关拉回来。 华姓老人! 杏林圣手,整个大内的御医谈起这位老人,都只用一个词来形容:阎王气。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人敢留五更天? 他敢! 杏林圣手华姓老人,只要他在,就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所以才有阎王气的说法。 这就是大概要去东土的人:闫擎、青衫秀才两位万象境剑道高手,老铁这个不知究竟有多高的拔刀术高手,术法、道家有算命汉子,杏林有华姓老人,武将有项羽。 再加上女帝这位圣人。 还有词中女魁李婉约。 剑道高若天上明月的夫子,亦是诗仙。 尤其是夫子和女帝两人,堪比两位圣人,其中夫子虽然还不为剑道圣人,但其腰间长剑,杀力更甚于一般圣人。 如此阵容,堪称豪华。 东土? 大可去得! 正文 563章 至圣门生,瑚琏之器 女帝看着众人,心如镜湖。 抵达东土,必然不会水滴入海般安静,大概也会和东土陆地剑仙从泰山天梯来一般,受到东土武道高手的围剿。 打架,陆地剑仙及以下,有老铁、闫擎、青衫秀才,足矣。 陆地剑仙以上,项羽也可长戟拦江。 若还是打不赢,那便只能夫子出剑,更何况,自己尚是圣人。 武道之战,无惧。 若东土道家、佛门之流出手,则有算命汉子,那杆相天面地的卦旗,着实是这大凉天下最为神奇的宝物,其中竟然有一方小天地,可以存放外物! 堪称神奇。 那方卦旗收纳之物中,有一只碗。 云雨碗。 龙虎山上张河洛那位邋遢师父,也是龙虎山的绝代天师,更是异人世界那个龙虎山开山祖师张道陵,云雨碗便是这位绝代高人以大凉天下天师府开山祖师的仙骨,加上东海水根炼化而成。 其神奇之处不输相天面地的卦旗。 甚至也不在张河洛腰间的天师剑之下。 算命汉子有云雨碗、卦旗在手,斗法一事,应该不会出现纰漏。 而在东土,窥看三大帝国军事方面,自己确实不太擅长,不过无妨,因为那位西楚霸王虽然输给了兵仙韩信,但并非是兵道庸手。 纵然不如百里春香之流,要看清三大帝国的军事实力和动态布局,绝对不难。 医疗方面有华姓老人。 仔细一想,似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而女帝心中隐然有些不妥。 还差一点。 去了东土,总不尽是打架,也有讲道理的时候。 讲道理么…… 当然是读书人的擅长。 所以,还需要一位能够舌绽莲花的读书人。 女帝微笑看众人,“且等一等。” 女帝化清风而去。 众人倒也没着声,聪明一点的已经猜到了女帝的用意,大概是要去找一位读书人,而这个读书人,很可能便是那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文正。 毕竟大凉文圣人。 当然,那位编写《道藏》的大儒黄裳也有可能,毕竟还是差点武道成圣的儒家大儒。 …… …… 众安桥,明月照沟渠。 桥上,有人负手而立,看着溪流曲折而去,月光下身影挺拔如青松,一直沉默不语。 此人着儒衫。 绣青花。 众安桥瓦子畔,无人不知。 曾于夕照山怀抱瑚琏匣问岳平川,何谓春秋。 曾一语点化李汝鱼而悟春秋之剑。 胡莲先生。 青花儒衫说胡莲,怀中瑚琏匣,天下无人开。 胡莲先生身畔,站着位小娘子。 着红衣,目瞎。 脸有梨涡,曾让李汝鱼看见梨涡而想起了手持风嘴梨花枪的安梨花。 此刻目瞎小娘子便捧着瑚琏匣。 夫妻俩站在众安桥上,却与世隔绝。 读书人的小天地,便是那一花一世界的玄妙,当日李汝鱼便曾领略过,身处这方小天地之中,世人看不见,听不见,亦无从感知。 却有清风叩门。 胡莲先生笑了一笑,挥手,清风入门而化形。 彩衣女帝显身。 胡莲先生看着这位人间君王,微微弯腰行了儒家礼节,道了一句,我已等多时。 女帝讶然,“先生知道我会来?” 胡莲先生笑而不语。 女帝侧首看向目瞎的小娘子,忽然叹了口气,“可得半个春秋者,我这位帝王不可,岳平川不可,李汝鱼不可,那么世间还有谁?” 胡莲先生颇有深意的道:“陛下为何不说赵祯不可,却要说李汝鱼。” 女帝挑了挑眉,狡黠一笑。 不言语。 胡莲先生却懂了,于是也笑,分外开怀。 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女帝那挑眉后的狡黠笑意,其实正是那小娘子说起心上人的豆蔻春情,这一刻的女帝,如此的鲜活,她终于算是一个人了。 也是一个女人。 不过……这也意味着女帝在大凉还有后手协助李汝鱼。 赵室倒也是悲剧。 先是被女帝压制,好不容易女帝走了,留下个李汝鱼,甚至女帝还有后手,这天下啊,怕是迟早要姓李。 然而那一日,又要死多少人…… 罢了。 胡莲先生叹了口气,“天师府的云雨碗,装走了多少赵室国运?” 女帝想了想,不愿意骗这位读书人,直言道:“钦天监里半池水,一条金龙尔。” 胡莲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狠了! 半池水,那便是半座国运……这是不给赵室活路,注定要把李汝鱼推上帝位啊。 但也心存仁慈。 只带走了一半……当然,所谓的仁慈,其实也是给她自己留的后路。 然而此举却苦了众生。 胡莲先生长叹了口气,早猜到了这个结局,真正知道时还是有点怅然,想起不曾为异人时老师的教导,这位青花儒衫人落寞的叹了句:“谁是破局之人?” 女帝想了想,“赵晋。” 赵祯长兄,赵麟长子,一直隐藏在临安,蛰伏不显声名的赵晋。 差两点的赵晋。 若被他寻得那两点,便是破局的赵普。 这就是赵室的半个国运所在! 赵晋加两点。 胡莲先生瞬间明白所有,恍然大悟之中叹服万分。 都说读书学问深如海,哪里知道,这位千古奇女子的帝王心术,对权势、人心的把控,简直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终究是儒家,胡莲先生想了想,“所以,赵晋的那两点是谁?” 女帝笑而不语。 这可不能说,自己留在大凉的那两点需要赵晋自己去找,也需要李汝鱼去找。 这也是对赵室最后的仁慈。 胡莲先生忽然也狡黠的笑了:“我是位读书人。” 女帝点头,“先生也是位君子。” “君子远庖厨。” 女帝有些不解,还是接道:“避血腥,远杀戮。” 胡莲先生乐呵呵的道:“在先前那一瞬间,我本以有心将瑚琏匣留给李汝鱼,如此他得半个春秋,便可对抗赵室国运。” 女帝沉默了。 胡莲先生难得见女帝吃瘪,继续乐呵呵的道:“可知晓你只带走了赵室半个国运,让赵晋和那两点成为赵室的半个国运,说到底,你心中还是愧对赵室,所以留给了赵室一丝机会。” 女帝依然沉默。 胡莲先生也不饶圈子了,直接说道:“如今这半匣春秋不能太早给李汝鱼。” 得到半匣春秋的李汝鱼,可以对抗赵室半个国运。 如此,天下必然大乱。 若赵晋找到那两点,李汝鱼必败无疑——这不需要战场的出现,只是小规模的厮杀。 若赵晋找不到那两点,便没了半个国运,彼时再给李汝鱼瑚琏匣。 如此,赵室将亡。 无战为亡国……天下姓李。 女帝翻了个白眼,就你们读书人事多,却也无奈的紧,反正为李汝鱼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接下来能否成为自己背后的那个男人,都看他自己。 胡莲先生愧疚的看着木匣的妻子,“有劳了。” 从此天各一方。 目瞎女子怀捧瑚琏匣,福了一福,“妾身长伴瑚琏,一生仅此一心。” 一语双关。 青花儒衫人喟然长叹,眼眸之中,竟略显失望。 可惜目瞎女子看不见。 女帝也没看见。 女帝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说出这些年对胡莲先生调查后的结论,“世人皆被先生胡莲之号所误,实际上先生应是瑚琏。” 青花儒衫人哈哈大笑。 我本瑚琏! 至圣门生,瑚琏之器。 正文 564章 君子不可欺 清风去,明月明,众安桥上伊人独对影。 红衣女子怀捧瑚琏匣。 独自立桥头。 …… …… 清风来,明月明,福宁殿前天骄齐起身。 彩衣女帝脚步轻且盈。 率众赴东土。 …… …… 从凤梧局女冠颖儿手中接过那柄柳叶小刀,在掌心处一闪而逝,看得众人一阵心旷神怡。 女帝是圣人。 却不知以何为圣。 如今看来,刀中圣人? 那这杀力有些恐怖了。 只是这柳叶小刀如何杀人,飞刀? 无人知晓。 福宁殿前,算命汉子笑眯眯的看了一眼众人,又对胡莲先生行礼道:“有劳先生。” 胡莲先生回礼,“好说。” 便起小天地。 一瞬之间,女帝、胡莲先生、项羽夫妻、青衫秀才、老铁、闫擎、华姓老人、算命先生便从颖儿和张河洛的视线里消失。 但颖儿知道他们还在。 只是看不见,也感知不到了而已,连张河洛也一样——儒家圣贤之风姿,张河洛叹为观止。 福宁殿前骤起狂风。 一瞬千里。 …… …… 丽正门外小河畔,有女子坐在水畔,无惧秋凉,晶莹雪白的小脚丫荡漾在水中。 涛声点点。 女子眸间,泪花点点。 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就留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凄凉。 这下你们都满意了罢! 心中如此想,泪花点点已做磅礴之势,无声哭泣梨花带雨。 却有清风掠河而来。 捎来了一句话:不相见,别离苦,我在东土等君来。 苏苏于是笑着哭。 女帝一生,只有一个闺蜜。 王妃半生,只有一个情敌。 最终都是牵绊。 …… …… 丽正门城楼上,原本只是一个小小守卫,却悄无声息从普通士卒爬到丽正门守将,又至禁军中郎将,南北大战之后更是悄无声息成为整个紫禁城禁军守卫指挥使的王陵站在暗影处,看着夜色里的女子,一脸绝然。 昨日,陛下出乎意料的召见了他。 陛下说,王陵,朕禅位了。 王陵说,您永远是王陵的陛下,王陵只有一个陛下。 陛下又说,朕欲去东土,然而有些事朕不放心,所以,你可愿为朕守住一个心安。 王陵说,但死不辞。 陛下便说,守住紫禁城,若朕归来,紫禁城依然是朕的紫禁城;守住王妃苏苏,若朕归来,她依然没心没肺的自私活着。 王陵抬首,斩钉截铁,臣若在,陛下的紫禁城就在,王妃就在! 陛下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也是他的。 王陵知道那个他是谁,笑了。 “当然!” …… …… 泰山之巅。 风城主睁开眼,看着这一群人,沉默了一阵,问女帝:“你等走后,可需要斩了天梯?” 女帝摇头,“不用。” 泰山天梯要斩,但还不到时候。 众人齐齐望向远方。 夫子和李婉约还没到。 此时…… 广西之滨的海上,水平浪静,明月共潮生,天涯共此时。 夫子牵着李婉约行走于水面。 如履平地。 两人一直沉默着,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 许久,李婉约才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夫子笑了笑,说没关系。 李婉约也便温婉的笑了,“你早就知道?” 夫子嗯了一声,捋了捋李婉约被海风吹乱的鬓发,一脸柔情。 你不说,那我便不问。 李婉约吐了吐舌头,“但我还是要说,我知道你去东土之后,并不会困于女帝和三大帝国之间的事情,你要去寻找更高更远的世界。” 夫子笑了笑,“知我者,婉约也。” 李婉约眉梢带春,忽然伸手抱住夫子,柔声道:“我不会拖累你。” 夫子讶然,“莫非……” 话音未落,耳畔忽起穿越千秋的唱曲声。 婉转曲折。 脚下海水,骤起波澜,涌卷翻舞之中,高楼平地起。 无数海水形成一座百丈高楼,夫子和李婉约便立高楼之上,手可摘星辰,几闻仙人语。 圆月光辉满西楼。 又有水浪幻化如云,最终化作一头数丈大小的雁,展翅腾空,飞至高楼畔悬空,李婉约便拉着夫子踏上雁背,巨大水雁栽着两人冲天而起。 一飞千里。 海上已无一人,那座数百丈高楼倏然间崩碎,水流如花瓣漫天飞舞,最终自流入海,只剩下清冷小词声回响。 惊艳了岁月。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 极远极远处,牧童坐在青牛背上,长吁了声,真是个对璧人。 …… …… 大雁破空而来。 女帝笑了笑,率先举步,脚下,便生出朵朵莲花,一道天梯凭空显现。 女帝之后,胡莲先生。 其后是华姓老人,再其后闫擎、青衫秀才、算命汉子、项羽夫妇,最后是老铁,等着水雁崩碎后,夫子带着李婉约踏上天梯时,老铁笑了一句,“关中的北镇抚司真是吃干饭的。” 直到如今,才知道李婉约也是异人。 夫子笑了笑。 李婉约捂嘴,点头称是,说幸好老爷子当年不在关中,要不然婉约就要成您老拔刀术下的亡魂了。 老铁砸吧了下嘴,“小妞儿嘴挺甜。” 因为李汝鱼的缘故,素来不怎么喜欢读书人的老铁,对夫子和李婉约这对伉俪感官极好。 走在最前面的女帝闻言无声笑了笑。 北镇抚司哪有吃干饭的? 是我不想而已。 莫说李婉约,就是关中李家,李婉约那个祖父亦是异人,北镇抚司若要动手,整个关中李家都得玩完,又何况区区一个李婉约。 女帝忽然回首,看了一眼胡莲先生,叹道:“先生果不可欺。” 胡莲先生笑了笑,笑容之中满脸失落。 其实在她做饭时,在她纳鞋底时,在她为自己披衣时,在她灯下守着自己看书时,她真是自己的妻子。 可惜她最终没能逃过命运,没能逃过女帝的棋。 如果她不踏出最后一步,自己此刻就会回一下临安,将她带去东土。 胡莲先生叹道:“我早知道她是你的人。” 女帝无语,“所以半个春秋,其实在你身上?” 何为瑚琏之器。 器者,容物也! 瑚琏先生所谓的半个春秋,其实一直都在他身上,瑚琏匣,只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当然,其中并非全无一物。 至少被李汝鱼借走了半分江湖气。 夕照山,李汝鱼看着捧匣而来的红衣目瞎女子,看着她脸上那个深深的梨涡,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那个手持风嘴梨花枪脸有梨涡的女子。 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也不知道那白虎神将赵飒如今又在哪里。 再相见,会不会刀刃相向? 红衣女子来到李汝鱼面前,福了一福,道:“此是瑚琏匣,匣中半个春秋。” 说完放到李汝鱼面前。 李汝鱼叹了口气,没有去开匣,反问道:“冒昧问一句,小娘子和胡莲先生一世夫妻,可曾同房?” 红衣女子怔住,许久忸怩着道:“有。” 李汝鱼摇头,“有些事情,我们亲眼所见不可信,哪怕是亲身经历亦不可信。” 胡莲先生是儒家圣贤,更是君子。 君子不可欺。 所以胡莲先生不可能不知道红衣女子是女帝的棋子。 那么红衣女子所经历的事情,极有可能是胡莲先生给她的一场梦——能自成一片小天地的儒家圣贤,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掀开瑚琏匣,笑道:“你看,没有半个春秋。” 旋即猛然想起红衣女子看不见,于是苦笑了一声,道:“匣中无春秋,但有你下半生的存生之道,书铺的地契,你们所住那座院子的地契,一大叠会子——唔,还有一张纸,有两行字,我念给你听。” “你依然璧身无暇,空耗你之岁月,吾心有愧,隔壁张明风为人忠厚老实,一直不曾娶妻,又暗暗垂慕于你,可托终生。” 李汝鱼看着那张纸最后四个字,喟然长叹,“莫念前尘。” 胡莲先生,不负君子! 红衣女子一脸哀默,捂着心口,转身望远空,没有丝毫灵气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青气,肆意流淌如幻大千。 明月出现在女子眼眸中,熠熠生辉。 重获新生! 红衣女子瞎目重明,却只是默默的看着远方,他在那里,他即将从那里离开。 忽然就泪流满面。 正文 565章 蠢蠢欲动的赵室 明月依然照青松。 泰山之巅,只有依然独坐,却已满身隐隐显金光的风城主。 女帝终于去了东土。 那个从登基之后,就如一轮明日悬挂在大凉天穹,俯视人间以君王之气重压天下,压得无数人喘不过气来的女帝,终于走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夕照山上,重获光明的红衣小娘子失去了胡莲先生,失魂落魄的下山。 形单影只。 李汝鱼只是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位女子余生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她心中只有那位青花儒衫人。 李汝鱼没有动,他在等。 等人来。 女帝走了,赵祯为帝,李汝鱼兼国,这将是一场看不见硝烟,但在暗夜之中,无处不见殷红鲜血的朝堂之战,江山之争。 那么有些人应该要选择站位。 确有人来! 一位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中年男子,一步一步登上台阶,站在李汝鱼面前,微微犹豫了下,还是弯腰行礼。 默然无声。 李汝鱼点头,“赵都指挥使不用多礼。” 锦衣卫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信! 赵信有些怅然若失。 只有自己么…… 李汝鱼笑了笑,“既然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瑾此刻都还没来,那就是不会来了,赵都指挥使,只怕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南北镇抚司之间,迟早会有一战。 赵信不愧杀伐果断之人,能在北镇抚司都指挥使位置上稳如狗,自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闻言点头,“北镇抚司全员,唯死不退。” 李汝鱼笑了,云淡风轻,“没那么严重。” 有些担心那个女人,于是笑道:“赵都指挥使且回罢,勿要被人发现今夜来过夕照山。” 赵信颔首,“这是自然。” 自己对外的立场保持中立,或者含糊不定,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麻痹赵室。 来去匆匆,下了十余阶后,赵信回首看了一眼。 李汝鱼依然坐在那里。 那条在临安颇有凶名的花斑依然埋首在他腿上。 不知为何,赵信忽然感觉到一种孤单。 这种孤单…… 赵信确信自己曾经感受过。 在垂拱殿中,女帝一个人孤单坐着时,便曾流溢出这种独立高楼的孤单。 女帝和李汝鱼,果然是同一类人。 赵信笑了。 旋即回首望向西方,西域更西的方向,喃喃念了一句,闫擎为一冢坟地为你卖命,我赵信为一席都指挥使官位亦为你卖命。 无憾无悔! 士为知己者死,没有女帝,就没有赵信这十余年的风光。 所以,我赵信会用尽全力辅佐李汝鱼。 等着你归来! 禁军守卫王陵的心中只有一个陛下,我赵信心中,亦只有一个陛下。 李汝鱼也不配。 一阵清风掠过,赵信遍体生寒,无语而笑。 下了夕照山,在黑暗中游走回府时,路过一座坊子,发现坊子外柳树下新修了一座土地神龛,略微有些诧异。 走进看时,恍然。 不是神龛。 是一座很没有规模的祠堂。 供奉着一尊三尺高大的神像,神像是位读书人,却又在腰间配了刀。 绣春刀。 祠堂上有民间书法家题牌匾:广理真君柳公祠。 赵信知道,这不是老相公柳正清。 而是柳向阳! 这几年,大凉天下各地民间,出现了不少这样的祠堂,女帝没有管,甚至暗暗有支持的意思,地方官府对此也是大力提倡。 广理真君祠堂,香火旺盛不输城隍、土地、月老庙。 如今连临安也有。 柳州柳向阳,向阳而生向阳而死。 一朝封神。 赵信心中快意,大步而去。 自己做不到柳向阳那般,但愿身后留一个清名,足矣。 然而清名是成王败寇的产物。 所以…… 那就战罢! …… …… 清风掠过大街小巷,最终停在丽正门前。 李汝鱼从清风里走出来。 先看了一眼城楼暗影里的王陵,微微颔首示意,王陵抱拳回礼,笑了一声,转身下了城楼,既然他在,那么临安无人可伤得了王妃苏苏。 妖娆女子依然坐在水边,晶莹的小腿依然荡漾在水波里。 涛声点点。 只是妖娆女子已经不再苦笑,无声的望着水流东去。 李汝鱼叹了口气,来到女子身后,不容置疑的道:“跟我回去。” 口吻很有些…… 强势。 正如夫君找着了离家出走的不听话小娘子。 苏苏抬起头,“凭什么,你是我的什么人,岳平川都不敢这样对我说话!” 李汝鱼大感头疼。 秋日水凉,苏苏双脚泡在水里许久,怕是要着风寒。 犹豫刹那,终究还是弯腰,俯身,一把揽住这妖娆女子的蜂腰,拦腰抱起,转身就走,“她走了,今后我会承担起她承担的责任。” 苏苏有些发愣。 忽然间就埋首在李汝鱼怀里,啜泣无声。 泪满衣襟。 李汝鱼的心思已不在怀中女子身上,他现在很愁苦。 回去可怎么给小小交待哟。 说好的要给小小一座城,可如今这座城里,挤进来了一个阿牧,又横空跑出个宋词,如今又被王妃苏苏占了一座阁楼。 小小……会生气的吧? …… …… 随着赵祯登基为帝,赵麟一脉凭空富贵。 虽然赵麟还没封王,但迟早的事情。 总不能让天子生父太过寒碜罢? 父凭子贵嘛。 赵麟府中,白日里幼子赵祯登基为帝,赵麟百感交集,赵室的江山终究还是回到了赵室手中,而且是自己这一脉。 只要过了李汝鱼那一关,自己将来指不准能捞个太上皇。 太庙? 那必然是要位列其中。 作为赵室子弟,赵麟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于是,是夜大醉。 府中充斥着喜庆,只有一座小院子例外。 赵晋负手站在院子里,一直望着北方,虽然幼弟赵祯登基,自己这个皇长兄,也必然要被赵室推上朝堂,成为一位王爷,但形势不容乐观。 女帝给李汝鱼留下了太多。 但是—— 至少那个女人走了! 赵晋不得不喜,压得赵室喘不过气的女帝走了,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振奋人心? 赵晋很想大笑。 开怀大笑! 院子下青松的明月隐隐里,忽然传来声音,“想笑就笑罢。” 一位中年人走出来。 一声白衣,鬓间已有白发,浑身散发出一股沙场之气。 白虎神将,赵飒! 正文 566章 世间最贤内助 白虎神将赵飒,一个传奇人物。 抛开其异人身份不提,在大凉这片天下,赵飒的生涯轨迹也足够传奇。 顺宗登太子位时,赵飒和赵骊两人,几乎是在同一年封王,先后就藩,其后在顺宗登基后又被宣召回临安居住。 顺宗在位时,赵骊和赵飒皆俯首为臣。 直到顺宗驾崩。 女帝登基之时,赵骊选择了继续蛰伏,只有赵飒意图守护赵室的江山,然而功败垂成,在那一夜化作一头白虎,身缭惊雷杀出了临安。 其后隐藏在观渔城将军冢下。 最后又被李汝鱼挖了出来,观渔城一战后,离开大凉投奔北蛮。 却又大凉的内战之前,脱离北蛮回到大凉。 顺便“拐走”了北蛮女子将军第一人。 回到大凉的赵飒,并没有选择赵愭或者赵长衣,而是成为摧山重卒幕后将军,协助禁军平定了蜀中之乱,其后又销声匿迹。 不曾想竟然在临安。 赵晋没有回头,依然望着远空,笑道“王叔,你现在不掩气机的现身,你说那个女人会不会忽然从泰山天梯上杀个回马枪?” 赵飒斑白鬓发在月色里飞舞,摇头,“你以为她不知道我在临安?” 赵晋意味深长的笑着,点头。 赵飒叹气,“她之所以不在意,想来是对李汝鱼有绝对信心。” 赵晋忽然不笑了,“东土啊……”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赵飒冷笑了一声,“放心,东土绝然不是你我原本所在的世界。” 赵晋也知道,他并不怀念曾经的世界,只是作为赵室人,他心中的念想,终究还是赵室为大,这一刻忽然间有些犹豫“如果东土欲征讨大凉,何为?” 赵飒沉吟半晌,“世人不知晓天地大变,实际上,西域之西的那片荒漠,更是神奇的在萎缩,也许再等一两年,那片荒漠就会彻底消失,大凉和东土就将真正的接壤。” 言下之意,东土和大凉必将一战。 赵晋看向赵飒。 赵飒颇有些意外,“你在犹豫?” 赵晋点头,“确实,我没有信心能率领大凉雄师抵御东土,我之擅长,并非是战争。” 赵飒颔首,“唔,所以需要在女帝回大凉之前解决李汝鱼。” 道理其实很简单,赵晋不会不知。 东土和大凉接壤之日,就是东土和大凉一战之时,若是彼时女帝回到大凉,李汝鱼还在的话,赵室的江山,以女帝的余威和人间的民望,赵室的江山又将落入女帝之手。 那之后,无论东土和大凉一战结局如何,赵室都将彻底退出舞台。 大凉必然会换国号! 而如果在这之前,赵室解决了李汝鱼,那么就可趁女帝归来之前,彻底收拢岳单、徐骁、高丽仙、霍姓武将、卓宗棠、枢相公,加上那位如今又不知在何处的兵仙,不能战东土? 那就真是笑话了。 何况,汴河之畔的草冢之中,还坐着一位兵家圣人。 赵晋叹气。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赵室才能继续有掌控这片天下的机会。 所以…… 需要找到扳倒李汝鱼的点。 至少需要以内一外。 内,有人能在朝堂上掣肘云台阁大学时李汝鱼,外,有人能领兵抗衡徐骁、君子旗的大凉铁脊军。 这是自己必须寻到的两点。 …… …… 李汝鱼是抱着王妃苏苏回的夕照山。 气氛很诡异。 今夜注定无人无眠,所有人都衣冠整齐的或站或坐在院子里。 谢晚溪捧书站在书房前的窗下。 宋词挂剑站在院子里的井旁。 阿牧和周婶儿在厨房亲手为李汝鱼等人熬姜汤驱寒……毛秋晴不在,一些事情就只能周婶儿和阿牧亲自操持。 李汝鱼抱着王妃苏苏踏入院门的刹那,时间仿佛停滞。 四双眼眸,八柄剑。 皆欲杀人。 虽然如今已是大凉天下剑道数一数二的人物,但李汝鱼此刻却浑身汗毛炸裂,有种万箭穿心的错觉,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杀气冲天啊! 王妃苏苏自然也感受到了,然而她是谁? 根本不放在心上。 吊在李汝鱼脖子上,八爪鱼一般,粉藕一般的手臂反而缠的更紧。 明目张胆的示威。 宋词腰间的剑已经在发出轻颤声。 厨房里阿牧蹙起了眉头。 周婶儿手中的姜汤洒了一地,有些恼恨未来女婿的孟浪,虽然三妻四妾没什么,但你不能小小还没过门就如此张狂。 但没人作声。 大妇都没发作,大家自然等着。 大妇是谁? 毫无疑问的,书房里捧书那位。 李汝鱼心虚的看着小小。 小小目光很平静的看着院门口的一男一女,缓缓放下手中那本《道藏——大吕》,轻声道“先让她去歇着吧,鱼哥儿,我有话要和你说。” 成熟的让李汝鱼怀疑这还是不是小小。 不过如释重负。 慌不迭将苏苏送到她房间里,却不料这女人猛然发力,便将李汝鱼一把拖了下去,匍匐在她身上,接触到胸前那最为柔软的地方…… 李汝鱼一惊。 不会吧……该不会这个时候你想勾搭我滚床单? 苏苏倒也没过分。 只是双手吊着李汝鱼的脖子,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我只剩下你了。” 旋即松开了手。 李汝鱼起身,看着闭着眼睫毛弯弯的妖媚女子,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疼,沉默了一阵,“我在这里。” 说完转身,脸红如烫。 有时候一句话,其实就代表了所有。 出门,来到书房。 小小沉默着给李汝鱼倒了热茶,递到手上,问道“她走了?” 李汝鱼点头,“走了。” “会回来?” 李汝鱼想了想,“不确定。” “所以……” 李汝鱼犹豫了下,“如果真出了大问题,张河洛应该会有后手,知道情况会通知我,所以我想——” “救她回来?” 李汝鱼沉默不语。 小小知道李汝鱼在担心什么,拢了拢长发,认真的道“一定要救。” 李汝鱼笑了,“听你的。” 小小鄙弃的给了鱼哥儿一个白眼,“你也是这么想的,别往我头上栽。”又问道“她呢?” 这个她是王妃苏苏。 李汝鱼一脸尴尬。 小小一脸向往,“还是想念扇面村的日子。” 李汝鱼越发尴尬。 小小呵呵了一声,皱了皱鼻子,“其实还好,鱼哥儿,我不会成为妒妇的,女帝也好,王妃也罢,只要你开心,我都愿意看着她们,一如阿牧和宋词,甚至于贴身丫鬟毛秋晴,我们在这世间走一遭,会遇见很多美好,我们都想去拥有,只是你们男人想拥有的美好更多,责任也更多,所以你们也要付出更多,而我想拥有的美好就只有一个人呀。” “所以鱼哥儿,我会生气,我会吃醋,但我不会阻止你,因为我希望看见你,希望看见你快乐的笑意,不希望你被拘束在狭小的空间里。” “鱼哥儿,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了什么,哪怕你要与全天下为敌,我都会在家里等你。” 李汝鱼刹那之间,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撩动。 情难自禁,忍不住将小小拥入怀中。 暗暗说了声,对不起。 小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这一生最想呵护的那个人。 纵然有宋词、阿牧、王妃苏苏甚至毛秋晴。 你也是唯一的。 今生不变! 在李汝鱼怀中的小小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因为鱼哥儿,我爱你啊…… 但,我是大妇哟! 正文 567章 帝王之路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世间众生,仅知女帝禅位,而不知女帝已离开大凉。 众安桥下,有个重获光明的红衣女子,古佛青灯下读长籍,心如湖,波澜不起,也无岁月也无悲喜,她在等他归来。 读等身,希望那一日我也能读懂你。 赵祯登基,已是仲秋。 原本新帝登基,需要改年号,就算现在不改,过了年关后,也会改年号,然而不知道为何,赵室从始至终,目前没人提及过这件事。 想来应该是要等到年关之后。 女帝走后的第一个大朝会,整个临安,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 大家都知道,这第一个大朝会只怕不会安稳。 四更。 李汝鱼起床。 当然是一个人孤单的从床上起来。 夕照山的院子,早已不是当年的小院子,如今修葺增扩之后,已是一座豪华大宅,佣人奴仆皆是谢晚溪掰着谢琅的胡须,从谢府抽调过来绝对可靠的老人。 对此谢琅很有些无奈。 女生外向呐。 这个小孙女只怕今后会把整个谢府都搬到夕照山去。 有诸多奴仆,李汝鱼自然闲暇。 有道是饱暖思**,李汝鱼也不是少年,而是正儿八经热血沸腾的青年。 院子里有娇娘佳人。 宋词,依然像个邻家小姑娘,仿佛永远都长不大一般,颇有些妖女神韵。 阿牧,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子,却又不简单。 每有剑伤发作捧心时候,就连宋词和苏苏都要动心的女子,在李汝鱼眼中,更是充斥着难以言说的风情,何况已经是你知我深浅我知你长短。 李汝鱼现在看见阿牧,脑海里就会回想起那些旖旎画面。 王妃苏苏,这个女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有心思,都能让你生出一股把她就地正法的想法,简直是人间情欲女子之中的极品。 按说,府中有这三位女子,李汝鱼无论如何也不需要一个人孤单入眠的。 然而李汝鱼没有。 一则,女冠还住在府中。 二则,不患寡而患不均,尚未和小小成亲,不好太过嚣张,如此会寒了小小的心,也会寒了谢琅和周婶儿的心。 四更起床,洗漱,练剑。 然后在阿牧的侍候下简单吃了早食,穿上朝服,本想配剑,转念想了一番,似乎不太妥,且不说能否佩剑入朝,单是辅政第一天,就带剑进入皇城,有些咄咄逼人。 于是出门。 寻常重臣上朝,身边总会有一二心腹奴仆,朝会时会在外城候着。 李汝鱼倒有些尴尬。 府中除了从谢府抽调过来的奴仆,他自己没有一个心腹打杂的,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寻思着这几日得从府中找一个精明能干的年轻奴仆培养一番。 站在府门外,李汝鱼有些郁闷。 苏苏和宋词也是如此,阿牧起来陪着自己吃了早食后,又睡回笼觉。 便只剩下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出门。 自嘲的笑了笑。 只怕这就是今后自己上朝前的常态。 站在府门前,可见大半个临安城,街巷之中,夜幕之下,无数条火龙向着丽正门汇聚而去——京畿臣子们,此刻都从府邸中出发。 李汝鱼深呼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 夫子走了。 今后但有剑道之战,只有依靠自己的剑。 女帝走了。 今后的朝堂之争,只能靠自己的智谋。 再没人庇护自己。 李汝鱼却觉得有些快意,人生当如是! 望着大内方向,想着那此刻的幼帝赵祯,只怕还在因为被唤起参加早朝而哭闹,想起那些藏匿在暗影里的赵室,即将在今日走上朝堂,李汝鱼忽然笑了一声。 踏出了第一步。 然后停下,侧首看了一眼谢府方向。 这一步,是为小小。 又走了一步。 回首看身后院子,这一步,是为苏苏、宋词、阿牧,为了那些已经成为或即将成为我的女人的女人。 再一步,看向西方,这一步为女帝。 最后无数步,为天下! 行走在路上的李汝鱼,已不是当年扇面村的少年,他心中清楚,自己今天走上的这一条路,是为了小小、苏苏、宋词、阿牧还有女帝,也是为了天下。 更为了……曾经心中的那份逐渐萌芽的野望! 云台阁大学士李汝鱼,真正的在这片天下的历史舞台上,走出了第一步。 …… …… 一位帅得惨绝人寰的中年男子,身着大凉一品重臣的武将朝服,坐在轿子里,心思忡忡。 作为枢相公,又是辅政大臣,狄相公知道,接下来的朝堂之争中,自己将要不可避免的被拖入漩涡,然而表象上看,李汝鱼已占据着绝对优势。 赵室拿什么和李汝鱼斗? 狄相公叹了口气。 赵室斗不过李汝鱼,作为大凉枢密院相公,他很为难,难不成真支持李汝鱼,改了大凉国祚? 赵室斗的过李汝鱼,他也为难。 难道就忽视女帝临走之前的叮嘱,任由李汝鱼失败,而断了女帝退路? 如果双方斗个旗鼓相当你死我活,他更为难。 天下将因此饱受磨难。 届时,东土雄师前来,大凉又怎么抗衡? 难! 和枢相公的为难不同,亦在前往大内准备参加大朝会的参知政事谢琅知道自己应该站在那一边,毕竟如今的陈郡谢氏,从上到下都被贴上了李汝鱼的标签。 就因为孙女谢晚溪。 所以谢琅没有退路。 同时前往前朝准备朝会的左相宁缺,右相周妙,思绪更为复杂,同为云台阁辅政大臣,这两位老臣深知当下局势的险恶。 一个行差踏错,将万劫不复。 实际上此刻前往大朝会的所有臣子,皆是如此念想。 也有一点好。 赵室究竟有将谁推到朝堂上来对抗李汝鱼。 赵麟吗? 以赵麟过往仕途上展露出来的才能来看,他若成为赵室之首,只怕会被李汝鱼和谢琅打成一堆狗屎,绞尽脑汁,没人想得到赵室还有谁可堪大任—— 不得不服女帝。 登基之后,就把赵室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当所有重臣齐聚大庆殿之前,准备等待太监宣召上朝时,众人翘首以待,倒想知道,李汝鱼今天会以何等姿态走出他人生最重要的一步。 这一步,是注定为人臣子,还是帝王之路? 无从得知。 正文 568章 朝堂烽烟,唇枪舌剑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李汝鱼来了。 云淡风轻。 仿佛只是一次最普通的上朝,依然孤身一人来到大庆殿前,腰间依然没有佩剑,依然没有和任何一人寒暄。 孤臣李汝鱼! 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李汝鱼并不孤。 至少临安大庆殿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谢琅会第一时间站在李汝鱼那边,左相宁缺和李汝鱼的关系也不错,枢相公更是一直青睐李汝鱼。 何况在朝外,李汝鱼还彻底完全掌控了大凉铁脊军。 只要铁脊军一日在他手中,赵室就不敢对李汝鱼有任何非分之想,除非赵室能找到彻底掣肘牵制、甚至压制铁脊军的势力。 镇北军?西军?还是禁军? 对上铁脊军,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铁脊军中有徐骁,有君子旗。 何况枢密院还有个卓宗棠。 一位内侍大貂寺来到殿前,尖锐着声音高声道:“上朝!” 重臣不再言语。 文官以宁缺、周妙为首,武官以枢相公为首,秩序井然的分成四列进入大庆殿,垂首低首,来到各自的位置上,齐齐跪下。 行礼见幼帝。 李汝鱼最高的官职是云台阁大学士,按说是文臣。 但他和枢相公并列。 内侍左都知薛盛唐一身盛装,站在幼帝一侧,看了一眼紧张的手脚发颤的乳娘,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镇定。 这是新天子第一次上朝,很多事情今天都要敲定。 可不能让这位刚学会走的天子哭声把朝堂变成后院带娃的地方,咳嗽一声,上前一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短暂的沉默。 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并不是说朝政和地方事务的时候。 虽然有辅政大臣,但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 辅政大臣也得有掣肘。 所以,赵室还是得有人出来,替幼帝监政行事——至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那就天知地知,反正总不能今后上朝,大家都面对个懵懂无知的幼儿罢。 最先出列的是右相周妙,朗声道:“新帝登基,大凉新象,然臣以为,政事诸多繁冗,我等辅政大臣虽有合议,然人心不齐,易使政令难行,应有决策之人。” 左相宁缺看了一眼周妙。 有点意外。 他是真心没料到,被赵室找到第一个跳出来的会是副相公,感情这位从礼部升上来的相公,早已经被赵室说服? 枢相公闭目养神。 一旁的李汝鱼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先静观其变。 倒要看看,有多少人被赵室拉拢收买了。 知己知彼方能成就大事。 御史大夫赵镰跳了出来,作为赵室宗亲,这位御史大夫其实很凄凉,从女帝登基之后,他就一直呆御史台,看似负责监管百官谏议天子,然而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如谏议大夫。 但有事情,女帝都是将他晾在了一遍。 现在女帝走了,赵镰这位御史大夫的地位顿时高大了起来,至少他现在的话有了分量,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赵镰,也是赵室如今的中坚力量。 他跳出来不怪。 大声道:“臣以为当如此,新帝年幼,应有成熟稳重之人,并立于辅政大臣一侧,诸多政事辅政大臣合议,若是左右难以定断之时,可由此人复议。” 这个提议很有意思。 简单一想,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是要掣肘辅政大臣。 倒也还好,没有过分。 并没有直接提出将此人的地位拔高到云台阁辅政大臣之上,但显然是打着徐徐图之的目的,一旦确立此人地位,那么就可以一步一步越过云台阁,最终成为兼政之人。 这是彻底甩开李汝鱼。 李汝鱼依然默不作声的观望,对此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也有应对之策。 见李汝鱼不说话,一些朝臣的心便活了。 在李汝鱼当年参加艺科时,仅是礼部郎中的范闲,随着礼部尚周妙高升,他也节节补缺,如今已是礼部左侍郎,此刻出列说道:“此局,是否有出离太上皇本意之嫌?” 李汝鱼心中笑了笑。 这位擅长新,不说大凉天下第一,至少也是大凉行前三甲之列的范闲,或许是因为自己也会行的缘故,貌似有点倾向于自己。 有点意外。 礼部,应该是周妙的礼部,竟然还有人为自己说话。 御史大夫赵镰冷笑一声,“范侍郎此言差矣,国家大事,时有轻重缓急之别,若遇急事,云台阁辅政大臣争议不断,错失良机,岂非可惜,选一位重臣来履行决议之策,正是保我大凉长治久安的好事,只等新帝长大,便可尽数移权,如此朝堂稳定,亦不会出现专权奸臣。此不是太上皇去东土之前,对我等朝臣的叮嘱么?” 范闲笑了笑,不置可否的退了回去。 为了仕途着想,自己不宜太跳。 免得成了被针对之人。 毕竟当下局势太过微妙,稍微说一两句,隐晦的模棱两可的表明一下态度便可,没必要现在就和赵镰撕个你死我活。 周妙根本不给其他朝臣辩驳的机会,直接说道:“如此倒是可行,如此既化解云台阁之繁冗,又能分担辅政大臣之重责,然而何人可担任此听政之重责?” 好家伙,这话更直白。 用的是“听政”一词,又直接拔高了那人的地位。 一旦成功,将凌驾于辅政大臣之上。 表面上看文字表述,似乎是要分担李汝鱼云台阁大学士的责任,实际上,却是要一步一步 宁缺一直沉默。 枢相公闭目养神,云台阁大学士李汝鱼更是不言不语。 现在右相说话了,事情似乎就这么敲定了? 众多朝臣心中略有不安,总觉得这事不会这么简单,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说话,暗暗揣摩着李汝鱼和那些辅政大臣会如何反击。 左散骑常侍,亦是云台阁学士,担任辅政要职的魏禧,手持朝笏站了出来,一脸讽刺,“周相公如此言说,卑职倒是一位,周相公可担此重责。” 漂亮! 无论立场与否,魏禧这一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在心里喝彩。 魏禧不愧是直臣! 仅是这一句话,就将周妙打得狼狈不堪,表面上是在推荐周妙,实际上,周妙真的敢去?那就真的为了专权而提出此事。 这且不说,你周妙也没有这个地位和分量。 正文 569章 利益之争,立场之论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周妙不愧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官场老油条,面不改色,笑道:“周某自认无此才能和分量,满朝臣子,谁有这个分量?” 这话已经不能更直白了。 言下之意,这个听政重责,还得赵室的人来。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是周妙——朝堂臣子,就算不站在李汝鱼这边,也不站在赵室那边,也有他们自己的立场和利益。 云台阁辅政大臣之中,除了左右相公宁缺、周妙,枢密院狄相公,云台阁大学士李汝鱼,参知政事谢琅,左散骑常侍魏禧,还有其他五部的尚。 其中,李汝鱼分量最重。 在三位相公之上。 李汝鱼如今官职,是云台阁大学士,权兼北镇抚司镇抚使、吏部尚、同知枢密院事、左散骑常侍,每一个职位都极其重要的实权。 是辅政大臣之中真正的人,稍微加一把火,便是兼政之人。 他有着最强烈的反对立场。 然而李汝鱼一直保持沉默,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其他人站不住了。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好不容易女帝走了幼帝登基,自己作为辅政大臣,也不用再害怕帝心难测,又能掌控大权分管朝政,莫名其妙要搞一个听政之人,谁会乐意? 人心,总是贪婪的。 既然李汝鱼不表态,那么我等来! 跳出来的是工部尚李上善,这位尚也是狗屎运气,早几年他家那个公子在大街上调戏更随在黑衣文人身旁出行的唐诗宋词,硬生生被宋词一剑斩断了手腕。 因为赵长衣的缘故,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 其后,赵愭到北方,就是刘班昭出身的那个刘族,因为支持赵愭的小朝堂,在临安任职工部尚的刘家老爷子只好请辞致仕,被幽禁在临安,直到南北大战结束后,女帝临行东土前才将他放了出来。 工部尚就别妄想了,最后落个提举某某宫的养老待遇。 尚一职,被李上善捡了去。 这位尚近些年一直不喜欢李汝鱼,毕竟断他爱子手腕的宋词,如今就住在李汝鱼的府上,而且很可能会成为小妾。 他能亲近李汝鱼才怪。 然而这都是私人小事,和官场利益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李上善出列,正气凛然的道:“周相公此议,初心甚好,为我大凉长治久安,然而下官以为,周相公考虑略有欠妥之处,此事因再三商榷之后定夺。” 都是辅政大臣,工部尚虽然低了相公一头,但毕竟也是六部大佬,周妙如今针对李汝鱼,并不想在朝中树敌太多,而且他知道,李上善是可以拉拢一起对抗李汝鱼的人选。 闻言也不好太过刚硬,笑道:“有何不妥之处?” 李上善早有措辞,道:“听政大臣的存在,确实可以解决众多辅政大臣因为政事分歧而形成的繁冗时间问题,但亦会出现听政大臣独揽大权,最后惑乱朝纲的情况,是以下官以为,此举不太妥当,应从云台阁中,选出三位高才之人,在定断不善时,拥有一言定鼎的权利,三人之中再施行多数服从少数的方针,如此可解决诸多隐患。” 这三位高才,自然只能是左右相公加上枢密院狄相公。 周妙笑了。 果然,李上善确实不亲近李汝鱼,他此刻跳出来反对自己,纯粹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三位相公拥有决策权,无形之中架空了云台阁大学士李汝鱼。 李汝鱼蹙眉,依然不语。 参知政事谢琅一直没说话,此刻看了一眼未来孙女婿,见他依然老神在在的样子,也便笑了笑,没有出来说什么。 左相宁缺闻言,微微蹙眉,不喜李上善此举。 这是要把三位相公都推倒李汝鱼对面去,如此一来,六部其他五位相公倒是可以捡便宜。 枢相公依然闭目养神。 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枢相公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如今的朝堂之争,他并没有参与其中的意思,只要事情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会一直坐观其变。 至于最后谁得利,他不在乎。 作为大凉军界第一人,只要他还活着,就没人能动摇他枢密使的位置,李汝鱼也不能。 他在意的,是大凉不能再内乱! 工部尚李上善一番言论后,户部尚、兵部尚、刑部尚、礼部尚齐刷刷的站出来,“下官也以为,李尚所言甚善。” 有人听政,大家不爽。 被李汝鱼一个云台阁大学士压在大家头上,也不爽。 然而李上善的建议,却可以解决这两个问题。 三位相公拥有决断权,自己总能和其中某一个亲近一下,如此可争夺更多的利益,对于这位尚而言,这是最好的状况。 周妙看了几位尚,望了一眼宁缺和枢相公,笑道:“两位相公以为何?” 没看李汝鱼。 从始至终,都在忽视李汝鱼的存在。 这也是目的。 既然要架空李汝鱼,自然要让他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周妙对此颇有些欣喜,想不到李汝鱼竟然如此配合自己。 终究是个朝堂雏儿。 宁缺心里叹了口气,其实也挺倾向于这种方案。 心中已经隐然明白,只怕这才是周妙的真正用意,先用听政麻痹众人,然后再趁机提出三相公决权的事情来。 这和市场买卖一般。 先把价往高了喊,然后在讨价还价,最终达到理想价位,皆大欢喜。 李上善反而是误打误撞。 不过,显然这件事不可能皆大欢喜。 沉吟半晌,“倒是可行。” 周妙和宁缺齐齐看向枢相公,“狄相公认为如何?” 狄相公不得不睁开眼,也是思忖半晌,才缓缓说道:“我为枢密使,掌管枢密院以及全国上下军事,需要兵部、户部配合,至于其余朝政事宜,诸位辅政大臣决断即可。” 摆明了不掺和。 但言辞之中又留有余地,如果兵部和户部不配合,就别怪我这个枢相公对你们出手。 也有另外一个意思:三相公决权的事我不参与。 间接的避免了和李汝鱼开战。 同时,又在间接的同意三相公决权寻常朝事,只不过他不参与,那么另外一位相公是谁?只能是副相公参知政事谢琅,又或者是枢密院的副相公李汝鱼和王竹。 倒是老辣。 两边不得罪,又同时为两边着想。 闻言之后的周妙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狐狸,你说不参与就不参与,毕竟你是枢相公,这个大凉天下,没有人能够比你说话的分量更重。 这可是掌管全国兵事的人,哪怕是在北蛮的岳单也得听他的。 何况全国军伍之中,他的老部下极多。 如今大凉的军界乃至于政界,无人能够架空这位枢相公——毕竟是大凉双璧之一,和岳平川齐名的一代军神。 宁缺笑了笑,暗暗为这位枢相公喝了一句彩。 甚至于整个朝堂列臣,无一不暗赞一声,谁说将军混不了朝堂? 枢相公早些年确实在朝堂备受排挤,若非女帝青睐,他早被人从枢相公的位置上挤了下去,不曾想这年后,枢相公的仕途能力,已经不输左右相公了。 终究是大凉的无双儒将! 李汝鱼微微动了动。 众人心里一震。 这位女帝钦定兼国之人,终于要有动作了么? 正文 570章 大凉赵室,应有王!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所有人屏息静气,坐等风雨骤来。 然而…… 李汝鱼只是稍微换了个站姿,依然保持沉默,就好似今日朝堂之事,和他没有关系似的。 本来准备在李汝鱼发作之后就配合跟上的谢琅,笑了笑。 不动如山。 他当然不会认为李汝鱼会无动于衷。 之所以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保持沉默,想来这位未来孙女婿有自己的打算,谢琅也隐约有所感觉,周妙今日的谋划,似乎不应该如此粗浅。 后手还没出现。 所以要等……此刻不知道周妙手的后手,不宜先发制人。 应以静制动。 只有摸清了周妙最后的目的和手段,才能有的放矢,否则先一步跳出来,很可能会落入周妙的算计之中。 一念及此,谢琅老怀欣慰啊。 李汝鱼目前的表现,堪称官场老油条,看来这些年他在天下游走,没少成长,这种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的作风,很有朝堂相公之风采。 嗯,当然,李汝鱼如今也算是相公。 副相公。 毕竟挂了个同知枢密院事的职责——话说回来,李汝鱼身上的官职确实有点多,而且都是有实权的要职,女帝对李汝鱼还是颇为尽心尽力。 要知晓在李汝鱼被提携到如今地位时,朝堂上除了自己支持,枢相公保持沉默,其余所有朝臣都大力反对,因为这事不符合常例。 但女帝一意孤行。 所有说啊,女帝真是这片天下千古难遇的女子,就算离开大凉去了东土,依然在朝堂之间有着难以形容的影响力。 若是从东土归来,若是那一日李汝鱼没能兼国,只怕女帝就会直接对赵室开战。 她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实力。 如今的大凉朝堂和军伍之间,除了李汝鱼之外,究竟还有女帝多少心腹蛰伏,谁也不知道,但至少有一点很明确:女帝归来,枢相公还是她的枢相公,大凉的雄师,大半还是女帝的雄师。 女帝统一北蛮,让大理俯首称臣,这些丰功伟绩,历来帝王中,仅她一人。 见李汝鱼并没有发声,周妙暗暗头疼。 自己和背后之人,预测了今日朝会的多般情形,就是没料到李汝鱼会从始至终保持沉默,然而他不说话也罢,计划还是得施行。 咳嗽一声,“枢相公所言有理,诸位同僚以为何?” 既然你枢相公不掺和,那是最好的事情,虽然不能拉拢你,但至少你也不会被李汝鱼所用。 枢密院一方,无人应声。 三省六部这边高兴啊——你枢相公只要户部和兵部配合,兵部尚是李汝鱼,能否完全掌控兵部还两说,反正这样的局面三省六部最高兴。 这就意味着三省六部有着更大更多的全力。 于是一众大臣齐齐出声赞同,共赞枢相公大义,搞得好像枢相公做了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但也有人暗暗不喜。 读人出身的宁缺,着实有些反感朝堂上这群读人的腌臜之心,不就是害怕枢相公当权之后,提拔武将打压读人挤压诗世家的利益么…… 岂不知,你们心中的世家,已经被女帝削成狗了。 赵室今后也会继续弱世家。 周妙今日风光无双,作为右相,他头上本还有左相,然而今日宁缺沉默,枢相公独身事外,他就是朝臣之首。 很有些意气风华的笑道:“三相公决权之事,是为大凉长治久安,是为陛下打造垂政之势,是海晏河清之先风,既然枢相公不愿意参与决权之事,那么在左右相公之外,应再有一人,诸位可有异议?” 宁缺依然沉默。 枢相公继续闭目养神。 李汝鱼也纹丝不动。 六部之中,除了兵部尚李汝鱼外的其他尚,皆是推行之意,这就意味着,三相公决权一事,势在必行。 这个时候也没人敢跳出来反对周妙了。 别把右相不当相公。 接下来,自然是要为了左右相公之外,剩余的一位决权相公位置争斗,说到底,还是在谢琅、李汝鱼和王竹之间。 王竹如今是签枢密院事,枢密院的副相公,也有资格。 但这就很妙了。 周妙和赵室肯定是想把李汝鱼排除在外的,谢琅也是如此,枢密院的话,王竹成了三相公决权之一,那么枢密院那边,枢相公和王竹如何相处? 所以,王竹是绝对不可能。 这就意味着,在李汝鱼和谢琅之间,必须选一位进入三相公之列! 然而转念一想,所有朝臣倏然明白过来。 这才是周妙的目的。 如果没有三相公决权,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最后必然是李汝鱼一人权倾朝野,压过左右相公,成为兼国之人。 如今搞了个三相公决权,就算李汝鱼进入其中,也是三分之一。 何况还有谢琅。 就算李汝鱼和谢晚溪成婚,谢琅也不得不为陈郡谢氏的利益着想,总会有和李汝鱼对立的时候,况且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 反目成仇的前例又不是没有。 想来接下来,周妙就会和其他联络好的臣子,与御史大夫赵镰以及更多的赵室官员,共同推荐谢琅为三相公决权。 如此,三省之中的三位相公决权,彻底抛开了李汝鱼和枢相公。 倒也是好事。 众多朝臣,大部分觉得这是最妥当的方法。 于是大家等着。 李汝鱼也在等——他并不认为周妙和赵室会推荐谢琅。 真正的后手还没出现。 周妙上前几步,站在百官之首,面相群臣,脸色严峻,众人以为他要推出谢琅,然而他却忽然问道:“敢问诸位同僚,如今我大凉万里江山之内,有几位王爷?” 众人怔住。 为何忽然要提起王爷的事情来? 周妙继续道:“有两位!” “一位是乾王赵骊的旧妾,西军老将徐继祖的侄女徐秋歌,我周妙是不知道她有何德何能成为大凉天下第一位女王坐镇西境。” “还有一位是世袭罔替的岳家王爷岳单。” “然而,赵室呢?” “大凉天下,有两位异姓王爷,执掌江山的赵室,却没有一位王爷,这,合理吗?” 周妙一顿,一字一句的道:“大凉赵室,应有王,决权辅政之王!” 来了。 终于来了! 正文 571章 赵晋可为王乎?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此言一出,大庆殿顿时一片沸腾。 甚至有人倒吸凉气。 赵室的王爷,从女帝登基之后,就没干过好事,先是坤王赵飒,登基之后就反了女帝,最后化作一头白虎杀出临安城蛰伏在观渔城。 直到李汝鱼去观渔城,才将这头蛰伏的白虎惊醒。 不曾想他竟然投奔了北蛮。 万幸,在大凉内乱之时,赵飒没有落井下石,否则赵飒配合上北蛮大将军郭侃,只怕那年的燕云十六州就不会是北蛮被打回去那么简单。 再次便是乾王赵骊。 临安夕照山一战,赵骊虽然死了,但也导致大凉双璧之一的岳平川死在临安。 国失栋梁。 不论岳平川为何而死,不论岳平川有没有野心,在满城朝臣中,岳平川都是大凉定鼎的人物,他在,北蛮不敢度关山。 而也因为赵骊,才有赵长衣的西军之乱,才有了如今的西境女王徐秋歌。 如今周妙竟然又有意赵室之中择人封王。 大家焉能不惧。 就怕这赵室之王再出一个赵飒或者赵骊,只怕那时候没有女帝坐镇的临安,这位王爷很可能会取幼帝而代之,乱了大凉国祚之序。 然而有人眼光较远,一惊之后明白了周妙的用意。 若是赵室有人为王,又是三相公决权之列,那么这人的身份和地位,再加上赵室和周妙的鼎力支持,自然有了和李汝鱼一较高低的资格。 确实是一着神仙手。 朝臣们,自然不喜欢一家独大,如果有人能牵制李汝鱼,朝堂出现两臣共争的局面,对于三省六部诸寺监的官员来说…… 喜闻乐见。 御史大夫赵镰还没出声,便有宗正寺少卿跳出来:“此举甚好,不知周相公以为,我赵室之中何人可以封王决权?” 宁缺看了一眼周妙,又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谢琅,然后又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枢相公,最后目光落在淡定自若的李汝鱼身上。 默默叹了口气,出列,“某以为,天子之父,郡王、银青光禄大夫、宗正寺卿赵麟,可担此责。”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众多臣子不由得暗暗吐槽了一句,咱们的宁相公果然还是老辣。 按照当今朝堂局势,无论赵室是否有人能封王,或者说出现三相公决权的局面,又或者是李汝鱼一家独大,对于宁缺这位左相而言,都是蛋疼的事情。 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没来由的被架空了许多,宁缺心里当然不痛快。 所以他愿意看见三相公决权。 也愿意看见赵室有人封王。 但他又不乐意左相的权利被分走太多,所以他推出了天子之父赵麟。 赵麟这个人么…… 若非赵祯被过继给女帝,他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国子监的小官员。 哪能高升至此。 而他就算高升至此,也依然软弱无能,虽然执掌宗正寺,作为宗正寺卿,却连宗正寺少卿都压不住,仕途能力简直丢赵室的脸。 而且他本来已是郡王。 幼子赵祯如今是天子,封为王爷是迟早的事情,甚至以后还会被封为太上皇。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 宁缺推出他,一个是顺势而为,另外一个,则是以宁缺的手段,若是赵麟成为三人决权之一,只怕会彻底沦为附庸陪衬。 周妙? 自然也玩不过宁缺。 那样一来,似乎成了宁缺和李汝鱼对峙? 也行。 在群臣眼中,只要不是某一个人独大,谁和谁争权都一样。 有斗争,才能有空子可以钻。 周妙闻言,笑了笑,不痛不痒的说了句宁相公好建议。 李汝鱼冷笑了一声。 谢琅默不作声。 枢相公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宁缺,有些意外。 今日才发现,咱们的宁相公也是有野心的人。 签枢密院事王竹嘲讽的笑了声,心里暗暗道了一声,这大凉朝堂比那大唐朝堂更有意思啊…… 听到左相宁缺推荐自己作为赵室封王之人,作为宗正寺卿,自然是要参加大朝会的赵麟先是一喜,继而一惊。 想起了儿子赵晋对自己的交代。 小不忍则乱大谋。 决不能因为些许诱惑就破坏了赵晋和周妙谋划好的计划,自己封王是迟早的事情。 几乎不需要周妙的眼神示意,赵麟出列,难得的硬气了一次,道:“赵室封王之人,当是有功于江山社稷,有功于天下黎民的才德兼备之人,我虽未陛下之父,然自认无寸功于大凉,愧不敢当耳。” 不急于一时。 只要解决了李汝鱼,压制住宁缺,赵室当权之后,自己不可能不封王。 宁缺有些意外。 旋即猛然想明白了一点,额头顿时出现了一层密汗。 周妙和赵室的目的不是推赵麟为王。 那么是谁? 难道是女帝曾经暗暗给自己提醒过的,那位潜伏在赵室如龙潜渊深不可测,有可能是异人的那位赵室子弟,若是被此人得逞…… 后果不敢想象! 李汝鱼若有所思,和宁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只怕赵室即将推出的人,绝非常人! 群臣议论纷纷。 其实除了几位相公和几位六部重臣,以及被周妙拉拢的朝臣,此刻整个大庆殿上,仅有几个人意识到了接下来的轰动。 其中,便有在枢密院任职的卓宗棠。 当然,他官职还不够高,说话没有分量,此刻只是安静的立在朝列之中。 周妙咳嗽一声,怒道:“大庆殿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众臣噤声。 御史大夫赵镰一副很苦恼的神情,“既然郡王赵麟不愿意承担此重则,那么我赵室子弟之中,又有何人可以挺身而出匡扶社稷?” 周妙假意思考,许久后才道:“赵麟之子赵晋,既是陛下兄长,又素有才华,虽说如今尚未入仕中枢,但我等群臣可共同辅助之,三五年之内,定然让其封王,这之前,可让其进入云台阁,暂行辅政一职,待熟稔朝务之后,再担王爷之位行决权之事,诸位以为何?” 这个理由很够了。 天子兄长,按照大凉的前例,将来也很有可能封王,最差也能混个郡王。 果然是他! 李汝鱼无奈的叹气,女帝担心的事情,果然一步一步在变为现实。 赵晋,才是赵室真正的主心骨。 这人藏得真够深。 必须阻止他封王,一旦今日敲定,只怕要不了三五年,以周妙和赵晋谋划如此之久的布局来看,最多三五个月,赵晋就会封王。 周妙所谓的三五年,其实是缓兵之计,麻痹自己和宁缺等人的防备。 李汝鱼出列,“赵晋如今何职?” 作为左散骑常侍、兵部尚、北镇抚司镇抚使、同知枢密院事,女帝钦定的兼国之人,李汝鱼这句话分量不可谓不重。 没人敢忽略这一问。 周妙也不能。 正文 572章 谁说赵室无人?我在! 没来由的,除了受压迫最强的重臣,三省六部诸侍郎以下,枢密院副相公以下,诸市监少卿以下,乃至于御史台、谏议院等诸多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发言的官员,忽然振奋了起来。 体内热血沸腾。 那种看热闹喜闻乐见的激情在众人心里澎湃。 恨不得叫上搬来小板凳放下小糕点再泡几杯龙井,然后好好看这一场大戏。 李汝鱼终于要出手了! 终于等到这一刻。 今日的大朝会,总不能是一场周妙书的独角戏,那多没意思。 倒要看看,女帝钦定之人,究竟有何出彩之处。 能否压住大凉的右相。 右相周妙书,于是大夫赵镰,以及宗正寺卿赵麟,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但反应依然不尽相同,周妙书是见猎心喜,赵镰是怒意沸腾,赵麟…… 畏惧的退了回去。 赵麟不成才,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毕竟赵室之中,像赵麟这样被女帝吓破了胆的不在少数。 左相宁缺的反应则有些含糊难辨。 枢相公睁开了眼。 参知政事谢琅则精神一振,此刻是最紧要的时候,作为参知政事,他必须跟上李汝鱼,在朝堂上代表着陈郡谢氏给以李汝鱼最大的支持。 枢密院另外一位副相公,签书枢密院事王竹书则完全是看热闹的反应。 就差没有从袖衣里掏出瓜子嗑了。 周妙书哦了一声,“赵晋目前尚无官职在身,但可以参加今年的科举,想来以赵晋之才,三甲及第是完全没有问题。” 李汝鱼也哦了一声,“中了么?” 周妙书干笑了一声,“科举不还没开始么?” 李汝鱼也笑了一声,“那就还没中?” 周妙书沉默不语。 先前之争,自己一直在等着李汝鱼出手,可此刻李汝鱼出手,周妙书才知道这个青年远远不是自己的想的那么简单。 御史大夫赵镰跳了出来,“赵晋本是宗室子弟,又是天子兄长,科举中第那是锦上添花,就算没有功名在身,以赵室子弟身份入仕,难道李大人也觉得不妥?” 顿了一下,“出身、才华皆备,何止于功名虚妄?” 李汝鱼哈哈大笑一声,旋即看着赵镰,“赵御史莫不是忘了,女帝已弱世家,如今大凉才子入仕,恩荫依然尚可,世家推荐亦可,然绝无入仕便高升至此,否则何以服天下众人,何以让天下寒门学子诚服,赵御史莫不是要彻底推翻女帝延续大凉辉煌之政举?” 这个帽子扣的很大。 女帝虽离开了大凉,但天下民心如今尚念女帝。 谁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推翻女帝的政举? 新天子也不能! 那样会丧失天下民心,只会让大凉从盛世走向衰败。 况且,弱世家对赵室而言,也是喜闻乐见。 赵镰想都不想就退了回去,朝堂争斗便是如此,你进我退,但并不代表着失败,更重要的一点,赵镰虽然不满女帝章国。 但又不得不服女帝的系列手笔。 如今的临安和地方官府体系之中,很少又尸位素餐之人,这一点,赵镰不得不认可女帝做的近乎完美。 周妙书抓住了李汝鱼话里的漏洞:“李大人似乎忘记了一点,我等推荐赵晋入仕,并非让他一来便封王,而是待其政务能力突出彰显之后,再行封王之举。” 李汝鱼大手一挥,“如此,三相公决权之事,亦要等到赵晋封王之后?” 顿了一下,冷声道:“倒是可以。” 谢琅忽然出列,“既然周妙书周相公提出了三相公决权,又得左相和枢相公支持,此事当然可行,既然赵晋尚不够资历,那为何不另择贤良?” 看了一眼众人,笑道:“当然,某自认无才不敢当吃重责,但枢密院尚有王竹书王相公,以及李汝鱼李相公,皆有当仁不让之才!” 看热闹的众人纷纷点头,不由得叹了句谢琅也是个老狐狸。 其实三相公决权,如果赵室无人,就只有从副相公选,枢相公不参与,那么王竹书就没有机会,而他谢琅又自谦,那就只能是李汝鱼。 到头来还是绕不开李汝鱼的兼国之路。 不过,如果真的形成了三相公决权的局面,至少也算是周妙书和赵室的一次小小胜利。 总好过被李汝鱼一家独大。 按说,谢琅如此说后,周妙破的局面。 但周妙书和赵镰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放松,如果李汝鱼只是这样,那就不足为惧。 周妙书转身对谢琅说道:“谢相公所言有理。” 众人闻言皆出了口气。 那基本上确定下来,三相公决权,左右相公宁缺、周妙书,加上枢密院副相公李汝鱼,一个大家喜闻乐见的结局。 然而周妙书话音一转,“然此举,三相公决权后,置赵室于何地?” “若三相公相互勾结,岂非可窃幼帝之天子位?” “天下百姓,岂非要遭乱世之苦?!” “大凉之盛世,岂非要成过眼云烟?!” “诸位朝臣,岂非要和被大凉铁骑打断了脊梁的江湖一般,再也直不起腰?” “我周妙书,不忍见此!” “赵室,真无人乎?” 好一番大义凛然。 宁缺心中一动,他隐然猜到了周妙书的想法,不由得越发吃惊,难道…… 枢相公睁开眼,笑了笑,有些期待…… 谢琅愣住,隐然不祥…… 李汝鱼蹙眉沉思,这样的情况下,宁缺和周妙书肯定不会让出位置,周妙书又执意要推举一个赵室的人,只有自己让。 但赵室赵晋不行,谁还有这个地位和实力让自己主动让出? 谁有这个地位和实力能够封王? 直到此刻,李汝鱼才知道周妙书和赵晋等人谋划的何等细密,先是提出听政混淆视听,然后真正目的是三相公决权,又推出赵麟混淆视听,让众人以为赵晋才是真正的人选。 岂知不过是以退为进。 真正的人选,怕应该是接下来的这人,可以说,周妙书和赵晋的谋划,一步接一步,环环相扣,让人不知不觉落入圈套之中。 赵晋之才,果然不可小觑。 但是谁人能让满朝文武信服? 李汝鱼隐然有种感觉,今日的朝堂之争,只怕自己要落下风。 那个赵室真正要推出来的人,只怕更在赵晋之上。 赵室之中,谁有这等实力和地位? 李汝鱼想不到。 但他又大概想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女帝着张河洛告诉自己的需要警惕的一个点。 一个赵晋要找到的两点之一。 按照女帝临走之前叮嘱张河洛的说法:赵晋得两点,便有和自己放手一搏的实力。 得其中一点,可于朝堂之中平分秋色。 得另一点,则可在军伍之中不相上下。 两点齐得,晋为普。 天下五五开。 大庆殿外,忽然传来闷雷一般的声音,震荡着整个殿宇,有人负手而来,白衣飘飘器宇轩昂,宛若一头白虎行走人间。 意气风华无双。 “谁说赵室无人?” “我在!” “我在,则无人可窃赵室天子位!” “我在,则百姓不再遭乱世之苦!” “我在,则大凉盛世必再延百年!”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m. 正文 573章 山雨欲来 白虎神将,赵飒! 大凉赵室顺宗陛下的手足,大凉赵室曾经的坤王赵飒。 一个充满传奇的男人。 他的出现,彻底让大庆殿死寂。 除了周妙书和赵镰,所有人都被赵飒的出现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千想万想,没想到赵室推出来的人是他。 如今大凉赵室,赵飒不仅是硕果仅存的封王之人,也是赵室子弟中唯一一位在兵道上才华彪炳之人,按辈分来说,更是幼帝的叔叔。 这样的人辅政决权,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群臣并非没有想法。 赵飒的传奇经历中,尚有一项让人难以放心:赵飒曾经投奔北蛮。 最重要的一点:赵飒是异人。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在赵飒出现的刹那,李汝鱼就知道自己今天输了,不是因为轻敌,也不是因为自己准备不够充分,是输在没有知己知彼。 最大的失误,是没有意料到赵飒的出现。 而群臣的担心,随着周妙书用老相公柳正清在女帝手中得到重用才打造出永安盛世为例,加上赵飒云淡风轻的说投奔北蛮,实为策划儿媳妇安梨花。 群臣再无异议。 安梨花是谁? 北蛮女子将军第一人。 南北最终大战,如果安梨花没有离开北蛮来到大凉,继续留在北蛮的安梨花,必然是大将军之一,甚至不会在北蛮大将军郭瞰之下。 安梨花联手郭瞰……不敢想象。 那样的话,南北大战说不准又会横生波澜。 女子将军第一人,当然不是说说而已。 如此一来,赵飒投奔北蛮之事不是污点,反而对大凉有功。 很快,大庆殿云台阁辅政大臣有了统一决议:新帝下旨,恢复赵飒坤王封号,改乾王赵骊那座在青云街上的乾王府为坤王府。 同时,三相公决权改为双相一王决权。 云台阁辅政大臣之中,只有李汝鱼和谢琅两人没有做声支持,其余人尽数同意。 连枢相公和王竹书也颇为赞举。 适时天色已大亮许久。 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议定,剩下的小事么,自然是云台阁辅政大臣们汇聚在一起,三两下决定的事情——当然不会再在垂拱殿。 小皇帝赵祯现在就是个摆设。 为此,群臣建议,在皇宫外城的三省六部旁,新建一座公事楼,双相一王决权之时,便在这座新建公事楼中定夺。 大局已定。 退朝。 出了大庆殿,三三两两人以群分。 周妙书、赵镰、赵飒以及宗正寺卿赵麟,再和其他几位臣子走在一起,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枢相公和王竹书一起回枢密院。 本是一个人独行的左相宁缺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小跑了两步,并肩和枢相公低声交谈着什么。 李汝鱼和谢琅一起。 谢琅的神情有些凝重,忧思重重,“这样一来,你我二人,都有被架空之感。” 李汝鱼却像是无事一般的笑了笑,“谢相公难道没有心理准备?” 谢琅愣了下,看着身旁的青年,忽然间明白了一点:“其实你早就料定了,赵室会用尽一切办法架空你,所以你早就想到会有今日之事?” 李汝鱼点头,“确实如此,只是没料到这个人会是赵飒。” 不知道为何,李汝鱼又想起了那个手持风嘴梨花枪脸有梨涡的女子,再相见时便各为前程,只怕会刀剑相向。 谢琅点头,长出了一口气。 先前还担心李汝鱼会被今日之事打击得没有士气。 这确实是可以预见的。 赵室,虽然被女帝登基后就打压得没了脊梁,但毕竟是执掌大凉江山数百年的皇室,女帝走后,赵室那些蛰伏力量的抬头之势,还真没几个能压制。 也更能看出女帝的伟大。 李汝鱼又道:“所以接下来确实有些棘手,本以为对手是赵晋和几个六部尚书加上赵镰之流,没曾想直接拉拢了右相周妙书,再加上坤王赵飒,这股力量确实不可小觑。” 谢琅沉默了一阵,“其实重点只有两个。” 李汝鱼顿足,看着远处的枢相公、王竹书和宁缺三人,无奈的道:“最终到底还是在枢密院的争夺上,谁能得枢密院,谁就能得天下。” 话是这么说。 枢密院确实重要,尤其是得到枢相公的支持,不啻于直接宣告胜利。 但对于李汝鱼而言,比起得到枢相公的支持,更重要的得到岳单和禁军的支持,开封的大凉铁脊军是徐骁和君子旗,属于自己的势力。 岳单的镇北军在北蛮,赵室不好拉拢,自己也不方便。 驻守京畿附近的禁军则完完全全掌控在赵室手中,代替田顺上任的禁军都指挥使一直是个神秘人物,但是今日赵飒的出现,李汝鱼隐然有种感觉。 禁军都指挥使不是赵飒就是安梨花。 但还有西军。 西境女王徐秋歌虽然被架空得厉害,西军都统制姓霍,副都统制是高丽仙,这两人的态度,貌似是保持中立。 但不论是禁军、西军还是铁脊军乃至于镇北军,皆在枢密院调度之下。 何况这四大军中,皆有枢相公的心腹老部下。 谢琅忽然问道:“不见得。” 李汝鱼讶然,“为何?” 谢琅若有所思,“你似乎忘记了一个人。” 李汝鱼怔住,想了许久,也没明白自己究竟遗忘了谁。 谢琅直接点透:“那位定鼎南北之战的兵仙。” 李汝鱼恍然大悟。 女帝在最后平定内乱时,先用了神将项羽平定蜀中,最后又用了一位兵仙解决镇北军和北蛮,但自那之后,这位兵仙就人间蒸发。 女帝去东土后,他也没出现过。 若是能得这人,确实有逆转乾坤的可能——但这位兵仙在何处? 天晓得。 反正形势不容乐观。 赵晋已得两点之一的赵飒,剩下的一点,可以是岳单,也可以是西军那位霍姓武将,更可以是徐骁或者君子旗,又或者是枢密院。 再得其中一点,自己就将陷入胜负未知的苦战。 所以,自己需要提防。 至少目前而言,自己依然掌控的着主动,只不过接下来的朝堂上,会受到一些排挤。 倒也无妨。 李汝鱼深呼吸了一口气。 朝堂不见烽烟,只闻血腥。 接下来的日子里,临安朝堂会死很多人,或死于刺客,或死于律法,中枢部门的任何官员,都将卷入纷争之中,无人能幸免。 不知为何,李汝鱼一念及此,竟有些热血沸腾! 男儿入仕,不正是为此? 幸哉,壮哉!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李大人,且慢行。” 李汝鱼回头,讶然。 是礼部左侍郎范闲。 “范达人有事?” 范闲笑眯眯的,“早些年见过李大人的那一副墨宝《侠客行》,这些年念念不忘,不知道李大人可否赏脸,今夜西子湖畔夜游一番,容属下求一二墨宝。” 同样擅长行书的范闲,哪会不被书生墨宝惊艳? 正文 574章 闲时二三事 李汝鱼笑了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谢琅。 范闲顿时恍然大悟。 暗恼自己粗心了,谢琅在一旁,自己还敢请李汝鱼去西子湖畔夜游,虽然是为求墨宝,且文人雅士夜游西子亦是雅事。 但长辈么…… 谁会愿意看见未来的孙女婿当着自己的面出去鬼混? 谢琅却笑眯眯的,“范侍郎这可是看不起我这个老人家啊,西子湖畔夜游,难道我就不能去么,让人心寒呐。” 范闲大乐,“谢相公愿往,下官求之不得,幸甚幸甚!” 不得不服,姜是老的辣。 一方面,谢琅不好阻止自己对李汝鱼的亲近之意,但又不愿意看见未来孙女婿去鬼混,于是这位出仕到现在就没传出过花名声的陈郡双璧,第一次要去夜游西子。 有他在,自然只能是听听歌舞的雅事。 李汝鱼压低声音,“范侍郎此举,不怕陷自己于朝堂之中孤立无援之境么?” 倒有些意外。 先前在大庆殿,范闲只是含糊其辞的说过一句,立场不明。 怎的下朝之后,忽然就站队到自己这边来了。 范闲回首望了一眼即将走出殿前广场的周妙书等一行人,想了想,道:“其实怎么说呢,李大人就当下官是孤注一掷,欲求一个大富贵的粗鄙俗人罢。” 李汝鱼沉吟半响,忽然哈哈一笑,“范侍郎说笑了,若你都成了粗鄙俗人,那我等可就俗得不能再俗了。” 范闲也笑:“大俗即大雅。” 三人同行。 夜游西子那是晚上的事情,白天还得应班处事。 李汝鱼共有四个职位,兵部尚书、同知枢密院事、北镇抚司镇抚使、左散骑常侍,其中北镇抚司那边,基本交给了都指挥使赵信。 反正赵信在北镇抚司的官职比李汝鱼大。 左散骑常侍在中书省,李汝鱼基本上不乐意去,任何事情都交给了右散骑常侍魏禧——这个人绝对放心。 兵部那边一般是左右侍郎打理,重大事情李汝鱼决权就行。 所以李汝鱼真正的公事房在枢密院。 下朝后回到枢密院,刚坐下片刻,就见王竹书敲门进来,笑道:“昨日西军那边来了谍报,说大理那位白愁飞野心不死啊。” 李汝鱼吃了一惊,“他想进犯边境?” 大凉虽然刚打了大彰,但大理也一样,按说大理更没有进犯大凉的力量才对。 王竹书坐下,等人倒好茶水后,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这倒是没有,不过此人战后不思量恢复民心和生产,反而有穷兵黩武之势。” 李汝鱼乐了,“我没记错的话,王大人似乎当初就预见过这个状况,说只有大理落在了白愁飞手上,根本不需要咱们大凉出兵,大理就会乱成一锅粥。” 王竹书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放下茶杯,起身,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再想想。” 说完出门。 却即将出门时回首笑道:“今夜在西子湖畔,多写两幅,我也要一幅,嗯,如果可以,就写你家夫子的《将进酒》。” 李汝鱼乐了,“那王大人拿什么换?” 王竹书哈哈一乐,“不是已经给了你么。” 说完大笑出门。 李汝鱼愣了下,旋即恍然醒悟过来。 王竹书这是在变相的提醒自己,在接下来和赵室的斗争中,如果赢了赵晋和赵飒,对这两人一定要斩草除根,避免这两人跑到大理去。 一个混乱不堪的大理,一个有可能武道成圣的白愁飞,加上赵晋和赵飒,结合在一起,就是卷土重来的完美组合。 王竹书刚走,又来了个熟人。 卓宗棠。 这位从战场上冉冉升起的新星,如今已是枢密院除三位相公外屈指可数的高官,将来等李汝鱼离开枢密院,或者枢相公、王竹书二人其中一人的位置出现空缺,他就是最有资格补缺的人。 倒是很熟,走进来就从李汝鱼桌子上拿起那罐茶叶,哟了一声,贡品呐,李相公真不愧是女帝陛下钦定之人啊。 李汝鱼一脸黑线,“这是小小拿的。” 其实就是女帝曾经赏赐给谢琅,又被谢晚溪偷偷拿出来给李汝鱼,说鱼哥儿在公事房里可以用来接待贵客。 卓宗棠一脸羡慕,愣愣的盯着李汝鱼。 李汝鱼摸了摸脸,“有问题?” 卓宗棠哈哈大笑,“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这家伙是不是鸡鸡带钩钩的,为啥各种好女人都一窝蜂的跑到你身边去了?” 李汝鱼哭笑不得。 卓宗棠就是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军伍出来的汉子,你还奢望他想读书人一样文雅? 干笑了几声。 卓宗棠却会错了意,“难道你有什么房中秘术?” 旋即自言自语,“这倒是有可能,早就听夏侯迟和花小刀两人说过,说你有什么神奇的绝招,感情是这种啊,快分享分享,也让老哥我去威风一番。” 李汝鱼无语。 心中却微暖,卓宗棠这番话看似粗鲁,实则亲密。 俨然友人。 卓宗棠一副不爽的模样,“自私了啊……” 李汝鱼摊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卓宗棠顺手将茶罐揣走,“我就是来知会你一声,枢相公找你。” 李汝鱼目瞪口呆。 这……这就黑走了一整罐的极品贡茶? 脸呢? 无奈,只得起身,去找那位大凉天下最帅男子,枢相公看见李汝鱼,笑道:“你来枢密院也有些时日了,有个地方还没去过,今日带你去。” 李汝鱼不解,“很重要?” 枢相公想了想:“那个地方,在陛下没离开之前,整个天下,只有我和她能够进入,虽然如今战事平定,短期内不会再起兵锋,不过你也该去看看。” 李汝鱼点头,“有劳枢相公。” 枢相公呵呵笑了笑,起身前行,引着李汝鱼穿过枢密院巨大的公事房,来到后边一栋重兵把守的小阁楼,道:“就是这里了。” 当李汝鱼站在那间房子里,看着面前那巨大的山河沙盘之时,震撼无比。 这是何等详细的山河图! 几乎大凉天下,不说每一座山每一条河,至少每个州县的版图都清晰可见,而且精准,简直是巧夺天工! 这需要何等的人力和财力,才能打造出这一座山河沙盘。 甚至这座山河沙盘不是一个君王能够打造出来的。 毕竟,要堪舆大凉天下如此广袤的地境,然后还要按照比例刻画出这一作山河沙盘,绝非一代人可以做到,只怕早在顺宗,甚至更早的仁宗、高宗时期就在着手。 这座山河沙盘,绝对是天下最为珍贵的一件宝物。 枢相公在一旁笑道:“如你所想,这座沙盘确实是从高宗时期就开始打造,直到女帝登基后六年,才真正完工。” “这座沙盘,兵家之人自然知道其价值。” “今后,这座沙盘就交给你了。” 李汝鱼吃了一惊,枢相公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想致仕了? 正文 575章 来自大宋的狄相公! 枢相公笑了笑,知道李汝鱼心中所想,“致仕倒不至于。” 至少还得再等几年。 若女帝归来,自己能给她一个交代,若她不归来,自己能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我狄某人在世一天,务必要压住李汝鱼和赵室的内乱。 李汝鱼和赵室之争,仅限于临安朝堂或者天下朝野的形势之争。 不应再起兵锋。 李汝鱼长出了口气,心中又有些失落。 如果枢相公致仕,那么枢密院最高官职枢密使必然是自己的,那样的话,掌控整座枢密院的自己,加上其他一些布局,几乎可以碾压赵室。 可惜…… 不过枢相公在也好,至少将来若是真闹得兵锋相对,枢相公这位大凉重璧很有可能会是最后的收官之援——新帝登基,总是需要旧臣支持的。 并肩从山河沙盘大殿出来时,枢相公压低声音,笑问:“不知道你可知晓赵晋那两点?” 李汝鱼沉默一阵:“其中一点是赵飒?” 枢相公显然心中有事,犹豫了半刹,才道:“晋字加两点是什么?” 李汝鱼想都不想:“普。” 又接口问道:“赵晋和赵普,有什么差别?” 关于这件事,女帝并没有详细告诉自己,只说了要小心赵晋找到两点。 狄相公负着手云淡风轻,闻言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天穹,笑道:“可惜啊,这天下虽然有所改变,但有些事还是忌讳的。” 这…… 李汝鱼悚然动容,忍不住对枢相公弯腰行礼:“谢枢相公厚爱。” 枢相公此刻的神态和言辞,让李汝鱼想起了曾经在扇面村的夫子,结合种种迹象,其实有些事已经不言而喻,甚至天下人人尽皆知:枢相公,这位和岳平川一起列大凉双重璧之一的兵道大家,其实亦是一位异人。 只不过枢相公和老相公柳正清一样。 虽然都是异人,但绝对是大凉赵室,是掌权君王最为放心的异人。 他们的心中,永远是家国天下,万民为先。 其实何止枢相公。 那位和李汝鱼同科中第的艺科举子,先是在燕云战事里率五百壮士逐北蛮,又在观渔城头书生上城墙血战安梨花,博了个大凉狂儒之名,如今在开封城担任府尹的周怀素,亦是此类。 为了给项羽争取战机,以三千步卒拦北蛮三万铁骑,最终深陷铁骑包围之中,本可以仗剑杀出重围化清风而去,却选择持枪佩剑壮烈殉职的大凉副相公安美芹,亦是此类。 有着运气相公之称,大器晚成的老将苏晚成,憋屈的因为伤口感染,卧床而亡之前,仰天悲呼:“我辈儿郎,何日去那草原落日养马场!” 这位老将,亦是此类。 这些人,其实在女帝心中,就如那夜夜春楼的柳春风一般,都是明确至极的异人,但素来对异人极为严厉的女帝,却依然放任不管。 只有一个原因:他们是不是异人已经不重要。 李汝鱼对这些人是由衷的敬佩。 此刻感谢枢相公,是因为枢相公冒着身份被揭露的危险,想要告诉自己赵晋和赵普之间的关系,只不过有些忌惮惊雷。 枢相公当然不怕死。 正如夫子一般,夫子那样的人,为何在扇面村会忌惮惊雷? 因为不愿意死得没有价值。 枢相公依然笑如春风,“何谢之有。” 李汝鱼忽然笑道:“枢相公愿意说,我当然不能拂了您意。” 笑容有些贼。 枢相公有些愕然,不知道李汝鱼什么意思,难道他现在已经有断惊雷的手段了? 这不科学。 武道高手,可以击溃一道或者数道惊雷,以李汝鱼剑道高度来说,大概能击溃十余道——李汝鱼如今当然不会比死在蜀中剑劈惊雷十二道的徐晓岚差。 但惊雷会无休无止。 除非道家高手在此。 哪知面前忽起清风,李汝鱼凭空消失不见。 枢相公暗暗摇头。 任性了啊…… 他猜到了李汝鱼去干什么,不过如今大内已经不是女帝坐垂拱殿,而是幼帝赵祯,李汝鱼如此张狂,就不怕引起天下口诛笔伐么? 果不其然。 紫禁城大内里,倏然之间骤起数道剑意,冲天而起,杀意凛冽强势至极。 却又在瞬间消弭。 枢相公苦笑,女帝虽然走了,但留在大内拱卫紫禁城的剑道高手,依然多如牛毛,其中依然有一两位可媲美当年吴莫愁的高手。 只不过从不曾悬名《三十三剑客图》。 但…… 依然拦不住李汝鱼。 估摸着也是不敢拦,毕竟现在的李汝鱼,早已非吴下阿蒙。 清风又来。 李汝鱼从清风跨步而出,手中拽着个雪娃娃,笑眯眯的道:“枢相公久等了。” 枢相公一阵无语。 来去之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也叫久等? 倒是被他从清风里拽出来的雪娃娃哇啦啦大叫:“李汝鱼你个死鬼,莫名其妙把我拉到这里来作甚,莫不是觊觎我的美色,想对我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信不信我一剑砍了你,你要是喜欢我这种晶莹肉身,可以去找那个女冠啊,她才是正儿八经的金玉之体,而且是个老女人,保准让你欲仙欲死……” 李汝鱼一阵无语。 枢相公一阵头大。 张河洛按住天师剑,如临大敌,待看见枢相公后才长出了口气,眼咕噜一转,“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别想欺负我,惹急了我,龙虎山天师府会来找你们拼命的!” 李汝鱼咳嗽了一声,“拔剑!” 张河洛啊了一声,“你疯了,我可不擅长打架!” 李汝鱼指了指天,“有些事需要你出手。” 张河洛看了一眼枢相公,发现枢相公对她暗暗点头,只好无奈的道:“拔剑就拔剑嘛,好端端的遮蔽什么天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倒也是听话的拔出了天师剑。 没有清光。 但天师剑剑光之下的李汝鱼和枢相公的身影却飘渺起来,忽然进入了一个不属于大凉天下的空间里,张河洛得意的笑,“我虽然不是胡莲先生,让你俩独立大凉天道之外还是不难的。” 李汝鱼弯腰对枢相公行礼:“请。” 枢相公点头,“大凉开国太祖是黄袍加身而建国,其实在某所在的那个世界,王朝开国太祖亦是黄袍加身建国大宋,甚至皇室也姓赵,而且与大凉有诸多相似之处:版图、官制、朝堂架构甚至于紫禁城都极其神似。” 想到这,枢相公忽然有些少年心性,忍不住乐呵呵的道:“其实在大宋,某亦是枢密院之相公!” 李汝鱼点头,“那个世界就是异人所在的世界?” 枢相公点头,“巧的是,我所在的大宋,开国太祖身边,有那么一个人,也姓赵,名普。” 普,缺两点的晋! 正文 576章 天下公敌 李汝鱼懂了。 枢相公口中的赵普是一位从龙功臣,而这位从龙功臣很可能来到了大凉,成为了大凉赵室的宗室子弟赵晋。 沉默了一阵,“这位赵普武道若何?” 枢相公摇头,“莫非你还以为,这天下杀人最狠的是剑?” 从来都不是。 杀人最狠的,是人心和权势。 杀人最狠的,是智慧。 就如自己当年,军功天下第一,又得大宋君王青睐,然而最终怎么样,还不是被东华门外唱名的状元韩琦瞧不起,最终也还是死在了大宋那群文臣杀人不见血的笔刀之下。 想起韩琦,枢相公无奈的叹气了口气。 大宋重文。 万幸在大凉,文武并重,才有了当下的盛世,哪怕历经战乱,大凉也能够在短短今年内恢复生机——这也是女帝要一个人去东土的原因。 她要给大凉争取时间。 李汝鱼点头:“多谢枢相公指点,这几日我颇有此感,剑道再高,可杀人百步外,然而却杀不尽人心贪婪。” 朝堂之争,乱如麻。 自己纵然是剑道高手,可总不能在大庆殿上拔剑杀政敌。 须知天下人心才是载舟之本。 枢相公摇头,“不是人心贪婪,是本能欲望,是每个人存在于这世间,为了证明自己存在意义的追求,这是再厉害的剑都无法斩尽的。” 李汝鱼忽然有些尴尬。 枢相公这句话,恰好也是自己最真实的写照,从走出扇面村的少年,到如今和赵室争夺,一路走来,自己付出了很多。 也得到了很多。 最重要的得到了女帝的支持才有当下的局面。 然而这也是自己内心的野望。 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去完成一个男人都应该有的梦想,所以自己才会不知不觉中,从女帝之剑蜕变成争夺天下的剑。 枢相公挥挥手。 张河洛天师剑归鞘,嘟嘴不满道:“李汝鱼,你要是以后再这样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我从钦天监拉出来,我跟你急哈!” 李汝鱼笑了,“钦天监还有什么值得你守护?” 张河洛心急口快,“我不守在钦天监,那个女人出事了你去拉她回来啊!” 那个女人自然是指女帝。 李汝鱼心中一动,“钦天监有什么秘密?” 张河洛赶紧捂口摇头,“没有没有。” 那个女人可是说了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告诉任何人钦天监的后手,只有一种情况例外:李汝鱼将死之时。 那时候,那个女人会回来救李汝鱼……的吧? 李汝鱼蹙眉深思片刻,想起住在夕照山院子里的嫁衣女子,隐然想到了一些,道:“你放心罢,我不问你了,安心呆在你的钦天监便是,我在朝堂一日,这天下便没人能染指钦天监。” 张河洛哟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送我回去。” 李汝鱼对枢相公歉意的笑了笑,化清风送张河洛归去钦天监。 大内,又骤起剑意又骤然消失。 想来那群守护大内的剑道高手很快就会习惯这种事。 枢相公摇头苦笑。 女帝留下的这一个摊子,乱啊……头疼! …… …… 随着新帝诏书广布天下,坤王赵飒,再立王座。 双相一王决权,架空了李汝鱼。 至少表面上,李汝鱼成了整个临安朝堂最为悠闲的朝堂重臣,北镇抚司那边有赵信,左右散骑常侍的事务有搭档魏禧,兵部那边左右侍郎极其给力,枢密院这边枢相公一力决断,加上王竹书的辅助,李汝鱼更是无事可做。 连同签书枢密院事、王竹书的副手卓宗棠都比李汝鱼的日子来得充实。 李汝鱼倒也是不急。 整日里该上朝就上朝,该带着小小等人踏青就踏青,没事还会找个地方钓钓鱼,甚至也曾做过化清风一起千里,找到圣人庙的范姓庙祝喝了顿小酒。 当然没喝赢。 被范姓庙祝灌得微醺之后,又被道姑聂隐娘给奚落了一阵,第二日带着酒意出现在大庆殿时,更是让谢琅都忍不住摇头。 然而这只是表象。 实际上朝野之间,没人敢轻视李汝鱼,就算他在朝堂不做声,枢密院那边也从上过一封折子说李汝鱼的坏话。 周妙书等人更是深知,在大凉铁脊军没被彻底掌控之前,李汝鱼依然是大凉的…… 隐王! 没错,就是隐王。 掌控着大凉铁脊军的李汝鱼,其实力更在西境女王和岳王岳单之上,别看李汝鱼在临安,实际上他在哪里都一样。 这天下,还有几个人能阻止李汝鱼去开封? 一旦回到开封,有徐骁、君子旗执掌的铁脊军为盾,坐拥燕云十六州,加上态度含糊的蜀中西军和远在北蛮的镇北军,这大凉龙椅谁来坐还真不好说。 很快,临安和地方出现了些许看似一点也不重要的人事变动。 先是有赵室子弟赴寿州,官职在寿州知州之上,明眼人一看就清楚,这是赵室要对女帝心腹寿州知州柳隐下手。 然而柳隐出身河东柳家,老相公柳正清的柳家,赵室要对付柳隐,只能从规则上来。 无法出阴手。 其后,又有御史大夫权兼钦差大臣,赴蜀中督办西军军备之事。 真正的用意大概是要拉拢西军之中的高丽仙和霍姓武将。 同时,南镇抚司在大凉天下倾巢而出,不是为了寻找侦缉异人,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一个定鼎了南北大战的兵仙。 这个人南北大战之后就人间蒸发。 如果能找到这位兵仙,哪怕赵室手中只有禁军,也足以稳压李汝鱼的铁脊军。 真正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两件事: 一、赵晋入仕,一个月之内连跳几级,从枢密院一个文书,直接跳到了枢密都承旨,其后风双相一王之意,前往北蛮督军镇北军。 二、禁军都指挥使终于尘埃落地,第一次在朝堂亮相:北蛮女子将军第一人,安梨花。 两件事,皆是针对李汝鱼。 赵晋去北蛮督军,目的只有一个:说服岳单,如果李汝鱼敢以铁脊军反大凉觊觎国之重器,那么说服镇北军和禁军前后夹击铁军。 安梨花强势现身,则是告诉天下,禁军有女子将军第一人坐镇,加上白虎神将赵飒,哪怕是铁脊军中的徐骁和君子旗,也不能奈何禁军。 这也是表态。 赵室拿出力量露出肌肉,那么西军的高丽仙、霍姓武将,以及北蛮镇北军中的岳单、虞弃文,就要掂量一番选择站队。 在李汝鱼和赵室之中,西军和镇北军必须站队。 李汝鱼和赵室,都不允许西军和镇北军坐收渔翁之利,别到时两败俱伤,被西境女王徐秋歌、高丽仙或者岳单捡了便宜。 其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赵室对李汝鱼动手。 御史台中,御史中丞上了一封折子,弹劾李汝鱼不务正业身为官员肆意狎妓,理应除其兵部尚书一职。 这一招很阴险。 一旦兵部尚书成了赵室的,那么赵室就可以用兵部来拉拢枢密院。 毕竟枢密院很多事绕不开兵部。 一夜之间,李汝鱼仿佛成了天下公敌,又如过街鼠人人喊打。 正文 577章 嫁给我吧 兵部尚书一职,对李汝鱼而言极其重要。 首先,这是中枢三省六部的职位,其次,这个官职偏向于文臣,李汝鱼若想走向左右相公,就不能丢这个尚书。 按照李汝鱼的规划,他未来的官职将是大凉独一无二的左右相公之一,再加上枢相公一职。 是以御史中丞那一封折子,引燃了朝野。 左右相公,枢相公、坤王赵飒乃至于整个三省六部诸寺监的重臣,皆在看李汝鱼如何反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李汝鱼淡定的很。 上朝时旁观,下朝后没事就跑。 让无数人不解。 这位鹊起于大凉的女帝之剑,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只有谢琅知道。 这位参知政事如今高兴得很呐,没事就二两小酒走起,蜀中那边传来消息,徐秋歌怀孕了,原本不满谢长衿和徐秋歌婚事的谢琅,一听有孙儿了,恨不得丢下一身政事跑蜀中去。 加上近期,枢相公有意无意的透露消息,说李汝鱼有想提亲的意思。 谢琅能不高兴? 夕照山下庭院里,嫁衣女子依然一身大红嫁衣,数米长发盘绕,看不见面目和四肢,仅能看见一片红黑光影。 若是夜间倒也吓人。 然而庭院之中除了谢家晚溪,都是武道高手,倒也不怕。 尤其是相处一段时日后,大家发现嫁衣女子其实就是个小孩,心智尚有些单纯,只不过剑道确实高,按照大凉境界来划分,大抵是扶摇巅峰。 距离万象一步之遥。 然而女冠却怜悯的说过,嫁衣女子一旦迈入入万象,便永远脱离不了那具尸首。 阿牧最近也有些怨妇迹象。 毕竟食髓知味,和李汝鱼一番云雨,回到临安后两人再无机会。 宋词倒是没心没肺。 毛秋晴依然在外——实际上整个天下,除了李汝鱼,没人知道毛秋晴去了何处,连南北镇抚司都查不到她一点踪迹。 女冠最近又陷入愁苦之中。 归根到底,还是被那一夜女帝说的那段话困扰,她也明白一点,自己道心尘垢,大概是不度过那一关就无法洗清。 然而,那是弟子谢晚溪的男人。 女冠的道心因此而越发蒙尘,如今的金玉之身已有些浑浊。 再这样下去,不用半年,就会沦为凡胎肉体。 阴雨连绵的早晨,李汝鱼下朝后去枢密院走了个过场,无所事事,索性给枢相公打了个招呼,离开枢密院回了。 临走前枢相公问了一句御史中丞的弹劾折子? 李汝鱼笑说了一句你们三位看着办就是,按规矩来,能弹劾下来,便是去掉兵部尚书一职,也不碍事,留下一头雾水的枢相公,李汝鱼回到庭院。 刚坐下片刻,小小来了。 进了院门就一脸不高兴,说下雨天真是个愁人嘞。 李汝鱼笑呵呵的起身,来到中堂门口,看着秀发半湿的心爱女子,柔情的说道:“那小小想不想见见人间四月天?” 小小眼睛一亮,“哪里?” 李汝鱼下了台阶,轻轻拉起小小的手,“你在,哪里都是人间四月天。” 清风骤起。 李汝鱼和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里。 坐在庭院后竹尖上的悟道的女冠视若无睹,站在庭院里栽花的宋词蹙眉冷哼,表示不羡慕不嫉妒,尽管她内心非常不爽。 阿牧倒是一脸笑意,暗暗想着以后他也会这般待我罢。 旁边嫁衣女子的红黑光影里,吱吱吱叫唤着,阿牧就轻笑了说一声,你还小,男女爱情这些东西不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拉,对了对了,你可别惹小小不高兴哦。 嫁衣女子吱吱吱,似乎在点头。 苏苏此刻才从卧寝里起床,长发半慵懒,妖媚之气让整个庭院都暖了起来,连风雨都变得柔和,走出门没好气的道了一句没心没肺的男人。 很是幽怨。 清风一掠千米,破空缠绵乌云上青天。 一轮暖日高悬天穹。 李汝鱼拉着小小的手,从清风里跨步而出,脚下骤然显现青气,幻化而成两柄青色大剑,一剑托住李汝鱼,一剑托住小小。 小小虽是注定文道成圣的人物,但如今文墨还不止圣贤,道心尚未凝集,哪曾见过这般风光。 眼眸里满是小星星。 站在青色大剑上,紧紧拽住李汝鱼的手,啊呀呀呀的叫唤着。 兴奋至极。 李汝鱼满心欢喜,“你若喜欢,我天天带你来看。” 小小皱了皱鼻翕,“真的?” 李汝鱼点头,“真的。” “每天都可以。” 李汝鱼乐了,一脸柔情:“一辈子,每一天,只要你想,我就在你身边。” 小小有些沉沦。 李汝鱼笑呵呵的,“要不,跑跑看?” 小小看了看脚下数百米处的乌云,点头,没有理由的相信鱼哥儿。 蹦蹦跳跳就跑了出去。 脚下那柄巨大的青色长剑崩碎,化作缕缕青气。 小小落足处,便有一朵青莲滋生。 天穹上,有个青年,背负双手,悬空而走,一步一步,脚下如履平地。 天穹上,有个少女,蹦蹦跳跳,踩莲而走,山花灿烂,温柔岁月时光。 花有看尽时。 许久,小小有些厌倦。 李汝鱼便轻轻拉着小小的手,说换个地方罢。 清风又起,一掠千里。 这一日,青年和少女,先去了东海之滨的剑魔城,无视城主令狐的挑衅剑意,又去了不远处的琅琊山,俯视了山下,看着那乍然闪过的剑光之中混杂着的一道天下第一风光,少女笑眯眯的说了句她是不是也很羡慕我啊。 青年笑了笑说她只是个丫鬟,等以后遇着合适的了,她会离开我的。 少女便看了看自己胸口说我其实很羡慕她啊。 青年一时间没压住,口快的说其实我也挺——猛然打住,少女却狡黠的捶着青年的胸口说你果然觊觎她那道天下第一风光。 青年尴尬,索性化春风,带着少女去了观云山,看了捉书而坐如圣人的那颗老松。 少女甚至折下了一枚松枝。 让圣人庙的范姓庙祝肉疼不已,遥空说了句李汝鱼你得补偿我。 青年便哈哈大笑,说何必见外,也是文墨传承嘛。 又化清风,去了蜀中,看了天下秀山青城,观了新兴佛门在乐山正在修筑的依山大佛,去那片群山里看了看那条满是碧蓝珍珠的九寨沟,最后又化清风去了广西海滨,和一个骑青牛的小牧童吵了一架。 嗯,少女和牧童吵架。 谁也吵不赢谁,却已足足惊艳了那个牧童,对少女的天资叹为观止,最终说了句大凉有你这个小丫头,何须我来? 当然也是谦辞。 少女吐舌说信你才有鬼了,我师父都说你是天下道家之首。 青年如听天书。 最后又化清风,在开封城上空,笑说了一句徐骁你娘子的龙雀呢,借来一用。 在城中陪着孕妇赏花的徐骁说了句滚。 青年哈哈大笑,对另一座府邸里的正在练枪的青年说,喝酒可一定要来,练剑的君子旗没好气的道了句没有随礼。 少女在一旁羞红着脸。 又化清风至北蛮。 沿途俯瞰一列队伍,便有剑意冲天而起,如临大敌,青年拉着少女顿足,看了看那长列中的赵姓年轻人,笑了一句,看来要杀你挺难。 赵姓年轻人正是赵晋,乐呵呵的回了一句杀你也挺难。 青年拉着少女一闪而逝。 没有去镇北军。 直接到了北蛮之北的漭漭雪山之巅,天地一片雪白,雪白之中的两个人儿偎依在一起,寒风四散。 青年便拉着少女的手,单膝跪下。 说:嫁给我吧。 少女一脸羞涩,却干脆而幸福的点头。 如小鸡啄米。 青年大喜。 拥少女入怀,旋即情至深处,低头啃了下去。 少女身心舒展,彻底放开了自己,和青年交织在一起,呢喃着说了一句,鱼哥儿,要一生一世哟……青年醉心于芳菲间,抬起头,笑看天下。 嗯,一生一世。 风雪满天。 人间,却是芳菲四月天。 正文 578章 身有千古帝王,何惧朝堂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寒风大雪中拥抱在一起的青年和少女,有些忘情。 风四散,大雪起舞如花。 青年腰间无剑,却有剑,剑身炽热,昂扬三尺,狰狞血盆大口。 少女身如大雪化春水,酥软无骨。 在青年游走在耳珠、脖子肌肤间的那张猪嘴拱得心辕马意,肌肤泛红,鼻息发出青涩而妩媚的轻喘声,长长的睫毛颤抖。 君子守礼,姣女恪规。 李汝鱼的猪嘴最终离开了小小,只是将她拥在怀里。 小小不是阿牧。 她在大凉天下有一个偌大的家世。 且是注定要文道成圣之人,有些规矩有些礼仪,不能违背。 这是圣人初心。 实际上小小已有些抗拒,只不过不好伤了鱼哥儿的心。 此刻见鱼哥儿能悬崖勒马,小小心中便越是发喜,那种少女欲拒还羞后的心花怒放便尽数洋溢起来,吊着李汝鱼的脖子,歪头问道:“可是鱼哥儿,你最近好像处境不好,咱们现在就成婚,真的没影响吗?” 李汝鱼想了想,“倒也无妨,有些事啊,也是时候告诉小小啦。” 小小扑闪着大眼睛,“鱼哥儿有什么秘密啊。” 李汝鱼松开小小,退后了几步,笑道:“我想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不过你可能看不见。” 小小嗯嗯点头,又有些好。 为什么自己会看不见。 李汝鱼微微弯腰,做出请的姿势:“请先生。” 一片常人不可见的墨影从李汝鱼身体里流淌出来,这一次没有出现一座虚影如山,山巅那位负手的读人,仅仅是单纯的从墨影里凝聚,负手而立站在李汝鱼旁边。 笑而不语。 李汝鱼轻声道:“小小,这位是圣,你可曾记得当年在扇面村,我曾经写过‘兰亭集’三字后,就被惊雷给劈晕了过去?” 小小点头,“对啊对啊。” 李汝鱼便笑道:“是这位先生来到了大凉,在没有搞清楚现实的情况下,先生本想看看换了身体的他是否还能写出那般法,却不曾想被雷给劈了。” 小小啊了一声,捂嘴偷笑,“这么笨?” 李汝鱼看了一眼负手的读人,乐了,“先生若是不笨,你的鱼哥儿就不再是鱼哥儿了。” 负手的读人也乐了。 李汝鱼继续道:“这位先生,是异人世界里,千年历史之中,行第一人,被无数后人誉为圣,其代表作就是《兰亭集序》,千年之后,已价值倾城,我能以你那首《侠客行》艺科中第,皆是这位先生的道之功。” 小小咋舌:“圣啊。” 看着李汝鱼身旁空荡荡的位置,有些不甘心,“我想见一见呢。” 李汝鱼摊手,“这我可没法。” 小小眼咕噜一转,“我来试试。” 从怀中拿出那枚摘至观云山范文正手栽的老松松枝,回首望向南方临安,轻声说师父师父,快助我一臂之力。 临安夕照山,依然阴雨连绵,女冠坐竹尖,风雨不侵。 忽然抬头望北方,一脸无奈。 叹了句,这事有点逆天,师父我一人也做不到啊。 还是挥手。 一片金玉之光从手间一闪而逝,千山万水一瞬间,没入雪山之巅小小手持的松枝里。 小小眉眼如月,开心的很,又看向广西方向,笑道:“小牧童,别因为和我吵架了就小气哟,来来来来,赶紧助我一臂之力。” 广西之滨,这一两年一直在方圆百里之内,守着一座海山的小牧童有些哭笑不得。 连身旁的那只青牛都不满的哞了一声。 小牧童嘀咕了一句,说你个小丫头片子,现在知道求我了,你不是本事很大嘛,还要和我来个道本之争,怎的知道求人了。 只是无欲无求的眸子里,多多少少有些溺爱。 笑了笑,说:“逆天?” 不见得! 随手一抓,从身畔抓出一缕紫气,轻轻弹指,紫气便如电光,穿越千山万水,落在松枝间。 小小眉眼弯弯的哟了一声,小牧童果然大度呐。 小小拿松枝,如捉笔豪,天地为符纸,金玉之光为毫,紫气为墨。 在面前写了两个字。 敕。 显。 天穹之上,惊雷乱炸。 人间江山,白鸟乱飞,风云变色。 李汝鱼见状有些担心,总感觉小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又深恐天穹惊雷落下,索性伸手,掌心出现一道青气小剑。 好在很快恢复正常。 小小的眼前,出现了一位负手读人,温和笑着。 小小放好松枝,对着读人行礼:“晚溪见过圣先生。” 李汝鱼在一旁口瞪目呆,小小竟然能看见了? 负手读人叹了口气,道:“果不愧是文道成圣之人,且问一句,陈郡谢晚溪,可是琅琊道韫?” 小小摇头,“我就是我啊,道韫是我的字,但我不是琅琊人士啊。” 读人长出口气。 退到一旁。 李汝鱼若有所思,为什么这位圣要提一嘴琅琊道韫,难道小小的字,和这位圣的故人相同,所以以为小小也是异人? 倒也不在意,无论小小是谁,她是我的爱人。 这就够了。 又拱手为礼,“请壮士。” 风萧萧兮,以为短襟壮士从李汝鱼身体里走出来,哈哈大笑的看着小小,颔首点头。 李汝鱼便对小小道:“这位是荆轲,一名刺客,曾演绎出千古悲壮的故事,他虽然没有成功,但他其实成功了,因为他心中,也是天下为先。” 小小便尊敬的行礼,如见长辈:“晚溪见过壮士。” 李汝鱼继续,“请将军。” 身披血红大氅,按剑出现的魁梧身影,仅是现身,整个雪山之巅便似尸山血海的腥味,大氅无风自飘,看着小小,目光直接越过,落向千万里河山。 李汝鱼叹道:“这是一位将军,是异人世界,敢于坑杀四十万降兵的绝代将军,数千年间的将军之列中,他位列榜首,死在他剑下的敌军,几近百万之数,被誉为杀神。” “这位杀神也是我的后手,如果那位兵仙被赵室找到并拉拢,如果镇北军和西军也成了赵室手中之兵,那么这位杀神和大凉铁脊军中的徐骁,再加上君子旗,在困难的局势,都足以应付。” 小小哇了一声,一脸崇拜,“晚溪见过将军。” 杀神白起,依然一语不发。 李汝鱼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说了句:“要我请么?” 一个穿着短袖的青年从李汝鱼身体里走出来,看见小小就两眼放光,倒也没敢过分,贼笑着说小姑娘不错啊不错,简直就是初恋的感觉。 李汝鱼咳嗽一声,“这货是个异类,他知道大部分异人的身份,你无视他就好。” 小小哦了一声,真的无视。 这让那个叫浮生的异人一脸受伤,索性跑到一旁找圣,缠着说老哥要不要再写个兰亭集序什么的,没准能在这个大凉换点小钱花花。 圣也懒得理他。 李汝鱼笑看小小:“我能走到今天,多依仗于他们,所以才能战岳平川、赵骊、岳单、郭解等人,才能走到今天即将剑道成圣的一步。” 最后又叹道:“小小你刚才说我如今在朝堂之上处境不太好,说我们现在成婚会不会有影响,其实我想说的是,没有,一点也没有,因为我身体里,还住着一位。” “自女帝去东土后,我在朝堂上的大部分策略,皆是出自这位异人的建议。” “他在,朝堂之争再凶险,也无所畏惧。” 小小啊了一声,一脸好。 谁这么厉害? 李汝鱼弯腰,行礼:“请陛下。” 于刹那之间,皇气浩荡,雪山之巅,仿佛从李汝鱼身体里走出了一条金龙,在这一刻,成了这一片雪山之中唯一的存在。 金光刺眼。 帝王之气睥睨天下! 在这一刻,小小隐然间有种错觉。 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一个在大庆殿时面对群臣时才会有这种气质的人——女帝! 天穹之上,那条紫鲲快活无边,骤然摆尾,扶摇之上九天,吞吐万千云彩。 紫鲲,俨然欲化鹏。 那位圣抬头看了一眼,那名叫浮生的异人也抬头,诧然说了句不得了不得了,真的要北冥大鱼先化鲲,其后鲲化鹏,扶摇之上九万里? 这是神话啊,竟然真的存在? 众人直接无视这货,倒是那位圣默默点头,也有些难以接受。 其实别说这紫鲲,就是异人一事,本就令人难以接受。 李汝鱼笑看小小。 所以,小小你不用担心,奋斗这么多年,该是给你一座城的时候了。 我身有千古帝王,何惧朝堂? 正文 579章 人间多娇 一位人间君王站在风雪之中,无视众人。 看苍茫大地。 书圣、杀神、刺客,乃至于那位叫浮生的异人,皆默默的看着他,这几人在这位千古一帝第一次出现时,皆忍不住跪下。 从内心深处震慑于此人的君王霸气,尤其书圣,一度以为这位帝王就是始皇帝。 刺客荆轲却不认为,当然,他和书圣存在于李汝鱼脑海那片世界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交流过——只有个后世人浮生特别呱噪。 人杰天骄,终究是有自己的骄傲。 李汝鱼和小小也在看他。 都想知道,这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人间君王。 何以称得上千古一帝。 那位帝王却默然无语,目光似乎透过风雪看遍了整个大凉,甚至越过西域之西落在了东土,最终只是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 身影摇曳着消失,似乎根本不愿意从李汝鱼脑海里那片世界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 书圣看向刺客,异人浮生也在看。 刺客荆轲摇头,不是很确定的道:“应该……不是他?” 李汝鱼轻声问:“谁?” 异人浮生呵呵笑道:“就是那个破六国而统一天下的始皇帝,喏,也是这位刺客当年成名的主要原因,毕竟说起千古一帝,世人最先想到的便是那位始皇帝。” 顿了顿,“如果这位不是始皇帝,难道始皇帝真是大燕太祖?” 李汝鱼反问:“你们口中的始皇帝可以媲美大燕太祖?” 书圣、刺客和异人浮生同时摇头,“不能。” 李汝鱼若有所思,“这么说你们异人所在世界的人间君王,总体上来说是不如这片天下的,毕竟近有女帝,远有大燕太祖,更远的还有楚一人这种圣人之君。” 异人浮生哈哈一笑,“我们的意思,大燕太祖的成就,不能媲美始皇帝。” 能媲美始皇帝,这片天下只有一人。 楚一人。 将天下开化,建立统一王朝的楚一人。 李汝鱼呃了一声,有些意外。 异人浮生看了看天空,又雀了一眼小小,一脸询问,小小便点头,“无妨,不会有惊雷。” 虽然文道尚未成圣。 但摘了根范文正的松枝,观云山老松下,可遮掩天机。 这根松枝在小小手中,亦有此效。 异人浮生便大咧咧的道:“不是我瞧不起这片天下,人间君王之中,仅有楚一人、大燕太祖和女帝拿得出手,其中我又最钦佩楚一人,嗯,如今得加个女帝,大燕太祖么,那是时势造英雄,而楚一人却是凭借一人之力,让整个天下提前走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女帝亦是如此,只不过她想的太多,最终又困缚在东土的棋局中去了,不过也不排除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顿了下,“让东土和大凉,这整个世界皆走向大同。” “若是能够成功,可以说,这片星空之下的人类之中,很难有人间君王能媲美女帝。” “然而步子大了扯着蛋,女帝大概率要输。” 李汝鱼沉默不语。 异人浮生继续说道:“而在我们异人所在的世界,始皇帝和楚一人差相仿佛,但他没有楚一人那么高尚,仅仅是统一天下开创帝制。” “但在始皇帝之后,还有数位君王可称得上是千古一帝,比如汉武大帝,比如康熙大帝,不过我觉得有些奇怪,如果那位人间君王真的千古一帝,为何会给人一种挽天倾的感觉,仿佛是崇祯那个悲情君王,我倒更喜欢崇祯多一点。” “其实说起千古一帝,我觉得我生活那个时代的太祖,完全有资格列位其中,甚至更在汉武帝和康熙之上,一点不弱始皇帝。” 众人如听天书。 杀神白起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身影开始摇曳,似乎也想回李汝鱼脑海那片世界里去。 书圣和刺客对视一眼。 两人忽然惊心,想起了一事:杀神白起为何要跪? 杀神白起,早死于始皇帝之前。 按理说绝对不应该认识始皇帝,在白起之前的那些君王,又有谁值得白起跪下? 难道这位帝王,真是始皇帝? 李汝鱼忽然出声:“将军且慢。” 杀神看向李汝鱼,血红大氅随风飘舞,略有疑问。 李汝鱼笑着看向几人:“我之剑道,已有望万象巅峰而近圣的迹象,过去这些年,多谢各位的相助,今后的路,我一个人足矣,所以最近一直在思量,看能否将各位从我脑海里剥离出来。” 这将是一件无比逆天的事情! 李汝鱼一个人做不到。 甚至于这片天下没有谁能做到,必须找很多人一起共同配合。 而且都得有圣人之姿。 “这些日子,询问过不少人,小小的师父可以助一臂之力,钦天监张河洛的天师剑,可以行割离之事,广西之滨那个小牧童,可让诸位鸠占鹊巢,范文正能以圣人文墨,化春风而肉白骨,等的便是小小成圣,若小小成圣,便能助嫁衣女子脱身尸首一般,让诸位脱离我这具身体的桎梏。” 李汝鱼看了看小小。 小小点头,重重的点头,说:“真的哟。” 心里雀跃的很呐。 今天才知道鱼哥儿体内住了这么多人,还好知道了,要不然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岂非尴尬无比,自己可过不了那一关。 倒是她想多了。 李汝鱼和阿牧巫山云雨的时候,这几位异人也一概不知。 异人浮生倒是想知道。 就当看*了,可惜那个时候,李汝鱼脑海里的那一片世界,天昏地暗,几位异人,哪怕是那位人间君王,也再无法通过李汝鱼的视线看见任何事情。 那一段时间内,李汝鱼的所见、所知、所感,对众人是完全封闭的。 李汝鱼便转头看向几位:“关于各位未来的身体,小小的师父说,最好的选择去找大战之时壮烈牺牲的大凉士卒和儒将尸骨,然后此举不敬壮士和英雄,我便擅自做主否决了。” 几位异人脸有赞赏。 李汝鱼继续说道:“所以,可能要委屈各位,过些时日,我会着大量人手去找寻一些无人收敛的尸骨,尽可能的选择适合各位身份的,所以想问下一个各位,可有什么要求?” 异人浮生立即跳了出来,急声乐道:“要男子的尸骨,高大帅气,骨骼最好是完整无缺,最好是鼻梁骨比较大的那种——呃,鼻梁骨好像会腐朽,难以甄别,那就选骷髅鼻洞大的那种。” 暗暗想着,鼻头大的那方面强啊。 李汝鱼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是尸骨,哪知道别人生前帅气与否,你以为大凉男儿人人都是枢相公? 刺客荆轲沉默着说了句都行。 书生笑了一下,“读书人就好,指骨修长为善。” 杀神默然不语。 李汝鱼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本是将军之王,哪怕是再普通的尸骨,对他而言,都改变不了他的杀神的事实。 笑道:“如此,我记下了。” 最后叹了口气,“做这些事,不是为了摆脱各位,实际上这些年下来,我其实很舒心当下共存的局面,然而我不会如此自私,各位两世为人,也该真正的以一个人的姿态,领略一番这片天下的风采。” “如此才能无憾这一世。” “大凉天下的游侠儿,应知有一位刺客,从风萧萧兮易水畔而来。” “大凉天下的读书人,应知有一位读书人,笔落惊鬼神。” “大凉天下的沙场壮士,更应知有一位将军,兵道风姿天下无双不输那兵家圣人。” 还有比较自私的一点:自己需要杀神。 真正的杀神。 而不是存在于自己脑海里的那位虚影将军。 所以,自己愿意舍弃。 而那一日,刺客、书圣、杀神以及那位千古一帝,都将以人的姿态在这片世间行走,为这片天下的风光,再添几笔浓墨重彩。 人间多娇啊…… 正文 580章 跳霓裳舞的丰满女子 当几位异人消失,小小眉眼含笑,有些挪揄,“鱼哥儿你真是太厉害了。” 李汝鱼一脸黑线。 小小不是在说自己体内有这么多异人而厉害。 而是在提旧事。 自己和阿牧之间的事情,小小一直知道,周婶儿也知道。 小小那句话的意思,是鱼哥儿你体内住着这么多异人,竟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和阿牧巫山,这确实是有难以言说的内涵。 知道不能让小小误会,干咳了一声,“他们不知道。” 小小挑眉,“哦?” 满是不信。 李汝鱼心中一咯噔,知道完犊子了。 小小不信的话,就算自己和小小成婚,她也不会和自己裸裎相见,估摸着不给这几位异人找到归宿,小小就会一直和自己保持着最后的距离。 无妨,不差这段时间。 轻轻拉着小小的手:“回去了罢?” 小小嗯了声。 清风起。 雪山之巅,只剩风雪飞舞。 回到夕照山下的院子,李汝鱼和小小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 翻新扩修后的院子,本来已经够大,此刻却站着不少人,大略一眼看去,竟有八人,全是彩衣绣带的娇俏小娘子。 哪里来的这许多美貌娇娘? 李汝鱼看向宋词,宋词冷哼了口气,看向苏苏,这妖媚女子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又看向周婶儿,周婶儿一脸担忧,没有注意。 最后只得拉了拉阿牧,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阿牧啊了一声,“你不知道?” 李汝鱼哭笑不得,“我哪里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牧眨眨眼,一脸看热闹,“人家也不知道哟” 李汝鱼一脸黑线。 阿牧有些心虚,女人嘛,一旦成了男人的附庸,总会患得患失,尤其是这个男人很优秀,身边的女人又不比她差时。 阿牧如今就是这样,轻声道:“她们也是刚到,雪娃娃带来的,要不你问雪娃娃。” 张河洛? 搞什么鬼。 李汝鱼四望一眼,“她在哪里?” 阿牧努了努嘴,“喏,后院,刚到就被小小的女冠师父给抓去了,可能是要交流一下关于修道的秘密哇,不过小小的师父最近情绪不太好啊。” 李汝鱼恍然,看了一眼众女子,示意小小作为大妇招待一下,本欲直接去后院找雪娃娃张河洛。 眼睛被凝滞了一刹。 被一道略微丰满的声音给勾了一下心,倒也没敢多看。 如今这院子里,自己是地位最低下的一个,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哪敢多看这些笃定是歌姬的妖娆女子。 歌姬的意思么 其实就是家养的女伎,只是比青楼里的高大上了许多,质量也更好而已。 大凉的歌姬,大部分都是才女。 来到后院,恰好撞见雪娃娃张河洛出来,兜头罩脸的问:“怎么回事?” 张河洛一脸戏谑:“给你送女人来啊。” 李汝鱼再次一脸黑线,“别闹!” 张河洛呵呵笑了,“真的是奉旨给你送女人来啊,你以为我喜欢做这种拉皮条的事啊?我好歹也是龙虎山天师府的修道高人好不。” 李汝鱼还没缓过气,就听张河洛继续道:“我还真的喜欢嘞!” 李汝鱼无语翻了个白眼。 张河洛越发乐呵,笑眯眯的道:“其实呢,这八个歌姬都是女帝去东土之前,叮嘱我给你送来的,不过女帝走的急,这件事没有安排好,她刚离开,大内皇宫就落入了赵室的掌控之中,赵室先前一直不同意送这八个歌姬给你。” 李汝鱼隐然嗅出了阴谋的味道:“现在怎么同意了?” 张河洛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今天,宗正寺卿正赵麟上折子说陛下年幼,宫中不需要养过多女眷,虽然那个女人在位时宫中的女眷就已经很少了,但这些歌姬还是不少,于是周妙书决定遣送歌姬是华严观修行。” 李汝鱼若有所思,“赵骊和周妙书?” 张河洛点头,“还有宁缺,这位左相不动声色的说女帝陛下不是准备赠送你一批歌姬,周妙书便说应尊女帝陛下旨意,赵飒无奈,只能同意。” 李汝鱼想了想,“这批歌姬之中,可有人身份特殊?” 张河洛两眼一翻,“我哪里知道,没时间在这里跟你唠嗑了,我得赶紧回钦天监,反正也瞒不住你,你知道我如今不能远离钦天监太早。” 李汝鱼一想也是,“快回去罢。” 张河洛走后,李汝鱼回到前院,在小小的安排下,八个歌姬尽数住了下来,倒也是不难,只是如此的话,这庭院怕是还得扩修一下,再购买一些丫鬟和奴仆。 吃过晚膳,小小来找到李汝鱼,轻声道:“鱼哥儿,我和她们聊了下,倒也没什么,但其中有个人感觉不一般。” 顿了下,不无不满的补充道:“就是那个你多看了两眼的那个稍微丰满一点的女子。” 李汝鱼一脸尴尬,干笑道:“小小发现什么了?” 小小蹙眉,“歌姬之首,是个杨姓女子,据其他歌姬所述,这位杨姓女子很受女帝喜好,尤其是她跳的霓裳舞,美轮美奂,据说当初女帝为了欣赏她这霓裳舞的全盛风光,还曾让钦天监的老监正遮蔽过天机,显然这位杨姓女子很可能是异人,一位以霓裳舞为代表的异人。” 李汝鱼眼睛一亮,“异人?!” 小小点头,“而且听说,在赵飒回到临安成为决权三人之一后,这位杨姓女子曾想法设法去见赵飒,都被赵室的人阻止了,似乎杨姓女子应该是认识赵飒的。” 李汝鱼沉默。 小小安静的等着,她知道鱼哥儿在干什么。 片刻后,李汝鱼回神过来,一脸神往,旋即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知道她是谁了。” 女帝给了自己一个好大的难题! 异人世界,四大美人儿之一,倾国倾城的贵妃,霓裳舞天下无双。 这样的艳福,不好享啊。 脑海里有本异人百科全书,只要是出名的,似乎就没有异人浮生不知道的,如今大凉天下天道大变,异人浮生已经可以说出很多事而不用担心惊雷。 小小哦了一声,“没问题?” 李汝鱼轻轻拍了拍小小的手,“放心吧,你去给她们安排下,今后暂且住下,这八个人,若是能遇见心上人,嫁出去便是,若是不愿意出嫁,咱们养着也行。” 小小嘟嘴,“是你想养着吧?” 李汝鱼想了想,一脸认真:“小小,我确实想养,但只想养那个杨姓女子,而我也不是为了她的美貌,是因为她的霓裳舞,那真的是天下无双的风姿,我想让你也能见识到这样的美景。” 小小眼睛一亮,“真的。” 李汝鱼点头,“其实我在想,要不等过几日,待我解决了赵飒的问题后,你c阿牧和宋词,甚至苏苏,都可以跟着杨姓女子一起学那霓裳舞。” 这是何等的盛景! 小小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出门,“美的你哟鱼哥儿!” 李汝鱼无声而笑。 其实这件事是有问题的,在确定杨姓女子的身份后,李汝鱼就隐然明白了这个阳谋。 是阳谋不是阴谋。 杨姓女子是异人,其真实身份和赵飒有一点关系。 如果赵飒真是异人浮生口中说的那位大唐白虎神将,那么作为大唐某位君王妃子的杨姓女子,也会成为赵飒守护的对象。 赵飒目前也许不知道杨姓女子的身份,但赵室会让他知道。 其实就是赵晋会让他知道。 这件事从始至终应该都是赵晋的手笔,他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彻底将赵飒和自己敌对起来,双方将陷入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个阳谋,赵飒也能明白过来。 但他和自己都没有选择。 杨姓女子一旦在自己府上住下,那么是个男人都知道,自己必然把她祸害了——尽管没有! 但不代表别人不这么想。 赵飒当然也是如此想,所以今日杨姓女子,已经印上了自己的标签。 不过话说回来,李汝鱼内心深处,其实是很向往异人浮生说的那个杨姓女子惊艳千古的霓裳舞,毕竟那是异人世界流传千年的惊艳传说。 女帝甚至为此请出老监正张正常来屏蔽天机。 可想而知其美如何。 但是从赵室同意将杨姓女子送到自己府上这一点来看,赵晋从来没将赵飒当做赵室人,只是利用他的身份来和自己作对,一旦自己失败,赵飒也将被狡兔死走狗烹。 赵飒,只是赵晋手中一枚棋子。 也是赵晋两点中的一点。 正文 581章 梨花有梨涡,大凉不见薛丁山 不过 李汝鱼从异人浮生那里知道了杨姓女子的身份,虽然有些惊艳,从没想过,和阿牧齐名的贵妃,竟然在大凉只是一个歌姬。 但更多疑惑。 赵晋真的明白杨姓女子是谁么? 如果真是那位给夫子斟过酒的贵妃,若是被赵飒知道,这位贵妃给大唐带来了什么,只怕赵飒别说保护她,能够直接跑到夕照山来把她给劈了。 大唐之衰败,她有三分责。 赵飒岂能容她? 所以赵晋这个阳谋究竟意欲何为? 李汝鱼多了个心眼。 赵晋该不会以为,自己会为了保护杨姓女子而和赵飒率先撕破脸皮罢? 院子里,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李汝鱼看着宋词和杨姓女子自来熟,阿牧和苏苏一起和其他歌姬有说有笑,妖媚女子苏苏一个人坐在桂花树下望月,周婶儿和小小已经回了谢府。 女冠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忍不住笑了笑。 挺好。 这样的日子,自己很想珍惜。 于是闭目。 当下的朝堂局势,仅靠自己的经验和判断,绝对不是赵晋加上赵飒的对手,谢琅对自己的支持有限,就算加上全力以赴的陈郡谢氏,也难以匹敌赵晋和赵飒联手。 李汝鱼需要得到脑海里那位千古帝王的指点。 于是长谈。 李汝鱼详说,那位千古帝王偶尔提点两句,却都是金玉良言,让李汝鱼有醍醐顿悟之感。 获益良多。 夜色渐深沉,王妃苏苏打着呵欠,慵懒的去洗漱,阿牧去了厨房,她要去熬一些粥——这段日子,自己的男人总是会熬夜。 宋词笑眯眯的拉着杨姓女子,今夜大概要促膝长谈。 杨姓女子倒也是聪慧。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这里不是大唐,自己是李汝鱼的歌姬,这是好听的说辞,说难听点,就是李汝鱼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暖床娇躯,甚至比不得暖床丫鬟。 对此她倒不是很反感。 毕竟那个男子很好看,虽然笑容有些刻薄,但他是李汝鱼。 是女帝之剑。 是兼国之臣。 更是剑道高手。 在杨姓女子眼中,李汝鱼就是世间女子愿意去喜欢去仰慕的英雄,更何况,他还是自己曾经万分尊敬的谪仙人的弟子。 所以杨姓女子很认命,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从歌姬变成妾。 曾经的贵妃,当一个妾不过分罢? 所以,她一眼看出了这座府邸里的女眷形势,每一个自己都开罪不起,既然宋词愿意抛出橄榄枝,她自然乐意。 也愿意传授霓裳羽衣舞。 至于和宋词不太和谐的陈郡谢晚溪,她也会慢慢讨好。 毕竟是大妇嘛。 夜深,人静。 奴仆和丫鬟,乃至于女眷们都已安歇,李汝鱼还坐在书桌前,默然和那位千古一帝推算着接下来的朝堂大势。 最终确信:赵晋的两点,很可能不仅仅是赵飒。 北蛮岳单算一点,开封徐骁和君子旗也能算一点,西军之中的高丽仙和霍姓武将也算一点,被女帝藏起来的兵仙更是一点。 所以,赵晋才会以督查镇北军军备的理由去北蛮。 只怕返程中也会去开封。 李汝鱼必须根据这几个点,着手布局,不能让赵晋太过惬意的得到其中任何一点,否则赵晋就会变成赵普。 李汝鱼忽然睁开眼,有些意外。 书桌前的窗台上,坐着位襦裙长衫的女子,眉眼如月,双鬓飞云。 修长的大长腿肆意的架在一起,翘着腿坐在窗台上。 一览无遗。 触目惊心的修长。 甚至可见大腿根处那浑然的蜜桃臀。 勾魂夺魄。 这种风情,更盛于苏苏可以散发出来的妩媚。 女子虽然穿着襦裙长衫,闺中女子气却掩不住身上那股飒爽英姿,一种难言的风采能令任何男人砰然心动。 李汝鱼也不例外。 尤其是看见女子脸上那两个深深的梨涡。 醉心的舔美。 讶然道:“你果然在临安。” 这是一句废话,她父亲如今是大凉坤王,朝堂决权三人之一,她亦是禁军都指挥使,自然是需要坐镇临安。 北蛮女子将军第一人,安梨花! 当她出现的刹那,厢房里和杨姓女子促膝长谈的红衣宋词猛然翻身坐起,抓住长剑。 厨房里的阿牧猛然丢了手中的碗。 两女皆有感。 不过转眼之间,宋词苦恼的哼了声,倒下对杨姓女子说咱们女人真命苦,尤其是喜欢上了太优秀的男子。 杨姓女子笑了笑,所以咱们都不能要求太多,要求越多,失望越大。 人呐,得知足。 阿牧则呵呵笑了一声,继续熬粥。 她不在意。 况且男人和安梨花之间,因为赵室的缘故,因为赵飒的存在,永远没有可能。 安梨花斜乜一眼李汝鱼,“废话。” 李汝鱼干笑了一声,“你是来杀我的?” 安梨花嗯了声。 李汝鱼摇头,“你的秀戎刀呢,你的凤嘴梨花枪呢?” 安梨花侧首,看窗外明月,“在呢。” 李汝鱼沉默片刻,瘫坐在椅子里,望着明月下的佳人,慢条斯理的说了句:“梨花依然有梨涡,然而大凉却不见丁山。” 丁山者,亦是薛讷。 安梨花神情落寞,有些自嘲的笑了声,“原来你知道了。” 李汝鱼点头,“搬山倒海樊梨花,虽然被后人神话了,但终究还是大唐那个女子将军,只可惜,不能如李平阳一般,在大凉继续书写辉煌。” 猛然想起一事,“李平阳和柴韶在西军,你和赵飒当初为何要帮助徐秋歌对付西军?” 安梨花想了想,“父亲是大唐的白虎神将,也是赵室的白虎神将。” 在赵室和李平阳之间,他选择了赵室。 因为他明白一点:这是大凉,就算西军最终成功,也不是李平阳的西军,更不是大唐的西军,而是赵长衣的西军。 所以他没得选择。 李汝鱼明白了,于是沉默不语,就这么坐着,肆无忌惮的欣赏着那修长的美腿。 明月下,长腿赏心悦目。 安梨花的御姐风情,是其他人不具备的美。 清澈之中透着甜美。 宛若一道初秋浓雾里的山泉。 安梨花浑然不觉,或者说是浑然不在意李汝鱼那肆无忌惮的目光,就这么安静的坐在窗台上,望着明月,想着心事。 时光静好。 两人之间是敌是友,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在沙场之上,还是武道高手之间的厮杀。 许久,安梨花轻叹了口气,“月色真美。” 李汝鱼点头,“嗯。” 其实很想说一句,月色很美,月色下的佳人更美。 安梨花有些伤感,可惜陪我看月亮的人不在,“走了。” 李汝鱼终究不是他。 李汝鱼起身,“以后有空,可以常来坐坐,就算明日你我要刀剑相向,今夜我依然愿意和你坐而观月,你我之战,只会在沙场。” 但愿没有那一天。 安梨花跳下窗台,一瞬之间已在院墙上,忽然回首,嫣然一笑:“如果那一天你失败了,我会亲手杀了你。” 死在我手上,比死在赵晋手上好。 李汝鱼摇头,“我不会杀你。” 安梨花愣了下,眸子里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诡异,似乎有些羞恼,又有些鄙视,“你是不是想的太美了?男人都这么贪心么?” 李汝鱼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墙,讶然失笑,还是对着夜色里喊道:“你想多了。” 因为我把你当朋友。 身影如蝴蝶穿梭在夜幕里的安梨花落入青云街上的坤王府,刚走进闺房,忽然顿了下,旋即一脸的恼羞成怒,“真应该一枪戳死你!” 暗影里,默默站立着的坤王赵飒默默的叹气。 女子最怕寂寞。 梨花,也只是个比普通女子更完美的女子而已。 可惜,薛讷不在大凉。 然而她和他,永远也没有可能。 自己和李汝鱼,终究是需要死一个的,没有任何其他可能。 而夕照山下的小院子里,喝了阿牧送来的粥,禁欲已有多月的李汝鱼,在阿牧不经意的一个俯身间,胸口触压到他手臂时,终于没能压抑住理性,热血沸腾之中,彻底放飞自我。 食髓知味。 李汝鱼终究只是个青年。 坐在书桌上的阿牧,如鲜花盛放,衣衫尽落,那座足以葬尽天下英雄雄心壮志的长安冢,泛散着世间最美的光彩。 月光洒落,美如明玉。 李汝鱼长剑出鞘。 大开大阖。 是夜,夕照山下的庭院里,月色笼罩着春色无边,世间多少男儿汗,一夜挥尽,只为娇羞红颜。 是夜,满地芬芳,嘤嘤啼啼撩人心。 是夜,溪水潺潺。 正文 582章 民心在哪里? 半夜起了个大早。 要上朝。 虽然佳人在畔,李汝鱼还是按捺住了内心的骚动,在阿牧的侍候下穿衣洗漱,吃了些清淡早食,然后出门去上朝。 也无风雨也无晴。 本以为大凉赵室会和李汝鱼快速撕破脸皮,然而朝野之间出乎意料的安静。 李汝鱼不争权。 赵室不进逼,双方似乎打算就这么和平共处下去。 其实这在情理之中。 赵室被女帝打得没有一点脾气,这些年哪还有实力可言,需要趁这段日子恢复,而李汝鱼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也有许多动作。 不过不为人知罢了。 双方都知道短期内打不起来,彼此都需要时间消化,赵室需要拉拢朝堂和地方势力,而李汝鱼需要彻底将大凉铁脊军上下掌控。 而一旦开打,那就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局面。 很快,大定元年的年关逼近。 这期间,坤王赵飒越发有兼国风姿,连左相宁缺都被压迫得有些喘不过气,右相周妙书更是在朝中大肆拉拢群臣。 赵室的势力,以野火燎原之势蓬勃发展。 年关时,天下皆休。 临安城里,大小官吏皆休假,好在临安为官的官员,家眷双亲大多早就搬迁了来,不需要长途跋涉回家省亲。 毕竟当一个京官,只要脑子不笨,几年之间还是能在临安买一座院子。 当然不是靠薪俸。 实际上这种事历朝历代皆如是,只不过君王睁眼闭眼不愿意管而已,当官的都不能吃饱喝足,谁还给你卖命工作? 不怕你贪,就怕你不做事。 比如,你要贪墨,那总得有项目吧,比如南北大战结束之后女帝还没走之前,工部那边说便于运送两朝掌控广西一带,提议扩修官道。 女帝准了。 其后户部拨款,工部执行。 花费的银子倒是不少,有些钱不明不白的不见了,上下皆明白怎么回事,但女帝在看过官道后,便决意不追究。 官道还不错! 既然能修一条好官道出来,那喂一些官吏也无可厚非,况且这件事动用了不少民夫,为大战之后的民生恢复做出了一些促进。 也算好事。 当然,那种大贪c巨贪例外,或者说敢于贪墨赈灾c抚恤款项的官吏,大凉历朝君王,对此都是严惩不贷。 轻者流放,重者杀头。 不过纵然如此,顺宗朝时,也有不少巨贪,女帝登基后,手段雷厉,倒是罕见巨贪。 也不是所有京官都贪。 有不少两袖清风的官员,只能在临安租房,春节大假之前,便有不少边缘部门的官吏请假,回老家探亲,长的两月,短的也有十七八日。 是以年关一来,临安城便安静了许多。 谢府却很热闹。 今日是谢府小姐谢晚溪和李汝鱼的订婚之日,整个陈郡谢氏在临安的家族人员,尽数到齐,连远在陈郡的谢家老一辈中,那位算起来还是谢琅叔父的老爷子,也在一月之前出发,三天前赶到临安。 这位老爷子如今已不执掌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真正的话语人,是以右相之位致仕归家养老的谢韵,他当然也来了临安。 蜀中的谢长衿也回了临安。 徐秋歌没来。 她怕来了临安就回不去蜀中。 这是一桩美谈。 如今天下无人不知,李汝鱼便是剑道高高在上的英雄。 而陈郡谢晚溪,早几年被女帝誉为大凉雏凤,又是那位谪仙人的关门弟子,民间更有传言,陈郡晚溪,准定是要文道成圣的人。 远在当初的才女江照月c柳隐之上。 英雄配美人。 自然轮不上一些妖魔鬼怪来反对。 更何况这桩婚事的冰人,来头之大也是让人咋舌。 冰人,即媒婆。 只不过这桩婚事的媒婆不是油嘴滑舌的媒婆,而是一位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儒将——大凉枢相公! 枢相公为媒,这是何等荣耀。 只不过略微遗憾的是,李汝鱼没有亲人,所有事宜大多是谢府操办,夕照山府邸那边,阿牧和苏苏操持的都是些小事。 是日,谢府大宴。 高朋满座。 虽然是李汝鱼和谢晚溪的订婚宴,实际上李汝鱼根本没见着小小。 中午和谢琅c枢相公等人喝酒,哪喝得赢这些官场老油条。 大醉。 晚上酒还没醒,又被拉起来喝酒。 晚上的酒人比较少。 仅有五人。 谢长衿,谢琅,谢韵,以及陈郡谢氏那位年过八旬的老爷子谢青山,加上李汝鱼,共五个男人——女眷不能上桌。 况且谢琅的夫人和小小没有血缘关系。 李汝鱼被劝着和几位长辈依次喝了一杯,虽然是米酒,但也有些小醉,进入微醺状态,谢长衿等人倒也不为难他。 于是浅斟漫饮。 男人嘛,都是在朝堂混过的,而且除了李汝鱼,其余四人都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 自然说雅事。 但最终还是要说过国事和国势。 谢长衿如今虽然不在仕途,但其实他在蜀中并不差,徐秋歌表面是西境女王,实际上徐秋歌一切都听谢长衿的。 至于西军高丽仙和霍姓武将,对谢长衿也多有尊敬。 这位和苏寒楼齐名的大才子吃了颗花生米,惬意的抿了口酒,慢条斯理的说:“到了如今这个局势,你知道苏寒楼是谁了么,知道张正梁是谁了吗,我呢?” 李汝鱼笑了笑,放下筷子,“如果我得到的信息没有出错,苏寒楼很可能是异人世界里的词中仙人,张正梁则是异人世界时尚最强硬的宰相之一,正粮者,一朝之居正也。而你么” 李汝鱼看了一眼谢琅和谢韵。 发现这两位长辈淡定的很,似乎早就知道了谢长衿的身份,辈分更老的谢青山,更是嗫嚅了一句说都得是柳正清才好。 想来也是,其实大凉天下,世家对异人还是比较宽容。 李汝鱼笑道:“徐晓岚会很高兴,有你这个亦敌亦友的人,不过在蜀中那边,可别再太贪了啊,大凉盛世,养不起你这样的蛀虫。” 谢长衿哈哈大笑,乐了,“女帝告诉你的?” 李汝鱼摇头,“另有其人。” 这段日子,自己没很少和异人浮生交流,从他口中,或多或少知道了不少出现在大凉天下的那些人杰可能存在的身份。 比如那位死的有些憋屈的周江东,极有可能是东吴大都督。 谢长衿倒没深究,只道是李汝鱼通过屏蔽天机,从某位在自己时代之后的异人口中得知的,于是夹了颗花生米,放在嘴里,边嚼边说:“如今局势,你怎么办?” 李汝鱼沉默了一阵,“可以说?” 谢长衿看了一眼陈郡双璧,谢琅和谢韵笑了,“你说呢?” 小小都和你订婚了。 陈郡谢氏,已经没有退路。 李汝鱼便轻声道:“在之前的战事中,我虽然杀了不少人,但并无多少军功,我如今虽然是大凉朝堂官位最重者之一,但并无多少民望。而有人告诉我,得民心者得天下。” 一句话,很简单。 但谢家几人反应不一。 谢长衿快意轻笑。 谢琅和谢韵对视一眼,暗暗点头,这少年终于野望尽展。 陈郡谢氏,没看错人! 老爷子谢青山咳嗽着起身,“老了老了,熬不得夜了,老朽先去歇着,你们年轻人慢慢聊,可别聊出个民不聊生,别聊出个天下大乱,能把大凉朝堂聊出一个柳正清,十个魏禧,百个周怀素,千万个范文正,才是尔等该有的野望。” 众人动容。 柳正清老相公,以异人之姿,辅助女帝打造出大凉盛世。 魏禧,虽然名声不显,但朝堂直臣之名,如今谁不暗赞一声,说魏禧是大凉臣子的脊梁。 范文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圣人。 但狂儒周怀素,竟然也能被老爷子谢长青如此看重,直到这一刻,李汝鱼才知道,陈郡谢氏为何能屹立这么多年。 四个字:心系家国。 待恭送老爷子谢青山在侍女搀扶下离去后,谢长衿微笑着坐下,问李汝鱼,“所以呢?” 李汝鱼看向三人,“所以,我的民心在何处?” 谢琅愣住。 谢韵若有所思。 谢长衿却明白了所有,笑道:“没有!” 又道:“这大概是女帝对赵室的一点仁慈,她没有彻底压垮赵室,故意让你远离官场甚至远离沙场,只是在江湖之中,以杀戮立功官至今日。” 李汝鱼点头,“不错,那位高人指点下,我明白了女帝的意思。” 谢琅不解,“女帝什么意思?” 李汝鱼反问:“为何在女帝离开大凉前,我能够在仕途中不断连升,短短时日内,就是枢密院副相公,左散骑常侍,还权兼着兵部尚书以及北镇抚司的镇抚使?” 谢琅沉默着,缓缓的道:“不是欲让你兼国,自然需让你有兼国之基。” 没有足够分量的官职,何谈兼国? 李汝鱼摇头,“不是。” 谢韵在一旁轻声道:“以女帝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赵晋的存在,也不可能不知道赵飒回了临安,她之所以不管不顾,一者是给赵室留一份仁慈,毕竟她也是赵室的人,其二么,很可能是给李汝鱼留下的余地,让李汝鱼不至于一败涂地。” 李汝鱼点头,“确实如此。” “所以女帝不断拔高我的官职,看似是要兼国,实则是将自己推到赵室的面前,成为一个醒目的活靶子,如果我执意要和赵室硬撼,很可能得不偿失,最终成为那个失败者。” “反之,女帝给我留下的余地,让我有了更多得到民心的机会。” “女帝,正是看透了得民心者得天下的这一点,才会如此行事,她在通过这件事选择,是赵室得到民心章国,还是我李汝鱼得到民心,改变国祚!” “如果是前者,女帝将来归来,既然是能到民心的赵室,自然也会善待女帝。” “而如果是后者,对她自然更好。” “女帝留下的这个局,其实无关乎她的个人感情,而只在意一件事——” “天下黎民。” “得民心者,自然能延盛世,天下黎民才能得以继续享受盛世之辉。” “从这一点来说,她不愧为千古女帝!” 这番话已经是大逆之言。 然而谢琅c谢韵和谢长衿眉头都不眨一下。 既然李汝鱼有野望,这就是迟早的事情——改换国祚有什么? 又不影响陈郡谢氏。 实际上改朝换代,对世家而言,影响很大,但不致命。 李汝鱼继续道:“所以,女帝走后,我在朝堂之中,一直处于被动地位,不争,不抢,不辨,坐看赵室各种运作。” 谢长衿恍然大悟。 谢琅也隐然明白,谢韵则颔首:“这貌似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李汝鱼长呼吸了一口气:“如今的民心,大部分还在赵室那边,只要赵晋不出昏手,就这么僵持下去,我必然有失败的一日。” 谢长衿摇头:“赵晋如果是那位,他不可能坐视局势僵持,必然是要尽快出手解决你,其后,他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将大凉掌控在他手上。” 谢韵点头:“所以赵晋如果真的强势出手,只要你运作得当,赵室必然会失去民心?” 李汝鱼点头,“正是如此。” 这也是体内那位千古一帝给自己分析的最佳后续。 谢韵有些不解,“可就算如此,你的民心又在何处,赵晋若是出昏手,你和他必然一战,很可能导致沙场烽烟,如此哪还有民心可言?” 李汝鱼笑了笑,“是啊,我的民心在哪里?” 忽然起身,对谢长衿,对谢琅和谢韵轻声道:“今后这段日子,陈郡谢氏会备受打击,甚至也可能出现举步维艰的局面,皆是受我之累,请海涵。” 谢琅哈哈大笑,“就一句,小小能幸福吗?” 谢韵欲言又止。 谢琅的心中,可以抛弃整个陈郡谢氏,只顾谢晚溪一人,但他谢韵做不到。 李汝鱼看在眼里,道:“我在,无人可欺负小小。” 谢琅笑了。 李汝鱼又道:“我在,陈郡谢氏依然是陈郡谢氏,哪怕有乌云罩顶渐无声之时,然乌云过后,便是漫天云彩霞盖楼之日。” 谢韵笑了。 谢长衿却有些担忧:“所以,你的民心究竟在何处?” 李汝鱼不打算藏私,道:“女帝临走之前,留给赵室一分仁慈,给了我兼国的官场分量,并非全无半点私心——”本想说,女帝心中并非全无自己。 但今日是自己和小小订婚日。 眼前这几位不可能看不出来,女帝对自己的隐晦的特殊情感。 所以只好用私心来替代。 继续说道:“她留给我的余地,就是让我有获得民心的空间。” 四个字。 一字一句的道:“以退为进。” 哪怕因此,自己要不断被贬官,甚至被外放到地方,也在所不惜,一切,皆为了那两个字。 民心! 而且—— 自己退得起! 正文 583章 封王? 谢琅和谢韵两人则要担忧一些,就怕这一退,在无前进之日。 谢长衿拍案而笑,端起酒杯,“我这辈子,已经没什么奢望,就等着将来那一日,你能让我重入仕途,也不算丢人,也不会给你丢人。” 顿了下,“我可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 坐井观天阔,出井揽山河。 李汝鱼也端起酒杯。 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面对的几个酒场老油条,是夜,李汝鱼再次大醉。 他倒是一醉睡了过去。 谢琅被周婶儿埋怨了个够呛,小小则是追着谢长衿气呼呼的说你这个当舅舅的,怎的这么没良心,喝那么多酒就不怕伤身么。 谢长衿一脸幽怨。 谢韵站在一旁最为惬意,看着被奴仆抬进厢房的李汝鱼,看着被周婶儿谢纯甄数落得抬不起头的谢琅,又看着被小小追着抱怨的谢长衿,笑了。 陈郡谢氏,交给你们了! 女帝弱世家。 陈郡谢氏,将和那河东柳市一样,在这个世家话语权越来越少的新大凉,将拥有辉煌的地位。 如此,赌上一把又何妨。 院门口,仿佛回到老家的花斑,慵懒的卧在地上,吃撑了的它有气无力的甩着尾巴,对身旁小心翼翼经过的丫鬟不屑一顾。 人类真无聊。 年关很快过去。 立刻便晴空起惊雷。 大朝会第一日,赵飒拿着那位御史中丞弹劾李汝鱼兵部尚书职责一事的折子,和满朝群臣商议,是否因摘去李汝鱼兵部尚书一职,从兵部左右侍郎里提拔一人补缺。 和此事休戚相关的枢密院反对声最为激烈。 李汝鱼在兵部,对枢密院这边极为有利,枢相公和王竹书当然恨不得李汝鱼连户部尚书也一并权兼了,如果李汝鱼没了兵部尚书一职,新的兵部尚书不配合枢密院,倒是个麻烦事。 然而后遗症来了。 枢相公如今不是决权之人,他的话语权仅限于军事。 关于政事,左右相公加赵飒,都可以光明正大的驳斥,让枢相公和王竹书两人无奈的很。 参知政事谢琅意思着反对一下。 小小订婚之人和李汝鱼一番长谈,谢琅已经明白了李汝鱼的意思,估摸着接下来不仅兵部尚书一职保不住,就连左散骑常侍这个职位也要丢掉。 是以意思一下表个态就行。 不见朝堂上闹翻了天,李汝鱼依然站在枢相公一旁一语不发。 显然是准备接受了。 其余辅政大臣例如魏禧等人,坐看热闹。 右相周妙书是极力赞同,左相宁缺有些中庸,他乐意见到李汝鱼在兵部尚书位置上,至少能和赵飒c周妙书分庭抗礼,这样才能显得他的重要性。 但他又不愿意得罪赵飒和周妙书。 三人决权,左相宁缺态度含糊,周妙书和赵飒极力赞同,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只等幼帝诏书—— 这就是个表面上的流程。 三公决权一旦定下来,幼帝便只是名义。 李汝鱼被摘去兵部尚书一职。 这道惊雷不可谓不小,然而比起后面的那道惊雷,这就是小巫见大巫。 半个月后,又起炸雷。 这一日的大朝堂上,宗正寺卿赵麟c御史大夫赵镰共同上奏,称李汝鱼以剑行国,在内乱和南北大战之中功勋昭著,又在军中提拔了徐骁c卓宗棠等人才,理应封王。 这个提议一出,大庆殿顿时炸锅。 封王? 这是大凉多年未有的事情了。 这些年,也就岳单世袭罔替,以及徐秋歌因为特殊原因被封为蜀中之王。 其他人? 想都别想。 非赵室宗亲难封王,这不是说说玩的而已。 否则以枢相公之功,早就应封王。 连枢相公都不能封王,他李汝鱼何德何能? 真靠手中长剑杀了那么几个人? 笑话! 但是此事是赵麟和赵镰提出,这其中的意味就有些让人揣摩了:赵室为何会忽然愿意李汝鱼封王,怎么看都没有可能。 李汝鱼一旦封王,以他如今的官场分量,兼国之辞便越发稳笃。 到时候的三人决权就要变成四人决权。 赵室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能在大庆殿里参加大朝会的,哪一个不是官场老油条,尤其是那些个辅政大臣,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很快有人想到了其中的妙处。 这是赵室以退为进! 果不其然,明知道李汝鱼不够资格,赵飒和周妙书也赞同此举。 似乎一点不担心李汝鱼封王之后加入决权之列。 而宁缺以及魏禧等人则一力反对,原因倒是很简单,无关乎官场利益,他俩恪守的是大凉官场原则,李汝鱼不够资格封王,那就坚决不封王。 而且,这件事最应该反对的枢相公。 如果李汝鱼封王,那么枢相公的面子望哪里摆? 果不其然,枢相公也反对。 参知政事谢琅赞同。 而当事人李汝鱼竟然也在推辞,说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无有功劳,愧不敢封王,还请众位同僚勿要捧杀,使自己成为天下众矢之的。 赵室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依然坚持,并且例数了李汝鱼诸多功劳:连开封城外战岳单也列了进去,吹得天花乱坠,说李汝鱼以一剑之功,压得岳家王爷不敢有异心,当是平定内乱的最大功臣云云 也是个丧心病狂的不要脸。 但目的昭然若揭。 李汝鱼若是被封王,封地在哪里是个问题——很可能是禁军所盘桓的地界。 其次,李汝鱼封王之后,是呆在临安还是就藩? 以赵室这个举动来看,他们是有绝对把握让李汝鱼去就藩的,若是这样,李汝鱼就得交出左散骑常侍的官职,甚至连枢密院同知枢密院事这个副相公也保不住。 就没有范围还能在枢密院任职的前例! 所以赵室一旦达成目的,李汝鱼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闲王,最多在北镇抚司挂一个镇抚使的闲职,可谓彻底将李汝鱼赶出了朝堂中枢。 这一招以退为进,端的是一记重手! 所以这一次的大朝会上,除了谢琅意思着赞同以外,其余所有反对李汝鱼封王的人,都是变相的在帮助李汝鱼。 大家也明白,李汝鱼一旦架空,临安将成赵室的临安。 谁也别想再坐收渔翁之利。 正文 584章 龙入深海,就藩! 但是大家显然低估了赵室的力量。 或者说,低估了赵晋,蛰伏在临安的赵晋,这些年却在女帝眼皮底下做了许多事。 几日之后,从地方官吏到朝堂臣子中,竟有仅百封折子上递。 都只有一个意思:请封李汝鱼为王。 这也便罢了,毕竟官场上的人容易被利益驱使,恰好他们需要的利益,赵室都可以许诺给他们,墙头草嘛谁都会做。 真正惊心的还是从驻军之中来的折子。 禁军都指挥使及以下,几乎所有中高层将领皆联名陈书,请封李汝鱼为王。 北蛮来了一封折子,分量最重。 也只说一件事:为李汝鱼请封。 这封折子的意味太过于重要,因为这是岳单的折子,他在此刻上折说这件事,代表着他的立场:支持赵室。 毕竟赵晋此刻还在北蛮。 得到岳单支持的赵室,彻底占据主动,甚至已经丝毫不惧李汝鱼掌控的铁脊军反叛。 若是反派,则会被包围。 禁军和镇北军将以南北夹击之势,彼时,就算是百里春香在世,或者说定鼎南北大战的兵仙现身,也改变不了铁脊军四面楚歌的局面。 必败! 岳单的折子,就似压倒天平的最后一颗稻草,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临安朝堂,除了枢相公和王竹书保持沉默,魏禧和宁缺依然坚持反对外,但凡朝堂上说话有点分量的臣子,都同意封李汝鱼为王。 这当中,又有两个微不足道的声音在反对。 礼部左侍郎范闲,以及刚从地方调入朝堂中枢,任职谏议大夫的狂儒周怀素。 然而在巨大声涛中,两人的反对声极其微渺。 大势所趋。 纵然李汝鱼屡次推辞不就,纵然宁缺和魏禧一力反对,但群臣赞同,赵飒和周妙书一手推进,封王之举已经势在必行。 群臣讨论的已经不是封不封王。 而是封什么王,藩地在何处。 中枢部门的一些臣子看见了机会,枢密院的某些人也嗅到了权势,李汝鱼一旦封王,左散骑常侍会有空缺。 就算魏禧补缺,那么右散骑常侍出现空缺。 而李汝鱼权兼的同知枢密院事很大概率被王竹书补缺,那么王竹书的签书枢密院事一职,则会按照惯例从地方驻军高级将领中,或者直接从枢密院直接提拔。 在各方大势的推动下,李汝鱼无奈接受。 在这之前,幼帝旨意广告天下,改大定年号,新年号为元新。 当然,这是赵晋和赵飒的意思。 年号元新,真正的意义却是从今年起,这是赵室的新纪元,女帝统治大凉的年代一去不复返。 其后,便是封李汝鱼为王的旨意。 昭告天下。 李汝鱼受封为王,夕照山下的院子,被升为王府。 封号楚王。 藩地楚州。 这就有些意思了。 楚州滨海,从临安过去是苏州,苏州过去是扬州,扬州过去是楚州,恰好处于开封和临安中间,又恰好是禁军掌控的地界。 封王之后,自然是商讨就藩问题。 赵室不想给李汝鱼反击的机会——尽管他们一直不明白,李汝鱼在朝堂之上总是逆来顺受,明知道要架空他,却依然选择接受。 但计划就是如此,李汝鱼不反击,那是最好。 然而出乎赵室意料的是,封王之后的第二日,李汝鱼就在朝堂之上提出何日就藩的问题。 让所有人大感意外。 他这是为什么? 除了谢琅明白,甚至包括枢相公都莫名其妙。 李汝鱼是主动放弃了? 他难道不知道,就算他放弃,赵室也绝不会容忍他当一个闲散王爷,毕竟开封徐骁和君子旗掌控的大凉铁脊军,确确实实的属于李汝鱼。 这是大凉赵室不可容忍之事。 李汝鱼必须死。 虽然不知道李汝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然他主动提出,赵飒和周妙书也便顺势而为,提出半年之内就藩如何。 毕竟楚州的楚王府修建需要一些时日。 李汝鱼笑了笑,但说一月足矣。 这反倒让周妙书和赵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李汝鱼就这么急着想离开临安,遮莫是有圈套。 几日之后,当临安的赵飒和周妙书接到开封那边传来的谍报说铁脊军并没有异动,北蛮那边赵晋已经开始返国之后,于是大朝会上碰头,定李汝鱼就藩之日。 一月之后。 几日李汝鱼要就藩,那么他权兼的左散骑常侍和同知枢密院事两个职位,自然要交出来,总不能在藩地遥领这两个重职。 李汝鱼倒也是爽快,直接请辞了这两个。 但对于北镇抚司镇抚使一职,虽然周妙书提出来,但李汝鱼坚持不辞,但用了一句虽为楚王,可也需北镇抚司之绣春刀威慑藩地内的异人。 周妙书也没坚持。 一个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而已,在右相眼中和一个知府的官职有差别? 散朝后,李汝鱼和枢相公说了几句,说下午去枢密院交接同知枢密院事一职,现在先去和魏禧交接左散骑常侍的政务。 枢相公只是喟叹的道了句,子欲静而风不止矣。 一味退让,天下受福。 而你李汝鱼却要面对万劫不复之境。 李汝鱼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说,枢相公何不认为,就藩,看似架空,但亦可是龙入深海。 铁脊军在手,自己是在临安还是在楚州,有影响? 没有! 枢相公眼睛一亮,想明白了一些事,忍不住叹气,“江山代有才人出呐。” 仕途手段,这李汝鱼似乎更在自己之上。 这一手借赵室之力,看似被步步算计,实际上只怕李汝鱼也正想如此。 只要铁脊军还姓李,临安的政事对李汝鱼根本没影响。 开封的铁脊军,一旦真的和临安撕破脸皮,完全有资格有能力财政自治,毕竟铁脊军掌控着开封及以北的整个燕云十六州。 甚至寿州到开封这段丰沃之地,铁脊军也可以顺势吞下。 当然,还是比不得江南。 和枢相公分开后,在没人的角落里,礼部左侍郎范闲凑了上来,笑眯眯的说:“王爷即将就藩,今后相见日难,不如再给下官留几幅墨宝,以慰下官书道求上之心。” 李汝鱼一脸无语,“不是已经给范侍郎写了两幅么。” 范闲大手一挥,“两幅怎么够。” 李汝鱼咳嗽一声,“多了就不值钱了,范侍郎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罢。” 范闲一点也没有被点破意图的窘迫,反而伸出手,翘起大拇指:“王爷这一手借力而为,端的是漂亮,从今以后便将是大海之龙,无人可困缚了,逍遥且自在,又不失大势,高妙至极,王爷背后,莫不是有位庙堂高人在指点?谢琅谢参知应该是没这个远见的。” 这话看似恭维,实则也在自傲。 范闲眼中,俨然他的眼光更在参知政事谢琅之上。 李汝鱼确实有些吃惊。 枢相公都没看明白的事情,范闲竟然知道,这个人的政治嗅觉着实有点敏锐,笑道:“哪有范侍郎说的那么高妙,不过是想远离是非之地而已。” 范闲笑了笑,一副大家心照不宣的神态,远处有人来,这位很可能要向上补缺成为礼部尚书的读书人轻声道了句,他日若得归,当浮三大白,只怕无资格。 届时归来临安,只怕李汝鱼就不再是王爷。 李汝鱼笑了,“何日不可饮?” 然人心隔肚皮。 纵然范闲示好,自己也不得不防,日久见人心罢。 希望他是真心的。 正文 585章 弹丸小国有剑圣 封王本是个浩大的工程。 如今陛下是幼帝,顶不得事。 原本应该在左右相公的牵头下,加上赵飒出面,鸿胪寺c太常寺c宗正寺c礼部c吏部诸多部门协同合作举行封王仪式。 但为了减弱李汝鱼的影响力,封王仪式极其很低调。 原因大家心照不宣。 李汝鱼逆来顺受,在朝堂上加封为王,其后散朝回家,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若非阿牧让厨娘做了顿大餐,夕照山下的楚王府就只是一个简单的日子。 当然,庭院升为了王府。 着实霸气了许多。 吃过晚膳,今夜小小没来,苏苏在房间里发呆,宋词带着花斑和嫁衣女子一起,也不知道跑到哪里撒野去了,阿牧一个人在书房里侍候李汝鱼。 擅长霓裳舞的丰满女子带着七个歌姬在收拾行囊。 李汝鱼坐在临窗的书桌前,把玩着那个象征着自己身份,上面篆刻着一个古朴“楚”字的腰牌,笑得很有些 怎么说呢,有那么一点腹黑。 这一刻的李汝鱼,让一旁的阿牧都觉得有些陌生,旋即又有些雀跃。 男儿当如是呐。 晚风徐来。 阿牧倏然惊醒,李汝鱼挥了挥手,“无妨,阿牧你先去忙着罢,收拾下东西。” 阿牧点头离开。 李汝鱼看着突兀出现座在窗台上,如小女孩垂脚在水中嬉水的女子,轻声道:“你总是这样来,赵飒不会有意见么。” 突兀出现的女子正是禁军都指挥使安梨花。 双手撑在窗台上,望着李汝鱼,若无其事的说了句都是大人了,谁还管那么宽,又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节节退让,又为何急于离开临安。” 李汝鱼沉默了一阵,“我可以说?” 安梨花摇头,“别说。” 你说了,我能当做没听见?那是不忠不孝,我做不到,可你既然说了,那便是信任我,我又不能告诉父亲赵飒。 所以别说。 李汝鱼乐了,“那我有些怀疑,将来若是沙场相见,你的刀和枪,真能杀我?” 安梨花黑着脸,“现在也能杀。” 李汝鱼不信,“这天下,能杀我者,大概你一个人不够,得加上赵飒,以及赵晋早些年藏匿起来,如今回来临安大内的某位异人高手,三人共同出手,有那么一丝机会。” 安梨花哦了一声,“令狐?” “东海剑魔城的令狐,如今还不成气候,她还没遇见那个让她可以真正蜕变的人。” “风城主?” “坐镇泰山之巅守护大凉的风城主,如今更趋近于大凉新生的佛门,他的剑如今少了三分杀气,能和我一战不分高下,但若死战,死的必然是风城主。” 安梨花有些赌气,“说得咱们大凉的楚王殿下好像天下无敌了一样。” 李汝鱼挑眉,“我本来就已经天下无敌了啊。” 安梨花摇头,“你知道赵晋请回临安,如今居住在大内拱卫在幼帝一侧的人是谁的话,大概就不会如此狂妄了。” 李汝鱼笑了笑,“高不过夫子。” 安梨花略微蹙眉,“不一定,这人并非用剑,而是用刀,一种很奇怪的刀,这种刀我曾经见过,但像他这样使用三刀的,我第一次看见。” “三刀?” 李汝鱼有些讶然,还有这种操作。 安梨花点头,“确实是三刀,这是我父亲赵飒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曾言说,若论用刀,这大凉天下无一人可凌驾于他之上。” 李汝鱼思绪良久,笑了笑,“谢谢。” 安梨花冷哼一声,“别乱谢,我只是看不惯你目空一切的样子而已,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倒要看看你能否去就藩。” 李汝鱼讶然,“赵室想在我就藩的路上动手?” 又补充道:“有你么?” 安梨花摇头,“赵晋的意思,那一个人足矣,实际上我严重怀疑,赵晋藏起起来的这种异人,不仅仅只有出现在临安大内的这一人,至少应该还有两人,否则赵晋哪来的底气杀你。” 李汝鱼嗯了一声,“倒是很期待这一次就藩之行。” 高手寂寞。 如今的李汝鱼在大凉天下,除了风城主真的再也找不到对手,他甚至很期翼赵晋藏匿起来的武道杀手,至于会不会输? 李汝鱼丝毫不惧。 春秋之剑c锈剑c大河之剑c十步一杀,以及从青衫秀才那里模仿而来的十里c百里甚至千里一剑,皆是底气。 安梨花犹豫了下,“你明天要走?” 李汝鱼讶然,“你怎么知道?” “今日得到线报,谢府中,谢晚溪和谢纯甄收拾好了行囊,谢长衿c谢韵和谢琅在为这娘俩饯行,似乎要远行。” 李汝鱼点头,“嗯,临安呆着也没有意义,不方便。” 倒不是自己不方便。 而是不方便赵室的赵晋和赵飒彻底放开手脚。 就藩,既是龙入深海又是引蛇出洞。 “早些滚。” 安梨花不知道为何,忽然就啐了一口,旋即从窗台上消失,颇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味,让李汝鱼哭笑不得。 女人心啊,真是海底针。 刚才还在隐晦的提醒自己就藩路上小心赵晋安排的高手刺杀,转眼就莫名其妙的生气跑了。 真是闹不懂。 旋即沉默下来,闭上眼陷入静止之中,需要和脑海里的异人浮生沟通一番。 许久后,李汝鱼才睁开眼。 哂笑了一声。 “赵晋已经沦落到这等地步了?”不过倒也说不出他的坏来,毕竟这里是大凉,海上并没有那个弹丸小国。 三刀流的刀客,异人浮生的猜测很简单:异人世界的一个弹丸小国的剑圣。 虽是弹丸小国,但剑道极盛。 且那人也能称为剑圣,那应该不会弱夫子太多。 就算不如虫达和老镖师,至少也应该是郭解和王越之流,成为异人后武道拔高,就算难以武道成圣,只怕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这样的剑客一个人不足惧! 就怕还有异人浮生的说另外几个剑圣也在大凉,而且也被赵晋收拢了。 那就非常棘手。 只能见招拆招,毕竟敌人在暗处,到时候倒是要提防他们对小小等人下手,毕竟这一次就藩,小小和周婶儿是唯一不会武道的人。 宋词c阿牧和嫁衣女子,绝对不能离开小小和周婶儿十步之内。 李汝鱼起身,准备去帮助阿牧收拾东西。 忽然顿住,望向窗外夜空,有些失落的道了句,都说离别是为了重逢,可我李汝鱼,宁愿今夜之后,此生再不和你安梨花重逢。 夕照山巅,雷峰塔下。 女子似乎听见了山下王府里男子的自语,于是嫣然一笑。 这一笑 脸上的梨涡便盛然绽放。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但愿永不见。 你我各安好。 正文 586章 悄悄问那人,女儿美不美 出乎赵室预料,本以为李汝鱼会用尽理由推辞去就藩,到目前为止,赵室这边都还没弄清楚李汝鱼如此忍让的真正意图。 然而封王之后第二日。 李汝鱼就离开了临安城,五辆马车,一匹骏马,直奔楚州。 堂堂大凉楚王,却分外寒碜。 夕照山下王府之中的丫鬟和奴仆,尽数留了下来,毕竟这座王府还是要照料,逢年过节或者幼帝有招,李汝鱼也得回临安。 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是以去楚州的人中,几乎全是李汝鱼的女眷,和一些关系特殊的人。 宋词c杨姓女子共乘一辆马车。 苏苏独自一辆,花斑如今在王府之中,几乎成了苏苏专属宠物,这一趟去楚州,亦在苏苏马车里,日子惬意着呐。 大多时候都唯一在苏苏身旁。 真心是人不如狗系列。 伴舞霓裳舞的七个歌姬,分乘两辆马车。 李汝鱼骑马。 腰间左刀右剑,剑依然是那柄锈剑,刀却是从北镇抚司新领的绣春刀李汝鱼凭借着自己镇抚使的身份,从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信那里弄了个权兼楚州北镇抚司卫所一职。 赵信当然乐得送这个人情。 赵飒和周妙书那边,只要李汝鱼愿意去就藩,这点小事不会计较。 和李汝鱼一同骑马的,还有佩了剑的阿牧。 阿牧两次手上,皆是心口重创,如今剑道修为很难再至巅峰,但若是死战从虫达那里学来的满天星,万象境界以下,还是有一战之力。 剩下的一辆马车里,是小小c周婶儿。 以及那位来自东土世界的陆地神仙,存在极其诡异,表面是个嫁衣女子,实则尸身之内藏着的小女孩。 因为大家都听不懂她说什么,于是根据她平日里发出的声音取了个名字。 叫吱吱。 也很贴切。 小小和李汝鱼只是订婚,原本不应该和李汝鱼去就藩。 不过谢琅和谢长衿两人说服了陈郡谢氏的长辈,于是不顾世俗,李汝鱼一经提出,便欣然同意,谢琅甚至还下了血本,拿出了一笔不俗的钱财。 说是供楚州装潢楚王府朝堂拨款修的王府,赵飒等人大概率要给李汝鱼难看。 所以修出来的楚王府不会太堂皇。 李汝鱼本想婉拒。 无奈谢长衿笑眯眯的说了句这个可是要从嫁妆里扣出来的,李汝鱼便坦然接受。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起去楚州的,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赤足女冠。 这位女冠最近情况不太好。 曾和张河洛坐而论道,又曾一步登天去了龙虎山,见了天师府张河洛那位邋遢师父,论道半日之后,再一步登天,去找到了从东土来的和尚 然而她的金玉之身依然在消退。 双手已经如常人。 小腹以上部分,亦是常人一般,如今依然是金玉之身的,仅仅是小腹以下加上双腿,这样下去,赤足女冠很可能成为常人。 甚至也可能走火入魔香消玉殒。 个中缘由,李汝鱼等人难以知晓,小小似乎有所察觉,然而她也无能为力。 这一次去楚州,女冠先一步而行。 李汝鱼也不担心,以女冠的道家手笔,等自己等人抵达楚州,女冠只怕已经在整个大凉走了一遍,这一次先行一步,听她的意思,似乎是要去蜀中找花蕊夫人论道之后再去楚州。 由得她去。 毕竟蜀中那位花蕊夫人,着实是个老妖婆,如果不是异人,很可能就是六百年前的那位花蕊夫人,和她论道,也许有助于女冠破除瓶颈。 一行人出了临安城,径直向着右前方斜上,直奔楚州。 城门前的十里折柳亭前,谢长衿c谢琅和谢韵三人目送着离开之后,谢长衿长叹了口气,“咱们恐怕也得去蜀中锦官城了。” 谢韵点头,“我回陈郡。” 谢琅有些忧伤,“我这个参知政事只怕做不下去了,要不,随我一起去锦官城,也去享受一下蜀中景秀?” 谢韵摇头,“不去。” 谢琅笑得很得意,“去看看侄孙呗。” 徐秋歌早就怀孕,再有三四个月就要临盆,谢琅当然要去看看自己的孙儿。 谢韵犹豫半晌。 谢长衿轻轻说了一句,“可以去见见高丽仙,以及那位在异人世界和大凉天下的兵道之中,都可以称为人杰天骄的霍姓武将。” 谢韵立即笑道:“去去去,不去就亏了。” 顿了下,“霍姓武将比枢相公还厉害?” 谢长衿沉吟半晌,“不好比较。” 都是兵道天骄,各自引领了一个时代的风骚,一个铸就了大汉壮语,一个撑起了弱宋风骨,谁敢说谁能胜谁一筹? 谢琅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我倒是担心李汝鱼就藩之路。” 谢长衿哈哈一笑。 转身回城。 壮歌声起:“坐井观天阔,出井拦山河,江山妖娆处,闲看落花里,一刀一剑一青梅,一钱一子一世人,来来来,大饮黄酒,青气袖口甩江流” 谢韵和谢琅相视一眼,欣慰长笑。 不论谢长衿是不是异人,也不论谢长衿异人的身份如何,哪怕他是奸臣c庸吏c贪官,又如何? 陈郡谢氏有长衿,幸甚。 必然不坠!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远去的官道上,车辆渐远,马蹄渐无声。 襦裙的女子脸有梨涡,望着远方,良久一声长叹,一世芳心一良人,丁山不在,和这条大鱼只是相处过一段时间,却是触不及防的成了朋友。 甚至,也曾奢望过更多。 然而造化弄人。 安梨花转身,回头看着从清风里走出来的赵飒,有些意外,“父亲武道又有精进。” 终究是三箭定天山的人杰。 赵飒沉默了一阵,许久才内疚的说了句,“梨花,如果委屈,为父愿退让一些,将来若是定鼎赵室江山,为父留他一命便是。” 安梨花摇头,“父亲,赵室江山,您真做的了主。” 只怕届时做主的不是您。 是赵晋。 赵飒愣了下。 安梨花苦笑着看了一眼远方,那里有个身影掠过长空,左右各挎一刀,背上尚背负着一柄长刀,“父亲你看,这人也离开了临安。” 赵飒沉默,“不足为惧。” 安梨花摇头,“若是赵晋真能在李汝鱼就藩路上杀了他,那么赵晋也有能力在江山定鼎之后,杀了你我父女二人。” 赵飒一声长笑,“跳梁小丑耳!” 安梨花沉默不语。 挽了挽被清风拂乱的鬓发,仿佛一瞬间也理清了杂乱的心绪,一瞬之间,襦裙飞扬之中,飒爽英气狂野四溢,“孩儿没事了。” 安梨花一步踏出,已回临安。 回到坤王府的闺房,呆呆的看着铜镜里那个穿着襦裙,女子风情睥睨万般的身影发了很久的呆。 再美无人怜。 我之一生,终究只能生于沙场,殇于沙场。 许久之后,这位来到临安就换上了襦裙,此刻才重新卸下襦裙,换上了将军袍,腰间佩上秀戎刀,持着风嘴梨花枪。 再无女子娇羞。 临安之外的赵飒长叹了口气。 赵飒从始至终都不相信,赵晋收拢的那几个异人,可以凭借着几把刀剑就能杀了李汝鱼,那样的话,岳单的方天画戟c郭解和王越的剑c王重师的拳头都成了笑料。 这世间已经没人能以剑杀李汝鱼。 泰山之巅的风城主也不能。 除非东海那个叫令狐的女孩,能惊艳的破镜,达到当年剑魔独孤的境界,才有一线可能。 如今要杀李汝鱼,只有一种办法:千军万马堆死他! 赵飒只是担心安梨花。 压得越深,爆发得越狂。 那时候,你和李汝鱼战场相见,受伤的只会是你啊。 傻女儿 你不懂,李汝鱼不懂,为父我还不懂? 本是将军姿,为何着襦裙? 女子心思谈什么王权富贵,说什么戒律清规? 只是情罢。 你内心深处的初心,也许只有一点:悄悄问那人,女儿美不美。 正文 587 无敌的我又迷路了 从临安去楚州,可以选择笔直一条线。 经过扬州。 过去便是楚州。 李汝鱼便是选择这条线路,他根本没加掩藏,也丝毫不在意赵晋隐藏的一着棋,其实他也猜到了赵晋的心思。 也许根本没想过靠武道高手杀自己。 不过试一试而已。 有些事,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发生奇迹呢? 自己配了那柄锈剑,阿牧也可战扶摇境,宋词自在蜀中一战,被长剑贯体又神奇复活后,剑道也有精进,虽然还是不如阿牧,但也差不了多少。 加上扶摇境的嫁衣女子。 所以,赵晋这一着棋步,不会出现任何奇迹。 李汝鱼按照行程,不急不缓的直奔扬州,时间很充裕,楚州那边,王府刚破土动工没几日,没个半年难以入住。 届时抵达楚州,大概得暂居州衙的后院。 或者征用某位富贾的别院。 临安到楚州,最多四日时辰,按照推测,赵晋若是着人刺杀自己,有两个点,一个是距离扬州城三十里外的鹫河驿。 一个则是出了扬州城后,距离楚州四十里的卷洞驿。 前者是第二日落脚点。 后者是第三日落脚点。 至于大白天在沿途刺杀自己,赵晋不会那么傻。 所以白日里李汝鱼其实是很悠闲的,骑着马陪着小小看看风景,又或者是和宋词c阿牧沟通一下剑道上的疑惑。 俨然过上了神仙生活。 这一日落脚到鹫河驿后,李汝鱼略微安排了一番,让阿牧和宋词加上嫁衣女子,一起和小小c周婶儿同住一间房。 自己则和苏苏一间房。 杨姓女子和七个歌姬则是分住两间。 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又将驿站的驿卒和驿丞赶了出去,让他们去临近的小镇客栈里住一夜,告诉他们天亮之前别回来,无论发生什么,就假装没看见好了。 驿丞和驿卒还以为咱们的楚王殿下今夜要来一场风花雪月。 不过拿着李汝鱼给的会子,倒是很开心。 是夜,苏苏卧榻。 李汝鱼则坐在桌子前,点上蜡烛,捧书夜读。 等。 等赵晋埋伏在这条线上的武道高手。 在距离扬州不远的南面三十里处,广袤平原上有一座小镇。 六松镇。 夕阳西下,古道西风。 一位沧桑男子踩着夕阳光辉,慢条斯理的走进小镇,这个外来者立即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打扮确实太过怪异了些。 穿着大家从没见过的长衫。 比较宽松。 脚上穿着诡异的木鞋,鞋底一前一后两根横垫,很高,没有鞋跟,更没有鞋面,就是两根带子穿过去挂在脚背上。 木屐! 只有年岁最长的老人才能认出来。 这个男子脚上穿的,是大燕朝时在南方一度流行过近百年的木屐,如今早已绝迹,很少有人再穿之中木屐。 男子长发倒梳,拉到背后简单的扎了个辫。 一脸络腮胡须。 胡须也不长,大概也就半寸左右,使他显得有些粗犷,更多的则是一种落魄寂寞的沧桑感。 最吸引人的,还是男子身上的刀。 左右各挎一柄,背上还背着一柄,看其刀鞘,似乎是那种刀身极其狭长的长刀,恐怕和长剑差不多,但又带有弯曲弧度。 很难说,这是一种刀,还是说这是一种奇形剑。 乍然看去,倒更像是个卖艺的江湖汉子。 走进六松镇,随意进去要了个炒菜。 吃得很慢。 直到夕阳完全落入地平线,才起身擦了嘴,从怀里掏出碎银交了饭资后,用一口极其诡异的口音,略带不好意思的问道:“小二哥,鹫河驿怎么走?” 几乎全是平声或四声。 男子似乎也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很羞涩的感觉,应该是个极其内向寡言少语的人。 小二哥听着那蹩脚的大凉官话,很有些吃惊,“客观不是大凉人?” 汉子点头,更有些不安,“西域来的。” 小二哥一脸不信,“西域那边的人我倒也是见过,多是深眼蓝眸高鼻,像你这样长得和咱大凉人一模一样的西域人,没见过啊。” 又顿了顿,“不过你口音倒真是像。” 男子努力的让温和笑了笑,操着蹩脚的大凉官话道:“我是混血儿。” 小二哥一脸恍然,“你要去鹫河驿?” 男子点头。 适时有人在催上菜,小儿有些心烦意乱,随口说道:“你出了镇尾,然后在一个岔路口向西走,走到十里垭扣,再南下二十里抵达鹫河,然后顺着鹫河向西,最多在十里路就到了鹫河驿。” 一边跑向后厨一边说道:“今天你只有住下,天马上就要黑了。” 男子一脸茫然。 完全没听明白,隐约只记得几个字:镇尾,向西,向南,再向西。 犹豫了一阵,没有再问人,暗想着到了镇尾找人再问。 于是出了酒楼,延着青石铺就的街道七折八弯走了三百余米,几乎把男子绕晕时,才来到镇尾,又走了百余米,看着那条左右分叉的道路,男子看了看周围。 天色已黑。 周围已经没有一个人,男子也忘记了太阳落山是哪个方向。 哪边是西? 男子一脸懵逼。 最后隐约记起,太阳落山的方向应该是西,那就应该是右手没错,想到这男子毫不犹豫的踏上了右向的道路。 走了几步,男子笑了笑。 没人啊。 左右手一左一右按刀,脚下一点,下一步落脚之时,便已经在百米开外。 快如疾风。 黑夜之中,一道身影掠过扬州郊外的大地。 期间几次倒转后有左拐右拐。 两个时辰后,原本早就应该抵达的鹫河驿迟迟不现踪影,男子却来到了海滨,站在夜风中看着矗立在海滨之畔的那座大城,男子一脸颓废沮丧。 他已经完全不辨东西南北。 男子彷徨四顾,最终无奈的说了一句晦涩难懂的话。 若是按照大凉官话的意思 男子说:“八嘎,我又迷路了。” 远处那座大城矗立在黑暗中,大城城门之上,有三字。 剑魔城。 城主府内,注定今夜要彻夜不眠的令狐正在假寐,忽然睁开眼睛。 起身,一掠百米。 立于城头,按剑目视着远处黑暗中身负三刀的男子。 如临大敌。 正文 588章 天穹立剑客,自称柳生 男子站在黑夜里,左右手各按腰间刀。 盯了一眼剑魔城头。 用晦涩难懂的言语自说自话:“是个很厉害的人,问问路应该没什么吧。” 一掠百米。 便要直接立上剑魔城。 令狐按剑,怒道:“滚下去!” 一泼剑光如大雨倾泻。 啪! 出乎令狐意料,黑夜里手按双刀的男子根本不出刀,而是伸出一只手,硬生生接住了自己的一剑,从空中被打到地上。 一脸恼怒,用蹩脚的大凉官话小声说道,“我就是问个路。” 身影再掠。 这一次,竟然诡异莫测的站上了城头。 令狐笑了一声,“赵晋的人,都是这样的么!” 再次按剑。 男子恍然,“你认识赵晋?” 令狐冷笑,“已经不重要了。” 男子不解,“为什么。” 令狐缓缓弯腰下蹲,按剑作拔剑势:“这里是剑魔城。” 男子越发不解,“我认得那几个字。” 令狐手上青筋暴突,手中长剑开始发出清脆剑吟:“我不喜欢剑魔独孤,正如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风城主,正如他对我也没师徒之情,但我如今是剑魔城城主,那么我就要做到城主该做的事情。” 男子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我没惹你。” 满头大汗。 这男子似乎确实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令狐摇头,“剑魔城,自立城以来,但凡佩剑上城头的,只有两种下场,一,放下佩剑,死在剑魔城;二,打败城主,成为天下剑道魁首。” 遗憾的是,除了风城主,没人做到过。 风城主当年也输给了令狐。 剑魔已死。 风城主镇守泰山之巅。 剑魔城是我令狐的剑魔城,我也当以剑卫此规矩。 锵! 令狐出剑。 男子一脸无奈,“那我下去便是。” 说完还真就这么下了剑魔城头,让拔剑在手的令狐四顾心茫然,这人明明是很强的武道高手,为何如此没有节操? 男子仰首看着令狐,“我就问问路,鹫河驿怎么走。” 令狐一脸头疼,思忖良久,“掉头,直走,你走反了,蠢货!” 男子恍然,“八嘎。” 又问道:“有多远,我担心去晚了,柳生君若是率先出手,很可能不是那人的对手。” 令狐蹙眉,“你快点还能赶上。” 男子果然掉头就走。 令狐独自立城头哭笑不得,这货 得了,容他去罢。 按照剑魔城规矩,这个男子佩兵上了城头,作为城主,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他的性命,最仁慈也要留下他的兵器。 不过 他既然是去杀李汝鱼的,那便由他去。 毕竟赵晋在北上去找岳单时,曾悄悄来剑魔城和自己达成过协议,一旦自己帮助他杀了李汝鱼,那么李汝鱼的那几个女子都可以归自己处置。 且赵室章国一日,剑魔城永不受大凉律法约束。 这个诱惑,令狐拒绝不了。 也是自己剑道还没大成,否则何至于等赵晋的人去杀,自己也想去杀了那个男人。 从始至终,令狐都不喜欢李汝鱼。 窗外一弯新月。 李汝鱼独坐捧书。 苏苏慵懒蜷缩侧卧,如一条狸猫,看着如今随着五官张开显得越发好看的青年,“你果然还是藏不住了,男人啊,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今夜的安排确实不太合理。 谁都知道,谢晚溪对李汝鱼是最重要的,按照常理,应该是宋词c阿牧两人保护自己,李汝鱼和嫁衣女子去保护谢晚溪和周婶儿。 却倒了过来。 李汝鱼一个人保护自己。 站在苏苏的角度,她自然认为,李汝鱼是有歪心思的。 比如,今夜若是没人来刺杀,李汝鱼就要和自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时候以自己以往的态度,他还不喜滋滋的爬到自己床上来。 所以男人都一样,没一个好东西。 李汝鱼哦了一声,“我怕说出来你会受不了。” 苏苏妖媚一笑,“我怕你会受不了。” 李汝鱼一脸黑线。 两个受不起完全不是一个意思话说,自己怕真受不了。 无奈叹了口气,打发了这个女子的邪恶心思,“之所以如此安排,是让赵晋安排的人明白,要伤害谢谢和周婶儿,没有两个万象境界的就别奢望,他的杀手只能冲着我来。” 三个扶摇境,一个万象不够看。 所以李汝鱼这是故意将自己露在敌人面前,从而保证小小和周婶儿的安全。 换言之,苏苏最危险。 一旦刺客来了,李汝鱼出剑迎敌,就没办法保护她。 想明白这一点,苏苏一脸幽怨,“李汝鱼,你失去我了。” 李汝鱼淡然一笑:“从没得到,何来失去。” 苏苏眼睛一翻,索性起身,来到李汝鱼背后,如狸猫一般张开四肢,又如八爪鱼一般缠绕在李汝鱼身上,“可以得到的哟。” 李汝鱼骤然僵滞,喉头发干,“别作死。” “你要杀我?” “不会。” “那怎么就作死了,你是今夜要让我欲仙欲死么” 李汝鱼咳嗽了一声,“小小会把你赶走的。” 苏苏啐了一口,低头见,长发将李汝鱼的面部笼罩,浓郁的女子体香弥漫着整个房间,“若得一夜风流,赶走又何妨,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李汝鱼倏然起身。 在电光石火间猛然反身抱住苏苏。 苏苏便吃吃的笑,咬着嘴唇,一副任君采劼的模样,着实个迷人。 李汝鱼却一步迈出,将苏苏丢到被褥上,旋即一把摁住这女子的香肩,压低声音道:“在屋里别出来。” 说完起身,出门。 苏苏躺在被褥上,得意的笑。 臭男人,原来你是还是在意我的嘛 李汝鱼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 天穹之上,一弯新月。 有人独立天穹。 乍然看去,那人便似站在新月之上,罕见的长衫随风飘摆,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嘴里叼着一根青草,腰间挂着一柄剑。 一柄很长很长的剑。 足足一米七八。 很长的剑也很细,还带着一丝弧度,更像是刀。 此刻见到李汝鱼出来,轻声道:“我已在此处等你数月,今夜来取你性命,你可以叫我柳生。” 很蹩脚的官话,口音极其诡异。 李汝鱼脑海里,那个异人浮生骤然出现,怪叫道:“我去,和服?出大事了,大凉天下竟然出现了小日本,完全不符合逻辑啊!而这家伙还自称柳生莫非是柳生十兵卫?!这可是个厉害角色,赵晋这货到底有多堕落,竟然为了达到目的如此不择手段,与虎谋皮啊!” 李汝鱼没有时间去和他沟通。 心中有些警惕。 天穹那男子,绝对是一位万象境的高手。 大敌! 这一个人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个人在这里等了自己数月,那么就不是大内那位,换言之,今夜将会有两位万象境界的武道高手来杀自己。 胜负难测。 赵晋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些人的,又是如何做到在女帝眼皮底下将他们藏匿起来的? 不得不说,赵晋此人,着实深不可测。 正文 589章 天狗?剑圣?忍者! 黑夜浓稠。 隐约可见远处安静的小村庄,视野里一些高大的树,乍然看去,宛若一个个矗立在黑夜中的巨人。 安静之中有些恐怖。 溪流潺潺。 站在溪水畔的男子扶额,对自己的方向感无比绝望。 良久。 男子悄然盘膝坐下,左右手各按住腰间长刀。 闭目,凝神。 杀意毫无预兆的爆发。 冲天而起! 浓烈的杀意让整个驿站的人,乃至于天穹上那位叫柳生的剑客惊诧莫名——浓烈的杀意之中,为何还有让人无法理解的恨意? 李汝鱼和柳生之间从没见过,哪来恨意? 只有李汝鱼自己知道。 从那个叫柳生的剑客自保家门后,脑海中的异人浮生第一次如此反常,先是吃惊的说那人可能就叫柳生十兵卫,然后不知为何,情绪骤然变化。 絮絮叨叨,言辞之间充斥着似乎是埋在骨子里的恨意。 李汝鱼不想听他说话。 然而这一次,无论李汝鱼的意识在脑海那片世界里如何威严,甚至于怒喝咆哮,哪怕用不给异人浮生找肉身让他脱离自己的事情来威胁,都不能让异人浮生闭嘴,这反常的一幕甚至将刺客c书圣c杀神乃至于那位帝王都惊了出来。 李汝鱼无奈,只得听他絮叨。 然而 当异人浮生说了一段话后,脑海里的几位存在,竟然也罕见的生出愤怒情绪。 异人浮生说了一段战争故事。 一段足以让李汝鱼也陷入愤怒的战争故事。 而在那场战争中,走在最前列的侵略者中,便豁然有柳生家族的影子。 李汝鱼终于知道异人浮生为何反常。 设身处地,那股恨意确实在百十年间无法磨灭,那已经是两个民族之间的仇恨,用异人浮生的话来说,虽然过去已经成为历史,但不忘耻辱,犹记仇恨:那个侵略者民族,永远不会安分。 不嗜战,但也绝不畏战。 既然在大凉遇见了他们,而且又想来杀我们,哪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异人浮生的态度很坚决,你李汝鱼杀不了那个叫柳生的剑客,那么让他来。 李汝鱼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则自己的身体不可能再给异人浮生掌控,二者么就算今后异人浮生脱离了自己,也不可能成为武道万象级别高手。 更重要的一点,李汝鱼确实生出了杀意。 被异人浮生感染。 他想杀了柳生,想杀了那个小国度出现在大凉天下的所有异人。 于是李汝鱼的杀意和异人浮生的恨意交织在一起。 直冲天穹。 天穹之上,那位挂着很长很长的一柄剑的和服男子柳生有些不解,然而此刻没时间去深思,只有杀了李汝鱼,自己才能达到目的。 为此,不惜赌上了作为柳生家族的尊严和荣耀,选择和那个背负三刀的人联手。 缓缓拔剑。 柳生的剑很长,足足一米七八,寻常手法根本拔不出剑,柳生是反手拔剑,右手从背后伸过去,然后斜斜回拉 这大概也是剑身略有曲线的原因。 当然,这是先礼后兵的套路。 若是突兀的战斗,柳生不会选择这样拔剑,会毫不犹豫的拔剑而抛弃剑鞘。 双脚呈外八字,双手握住剑柄。 柳生站在空中,默默的看着李汝鱼,用也有些蹩脚的大凉官话说道:“请。” 李汝鱼按住腰间锈剑。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一个诡异的事情:天穹上的剑客柳生,竟然是个独眼! 他的左眼笼罩着一个眼罩。 因在夜色之中,一直不曾注意,直到他拔剑后,才被剑光映照出来。 脑海里的异人浮生几乎是咆哮着吼道:“就是这货,就是这个独眼龙,没错,一定的日本三天狗之一的柳生三严!他柳生家族的后人,当年没少在上海滩干坏事!弄死他狗日的!不过你得小心,这货不仅是个剑圣,据说还是个忍者。” 李汝鱼一阵无语。 先前说他叫柳生十兵卫,怎么现在又叫柳生三严? 话说,忍者是什么? 但是很快,李汝鱼明白了忍者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天穹之上双手握剑的柳生十兵卫,倏然之间凭空消失,不是大凉天下扶摇c万象境界高手的化清风而消失,也不是身形快到极致的消失。 而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在这一刻,李汝鱼哪怕用尽极致感官,也不知道那位剑客在何处。 好像在原地人间蒸发。 这是什么手段? 李汝鱼第一次面对这样诡异的武道,一时之间感觉有些难以应付,本能的反应是转身看向背后,然而背后依然没人。 去了何处? 李汝鱼其实也见识过类似手段,甚至他自己也会一些:刺客之术。 当初和聂隐娘在圣人庙山体间的小道上之战,双方便是以刺客之术,在一种难以言说的空间里战斗,那种状况下,李汝鱼甚至能感觉空间如一扇扇折叠起来的门。 门与门之间又互通。 难道忍者,就是异人浮生口中那个日本小国的刺客? 李汝鱼不敢大意,以手按住锈剑。 只要出现任何一丝猝不可防的事情,李汝鱼都会毫不犹豫的使用拔剑斩天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藏私或者试探的必要。 生死一线之间。 李汝鱼的担心并不无道理,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柳生的剑。 李汝鱼没有机会使出拔剑斩天术。 因为柳生的剑从地底里来。 悄无声息! 新月下,李汝鱼的影子里,一道尖锐的寒光悄无声息的出现,没有任何气势,也感知不到任何气息,就这么以不可理解的态势出现,然后悄无声息的刺向李汝鱼的后背。 在剑身从李汝鱼的影子里缓缓刺出一米左右时,倏然间如闪电。 不可感知,更不可避! 剑很长。 一米七八。 哪怕是剑尖即将抵达李汝鱼背心时,依然只能看见剑,而看不见柳生,仿佛他此刻就埋在李汝鱼影子下的泥地里。 如此诡异的剑,纵然是如今剑道天下坐而望一,或者完全已是第一的李汝鱼,也无法防备。 几乎是刹那之间,剑尖穿入李汝鱼背心。 也几乎是刹那之间,李汝鱼终于感受到了背心肌肤间本能泛散的寒意,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侥幸,想都不想。 闪! 一瞬间拉出一道线。 然而依然晚了一步。 地里,倏然出现了一只握剑的手,那只手上的长剑,便已诡异的速度,猛然前突了几寸,纵然李汝鱼已经前奔,但还是被长剑在背心上贯穿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当李汝鱼来到驿站一座墙边,背靠着枪毙回身时,那只握剑的手已经拉着长剑缩回了地里。 再次消失。 李汝鱼顾不得查看伤势,目光看着脚下,手按锈剑全神贯注。 头皮阵阵发麻。 这个柳生的武道,简直诡异得无法理解。 面对这样的剑客,拔剑斩天术无用武之地,地狱葬剑也是枉然,刺客之术更是没用,唯一能作为凭仗杀敌的便是夫子教的大河之剑。 然而连对手都找不到,谈何杀敌。 李汝鱼有种预感,这很可能是自己从扇面村走出来后面对的最凶险之战。 脑海里那片世界,异人浮生一脸恨铁不成钢,“李汝鱼你个蠢货,连个柳生三严都打不赢,那宫本武藏c上泉信纲之流的来了,你岂非要被打得哭爹叫娘?简直丢人现眼,让开,让我来,保准分分钟让他去见他的天皇。” 李汝鱼一脸黑线。 不过也有些警惕,异人浮生话中意思,似乎还有比这个叫柳生三严的剑客更厉害的人物? 不敢大意,死死的盯着先前柳生出剑的那团阴影。 只要是人,都会有气息。 哪怕是刺客。 就算隐藏气息能让一般人感知不到,然而自己作为剑道万象境,对气息的感知极为敏锐,不可能一丁点的痕迹都抓不到。 先前自己一定是遗漏了什么。 然而 李汝鱼没想到,他再次判断失误。 电光石火间,李汝鱼猛然化作一阵清风,掠过驿站的院子,站在了前门上的门廊屋顶上。 这一次反应很快。 然而,纵然是用最快的反应发作清风,依然没能完全躲开。 背后,再添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先前所立身的那堵墙壁上,一柄一米七八的长剑诡异的长墙体之中穿出来,这一次,甚至连柳生的手都没看见。 李汝鱼百思不得其解。 他此刻站在门廊的屋顶上,能清晰的看到那堵墙的内外。 一米七八的长剑慢慢缩回了墙内。 墙壁内外不见人。 然而那院墙砌的是传统单墙,用泥瓦工的专业术语来说,叫一八墙,厚度仅仅二十公分左右,绝对不可能藏匿得下一个人。 也就是说,柳生在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墙壁内向自己刺出了一剑! 柳生是如何做到的?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武道? 从半空到地里,在从地里到墙壁内,都是不合大凉天下武道的理——这不是扶摇境化清风的常理。 怎么破? 李汝鱼不得不承认,这个柳生三严仅是这诡异的手段,足以成为大凉武道前五。 倒是奇怪,为何在异人口中,会是三天狗之一。 天狗,不就是狗么? 正文 590章 柳生十兵卫,必杀之剑! 然而已经来不及多想。 脚下,剑尖从影子里穿出来,欲要以无比诡异的刺杀方式,将李汝鱼如冰糖葫芦一般串在那柄一米七八的长剑之上。 这一次,李汝鱼反应了过来。 几乎是用脚尖踩着剑尖,凌空而起,站在半空俯瞰着驿站。 思绪急转。 柳生十兵卫究竟是如何刺中自己? 第一次,是从地底出剑,第二次,是从墙壁里出剑,第三次,则是驿站大门门廊上。 没有相同之处! 在没有找到破解这种秘法之前,李汝鱼原本不愿意落地,毕竟自己完全陷入被动,站在半空的话,就算那人要偷袭,自己也可以用刺客之术躲避。 但李汝鱼很快发现行不通。 那位叫柳生十兵卫的剑客,确实对空中的李汝鱼无可奈何,所以他选择了对小小出手。 若非关键时刻嫁衣女子有所察觉,黑发和嫁衣缭绕而形成的红黑光影将小小卷开,只怕小小就会被那柄从墙壁里透出来的一米七八长剑穿心而过。 李汝鱼无奈叹气。 嫁衣女子其实是救不了小小的。 是柳生十兵卫放水。 显然,他也有着他身为剑客的尊严和荣耀。 并不愿意杀妇孺。 之所以对小小出手,不过是借此告诉自己,你李汝鱼不落下去和他一战,他就会被逼着杀小小等人。 所以,没得选择。 李汝鱼落地,按剑而立。 果不其然,当李汝鱼落下来之后,柳生十兵卫就不再对小小出手。 驿站院内很安静。 李汝鱼不断碎步移动,寻找着柳生十兵卫究竟藏身在何处。 只要找到他是如何用这种诡异方式出剑的真相,找到他的藏身之处,那么要破他的剑就不难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 机会不多。 想必柳生十兵卫也知道这一点,他绝对不会给自己更多的机会来寻找到他的弱点。 李汝鱼猜对了。 柳生十兵卫的确有些惧怕被李汝鱼破解了他的忍术。 他又出了两剑。 一剑在李汝鱼碎步到屋檐下的台阶上,从黑暗的屋檐影子里刺下来一剑,太过于诡异,李汝鱼没来得及使用拔剑斩天术反击。 只能闪避。 这一退李汝鱼推倒了驿站院子最西侧的水缸旁。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又是一剑。 这一剑更诡异。 李汝鱼的视线还在屋檐下,他甚至还能看见柳生缓缓将剑收回屋檐下的阴影里,然而背后水缸之内,却有剑尖欲要穿胸而过。 万幸,李汝鱼听到了吱吱声。 嫁衣女子尸体内的那个小女孩,天胎陆地剑仙,虽然只相当于大凉的扶摇境,但其特殊的存在,让其拥有超越普通人敏锐感知。 在最危险的时刻发出了吱吱声。 李汝鱼心中一动。 不管有错没错,先向左边一侧,就欲再闪。 然而那柄长剑已经穿过李汝鱼右肩,万幸的是,李汝鱼收住了继续向左侧闪避的动作,否则不需那名剑客用力,他自己就会将自己的肩膀削掉。 李汝鱼前奔。 脱离了长剑的笼罩,右肩留下一个巨大的血洞。 局势渐危。 从柳生十兵卫出手,五剑而已,李汝鱼就遭受了三剑创伤,尤其是最后一剑,直接将右肩贯穿,让李汝鱼的动作变得分外痛苦。 但李汝鱼没有认输。 脱离那柄一米七八长剑的范围后,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便猛然转身,手中长剑猛然劈落。 很简单的劈落。 一如当年,站在扇面村村口鹅卵石河中的那个少年,劈出的那最简单的一剑。 然而李汝鱼如今已万象。 这一剑再简单,也是返璞归真的一剑。 水缸爆裂。 缸中的睡莲被劈成粉齑,几条游鱼也化为血雾,李汝鱼却紧紧盯着地上。 地上,除了游鱼的血雾,水流之中,从地里冒出了一股血水。 柳生十兵卫受伤了! 李汝鱼心中长出了口气。 在先前时,李汝鱼几乎要生出柳生十兵卫就是空气的错觉,如今看来,他并不是,他出剑时,人就在出剑的位置。 既然知道他在那里,那么他的剑除了诡异,便再没有威胁。 躲开,然后回击。 一击毙命。 就这么简单。 这是李汝鱼的底气,只要找到了人,这天下除了风城主,李汝鱼不认为还有人能接得下自己全力一击的大河之剑。 嗯,大概还得加一个人。 那个如今在距离开封不远的嵩山开宗立派的东土和尚。 他麾下三个弟子战力不俗。 而且据情报,那个东土和尚俨然有入圣的趋势,倒是让人觉得诧异,东土的人来到大凉,竟然也有资格入圣? 不知道张河洛究竟在干什么 此刻倒想不到那么多。 李汝鱼按住已经归鞘的锈剑,等待着柳生十兵卫的下一次攻击。 这一次以静制动,志在必得。 然而 大出李汝鱼意料之外,彷如刺客以隐秘之术刺杀的柳生十兵卫,却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李汝鱼的眼前,和服随风飘舞,双手握刀默然的凝视着李汝鱼。 就站在第一次出剑的地方。 李汝鱼讶然不解,却更警惕,没有丝毫因为敌人现身就松懈的情绪。 反常必有妖! 很快,李汝鱼被眼前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究竟是什么武道? 在第一次出剑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柳生十兵卫,在第二次出剑的墙壁前,出现了第二个柳生十兵卫,在第三出剑的院墙大门门廊上,出现了第三个柳生十兵卫,在第四次出剑的屋檐下,出现了第四个柳生十兵卫,在破碎的水缸旁,出现了第五个柳生十兵卫。 同时出现! 恰好站在五个方位,将李汝鱼围困在正中。 这怎可能? 李汝鱼纵然行走了多年江湖,可从不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武道,说是武道,倒不如说这更像是一种道法,充斥着鬼神之气。 五个柳生十兵卫,几乎是同时开口:“奥义新阴流五在天!” 话落,霞光起。 五个柳生十兵卫身上,激射而出虹线,两两相连。 形成一个巨大的五芒星。 地上浮现出难以理解的晦涩难懂的文字,全是由红色的虹线构成。 李汝鱼就如站在一个巨大的红色符文之中。 李汝鱼吃惊的发现,在这个巨大红色符文诡异的神异之下,本意是万象境界的他,根本无法闪避,也无法化清风离开这座符文大阵。 只能站在那里,然后出锈剑迎接柳生十兵卫精心布下的这一记杀招。 嗡! 一声声闷响。 刹那之间,驿站之内,升起了一轮烈日。 五道霞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又如五道惊雷,直指李汝鱼,最终交汇在李汝鱼身上,爆发出比太阳还明亮的光彩。 无比刺眼! 驿站之内,周婶儿眼睛被强光刺得流泪,不敢再看,低首轻声祈祷。 她哪懂得起武道,只是在暗暗祈祷,这一次陪伴小小去楚州,本希望一路平安,哪曾想到女婿李汝鱼要面对这样的刺杀。 周婶儿很担心。 她也在难过,要是女婿输给了那个奇怪的剑客,自己这些人只怕也会死在赵室的力量之下,周婶儿倒是不怕死,她只是觉得难过,怕是再也见不到夫君了嗯,不是小小的爹,周婶儿现在的夫君,是宁缺那个丧妻的亲侄儿。 小小倒是淡定。 眯缝着眼盯着那团烈日,她无比信任鱼哥儿,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能难难倒他。 鱼哥儿从来没输过呢! 阿牧和阿牧脸色大变,同时娇叱一声,几乎不需要任何沟通,和小小关系最不好的宋词,手按腰间长剑挡在小小面前。 最危险的时刻,宋词反而最挂念小小。 被宋词呵护的小小翻了个白眼。 嘀咕了一句。 好嘛,这一次算你赢了。 宋词头也不回的怼了一嘴,谁稀罕。 两女各自哼了一声。 嫁衣女子则是红黑光影剧烈旋转,如一柄伞,挡在了周婶儿面前,发出焦急的吱吱声。 阿牧则心有灵犀,一闪而逝,来到另外一个房间。 锵! 长剑出鞘,阿牧横剑挡在苏苏身前。 至于杨姓女子和其余七个歌姬,只能听天由命。 此刻,在那轮烈日映照下,驿站方圆百米之内只见亮光。 不见万物。 极致的光芒之下,其实亦是极致的黑暗。 所有的光影都在这极致的烈日光彩下,失去了存在的形态,没人看得见任何东西,炽烈的光芒,遮掩了整个驿站百米内的所有物体。 不见柳生十兵卫,也不见李汝鱼。 只有烈日的亮光。 充斥着无尽的杀意和强势至极的剑意。 没人知道,亮光核心之中的李汝鱼要如何应付这一剑,又能否在这一剑下活着。 这是柳生十兵卫必杀的剑。 先前的五剑,柳生十兵卫根本没奢望能杀李汝鱼,所有的出剑都是为了这一记奥义做铺垫,一剑接一剑,恰好施展出一招。 柳生十兵卫不相信这个天下有人能硬抗这一招。 哪怕是上泉信纲也不能。 所以,他知道李汝鱼死定了。 心中甚至有些遗憾。 本以为李汝鱼会无比难杀,所以自己抛弃了身为三天狗的荣耀和尊严,选择和那个三刀流男人联手杀李汝鱼,不曾想,到头来是高估了李汝鱼。 身为大凉天下的异人,自己的武道终究也被拔高了一大截。 这一记奥义既然完整的使出,那就只有一个结果。 敌败。 敌败则死! 正文 591章 一语成谶,文道成圣之大能! 极度刺眼的强光中,被淹没了身影,看不见李汝鱼。 刹那之间,却见到了李汝鱼。 恍恍然间,目睹这一幕的人,柳生十兵卫c阿牧c宋词c小小c苏苏和嫁衣女子,便见强光中心那轮烈日里,仿佛游走出了一条大鱼。 不,是一条鲲。 紫色的鲲! 鲲须却又如虬龙金须,威严无边。 紫鲲游动,倏然间迸散,化作一片血红,继而便见一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 从地上烈日里冲天而起。 直抵天穹新月。 这一幕,蔚为壮观,惊艳了整个时空。 血色光柱笼罩之下,柳生十兵卫的剑不能侵染分毫! 泰山之巅,满身尘埃的风城主抬起头,望着本来应该望不见的地方,眸子里映照出一轮血色光柱,在风城主眸子里,血色光柱是一柄剑。 这位剑道仅弱于剑魔独孤和夫子的万象高手,喟叹了口气“无敌了罢。” 剑魔城,令狐站在城头,望远处天穹,啐了口口水,“我呸的无敌!” 天地之间,一座莲池,有赤足的女冠独自坐在莲叶上,如那露里生出来的仙子,沐浴着日月精华,此刻倏然睁眼。 眸子里映照出一条血色光柱 在女冠眸子里,血色光柱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条盘绕而上直飞九天的金龙。 女冠笑了。 李汝鱼,你终究还是成了双龙同根的另外一条金龙。 哪怕这仅仅是江湖之龙。 那金龙出江湖,未尝不能成为朝堂之龙。 这一幕,女帝也希望看见的罢。 无名村庄外的溪流畔,盘膝而坐的男子左右手按住腰间佩刀,盯着那一道血色光柱,用晦涩难懂的话语说了一句“柳生君,请坚持一会!” 男子起身,一步即在十里之外。 人未到,刀先出手。 轻轻一点,背负在背上的那柄长刀便先一步破入夜空,如闪电般一闪而逝。 男子面前的大地上,那柄长刀留下了一道巨大疤痕。 威势惊人。 宛若当初青衫秀才的十里一剑。 轰轰轰轰! 血色光柱拱卫了李汝鱼,然而这是杀神的地狱藏刀,并不仅是此等威力,便有五道血色光柱从五个柳生十兵卫的脚下腾空而起。 电光石火间。 其中四个柳生十兵卫倏然间飘散,汇聚到大门门廊上的那个柳生十兵卫身上,这位有着天狗之称的剑客一脸不可置信。 却没有时间多想。 双手按剑,抵住脚下的血色光柱。 然而无济于事。 柳生十兵卫被血色光柱顶着冲天而起,等待他的只有一个下场。 在高空之上被血色光柱漫过。 然后化作灰烬! 一如当年澜山之巅那一战的众多好汉。 必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雪亮刀光自远空而来,在大地上犁出一道深沟,无畏之势斩击在血色光柱上,天地之间响起刀剑相交的脆鸣。 刀光崩退。 血色光柱亦同时迸散。 柳生十兵卫脸色苍白,按剑落地,依然不敢相信,李汝鱼不仅防住了自己必杀的一剑,甚至还差一点借机杀了自己。 这个青年人,是魔鬼吗? 为何世间会有如此恐怖的剑道高手,这真的还是人? 柳生十兵卫感受到了浓郁的挫败感和耻辱感。 光影散去,天地重归正常。 新月天照。 偌大的空地上,连废墟都不复存在,规模不小的驿站在至强剑意的侵蚀下直接化成了灰烬,只在原地留下一片空白地皮,以及几个人。 阿牧衣衫凌乱,嘴角溢血。 为了保护苏苏,遭受地狱葬剑和柳生十兵卫奥义剑招的波及,本就有伤难愈的阿牧,应付得很勉强,牵动了旧伤。 苏苏上前一步,扶住阿牧,“没事吧。” 阿牧捧心蹙眉。 捧心的阿牧,这一刻的风情美得连苏苏也自愧不如,嘀咕了一句这份风情不要也罢。 怜惜的将阿牧捂在怀里,“有伤被着凉了。” 阿牧嗯了一声。 不远处,嫁衣女子身上的鲜红嫁衣已是千疮百孔,缭绕的满头青丝倒是夷然无损,不过也终究露出了一丝阵容。 红黑光影下的肌肤,是干枯的血肉。 如一具枯尸。 好在周婶儿只是个普通人,她看不见这一幕,要不然怕是会被吓晕过去。 宋词也不好过。 执剑的手颤抖如筛糠,从手腕到胳膊处的衣衫已经化作灰烬,露出雪白晶莹的肌肤,其上密布着一层细密血汗。 为了挡住剑意余波,宋词几乎倾尽全力。 所以她受了轻伤。 这就是万象境和扶摇境的差距。 但小小没受到一点波及。 小小看了一眼宋词的伤臂,没好气的道“谁要你逞强了?” 宋词回首怒视,“我就当救了条小狗。” 小小噗嗤一笑,忽然狡黠起来,“汪汪汪!” 宋词愕然。 也乐了。 小小轻轻挥手,如泼墨,轻念了一句“非工复非匠,云构发自然”。 儒家圣贤,一语成谶。 便有青墨滋生,缠绕在宋词伤臂上,有迅速侵染进去,将细密血汗洗涤一空,最终那只伤臂完美如初,甚至于青墨垂落,化作袖口。 宋词眉毛一挑,“哟,小狗挺厉害,但你还是打不赢我。” 小小嘿嘿贼笑,旋即脸一板,“哼,到时候别去求鱼哥儿帮忙。” 宋词大手一挥,“这是你我的恩怨!” 小小哦了一声,“你会输得很难看。” 宋词哼了一声,针锋相对,“到时候你别去求那个臭男人帮忙。”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撇开头。 还是觉得对方讨厌! 但下一刻,两人看着不远处,有些不可思议。 驿站之中,除了小小c阿牧c宋词c周婶儿c嫁衣女子c苏苏,还有那个女帝赐给李汝鱼的杨姓女子,以及七位歌姬。 在众人心中,没人保护的这八个女子必死无疑,应该和驿站一起化作了灰烬。 然而没有。 不远处,一条极长极长的彩色绫带,已有些破碎不堪,却还是飞舞盘旋形成一朵巨大的花房,将七个蜷缩在一起的歌姬笼罩在内。 歌姬们脸色惊恐瑟瑟发抖。 在七个歌姬身前,杨姓女子默然独站,唇角浴血,那条极长的彩色绫带迅速飞舞,诡异的收缩,从数十米变回成女子手中的一条彩色绫帕。 绫帕上,留下了无数破碎痕迹,显然为了保护歌姬,杨姓女子的绫帕不仅毁坏严重,她自己也受不了不轻的伤。 闷哼一声,杨姓女子跌坐在地。 毕竟那是两位万象境武道高手的最强之剑。 然而已经是很神奇的事情。 杨姓女子以一己之力,救下了七位歌姬,确实出乎意料。 杨姓女子坐在地上,也没去擦拭嘴角的鲜血,就这么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李汝鱼。 眸子里充斥着怨恨。 从始至终,你都没想过保护我们吗? 我们在你眼里,算什么? 小小和宋词从没想到,这个擅长跳霓裳舞的女子,竟还有这般神通。 俨然已是扶摇境,甚至万象? 藏的够深! 但是当两人同时察觉到杨姓女子眼中的怨恨时,顿时同仇敌忾,几乎是异口同声,恼恨的说了句他又不是你男人,凭什么要保护你? 杨姓女子似乎听见了。 侧首看了一眼小小和宋词,眸子里的情绪,让两个少女心中一颤。 那是何等的哀伤。 这哀伤,是那种只有承受过被抛弃痛苦的女人才会拥有。 我见犹怜。 这一刻,小小和宋词不再恼她。 只是觉得她可怜。 然而两人又不知道说什么安抚她,毕竟鱼哥儿这一次,连苏苏都没有保护,而且作为女人,小小和宋词当然不愿意李汝鱼抛弃她俩去保护杨姓女子。 于是默然无语。 小小最终还是再次出手,帮助杨姓女子和阿牧恢复了伤势。 儒家圣贤,一语成谶。 今时的陈郡谢晚溪,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及笄少女。 而是行走在文道成圣路上的大能! 。 正文 592章 鏖战 李汝鱼负手而立。 身上衣衫随风飘舞,默默的看了一眼柳生十兵卫,再看着远空夜色里急速而来的男子,略略蹙眉。 这是一个不见面目的男子。 身材魁梧。 腰间配双刀,脸上覆盖着一张青铜色的鬼面獠牙面具,乍然看去,真如黑夜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充斥着狰狞之意。 倒有些像当年狄相公上阵杀敌之时的风采。 李汝鱼最后望了一眼小小。 发现无事,松了口气。 最后才一一看向周婶儿c宋词c阿牧和苏苏等人。 当视线落在杨姓女子身上时,李汝鱼感受到她眸子里的怨恨,若有若无的嗫嚅了几下嘴唇,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没人听得见。 但杨姓女子却似乎能读懂唇语。 一瞬之间,浑身颤抖。 李汝鱼在说: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施舍,别人的尊重和你向往的自由,都需要自己去争取。 言下之意,你做的还不够好。 杨姓女子忽然想哭。 这一刻,她无比憎恨女帝,但却不知道为何,对李汝鱼的恨意之中,反而多了一丝似乎是钦佩。 那一句话,如师教诲。 李汝鱼没心思去理睬杨姓女子的蜕变,他看着远处从夜空里来的那个男子,一步落地,反手握住崩飞的那柄长刀,如释重负的说了句听不懂的话。 柳生十兵卫回了一句,用的大凉官话:“宫本,你果然又迷路了!” 来时途中才鬼面獠牙面具戴上的男子,面具下的脸上满是尴尬。 宫本?! 李汝鱼脑海里,异人浮生惨嚎一声,“李汝鱼,咱们快逃吧,这一次是肯定打不过了,宫本武藏的三刀流卑鄙至极,再加上新阴流柳生十兵卫,你家夫子来也有可能要跪啊!” 李汝鱼懒得理睬他。 逃? 好像我李汝鱼从出了扇面村,历来之战,从没逃过。 按剑,直视两人:“宫本武藏?柳生十兵卫?” 柳生十兵卫和面具男子对视一眼。 皆一脸惊诧。 这里是大凉天下,在这个天下出现的异人,几乎全是那个中原陆地王朝上的绝代天骄,自己所处的那片小岛上,除了自己两人,再无其他。 李汝鱼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 要知道,就是找到自己两人的赵晋,也根本不知真相。 为什么李汝鱼知道? 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一脸疑惑,最后还是柳生十兵卫出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 这就是承认了。 李汝鱼笑了笑,“我不仅知道,还知道你柳生十兵卫真正的杀招是新阴流无刀取,而那位戴着面具的宫本武藏,最厉害的杀招是三刀流,至于你们的出身和来处,我都知道,只不过在这大凉天下,那些东西都不重要。” 因为东海之上,并没有那个小国。 你们在我李汝鱼眼里,也仅仅是两个武道很强的异人。 仅次而已。 柳生十兵卫和宫本武藏一脸懵逼。 旋即出了一身冷汗。 这 敌人已经知道自己的底细,想来应该有所防备,要杀李汝鱼已是难上加难。 然而两人是谁? 一生经历过诸多战事,又在大凉天下成为异人后武道节节拔高,真不信两人联手还不是李汝鱼之敌,岂有畏战之理。 柳生十兵卫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剑,似乎要赤手空拳出战。 宫本武藏捏紧了手中那柄已经出鞘的长刀。 两人明白,这个时候不是迂腐的遵循什么武士道精神,李汝鱼的剑道之高,纵然是他俩,也有如见深渊之感。 先前柳生十兵卫的奥义绝技,无功不说,还差点被反杀。 锵! 李汝鱼锈剑出鞘,舌绽春雷:“来战!” 嗡! 毫无预兆,宫本武藏手中那柄捏紧的长刀倏然破空激射,如一道闪电之枪,强势至极,直指李汝鱼面门。 其后更是锵然两声,左右手各执双刀,一长一短,一粗一细的两柄刀,充斥着难以融洽的矛盾感,闪烁要阴险之气。 宫本武藏倏然鬼魅一般原地消失,出现在李汝鱼背后。 同时两出击。 长细的那柄刀劈落,粗短的那柄刀直刺李汝鱼心窝。 很快! 快的几乎看不见,仿佛宫本武藏一直就在李汝鱼背后一般。 李汝鱼冷笑一声,雕虫小技。 反手一剑劈落。 锈剑带起一挂溪流,隐然而起天风松涛之声。 然而眼前一花。 宫本武藏已然消失,出现在李汝鱼面前的却是柳生十兵卫,这位手中已经无剑的剑客,怒喝一声,双手如涡流,身影一错。 竟然鬼魅一般绕过了长剑,双手握住了李汝鱼锈剑的剑柄。 这一幕太出乎意料。 李汝鱼完全没看明白柳生十兵卫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仅仅是眼前一花,锈剑便落在了柳生十兵卫的手中,锈剑的剑声,擦着柳生十兵卫的身躯而过,被锈剑带起的从天而落的溪流之象,在锈剑被柳生十兵卫双手接触的刹那,消弭无踪。 好强的招式! 好诡异的一双手。 仿佛在那只手下,任何长剑都能被蛰伏,任何万象都能消弭。 这 绝对是迄今为止,李汝鱼见过的最为强大的一记守招。 这一招,几乎可以让柳生十兵卫立于不败之地。 柳生十兵卫在守。 宫本武藏为攻。 弹指刹那间,已经消失的宫本武藏出现双手一错,猛然斩向李汝鱼头顶,罡风四起,异象骤生。 宫本武藏消失不见。 只剩下三柄刀! 一柄细长刀自天穹劈落,一柄粗短刀自弱侧斩击,还有一柄豁然是那柄先出击的长刀。 不见人,只见刀。 然而刀就是人! 这才是真正的三刀流,刀就是人。 这亦是忍术! 这一刻,李汝鱼面对的是三个宫本武藏,加一个柳生十兵卫。 李汝鱼手中锈剑被柳生十兵卫困住,仿佛被压在了山底,根本拔不出,也无法挥动——新阴流无刀取,着实恐怖。 可困住世间一切剑刃! 宫本三刀环绕,锈剑被困,李汝鱼陷入绝境。 李汝鱼长啸一声。 弃剑。 再出剑! 锈剑落在了柳生十兵卫手上,他如何出剑? 有剑。 青气小剑! 在临安,从青花儒衫人胡莲先生处所得到的春秋之剑。 正文 593章 兵道镜 嗡! 仿佛利刃割破夜幕,天地之间,骤然闪现一条青线。 很细。 仅一指宽。 从齐平川的手间,如闪电一般,刺入远空的夜幕之中,从夜空俯瞰而下,便似一道青色的阳光,纵穿了黑夜,将大地一分为二,直到百里之外。 久久不散。 将锈剑合在掌心的柳生十兵卫一脸无奈。 新阴流无刀取,那也得对方有刀才行,此刻李汝鱼手中无刀无剑,自己的绝招无用武之地,而且李汝鱼在可以远离自己。 丢开锈剑,握住那柄一米七八的长剑,凝神目视李汝鱼。 终于明白了赵晋的那句话。 “杀李汝鱼?试试而已。” 确实只是试试。 宫本武藏出现在远处,手握双刀,鬼面之上的獠牙上,沾染着血。 不是李汝鱼的血。 是他的血。 他有些不明白,李汝鱼是如何确定自己的真身不是那两柄刀上,而是在最先抛出来看似用来吸引力的长刀上。 李汝鱼负手站在柳生十兵卫和宫本武藏的中心点上。 身畔,再次闪现出一道青芒。 缓缓的上下绕身。 剑意厚重,仿佛承载了一段千年岁月。 李汝鱼淡然的道:“很奇怪,为何我能找到你的真身,并且一剑伤了你?” 鬼面獠牙的宫本武藏点头。 李汝鱼笑了笑,“很简单的道理,无论是你也好,还是那位用长剑的剑客也好,你们不可能真的出现三个人。” “所以,你们出现的影子不外乎都是吸引注意力。” “真正的杀招,还是你们本身。” “然而,有杀招就会有杀意,无论你们本身将这杀意掩藏得多好,对于我们之间之中层次的战斗而言,哪怕是有一丁点的杀意,也足够曝露你们的藏身之处。” “所以在你抛出那柄用来吸引注意力的长刀的时候,我就知道,真正的杀招在那柄刀上,其后的一切,都只是铺垫。” “从某方面来说,你这一招还不如那位剑客先前的五记偷袭。” “三刀流?” “不外如是!” 李汝鱼挥手,仅有寸长的青气小剑倏然闪烁,青芒激射,化作一道青线瞬间穿透宫本武藏的身体,射入远空无尽黑夜里。 却微微蹙眉。 果然,万象境的高手没那么好杀。 宫本武藏被青气小剑穿透的身影摇曳,旋即迸散——仅是一道残影。 心中一动。 李汝鱼猛然拔空而起,手间再闪现一道青气小剑,从半空激射,没入地底,恰好撞中从地面影子里刺出来的那柄长剑。 轰然巨响中,地上掀起层层泥土,汹涌向四面八方。 泥土如潮! “这里!” 李汝鱼手中青气小剑尚未生成,头顶出现一颗鬼面獠牙,宫本武藏头上脚下,倏然一刀从天而落,要给李汝鱼来个天花灌顶。 李汝鱼想都不想,侧身,恰好闪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就是这一刹那,宫本武藏刚下落至李汝鱼脚下时,新月之下,李汝鱼的影子投在宫本武藏的脚上。 于是不可思议的,从宫本武藏的脚底里,刺出了一柄剑。 极长的剑。 柳生十兵卫的剑。 这一剑,就是李汝鱼也没反应过来,仅是本能的再次拔高。 却终究慢了一步,被长剑穿过大腿。 嗡! 宫本武藏落地之后,溅起一阵尘埃,从他的影子里,柳生十兵卫手执长剑,缓缓站立起来,两人互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欣喜。 有机会! 李汝鱼站在半空,脚上鲜血汩汩,胸背之上,先前的创伤亦在淌血。 默默的盯着两人,许久,才道:“我知道了。” 柳生十兵卫不解,“知道什么。” 李汝鱼想了想,“之前一直觉得,尤其是你从墙壁里刺出来那一剑时,我就观察过,那面墙壁绝对不可能让你藏身其中,所以我一直在想你出剑的原理。” 柳生十兵卫有些吃惊,“你想到了?” 李汝鱼点点头,“其实很简单,你并没有藏进墙里,甚至说,你从始至终都没藏起来过,你只不过隐藏起了自身的气息,然后利用某种原理,让我看不见你而已。” 柳生十兵卫摇头,“只对了一半,并不是让你看不见。” 李汝鱼点头,“这样么。” 轻轻伸手,掌心之上,出现了一柄寸长的青气小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你确实藏了起来,利用你会的某种忍术,虽然我不明白忍术的原理是什么,但这个天下,武道和道术本来就有着不合道理的存在,而存在即合理。” 顿了一下,“所以,你其实藏进了影子里。” 柳生十兵卫每一次出剑,都是从影子里刺出来的剑,无一例外! 柳生十兵卫笑了,自信的笑,“然而有新月,无论如何,新月所照之下,都会有影子,哪怕你藏身在黑暗里,那么整个黑暗都是我的影子。” 李汝鱼哈哈大笑,“但是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柳生十兵卫不解,“什么事。” “有些剑,是没有影子的。” 柳生十兵卫点头,“你手中的青气小剑没有影子,但你好像也忘记了一件事。” 李汝鱼不解,“什么事?” “我们是两个人。” 李汝鱼一怔,旋即大惊。 不知道什么时候,宫本武藏不见了,地面上一直只有柳生十兵卫,而自己竟然一直没曾发觉,仿佛潜意识里一直早告诉自己,只有柳生十兵卫一个敌人。 宫本武藏从视觉到心理上的存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 直到柳生十兵卫说起。 然而宫本武藏绝对没有消失,他也没有离开,他一直都在。 这是何等神奇的手段! 宫本武藏在哪里? 在天上! 天穹之上,新月之畔,宫本武藏右手握住一柄较长的那柄刀,鬼面獠牙冷漠无情,杀伐之意有若实质,垂天而落。 在地上! 柳生十兵卫之畔,宫本武藏突兀显现,左手握住那柄短一些的刀,杀伐之意亦如实质,如倒卷天穹之大河。 两个宫本武藏,皆是实体! 鬼面獠牙之中,天穹地上的宫本武藏同时开口,依然是蹩脚的大凉官话,只不过声音很冷,带着必杀的傲意:“接刀!” 目睹这一幕的柳生十兵卫满脸钦佩,“兵道镜!” 半空之中的李汝鱼,骤感压力。 正文 594章 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绝望吗 柳生十兵卫知道,和自己同时代的宫本武藏究竟有多强大。 当年剑道风气最盛之时,也是柳生家族最为辉煌的时候,不仅有自己,还有柳生宗严c柳生宗矩和柳生宗冬。 其中,柳生宗矩c柳生宗严和自己被称为三天狗。 天狗者,神兽。 然而除了柳生家族,当时百年内外,还有极多的天骄,最强者当属上泉信纲和冢原卜传,但亦不得不提一下宫本武藏。 不属于神道流刀流和阴流的宫本武藏,却被整个剑术界认可,称为剑圣之一,其剑道修为可想而知,当然,他的三刀流确实有些卑鄙。 但不能就此认为宫本武藏不行。 他的兵道镜和二天一流,纵然是柳生家族,也钦佩不已。 柳生十兵卫甚至不得不承认,宫本武藏的剑道,犹在自己之上。 此刻剑道宫本武藏使出兵道镜,柳生十兵卫知道,这已是最后的决战,能否杀李汝鱼,就看自己能否配合宫本武藏使出最强的杀招。 不再犹豫。 柳生十兵卫再次弃剑。 手中无剑的柳生十兵卫,才是最强的柳生十兵卫,柳生家族的无刀取,在大凉这个诡异的天下,经过不断拔高之后,已不再是简单的空手入白刃,困缚敌人兵器那么简单。 可攻! 而且攻击力举世无双,甚至可战雄师。 柳生家族是荣耀,靠的不是一柄长剑,而是有“杀人刀”c“活人剑”c“无刀之卷”,以及自己用毕生心血打造出来的“月之抄”。 月之抄,亦是月之潮! 柳生十兵卫出剑,配合宫本武藏出剑。 天穹之上,新月之畔,戴着鬼面獠牙的宫本武藏出刀,其制式和规格与普通太刀一般无二的长刀唰的一下劈落。 于是方圆数百里内外,只要仰首,便可见一轮月牙从天而落。 月牙巨大无比。 宛若垂天之刃,强势无匹,斩破空间,所过之处,肉眼可见空气出现层层波纹,如有实质般被月牙劈开。 波纹之间,闪烁着细小的黑色电芒。 嘶嘶声如天风海涛。 几乎是同一瞬间,地上的宫本武藏亦出刀,那柄比寻常太多短小了近一半的长刀冲天而起,亦化作一轮巨大月牙,斩天而起。 双月牙,共击一处。 这是宫本武藏的刀,不是三刀流,是二天一流! 然而给人的感觉,地上的这一轮月牙不是冲天而起,而是从天而落。 仿佛地上亦是天空。 这种错觉,并不致命,甚至说这一招也不致命,似乎可以躲开月牙锋芒所向处。 然而只有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知道,当这两轮月牙出现后,无论李汝鱼怎么躲避,那么他一瞬间化清风而至百里千里外,依然要面对双月牙的斩击。 当然,那是不可能出现的。 此刻的这一方天地,在李汝鱼所处的那个平面,早已被兵道镜禁锢。 李汝鱼避无可避,只能硬撼。 如果说剑道修为在当今天下可以坐二望一,甚至已超过风城主成为第一人的李汝鱼,能够硬撼下这一记杀招,那么加上柳生十兵卫的剑! 他绝对会死! 哪怕是曾经那个才情不仅风靡了大唐,也同样征服了日本,如今更征服了整个大凉天下的夫子如今在这样的情况下接这两剑,也得死。 柳生十兵卫出了剑。 他举手向天,如摘新月,下一刻,又如挥新月。 煌! 天穹之上的新月,仿佛在刹那间化作了烈日,倏然间爆发出千万道清冷的光辉,有如亿万剑,从天而落。 剑剑皆可杀人! 这是柳生十兵卫成为异人后,随着武道节节报告而领悟出来的最强之剑,是他作为天狗的尊严:新阴流无刀取和月之抄的完美融合。 无刀取,取月为剑。 月之抄,亦是月之潮,每一道光辉都是剑,宛若海啸之浪潮从天而落。 这一剑可敌千军万马。 更可斩万象! 李汝鱼死定了! 其实从一开始,柳生十兵卫和宫本武藏就在营造这个时机,他们从没奢望过靠忍术或者简单的杀招能杀李汝鱼。 所以他们在等,等着李汝鱼的疏忽大意,让两人有从容而完整的施展杀招的机会。 他们等到了。 当出剑之后,两人已经知道了结局。 敌人必死无疑。 半空之中,李汝鱼默默的站着,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做出哪怕一丝动作打断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这联手的最强一击。 此刻对方攻势已成,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说了一个字:走。 他当然不会走。 但原本是驿站如今已成废墟的地方,阿牧一把拉起苏苏就走,化清风而去,嫁衣女子红黑光影缭绕,瞬间缠绕住周婶儿,转瞬已在数十里外。 杨姓女子先前本受了伤,好在被小小与儒家圣贤手段痊愈,此刻闻言,没有丝毫怠慢。 走。 她没有一个人走,手中彩色绫帕瞬间暴涨,化作一条巨大长绫,以风卷残云之势将七个歌姬缠绕其中,杨姓女子如牵狗,又如拉着一个绣球,一瞬数里。 红衣宋词看了一眼小小,小小笑眯眯的,“才不要你抱呢。” 宋词呵呵,“你以为我喜欢抱你?没胸没肉的,咯得我骨头疼。” 小小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又看了一眼宋词胸口,贼笑着挺了挺胸,“你是认真的?” 宋词顿时吃瘪。 貌似似乎好像可能自己真不如她啊。 都怪她遗传到周婶儿的天赋了! 恼恨的很。 小小挥手,轻念了一句:“人间但有不平事,青云道从天上来。” 随口一语,成谶。 脚下,骤然闪现一片青云,小小踏上去,青云如长道,转瞬之间,小小这一步便似跨出了十数里,站在阿牧和苏苏的身边。 宋词冷哼了一声,眉头蹙起,抬头望半空,“我想帮你。” 李汝鱼笑了笑,“剑来便可。” 锈剑被柳生十兵卫的无刀取夺过去之后,便被抛在了地上,如今自己手中无剑,仅靠青气小剑能以承载对方双人的联击。 宋词哦了一声,摘下腰间长剑,唰的一声抛入半空,旋即化清风而去。 柳生十兵卫和宫本武藏没有理睬这些女眷的离开。 作为剑圣,他们有自己的尊严。 可以杀李汝鱼,但绝对不杀李汝鱼的家眷,等李汝鱼死了后,会有赵晋的人来收拾烂摊子,他俩只负责杀李汝鱼。 不过,两人依然警惕。 李汝鱼让家眷离开之后,下一步,是不是他也要逃。 他要怎么逃? 然而两人想错了,李汝鱼根本没想过逃。 让小小等人走,是担心她们再次被波及而已,毕竟接下来这一击,更甚先前夷平驿站的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 其实这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而已。 当李汝鱼握住宋词的佩剑时,两轮月牙已经在头顶脚下三米处,只需要一刹那的时间,便将彻底将李汝鱼斩成灰烬。 而在头顶月牙之上,更是亿万道月辉之剑。 月潮如海啸,从天而落。 这景观蔚为壮观,方圆数百里开外的人,都能看见天穹那一幕壮景。 李汝鱼握剑刹那,身后,一座虚影如山拔地而起,山上有读书人,负手捉书,又捉笔豪,泼墨而写,却似读书人的舞剑。 美不胜收。 于此同时,将军披甲大肠飞舞,长身而起,握剑如李汝鱼的姿态。 天地之间,杀意浓郁宛若半空悬浮了一座石山血汗。 穿越千年和时空的声音,在所有人的心头响起,久久不息,将军说:杀以杀止! 风萧萧兮易水寒。 尸山血海里,仿佛又有一条河流滋生,一位负手握匕的壮士默默的出现在李汝鱼背后,他只是轻声说了两个字:天下。 请你李汝鱼,为亿万黎民安天下。 如此,哪怕你是又一个始皇帝又何妨? 当月潮涌落,当月牙交击的刹那,半空之中无尽的光彩里,有一条金龙狰狞而出,从光彩的中心处扶摇而起,扶摇而上九万里。 浩然皇气睥睨天下。 黄钟大吕的声音响彻在这片天地的每一寸土地上:朕亦在! 更高的天穹之上,无人可见的紫色大鲲摇摆着巨大的鳍和长尾,快活的游荡在云彩之中,与那扶摇而来的金龙共舞高天。 轰! 极境的声音之下,是天地无声。 极境的光彩之下,是万物黯然。 天地之间,不见任何光彩,不闻任何声音,只能看见半空的那一道炽热c闪亮到极点的光华绽放,以及那数不尽的剑气四溅。 哪怕是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也不可见半空。 许久之后,天地重归安宁。 新月之畔的宫本武藏消失不见,地上,宫本武藏依然手按双刀,睁大着眼望着天穹。 柳生十兵卫握住了一米七八的长剑,亦望天穹。 两人相信,李汝鱼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但没亲眼看见,两人终究不放心——尽管两人清楚,如果李汝鱼死了,他们根本看不见尸首,因为李汝鱼会直接化为灰烬。 李汝鱼死了吗? 没有! 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有些石化,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汝鱼竟然还活着! 他还站在半空,依然在原来的位置。 上半身的衣衫早已化作灰烬,此刻着上半身站在那里,依然可以清晰看见身上被柳生十兵卫长剑戳出来的血洞。 怎么可能?! 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两人有如见鬼。 这都能活着?! 世间,已经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形容两人的心情,那已不仅仅是震惊。 李汝鱼执剑,看着地上的两人,轻声说道:“我知道,当我离开临安就藩之时,赵晋必然会尝试着来杀我一次,甚至也会不断的尝试。” “我不喜欢,因为这会打扰我深爱之人的安宁。” “所以,我想要一次真正的解决这个困局,让赵晋明白,如果想杀我李汝鱼,武道高手绝对没有可能,能杀我李汝鱼的,只有千军万马的堆杀。” “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告诉你们,告诉赵晋,告诉天下人。” “不用再妄想来杀我。” “真以为我破不了你们的忍术?” “我愿意接受你们联手的最强一击,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个答案:用剑,天下无人可杀我!” “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绝望吗?” “这就是了!” 只有当赵晋,当天下人对以武道高手来杀自己的念想绝望,赵晋才会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小小和阿牧她们才能得到安宁。 今夜一战,绝望的不仅是宫本武藏,还有柳生十兵卫。 当然,他俩不重要。 因为他俩要死。 真正需要绝望的是天下人中的某一个:那个东海剑魔城如今的城主令狐。 那女子一直对自己心怀杀意。 李汝鱼也知道,自己和她之间必有一战,而且李汝鱼也确信,自己并不是胡乱施舍仁慈的人,将来有一天,哪怕令狐成了剑道圣人,自己也要杀了她。 当有一天,自己不再是楚王,而是天下的王时,天下,不需要一个独立于律法之外的剑魔城! 而最应该绝望的是 赵晋! 正文 595章 天下无敌! 绝望两个字怎么写? 这一夜,从北蛮草原归来,刚进入燕云十六州的赵晋知道了。 驿站之中,赵晋负手站在院子里,一直看着南方的天空,看着那轮新月,千里之外的大凉腹地,此刻新月之下,应该快见分晓了。 赵晋只是个读书人,除了新月,他什么都看不见。 但站在他旁边的老人可以。 老人背负一柄巨剑,鹤发童颜,面目方正。 忽然轻声道:“败了。” 赵晋讶然,“两个人都打不赢李汝鱼。” 老人叹气,不想说出真相。 赵晋见状笑道:“直说无妨,我可不会因为两个倭人的失败而丧失信心。” 老人心里暗道了一声,只怕真会。 轻声说道:“李汝鱼一直采取守势,似乎刻意为之,等到了那两人联手的最强一击,李汝鱼在从容破之,展露出来的强大,俨然已是剑道圣人。” 赵晋哦了一声,哂笑:“终究只是个年轻人。” 老人摇头,“并不是李汝鱼自傲,事实上那两人联手的最强一击,哪怕是曾经的夫子,今夜也很可能要死在那一击下,那一击,可杀剑道圣人!” 赵晋悚然动容:“李汝鱼剑道入圣了?” 老人再次摇头,“应该没有。” 赵晋不解,“那为何李汝鱼没有死?” 老人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了一个用剑者的心声:“只怕李汝鱼的剑道入圣,远远高于天下用剑者的剑道入圣,所以,即使不为剑圣,已有剑圣之力,今夜一战之后,天下存在着可以和李汝鱼一较高低的,只剩下了那位坐在泰山之巅,俨然将要成为新兴佛门之人的风城主。” 赵晋沉默不语,“他是在嘲讽我?” 老人苦笑,“算吧,不过老朽想来,他只是借这件事告诉你一个道理。” 顿了下,“这个道理其实只有一句话,归根到底只有两个字。” 赵晋呵呵,“什么道理。” 老人无可奈何,叹气道:“绝望。” 绝望是一个词,是一种心态,不是一种道理。 但是今夜,绝望是。 赵晋明白了。 但还是不相信,忍不住再次问道:“天下,真无人能再以剑杀李汝鱼?” 老人迟凝的点头,想了想,“除非那个人从东土归来。” 女帝。 能杀李汝鱼的,除了风城主有一丝可能,便只剩下那个圣人之王,那位统率了大凉多年,压得赵室压得整个天下没有半点脾气的女帝。 赵晋长叹一口气,由衷的说了一句,“确实绝望。” 转身回屋。 既然武道高手杀不了李汝鱼,那就只能沙场,李汝鱼再强,终究只是人,若自己能够完美所有的计划,届时,自可用武道高手牵制住李汝鱼,再用千军万马堆死他。 能杀李汝鱼,死十万雄师都值得。 女帝以为,自己只需要找两点,如今天下以为,自己找到的一点是赵飒。 他们都错了! 我赵晋找到的可不止两点。 感受到绝望的不仅有赵晋,也有在临安夕照山塔下望北方的赵飒。 这位白虎神将亦是武道高手。 站在他身旁的是曾经的北蛮女子将军第一人安梨花。 两父女看着远空。 许久之后,直到看见远空出现千万道青气纵横时,赵飒才叹了口气,“真是一个让人绝望得看不见任何可能的道理。” 安梨花点头,“这真是他想让父亲看到的。” 赵飒笑了,“可是李汝鱼终究不明白一个道理。” 天下,是谋士运筹帷幄,是将军马革裹尸,是雄兵浴血,从沙场杀出来的天下。 不是剑道高手以个人武力杀出来的天下。 安梨花摇头,“我想他明白,否则以他的剑道武力,哪怕是提剑杀了赵晋,甚至杀了父亲您,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没有,他只是安静的去就藩,为此甚至放弃了女帝为他留下的大好局面,我想他是要以一个藩王的姿态,在朝野之间和赵室争夺,最终成为大凉的新共主。” 有些话安梨花不能说。 比如,李汝鱼曾明确告诉过她,步步退让甚至去楚州就藩,都只是为了得民心。 具体如何操作,安梨花不明白。 但想来,李汝鱼早有定夺,其实如今的局面,如果李汝鱼只想做一个咸淡王爷,那么皆大欢喜。 然而不是。 李汝鱼心中的野望,早一步一步沸腾。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男人身上才会有可以聚集众多绝色女子的魅力。 是为英雄。 天下娇媚女儿,哪个不爱英雄? 自己也爱。 赵飒闻言长叹,“李汝鱼啊有点可怕了。” 不知道为何,赵飒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那个就藩的楚王,仿佛不再是一个仗剑江湖的高手,而给人一种熟悉的错觉。 仿佛那个女人又回来了。 李汝鱼当下的作风,不声不响里布局,最后必然是平地惊雷,着实像极了登基前的女帝。 赵室真是个凄凉。 先有一个女帝,压得赵室踹不过气,如今又来一个李汝鱼。 赵飒忧思重重,也不知赵晋说服岳单了没。 东海,剑魔城,令狐站在城头。 她看得很清楚。 她也最清楚李汝鱼的心意,当那两轮月牙交集,月华剑如潮落下时,令狐也曾有刹那的窃喜,觉得李汝鱼死定了。 直到听到了那句“杀以杀止”,听到了那句“朕亦在”,看到那条金龙盘扶摇盘空时,令狐心头弥漫着绝望。 挥之不去的绝望。 这样的李汝鱼,谁杀得死? 除非自己能剑道成圣。 在琅琊山去杀吴渐时,令狐跟过李汝鱼一段时间,李汝鱼也从没掩饰过对令狐的杀意,她知道,一旦将来天下大定,李汝鱼成了天下共主,那么也是剑魔城的末日。 更是自己的末日。 令狐不想死,哪怕此刻内心深处无比绝望,她也不想死。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条路:剑道成圣! 这一夜,令狐离开了剑魔城,她要去找风城主,她要寻找剑道成圣的契机,一旦成圣,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楚。 杀楚王李汝鱼! 在离开剑魔城的时候,令狐看见了远处天穹,绽放如烟花漫天飞舞的青气中,锵然一声剑吟,似乎是李汝鱼的锈剑出鞘,旋即便是两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 令狐知道,那两个人死定了。 如今的李汝鱼—— 天下无敌! 正文 596章 杨玉环 当向天下宣告了态度之后,李汝鱼没有再拖泥带水。 那不是他的风格。 杀人者人恒杀之,既然柳生十兵卫和宫本武藏想杀自己,那么自己为何不能杀他们,更何况听过异人浮生说过那一段耻辱岁月,李汝鱼虽然知道和柳生十兵卫c宫本武藏无关,但不知为何,还是憎恨。 所以,没什么可说。 唯杀耳。 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虽然杀不了自己,但毕竟是万象境的高手,李汝鱼也不敢大意,一出手就是最强的杀招之一。 掌心,青芒闪耀,出现一枚寸长青气小剑。 在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诧异的眼光中,李汝鱼轻轻一笑,收回手,屈食指,拙力于拇指之下,然后轻轻弹在青气小剑上。 锵! 清脆声在天地间激荡。 青气小剑如琉璃一般,丝丝缕缕破碎,散落在半尺之内,宛若一片琉璃彩霞,美不胜收。 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对视一眼,两人沉默着横刀竖剑。 虽然任务失败,然而身为剑圣,武士道精神不允许两人逃,纵然是死也在所不惧,死在敌人剑下,是剑客之荣。 剖腹自杀,是剑客之尊。 天穹之上,青气小剑破碎之后的那片琉璃,于刹那之间旋转,光华四溅,仅仅是弹指刹那间,便有成百上千甚至近外的青气滋生,旋绕着李汝鱼方圆百米之内来回激射。 如有一颗青色彩球闪耀光彩。 剑意激荡,睥睨天下。 青色的长剑从天而落,四面八方凌乱没有规律的攒射,铺天盖地,彻底将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笼罩,一如先前的月华之剑。 万剑齐落。 不可闪避。 无从闪避。 这才是真正的春秋之剑,近万剑共同皆承载了厚重的春秋时光,每一柄剑上都闪烁着一个春秋岁月里的痕迹,或是那些风云岁月里的天骄风采,或是那沉重岁月里的无名灵魂。 何谓春秋? 春秋,是天下人的春秋,是一段岁月! 万剑迸射,暴雨梨花。 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便如风雨中的小舟,两人纵然倾尽全力,也无法彻底应付这数不尽的青气长剑,只能熬。 熬过这一剑——或者说熬过这万剑。 然而李汝鱼没有给他们机会。 轻轻抽出了腰间那柄宋词的剑,右手倒握,剑尖向下,猛然插入脚下。 脚下的虚空。 但那柄剑却放入插入了一片看不见的虚空里。 剑身只剩一半。 身后那尊巨大的杀神白起,亦同时拔剑刺入虚空。 地狱葬剑! 轰! 轰! 两声巨响,疲于应付数不尽的青气长剑的宫本武藏和柳生十兵卫喟然一声长叹,此刻两人纵然有万般忍术,也依然无可闪避。 避不开青气长剑,还能支撑着不死,最多是肉身遭受凌迟之苦。 地狱葬剑一出,只能是死。 要么死在地狱葬剑那道血色光柱之中,要么死在万剑凌迟之下,只有一个选择。 别无他路。 两人很有默契,也很有骨气。 选择地狱葬剑,毕竟死得更快,弹指刹那间的死亡没有痛苦。 于是死了。 在冲向天穹之上的血色光柱中,两人化作了一片灰烬。 李汝鱼,终于成了那个人。 那个人间无敌的人! 万籁俱静。 李汝鱼从天而落,脚下大地早已面目全非,尤其是最后被万道青气小剑暴雨梨花一般激射,宛若一块血肉上被凌迟了无数遍,彻底犁去了一层坚土。 李汝鱼沉默良久,才去找到锈剑,再一步化清风,落在十里开外某个小镇上的客栈里,对惊醒过来的驿丞和驿卒说道:“驿站已毁,你等在此等待朝廷公文,重建驿站。” 驿丞哪敢说不。 这可是楚王爷,天下最厉害的王爷。 十数里外,周婶儿拉着小小的手,担心的问道:“鱼哥儿赢了吗?” “嗯!” 小小重重的点头,雀跃的很。 宋词不屑的切了一句,这还需要怀疑么。 李汝鱼缓步而来,将宋词的剑还给她,微微对阿牧c周婶儿和小小点头示意,看了一眼嫁衣女子,这位来自东土的鬼胎吓了一跳,吱吱吱了几声。 李汝鱼笑了笑,“我不会伤害你。” 缓缓来到杨姓女子和七个歌姬之前,面容有些冷:“你隐藏得很好。” 实际上,李汝鱼很后怕。 他确实没想到,这个杨姓歌姬不仅仅是霓裳舞跳的好,竟然还是一位高手,如果她心怀叵测,趁着自己外出的时候偷袭出手,宋词和阿牧肯定要着了道。 小小和苏苏则必死无疑。 杨姓女子面容也很冷,是那种被不断抛弃之后内心绝望的冷:“所以呢,你要杀了我么。” 李汝鱼沉吟不语。 杀? 似乎有点滥杀无辜,而且她又没伤害人。 不杀? 可终究得这样一个女子在身边无法安心。 犹豫再三,李汝鱼淡然说道:“给我一个不杀你,并且让你在楚王府继续呆下去的理由。” 杨姓女子沉默了一阵,转头看向阿牧,“你真是捧心西子吗?” 阿牧摇头又点头。 杨姓女子黯然,“在很久以前,我一直觉得我比你幸福,知道马嵬坡时,我被那个男人抛弃,用一段白绫了却人生,相比你的结局,凄凉了太多。” 李汝鱼默默听着。 杨姓女子看着李汝鱼继续说道:“我知道,就算我给出一个你满意的答复,你最多也是不杀我而已,绝对不会让我继续留在楚王府,所以,我这一生的未来,还是逃不开被女帝抛弃,被你抛弃,最后成为大凉天下某个权势人物的玩物,最后再被抛弃的命运。” 惨然一笑,“那么,我又何必浪费口舌呢。” 李汝鱼笑了。 看向小小。 小小犹豫了刹那,还是狠狠的白了李汝鱼一眼,“反正你都花心的紧。” 宋词捂嘴偷笑。 阿牧摇头无语。 周婶儿一脸无奈,可也明白,有些事真的无法避免。 李汝鱼苦笑一声,难得的在人前说句小情话,轻轻拍了拍小小的脑袋,“再花心,小小你也是我心里那座城最重要的一个人。” 小小很惬意的享受着这种亲昵。 阿牧视若无睹。 宋词咬牙切齿。 苏苏笑得很幸灾乐祸! 李汝鱼这才转头看向杨姓女子,“我没记错,你在大凉天下的名字,叫杨粉黛,这名字似乎是女帝给你取的,出处应该是女帝从某位异人口中得知的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杨姓女子点头。 李汝鱼便笑了,“果然是你。” 杨粉黛一脸讶然。 李汝鱼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很有成就感,要知道,异人浮生口中所说的四大美女,自己身边有两个了,一个捧心西子,一个杨粉黛。 笑道:“你若愿意,继续留下来罢,安安静静的继续做一个舞蹈大家。我若不死,则无人可强迫你做任何事,包括我,毕竟我不是李隆基。” 顿了下,“如此可行,杨玉环?” 杨粉黛倏然呆滞,然后笑了,福了一福,“妾身亦不奢望可得王爷之宠,余生有她们,与舞为伴,兴王府之舞,观盛世之风,这大凉一世,已是心满意足。” 李汝鱼笑而不语。 脑海那片世界里,异人浮生反应激烈的很,直接将李汝鱼骂成了淫贼,说怎么能这么意淫,你都有了苏妲己c西施,说不得还有个谢道韫,连宋词都可能是那个朝鲜妖女张绿水,现在又吃着锅里想碗里,连杨玉环也要收了? 就不能给老子留碗汤喝嘛! 其余女子反应不一,小小是有些麻木,反正自己在鱼哥儿心中最重要,阿牧则是无所谓,宋词有些患得患失,觉得杨玉环的出现可以膈应小小,但自己好像又多了个情敌。 周婶儿有些替女儿难过,但又有些高兴——她一直将李汝鱼当做自己的,自家的猪拱的小白菜越多越漂亮,当长辈的自然越高兴。 唯有苏苏笑得很内涵。 臭男人 谁敢说李汝鱼没有花花心思? 不过她看破不说破罢了。 正文 597章 大理之王 离开剑魔城的令狐,在扬州遇见了个从北蛮逃荒来到大凉的少年。 结伴而行,游戏人间。 蜀中乐山,从东土来的佛门四人,耗尽钱财,加工加点,依山而筑的大佛,终于雕刻出了一个佛头,面临着滚滚江水,目光悲怜。 守在泰山之巅的风城主,一瞬化清风而至山下江边,一剑架住一根长棍。 东土玄奘弘扬佛法,来大凉时带着三位弟子,皆是桀骜不驯的凶人,经年被困缚在这座小山上修一尊大佛,那位孙行者终于压不住内心的恶念。 欲弑师而遁。 他是陆地剑仙之流,没了玄奘约束,这大凉天下何处不可去。 另两人坐看热闹。 他俩何尝不想杀了玄奘重获自由,然而不敢。 玄奘若是死了,东土那边知悉之后,哪怕自己等人在大凉,也将遭受到追杀,陆地剑仙而已,在东土算不得最强。 实际上三人已经明白,东土所谓的陆地剑仙,在大凉不过扶摇。 比如此刻出现的那位执剑挡住长棍的男人,其实可以轻易的将三人碾压成渣渣,然而风城主并没有,荡开长棍后,他只说了一句要走便走,何须杀人。 玄奘低颂佛号。 那三人犹豫半刹,终究还是各奔东西。 风城主看着那仅有佛首的佛像,轻声说道“佛家渡人,无问东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大师何不先渡己再渡人?” 玄奘眼睛一亮,“妙哉!” 九锡禅杖挥出,落入江水。 这一日,东土来的玄奘,如今嵩山佛门开山祖师,遣散了招募来的所有工人,在乐山以一人之力一钉一锤雕刻佛像,势要以自己作为普通人的力量,修筑出一座大凉天下无双的大佛。 玄奘白日雕佛,晚上著佛经,人间无岁月,无东西,无善恶。 风城主若有所悟,看佛首半日。 最终对着佛首上雕刻的玄奘大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见。” 大笑而去。 离去之时的风城主,再无丝毫佛性,满身剑气荡九州,人间处处,剑吟阵阵,无剑不舞,无剑不吟,如迎剑主。 曾入佛门,既入佛门,再见佛门。 这一日,风城主距离剑道成圣,仅一步之遥。 一行人行走在青山绿水间。 驿站一战,所有的车辆和骏马都死在剑意冲荡下,好在李汝鱼如今身家不菲,他倒是没怎么贪污,薪俸就够了,毕竟是位王爷。 加上谢家支持。 重新添置马车购买骏马,继续前往楚州。 和阿牧并骑而行。 李汝鱼忽然哂笑了一句,说风城主终究还是走回了正道。 阿牧看着腰间佩剑轻颤,吃惊的问,“他入圣了?” 李汝鱼乜了一眼,阿牧腰间那柄颤抖如筛糠的佩剑骤然安寂下来,笑道“没有,但也差不了多远,临门一脚罢,然而这一脚却难比登天。” 阿牧笑眯眯的看李汝鱼,“你呢。” 李汝鱼想了想,“按照境界来说,我大概还差三步,若是以战力而论,我大概已经算是剑道圣人,所以如今和风城主究竟谁强谁弱,不太好说。” 阿牧笑了笑,很温柔,是那种将全部身心交给男人的温柔,在如今阿牧的心里,李汝鱼就是她在大凉天下的全部“我觉得你一定能赢他。” 我的男人,一定是天下第一。 李汝鱼笑了,看着阿牧,忽然挑了挑眉,勾搭了一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去争取一下,岂非让我的女人寒心。” 阿牧笑眯眯的,满心幸福。 就算他有再多女人,我在他心中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如此,还有什么羡慕嫉妒恨? 不存在的! 正好撩开车帘有事要问的苏苏见到这一幕,咳嗽一声,踹开挨着她的花斑,媚眼如水,道“我也要骑马。” 骑马? 李汝鱼笑了,“你行吗?” 阿牧在一旁直乐,心里有话不好说,小鱼儿你真笨,这位苏苏说你就是她的马啊。 苏苏哼了一声落下了窗帘。 她有些不好意思。 实际上苏苏知道李汝鱼听出来了,回答的那句你行不是讽刺,而是戏虐的调戏,言下之意,你骑得了我? 被骑罢。 这让一直在男女一事上处于主动而且极度大胆的苏苏有点适应不了。 她虽然妩媚,但事实上并不是坏女人。 口嗨而已。 是以当李汝鱼反击时,她反而有些吃不住。 寿州以南,包括和寿州并行的楚州都是禁军驻防,楚州以南的扬州,自然也是禁军辖境,眼看扬州在望,李汝鱼思忖片刻,笑了笑说“在扬州逗留一两日罢。” 令狐在扬州。 李汝鱼想要看看,如果有机会,能不能先杀了令狐——在不惊动风城主的情况下。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在距离扬州城尚有二三十里,路过一座路边茶肆时,李汝鱼忽然勒住马,对阿牧说道“小心着些。” 阿牧看了看茶肆里面那个白衣飘飘的青年,点头。 不敢大意,按剑去了苏苏的马车。 宋词和周婶儿的马车里,有宋词和嫁衣女子,没有万象境的人难以造成威胁。 李汝鱼下马,笑眯眯的来到茶肆。 茶肆里没什么人,仅有三两名旅人,其中便有白衣飘飘的青年,独自坐着喝茶,看见李汝鱼进来,头也不抬,细长的手指端着茶盏,说的话很没有逻辑“茶是好茶,人呢?” 李汝鱼落座,“大凉天下,出了个燕狂徒,是个剑客。又有一个白愁飞,会一手天下无双的指法,让某位知晓上下五千年的异人一度以为,是武侠走进了现实。” 在闲暇时,李汝鱼和异人浮生全盘复原过大凉天下出现的异人,在张河洛屏蔽天机的帮助下,彻底捋了一下所有异人的身份。 得出异人真相的结论全是浮生那个世界的历史名人。 只有两个人例外。 徐秋歌曾经的爱人燕狂徒,那人曾在建康假死,如今不知去了何处。 还有一个人大理之王白愁飞。 燕狂徒用剑,白愁飞用指,异人浮生曾说,这两个名字和这两个人,都很像他所在世界某个武侠大家写的小说里的人物。 李汝鱼是不信小说人物也能成为异人的。 那完美没有道理。 李汝鱼继续道“所以我很想知道,你这位大理之王,究竟是那个强奸了雷纯的武侠人物,还是大凉天下的普通人,又或者是个普通的异人?” 白衣飘飘的青年正是如今的大理之王。 白愁飞。 此刻有些茫然,“自进入万象一来,我一直觉得世间没有什么我看不透,然而此刻你说的话,我确实听不懂。” 顿了下,“我真的不是异人。” 李汝鱼点头,“我相信。” 白愁飞不解,“你相信?” 李汝鱼继续点头,“相信,因为你没有撒谎的必要,而且如果你是异人,那么当初在云雾山你出手时,就应该天雷阵阵。” 白愁飞咳嗽一声,看了一眼茶肆外的马车,笑道“你是不是太谨慎了,这是在大凉,你不会一位凭我一个白愁飞,能伤害到你那些家眷罢。” 李汝鱼想了想,“一个白愁飞当然不能,加上一个禁军都指挥使安梨花也不能,但若是加上数万禁军士卒,那就真的能。” 白愁飞收敛了笑意,“你觉得我和赵室结盟了?” 李汝鱼反问“若非如此,你能轻易的来到大凉腹地?” 白愁飞拿起一个空茶盏,给李汝鱼斟满茶,笑道“这是我从大理带过来的滇茶,比不上大凉的大红袍,但也算好茶。” 李汝鱼品了一口,蹙眉,“喝不来。” 实际上迄今为止,李汝鱼还真的喝不来茶,当然,酒量也不行。 白愁飞叹了口气,“可惜了。” 李汝鱼摇头,“算不得可惜,人间并非只有茶酒之道,美好的事物很多,只要心中向阳,则何处不向阳,只可惜明白这点的人不多。” 白愁飞正色,“然而这样的人也值得敬佩,如今那位柳向阳不已成了神祗?” 又道“可惜了沈炼。” 李汝鱼摇头,“沈炼求仁得仁,千百年后,世人会记住沈炼,甚至更在柳向阳之上,柳向阳,不过是寒门之事,而沈炼,全是为天下事献出了一腔热血。” 李汝鱼更喜欢沈炼。 白愁飞摇头,“我不这么认为,甚至我也不喜欢,我只是觉得,人只有一条命,也只能活几十年,还是珍惜当下为好。” 李汝鱼面色凝重,“这是你来大凉腹地的原因?” 白愁飞没有立即回答,看着马车,笑道“帝王有什么好?” 李汝鱼笑而不语。 白愁飞继续道“如今我为大理之王,后宫之中也有那么些佳丽,然而和你比起来,却显得有些寒碜,那马车之中,有大凉雏凤,注定要文道成圣的陈郡谢晚溪,有曾经的太子储妃张绿水,如今叫宋词了?还有个一旦捧心就美得人间无双的阿牧,再加上一位让一马平川的岳平川愿意为了她心甘情愿到临安赴死的旧王妃苏苏,一个论姿色可以和千古奇女子大凉女帝并称绝代双骄的女子,这样的真容,君王也不可得,何况你还有个风光天下第一的毛秋晴。” 李汝鱼笑而不语。 白愁飞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这个大理之王很羡慕你这个大凉楚王。” 李汝鱼哈哈大笑,“老实说,我也很羡慕你这个大理之王。” 白愁飞讶然,“为何?” 李汝鱼反问一句“你为何不大肆选秀?” 白愁飞苦笑,“美玉难求。” 这一刻,两人的对话不再是大理之王和大凉楚王,而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说的都是男人之间共同的话题。 。 正文 598章 孤独道路,我一个人前行 李汝鱼犹豫了一阵,还是说道:“我想纠正一点你的看法。”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想纠正一下天下所有人的看法。” 白愁飞讶然不解。 李汝鱼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知道,如今在天下人眼中,旧王妃苏苏已经被贴上我李汝鱼的标签,包括在女帝未去东土之前,她也如此认为。” 白愁飞略带嘲讽的反问:“难道不是么。” 李汝鱼摇头,“知之者不知,不知者更不知,其实天下人都看错了苏苏。” 回头望了一眼,透过马车的窗帘,旧王妃苏苏倚坐在床边,一手轻抚着花斑的头,眼眸望向远方,那里只有一片旷野。 李汝鱼轻声叹了口气,“苏苏是个很奇怪的人,她一直喜欢着顺宗陛下,却嫁给了岳平川,当岳平川在夕照山死去的那一刻,苏苏才知道,她喜欢顺宗陛下,但她爱岳平川。” 白愁飞有些不屑,“水性杨花罢。” 李汝鱼没有生气,只是淡然摇头,“并不是,她只是一直不服气女帝而已,所以她事事要和女帝相争,到最后她才发现,她最爱的人并不是顺宗,只不过由于她的任性,岳平川死了。” “所以那以后,她其实对世间爱情,已寂灭如灰。” “别看她如今欢颜依旧,实际上她的内心,已是一片死灰,早已不起波澜。” “所以我和她的关系,仅止于我承女帝的叮嘱,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苏苏在大凉这片天下,就能继续沉浸在她那片死灰的世界里。” “等待着有一天她能真正的鲜活过来。” 白愁飞沉吟良久,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就问一句男人应该问的话,你心里没有想法?” 李汝鱼有些尴尬,实在接受不了白愁飞的这种直白,索性干笑着不回答。 白愁飞懂了。 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除非是拥有女帝的顺宗陛下,否则没有一个男人不会喜欢上苏苏。 李汝鱼也是个男人。 只不过李汝鱼心中有隔阂,他不敢不愿意面对而已。 叹了口气,“所以你得活着,然而赵室希望你死。” 李汝鱼收敛了笑意,认真的道:“这就是你从大理来到扬州的目的?” 白愁飞点头,“大凉赵室c楚王之争,谁都不知道会以何种姿态落幕,是赵室彻底拔出女帝留下的这柄剑,还是这柄剑再次打垮赵室的脊梁,哪怕是你和赵晋,都不能明确。” 李汝鱼笑道:“你好像明确了?” 否则白愁飞不会来扬州见自己。 白愁飞呵呵一笑,“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如果女帝能这么容易被赵室断了退路,那么她就不配不得这千古女帝,所以我选择相信楚王殿下。” 李汝鱼哂笑一声,“可我若是想的没错,今日你我一唔之后,待我就藩楚州,你会在寿州方向等着赵晋南归。” 白愁飞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只是脸色有些沉重,“给你说个故事。” 李汝鱼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故事? 白愁飞却自顾自说了起来,说曾经大凉顺宗刚登基c大理段道隆还没登基之前,在彩云之南有个孤儿从小流浪街头,靠垃圾堆里的残羹冷炙甚至和富贵人家的狗争抢狗食为生。 孤儿从来没怨天尤人过,他觉得这是命。 直到有一天,他流亡至大理和大凉边境的一座荒凉小镇,整个小镇不过三百余人,他饿了整整一夜,最终蜷缩在池塘畔垃圾堆里的他被喊杀之声惊醒。 躲在垃圾堆里,他看见了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一幕。 穿着大理制式盔甲的将士,挥舞着手中雪亮的兵刃,疯狂屠戮着小镇仅有的三十四人,面目狰狞而血腥,仿佛他们刀下那些哀泣求饶的不是大理子民,而是穷凶极恶的山贼一般。 血流成河。 上至花甲老翁,下至襁褓幼儿,无一幸免。 他躲在垃圾堆里,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眼睁睁看着那些脸上带着狰狞笑意的大理士兵,从尸堆里找出青壮男子,割下头颅,然后将所有尸首堆在一起,一把大火。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也彻底将整个小镇烧成了灰烬。 在那把大火前,一位将军披甲按剑站在池塘前,对麾下文吏说,誊写文书,就说山贼作乱,残害镇民,本部帅兵大破山贼五百,阵亡士卒八十。 文吏笑眯眯的问了句,大将军那边? 那位将军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孝敬他的好处自然少不了,况且才五百山贼的军功,以及八十个空饷名额的抚恤金,这点蝇头小肉,大将军看的上? 躲在垃圾堆里的孤儿明白了。 杀良冒功。 空饷。 这都是大理边军的敛财手段。 尽管,从没读过书的白愁飞知道,这种事情不仅大理有,北蛮有,就是盛世华章下的大凉,也必然存在着。 从古至今都有! 在那之前,他从没感觉到大理已经腐朽至此,他仿佛听见了那座彩云之地的哭泣。 然后他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乞丐,一个只有九根手指的乞丐,是彩云之南这一片大地上的乞丐之王,从废墟里找到他,教他指法,让他进私塾读书。 有一天,他问师父,天下谁最厉害。 九指乞丐笑着说这得看盛世还是乱世。 他不解,问盛世是谁乱世又是谁。 九指乞丐笑眯眯的说比如说大理之外的大凉,如今正是盛世,谁最厉害,自然是朝堂之外的君王,又说大理若是再这样下去,你说谁最厉害? 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他不懂。 九指乞丐叹了口气说,君王仁政而朝治清明,自然天下归心于君王皇室,最厉害的自然便是那坐拥江山的君王,若君王无能朝资浑浊,最厉害的便是那溃乱流民的人心,我这个乞丐之王当然最厉害。 他懂了。 于是在那一日,他有了一个梦想。 他要彩云之南不再有黑暗边军,让彩云之南不再为了它的子民哭泣,他要彩云之南的天空c大地之上,永无乞丐最厉害的说辞。 而这,需要他成为王。 白愁飞说到这里,看向李汝鱼,有些自嘲的笑了:“可是当他成为王后,才发现事情远不是想的那么简单,他能镇住朝中大臣,但镇不住天高皇帝远的边将,杀良冒功虽然少见,但彩云之南的那群士卒甚至于上层权宦,依然发腐朽。” 李汝鱼知道这是白愁飞的前半生。 闻言叹了口气,“他还发现,彩云之南就算自身再清明,可卧榻之畔依然有一尊巨人执刀霍霍,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落刀斩在那片美丽的土地上。” 白愁飞笑而不语。 李汝鱼一针见血:“所以他希望,隔壁那个巨人,永远困顿于内患之中。” 白愁飞犹豫着,摩挲着手间茶盏,终究觉得眼前的李汝鱼早已不是可以忽悠的人,率直说道:“或者选择和这个巨人成为朋友。” 李汝鱼摇头,“如果大凉仅是大凉,大理仅是大理,他的想法无疑很正确,但也仅仅只是达到了段道隆的水平而已。” 白愁飞不解。 李汝鱼叹了口气,索性也直说了,“你是不想看见,还是不愿意看见,西域之西那片死亡禁地的变化,要不了多少年,大凉和东土就要接壤,你说到时候,东土那些王国若是挟势而来,会因为大凉和大理之区分差别对待吗?” “不会!” “东土王朝的雄师,为了彻底摧毁这片天下带给他们的威胁,他们会选择一并摧毁,无论是大凉c大理还是北蛮,都将面对东土雄师的兵锋,所以——” 李汝鱼抬起头,眸子里光彩熠熠,那是谈起偶像时的神采:“她才是千古女帝!” 白愁飞僵住,手脚发凉。 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曾如李汝鱼这般确信,他先前以为,就算东土王朝要进攻这片天下,面对大凉这个巨人,东土王朝很可能会选择拉拢大理和北蛮来破大凉,而不是一并摧毁。 李汝鱼摇头,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你想错了。” 起身,不打算继续和白愁飞交谈下去:“所以,她对这片天下的态度,一直只有一点:必须一统,成就一个大统一王朝,才能抗衡东土,所以北蛮灭了,你们大理只是侥幸在天地大变得太快,使得女帝不得不改变主意提前去了东土,否则大理此刻也应该灭国了。” 白愁飞看着李汝鱼的背影:“所以,你若章国,也要灭大理。” 李汝鱼回头,“不。” 白愁飞不解,那你说那么多是什么意思。 李汝鱼沉默了一阵,才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是要灭大理,我是要救大理,救北蛮,救大凉,救这片天下,从东土的雄师下,让这片天下保留并且昂扬着胸膛,尊严不容践踏!” 欲救,必须先灭! 人,只有站得越高才能看得越远,以前的李汝鱼,不会想这么多,他只是想单纯的给小小一座城,后来成了女帝之剑,他渐渐有了野望,他想给小小一座国。 也是给他自己的梦想。 等到东土的出现,等到女帝去了东土,他在临安多日,又想到了很多事情,一城一国,他能给自己和小小,但不能给天下人。 东土和大凉之战不可避免。 大凉能赢? 也许有机会,但黑衣文人c大楚王朝的开国太祖楚一人皆是来自东土,李汝鱼隐然觉得,大凉所处的这片天下,相对于东土而言,不过是一个王朝的藩国而已。 想赢,或者说想不输,这片天下必须倾尽所有,而不是三个国家各自为战。 所以,必须一统。 北蛮灭了,然而还有大理。 李汝鱼从内心深处不相信赵室那群人在彻底掌控大凉国势后,会和大理开战,他们只会选择相安而处,等着东土兵锋前来。 然而,那是等死。 大理只有十余万雄师,也许在东土和大凉之战中,这十余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兵力,但战场局势,很可能就因为这十余万发生巨大转变。 一丝机会,也是机会! 李汝鱼不会放过。 这是一个让白愁飞怎么也没想到的道理。 他彻底呆滞。 不得不说,他有些不敢相信,李汝鱼竟然会当着能够帮助他的大理之王,说出将来一定要灭了大理的话来。 这何啻于找死? 若是大理出兵相助赵室,李汝鱼就算有铁脊军,胜算也要直线下降。 他不会不懂。 李汝鱼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的疑惑,不明白我为何要冒着树敌的危险来告诉你这些事,其实很简单,因为我想,那个孤儿既然不愿意彩云之南再次哭泣,想必也不愿意看见这整片天下哭泣,他可以看见彩云之南,也可以看得更远。” 白愁飞有些触动,旋即有些悲戚,“没有其他办法?” 李汝鱼沉默了许久,“有。” “大凉为王,大理为臣?”白愁飞说出了李汝鱼的那个办法,只有这样,当那一天来临,大理的兵力才能勉强算是大凉的兵力。 前提是大理之王能彻底的配合大凉之君王。 李汝鱼笑了,“你会吗?” 白愁飞摇头,“不会。” 白愁飞想飞之心永远不死,为何不能大理为王大凉为臣? 李汝鱼叹了口气,“沙场上见。” 转身,出了茶肆。 白愁飞起身,看着李汝鱼孤独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忽然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李汝鱼,他为何要这么早将大理变成他的敌人而不是盟友。 哪怕是卸磨杀驴也好。 他难道不知道,今天这一番交谈之后,能站在他背后支持他的,就只剩下了开封的铁脊军? 旋即白愁飞笑了,先见赵晋再说。 然后,自己会亲自去西域之西那片死亡禁地看看,看看东土究竟有没有能力威胁到这片天下,如果真存在李汝鱼说的那种状况 自己就没了选择。 白愁飞环视了一眼,笑得很苦涩,这天下终究还是很美的。 不是吗? 忽然提高声音,大声喊道,“作为男人,问你最后一句,你究竟想不想?” 李汝鱼踱步的身影停滞了下,头也不回,“废话!” 谁不想拿下那个妖媚得比狐狸还妖媚,绝对是天下女子中最为风情的王妃? 白愁飞笑了。 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笑容变得苦涩,他有些憎恨自己,只是想飞而已,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为何要将这座天下也装作那颗本来只有彩云之南的心里? 看着李汝鱼孤独的背影,白愁飞呢喃了一句:“你赌赢了,李汝鱼。” 只是你依然孤独。 在你没得到大凉天下之前,我依然会和赵晋保持接触,若是你输给了赵室,那么,统一这片天下,抵抗东土雄师的事情 我白愁飞来做! 走出茶肆的李汝鱼,孤独的踩在泥土上,他知道自己能赌赢。 在白愁飞说了他的前半生后,他就觉得自己能赢。 也知道白愁飞的选择。 但他没有畏惧。 哪怕前路再独孤,我李汝鱼也要一个人走下去,因为她在东土等我。 因为我也想去看看大凉之外的世界。 还因为 如今的李汝鱼,有着天高海阔的雄心。 以大凉c这片天下为跳板,去看这片星空下整个世界的风光,去完成古往今来,从无人可以完成的丰功伟业,打造出一个举世无匹的王朝。 那一天,东土大凉尽一朝! 那么 何不为大凉之君王? 何不为星空下之君王? 正文 599章 风雨同舟,一路同行 马车里,小小捧书而坐。 周婶儿闭眼小寐。 嫁衣女子趴在窗口,好奇的看着远处那个白衣飘飘的青年,她不明白,明明李汝鱼杀意如此明显,并且也能杀那个青年,却不动手。 她也不明白,那个青年看起来不是李汝鱼的对手,为何也对李汝鱼怀有杀意。 两人还能笑着交谈。 宋词依然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衣,不同于嫁衣女子的红,宋词的红衣充斥着朝气,而嫁衣女子的红衣,却总是给人悲呛。 任何人,自来到世界就被困缚在一具尸体里,当然悲呛。 说起来倒也是奇怪。 小小自从来到临安后,就很少变化,哪怕是及笄了,也没多少变化,身高一米五出头,依然是那张充满着稚气的脸。 及笄后的小小,依然是个小萝莉。 当然,如此这样的,还有小小的一生之敌:红衣宋词。 宋词自以张绿水的身份出现在临安时,始终给人一种邻家小妹妹的感觉,身高倒是比小小要高一些,一米六多一些。 然而这几年下来,她也没变化。 依然是那幅青葱的邻家小妹容颜,只不过内心已经很熟了她比小小更懂得世道艰辛,也更明白一些书面上得不到的道理。 小小读书万卷,然而不如行千里路。 所谓的女大十八变,在这俩丫头身上,完全成了一句虚假谎言,就连小小那位赤足女冠师父,对此都啧啧称奇。 倒是张河洛无意间说了句,有得有失,得者岁月不加身,失者一世。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 当时女冠和李汝鱼,甚至于女帝,都没有去深究过这一句。 宋词对此喜悦的很。 女人嘛,谁不想如女帝那般岁月不加身青春永驻。 不过小小倒是看得很淡。 甚至很多时候,小小其实是羡慕别人的,比如羡慕阿牧c羡慕苏苏,当然,最羡慕的还是那位如今不知被李汝鱼藏在了何处的毛秋晴。 天下第一的风光,哪个女人不羡慕 宋词例外。 她一直觉得,这世间再好的风华,也不如梦中情人的回眸一笑,是以她相信,如果有个男人真的爱自己,哪怕平胸,他也会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风光。 话是如此说,宋词却经常在小小面前吃瘪。 小小比不过毛秋晴,但遗传了周婶儿的优良基因,依然是小萝莉面容,然而那风光已然不输给周婶儿多少,将宋词碾压得渣都不剩。 宋词盘膝而坐,轻轻抚摩着横在腿上的长剑,看着远处茶肆里的青年,冷冷的对嫁衣女子说道:“不明白么,很简单的道理,李汝鱼需要白愁飞掌控的大理在这几年安分,所以不能杀他。而白愁飞需要李汝鱼和赵室内斗,所以也不能杀他。” 小小冷笑了一声,“鱼哥儿不能杀白愁飞是真的,白愁飞不能杀鱼哥儿是假的。” 宋词斜乜一眼,“凭什么。” 小小叹气,“你觉得是赵室章国对大理威胁大,还是鱼哥儿成为天下共主对大理的威胁大?” 宋词挑眉,“别说得你什么都懂似的。” 小小点头,“我真的什么都懂。” 宋词撇嘴,“那你告诉我,此刻白愁飞怎么想的,他又怎么想的。” 小小想了想,“你求我啊。” 宋词扭头,“爱说不说,不说拉倒,搞得我很稀奇似的。” 小小眉眼裂开,“我偏说。” 顿了下:“其实男人都一样,白愁飞说得再冠冕堂皇,终究还是想飞之心不死,他已经不满足于大理之王,他看向了整个大凉,所以他今日和鱼哥儿见面后,肯定会去寿州等着赵晋南归,密谈之后能否结盟,便看赵晋的选择,不过——” 宋词有些好奇,“不过什么?” 小小眯缝着眼,有些讽刺的笑了,“那个女人并不去一去不回,鱼哥儿就算就藩楚州,也并不是如外界所见的那般节节败退,加上东土那边的局势,白愁飞的念想和举动,到头来很可能是小丑一场。” 宋词罕见的符合小小,笑得很幸灾乐祸,“真想看见那个女人回来时,如今那些跳的最欢的一群人会是一副何等模样,肯定好笑极了。” 小小摇头,“你错了。” 宋词啊了一声,怒道:“你非要和我作对是吧!” 小小没理他,看着上马准备继续前行的鱼哥儿,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压低了声音,“如果那个女人现在回到大凉,你让鱼哥儿怎么办?” 宋词沉默。 小小难得的心平气和,对宋词轻声说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鱼哥儿的心,已经不在是一座城,也不是那一个楚王了么。” 鱼哥儿的心,是整个大凉。 包括大理。 甚至也包括那即将以强者姿态出现在大凉世人眼前的东土世界! 鱼哥儿的心已经很大。 大得只有这整片世界才能装得下。 所以,女帝若是归来,鱼哥儿怎么办,作为楚王,和女帝对着干? 能赢不赢另说。 这样的鱼哥儿,一度让小小感到陌生,然而她很快释怀,自己在慢慢长大,自己将来也会文道成圣,鱼哥儿面对一位文道成圣的妻子,难道不会陌生? 不会! 因为我们都在一起慢慢的长大。 我们将跨在前人的肩膀上,逐渐的成为这个时代的主人,当我们老去,会有另外一群年轻人,踏在外面的肩膀上,成为又一个时代的主人。 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 而鱼哥儿的变化,是作为他背后女人,最愿意看见的变化。 女人爱英雄。 小小也是女人,她也需要自己的男人,是可以披着金色盔甲脚踏七彩霞云的盖世英雄,而鱼哥儿正走在这样的一条道路上。 这条道路会很孤独。 因为能理解他的,只有自己,最多能再加一个女帝,宋词不能,阿牧不能,苏苏也不能。 宋词放下书。 起身,矮身来到马车窗台边,嫁衣女子自动让开,小小便双手撑在窗台上,笑眯眯的对着骑在马上的李汝鱼笑道:“鱼哥儿,我在的哟。” 很简单的一句:我在。 骑上马准备继续前行的李汝鱼没来由内心意乱,回首一笑。 我们彼此都在。 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上,彼此温暖相伴。 只不过这温暖的一幕很快被打破,宋词从小小身旁挤了个脑袋出来,冷不跌冒出一句:“李汝鱼,我也在的哇。” 李汝鱼哭笑不得。 这还没完。 嫁衣女子又从两女子的上面挤了出来,满头黑丝飞舞,吱吱吱的说着听不懂的话。 似乎是我也在? 李汝鱼更加哭笑不得,你来凑什么热闹? 然而下一刻,李汝鱼是真的无言以对。 苏苏那辆马车里,花斑竟然灵慧的很,双脚扒在窗上,对着李汝鱼嗷呜了一句,不是狗吠,更似狼啸,那意思似乎在说还有我还有我 李汝鱼差点没跌落下马。 小小亦是哭笑不得。 第一次发觉,自己和鱼哥儿单处的时光还是太少了。 不过又莫名的觉得暖心。 一路同行,风雨同舟,有宋词,有嫁衣女子,有花斑嗯,也有苏苏,其实大家在一起挺好的。 小寐的周婶儿睁开眼,笑了。 又假寐过去。 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周婶儿现在只想一件事:什么时候小小才能成为王妃,我谢纯甄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儿? 期待的很! 出乎意料的是,苏苏那辆马车忽然掀开帘子,那个哪怕穿着最普通粗布衣服也是水滴滴般娇媚的女子弯腰提裙下了马车,走过来对阿牧道:“换一下?” 阿牧捉狭的笑,“有什么好处。” 苏苏也是捉狭的回笑,“我给你介绍个小情人儿,要不要?” 阿牧大囧,啐了口,倒也是乖乖的翻身下马,将绳子交到苏苏手上,“行吗?” 王妃骑马,貌似鲜见。 苏苏呵呵乐了,“我当年纵马驰骋大凉天下时,你还在玩泥巴呢。” 阿牧无语 苏苏翻身上马,捋了捋裙子,回首见到阿牧上了马车后,才对李汝鱼说道:“走吧?” 李汝鱼点头。 并骑前行,却不知道苏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一言不发。 苏苏却是直接的很,“废话是什么话?” 李汝鱼愕然,“什么废话?” 苏苏笑眯眯的,“你最后和白愁飞说了两个字,看口型,应该是废话,所以我很好奇,像白愁飞这样的人,会说什么废话。” 李汝鱼沉默了片刻,觉得不应该瞒她。 从扇面村到如今,无论是面对谁,哪怕是对着安梨花,李汝鱼也没有骗女人的习惯,既然以前没有,那么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直言不讳,“他问我,作为男人,我究竟想不想?” 苏苏斜乜一眼,懂了。 “所以,你其实是和所有男人一样,最差也要想个三妻四妾,最大便是成为天下君王,拥有三千佳丽的后宫?” 李汝鱼苦笑,“能不能别这么直接。” 顿了下,“其实白愁飞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苏苏好整以暇,捋了捋鬓发,笑容越发捉狭,“所以,他问的其实是,你李汝鱼作为一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想过和苏苏那个妖精上床,到底有没有想过把苏苏纳为一个妾室?” 李汝鱼大惊,“你都知道?” 苏苏得意至极,“不巧了,在开封无聊时,恰好学过一些唇语皮毛。” 李汝鱼略略尴尬。 不过转念一想,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遇见苏苏这样的妖精女子,不想才是有鬼,也没什么好尴尬的,索性便道:“所以白愁飞确实问了句废话。” 苏苏顿时花枝乱颤,笑得泪花隐隐,一脸青楼女子戏谑猪哥秀才的神情,“所以无人时,你也曾想过我这身衣衫下的风光,也曾憧憬过与我轻舟荡漾浅推车?” 李汝鱼大囧。 忽然发现自己还低估了这个女人。 估计就没有她不敢说的话。 不过也不敢辩驳,毕竟被她说中了,不仅想过,甚至也曾想过颠鸾倒凤的诸多姿势,毕竟,李汝鱼是一个正常男人。 而这样的想法,其实早在夕照山时就有了。 苏苏忽然不笑了,扭过头看着远方,神情落寞,低声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李汝鱼听见了,而且听懂了。 苦笑着说了一句:“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所以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想想就好,毕竟我现在过的很美,不敢想的更美。” 苏苏噗嗤一笑,“你很了解我?” 李汝鱼点头,轻轻拍了拍马,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苏苏已经死了,死在了夕照山,在那个下雪的日子,拥抱着岳平川的尸首时,苏苏的心就死了。” 苏苏叹了口气,“是啊,死了,都死了。” 顺宗死了,岳平川死了,黑衣文人去了东土,女帝也去了东土。 当年一起行走天下的五个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大凉。 甚至于女帝也是最后才知道,那个扶持赵长衣的黑衣文人,就是当年和自己四人一起行走江湖的伙伴,于是那段单纯而美好的少年少女回忆,便多了一丝阴谋味道。 从始至终,那个黑衣文人的同行,都带着阴谋意味。 可是 我还是很怀念啊。 李汝鱼长吁了口气,忽然按住腰间锈剑,心思所至,大声信口而歌:“我也曾跨东风骑白马,我也曾天上人间叱咤,怀一柄长剑,揣二两老酒,走一趟江湖,写半生故事,再回首已是百年昏黄,谁人曾记?” 苏苏眼睛一亮,“谁人曾记?” 我记得。 死了的顺宗记得。 死了的岳平川记得。 去了东土的女帝记得,黑衣文人记得不记得,已经不重要。 那段回忆依然还在。 那已经是很美好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苏苏忽然觉得眼前的天空明亮了些,于是纵马飞奔,想要去寻找更为光亮的前方,李汝鱼犹豫了下,回头看。 小小没好气的挥手,嘟囔了一句,我家鱼哥儿能不能不要这么废材。 连个寡妇都搞不定? 我都替你丢脸。 李汝鱼无奈苦笑,倒也心安理得的追了上去。 家有贤妻,幸甚。 望着纵马狂奔的妖媚女子,笑了笑,风雨同舟,你,我,小小,阿牧,宋词说不得还得野望一番,加上毛秋晴和杨粉黛,嗯,就是杨玉环。 我们一路同行。 正文 600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 黄昏落日,破旧废观。 星火点点里,诱人的肉香弥漫着整个空间,穿着破旧衣衫的少年啪在地上,对着火堆架子上木棍传过去的烤鸡小心的吹着,一身衣衫虽然破旧,却洗得极其干净,因为过水太多失去了本来颜色而蜕变成灰白。 一边呼呼的吹着一边不满的道:“小狐啊,我都说了你多少遍了啊,不要大惊小怪的,也不要一惊一乍,没人知道咱俩顺了那老鳏夫的鸡,就算被他发现了也没什么嘛,一只鸡而已,大不了咱们两兄弟去酒楼洗盘子赔偿他就是。” 一脸肉疼。 得赶紧将小狐先前倏然起身卷起的灰烬吹掉,不然最美味的烤鸡皮吃起来就多了股干灰味。 站在庙门口的少年望着远方,呢喃自语,“他要来了,他要来了,他要来杀我了,可我现在还打不赢他,怎么办怎么办” 扒在火堆边的少年没有听见,好不容易将灰烬吹掉大半,回头不满的道:“小狐,鉴于你今天的拙劣表现,我决定,最美味的鸡皮全部归我了哦!” 少年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呈蓝色,干净纯粹像湖泊。 门口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那句再见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想对你说再见。 然后我就可以逃离扬州,去一个李汝鱼不会追杀来的地方。 比如 泰山之巅。 师父风城主还在那里,李汝鱼想杀自己,也得掂量一番。 但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再见。 少年从木架上取下烤鸡,用手撕了个鸡腿,烫得又是吹手又是摸耳朵,最后笑眯眯的来到门口,将鸡腿递给令狐,一脸暖意,“骗你的呢,鸡腿给你哟,毕竟这是咱俩这段日子最美的战利品,是兄弟,就要同甘共苦哇!” 令狐愣了下,犹豫着接过鸡腿。 少年丝毫没有在意手上还有油腻,拍了拍令狐的肩膀,“赶紧吃,给你说哦,吃饱了咱们明天就可以去楚州,听说楚州修建的楚王府进度缓慢,现在正在大肆招收民夫,咱们也去混日子,没准捞点好处,咱们就可以回扬州把你那把剑赎回来了,咱们都是要做大侠的人,天天用木剑也太寒碜了。” 江湖哪有用木剑的游侠儿。 顿了下,哀叹了一句,“都怪我太笨了,去信了黄裳的鬼,也信了那个夫子的鬼,那句诗是好听,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可没曾想千金散尽,复来的太慢,就这么混日子,猴年马月才能赎回你的剑啊。每每想起此事,我就惭愧得夜不能寐,我心很痛,很痛啊!” 只是脸上哪有半点惭愧的意思。 令狐嘴唇上翘。 是我信了你的鬼,相信你说什么千金散尽又复来,然后当了剑和你大吃大喝,最后一个子儿都挣不回来。 赎剑? 想想就好。 不过令狐也不在意,那本来就是一柄普通长剑,况且真要拿回长剑,直接去抢那个典当铺就行,李汝鱼不出手,扬州谁拦得住我? 但当了长剑和他大吃一顿,现在回头想想,自己貌似也很享受那种快意自在。 想到这令狐笑了起来,啃了一口手中的鸡腿,笑眯眯的,“咦,不是你说的么,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一生一辈子,过的开心就好啊。” 从地上捡起一罐酒,豪饮了一口,龇牙咧嘴,“好酒!” 鸡是好鸡。 酒当然是好酒。 西门布衣坊老板在小女儿满月的当日,当着满院亲戚买在自己后花园桂花树下的极品好酒,十八年后女儿出嫁开封,便是那世间第一美酿女儿红。 能不好? 少年一把抢了过去,“你酒量不行,酒品更不好,别浪费了,我多喝两口。” 令狐气呼呼的盯着他,顿脚怒道:“王——小——旦!” 叫王小旦的少年哈哈大乐,“好酒配英雄,这罐新酿女儿红,自然应该让我三百年一出的绝世大剑客先豪饮个够。” 说完举罐狂饮。 令狐哭笑不得,上前就去抢酒,两个“少年”,打闹成一团 酒罐已摔得粉碎。 烤好的鸡也只剩下了一地渣骨。 废旧道观的屋顶上,两个人就这么半躺在瓦面上,枕着手臂望着天穹上的弦乐,看着城中寥落炊烟,惬意的砸吧着嘴。 满嘴油腻。 王小旦忽然侧首看向令狐,笑道:“小狐,明天我们就去楚州吧,我寻思着,咱们总得赶紧挣点钱把你的剑赎回来,行走江湖,作为剑客,没有剑怎么行。” 令狐犹豫着不说话。 开玩笑呢,李汝鱼对我起了杀机,他刚刚进了扬州城,我逃命都还来不及,竟然还往楚州跑,嫌自己命长了么。 于是撇了撇嘴,“打死我也不去给那个人修王府。” 王小旦呵呵了一声,“那就不去了。” 令狐欲言又止。 王小旦翘起二郎腿,躺着望向天空,声音迷蒙,“在书里看过太过的侠客,可自己真来到江湖游荡,才发现侠客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小狐,你说同样是从小山村走出来的人,为什么李汝鱼就能没有这些烦恼,一步一步就变成了大凉的楚王,而我就只能为了一日三餐疲于奔波,他能够一剑大河天上来,而我就只能拿着一柄木剑做那侠客纵剑江湖的梦呢?” 令狐想了很久,才道:“他命好。” 王小旦笑了,“可是我觉得我也命好。” 令狐不解,却也不好戳破王小旦的梦想,她没有告诉这个男孩,其实你没有练剑的天赋,哪怕你练一百年,也不如李汝鱼一年。 甚至也不如我令狐一年。 倒有些奇怪,“你都和我落魄成这样了,还命好?” 王小旦哈哈大笑,站起身,义薄云天的拍了拍令狐的肩膀,“因为我有你这样的好兄弟,而李汝鱼没有,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很羡慕我哇。” 令狐无语,“你不羡慕他?” 王小旦怔住,“我为什么要羡慕他?虽然他现在很厉害,还是大凉的楚王,可我好歹也是行走江湖的大侠,总有一天,也能一剑生万象,成为那天下闻名的大剑客,小狐,相信我,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我就带着剑,去东海之滨的剑魔城挑战风城主——呃,不对,好像现在的剑魔城是一个叫令狐的人,等我把令狐打得哭爹叫娘,我就能成为剑魔城的主人,想想就好激动啊!” 城主啊,岂非可以满城挑姑娘了。 令狐撇嘴,“你不可能打败令狐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而且我觉得啊,你这辈子还是别去剑魔城了,去了也是送死,你不知道么,但凡去剑魔城挑战令狐的,都死得很惨啊,那个令狐就是个魔女,而且令狐的剑很厉害的,这个天下能赢令狐的人现在还有那么几个,但肯定不包括你,而等令狐剑道成圣,就没有人能赢他了。” 王小旦哦了一声,乜了一眼令狐,“说的你好像很了解令狐一样。” 令狐翻了个白眼,天下有比我更了解令狐的人? 倒也没执着此事,还是好奇的说道:“可李汝鱼身边有很多美女啊,大凉雏凤谢晚溪,前太子储妃宋词,还有一个捧心之时美得惨绝人寰的阿牧,加上那个连岳平川都被迷得不要不要的王妃苏苏,连曾经北镇抚司第二把屠刀毛秋晴都只能是他的丫鬟而已,你真的不羡慕?” 王小旦摇头,“我不羡慕,等我成了万人敬仰的大侠,肯定会有很多美女云聚在我身边,到时候乱花迷眼,我可要怎么挑啊小狐,你这是什么眼神,好啦好啦,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匀一两个给你,谁叫咱们是兄弟呢。” 心里却在嘀咕,其实我真的很羡慕啊,是个男人都会羡慕李汝鱼啊。 大凉楚王,娇妻又都是天下绝色。 令狐脸一黑,“睡了!” 翻身下了屋顶,到道观里草堆上一躺,气呼呼的。 王小旦莫名其妙的紧,犹豫了下,还是下了屋顶,来到令狐身旁坐下,推了推,“喂喂喂,怎的像个女孩子似的,动不动就生气啊。” 令狐背过身,“要你管!” 王小旦忽然戏虐的笑了,“小狐,你该不会是个女的吧,要不然你怎么从不和我一起嘘嘘,连洗澡都要单独洗,更从来没有当着我的面换衣服,上次去河里捉鱼,你连水都不敢下。” 令狐哼了一声,“我是女的?那不是把你美死了!我若是女的,跟你一个男的天天同吃同睡,我有病啊!” 王小旦唔了声,“有道理。” 在令狐身后躺下,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其实小狐,我有时候在想,如果你真是女的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给你找个有钱的男人,那样我就能有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长剑啦。” 令狐忍无可忍,“滚!” 蓬! 王小旦飞出了道观,摔了个七晕八素,莫名其妙的紧,“开个玩笑而已嘛,干嘛生这么大气?我可是你最好的兄弟,这么可能出卖你的幸福来换一把长剑?你把我王小旦当做什么人了。” 却没在意,为何令狐忽然这么大力气。 令狐踹飞王小旦后,心里舒服了许多,暗想着算了算了不和他计较,说我酒品不好,他喝了酒,酒品也好不到哪里去。 尽说胡话。 正想着,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水流冲地的声音,起身望过去,“下雨——” 倏然脸一红,急忙扭头,“王小旦,你干什么!” 王小旦无辜的回头,“尿尿啊,话说小狐你这是什么反应,咱们都是大男人,我有的你都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来快来,咱俩比比谁尿的高,谁尿的远。” 令狐无语,转身冲出了道观,消失在黑暗里。 王小旦一脸懵逼。 打了个尿颤,也没去追,暗想着小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所以才不敢面和自己比赛,唉,难道小狐出过什么事,有着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那玩意儿有问题,或者没说那玩意儿没了? 王小旦猛然一拍大腿,“肯定是这样。” 难怪那日在河边捉鱼,他不敢像自己一样脱了衣服就下水。 感情是怕自己看见他的病患笑话他。 自己这个兄弟当得真是太不称职了,得找个机会好好开导一下他,咱们现在都年轻,有问题面对就行,是男人,总能重振雄风的。 王小旦没有去追令狐,想着要给他空间,让他缓解一下痛苦,从不堪回首的往事记忆里走出来,于是吹着口哨,优哉游哉的躺在草堆上。 笑着自语,“等攒够了钱,给小狐赎回长剑,我再买一把长剑,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就仗剑行江湖,路见不平一声吼,各种美女投怀送抱,人生不要太完美啊。” 其实小狐,如果你真是女的,我也不会卖了你去换长剑的。 我们是兄弟嘛。 呃如果你是女的,我可以考虑一下,吃点亏也没什么,但你可不要太丑,我可是志在成为天下无双侠客的男人,英雄应该配美女嘛。 道观一里外,令狐倏然站住,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牌坊下的青年。 李汝鱼面无表情,杀意迸裂。 令狐沉默着,等着李汝鱼拔剑。 然而并没有。 李汝鱼只是笑了笑,“我给你时间和他告别,其实我更好奇,剑魔城城主,未来极有可能剑道成圣的令狐,为何会和一个流浪少年混在一起。” 令狐撇嘴,“要你管。” 李汝鱼摇头,“我当然不管,我只是杀你,如此而已。” “我怕你不成,拔剑罢!”令狐冷笑一声。 李汝鱼叹气,“三日之后,我会在城外等你,给你三日时间和他告别,当然,你如果愿意让他亲眼看见你死在我剑下,让他以后为你报仇,我也不会有意见。” 转身就走。 令狐忽然脱口而出,“如果我脱离剑魔城,你还会不会杀我?” 李汝鱼顿住,“你会吗?” 令狐咬牙切齿,“不会!” 李汝鱼继续离去,“那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 天下,不需要一个独立于律法之外的剑魔城,大凉君王,不需要一个有望剑道成圣的魔女,而这两点,都在令狐身上得到了满足。 所以,志在天下的自己,不得不杀令狐。 无关恩怨。 只有道理。 正文 601章 一对狗男女 王小旦郁闷的发现,自己那个兄弟这两日变了。 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而且看自己的眼神,总感觉怪怪的,就好像嗯,就像自己幼年时候,隔壁阿婆目送村人进山猎熊时那种,也许今日送别便是最后送别的眼神。 王小旦心里难受。 兄弟心里有事,就是我王小旦的事。 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第三日,依然是落日昏黄,令狐一个人坐在道观屋顶,望着远处夕阳,心乱如麻。 王小旦不在。 下午时分,他说出去办点事,离开道观后就再没回来。 令狐并不担心。 王小旦虽然自诩大剑客,有一把他自己削出来的木剑,实际上靠着这些年流浪摸爬滚打的经验,勉强可以算个玉璞境的游侠儿。 嗯,就是最最最最低级的武道游侠儿。 勉强能打几个小流氓。 今夜,就要在城外和李汝鱼决战,令狐没有信心,哪怕如今的她其实已经跻身了万象境,依然没有半点信心。 李汝鱼太强。 变态的强,强得让人看不见希望。 令狐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她一度想过,如果自己在这三日之中离开扬州,李汝鱼会不会阻拦,拦不拦得住,答案是否定的。 李汝鱼不会拦,也拦不住。 毕竟自己虽然实力不如他,但一心逃命,李汝鱼也无法秒杀自己。 令狐却没有逃。 不是不想,而是怕,万一自己怕了,李汝鱼迁怒王小旦怎么办。 可带着王小旦,是绝对逃不掉的。 令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这个最后的黄昏,没有去想老家那个做着小本生意的父母,脑海里回旋着的是和王小旦认识到如今的各种回忆。 很短暂,回忆却很多。 当了剑大吃大喝后身无分文流浪街头,东家偷鸡西家偷肉,下河捉鱼道观烤红薯一幕一幕,仿如昨日。 正想得入神,下面忽然传来王小旦熟悉的声音,“小狐,来来来,快来帮我。” 下午就出门的王小旦回来了。 拖着一条黑狗。 死狗。 王小旦身上鼻青脸肿,浑身泥污,衣襟上沾了不少鲜血,衣襟干涸,眉角裂开,似乎被人用拳头砸裂的,看起来像个小丑。 令狐蹙眉,“你干什么去了。” 王小旦嘿嘿一笑,“我寻思着咱们好久没吃香锅肉了,就去搞了一条,快快下来帮忙,今夜咱们大吃大喝一顿。” 令狐的心里忽然就被撩动了一下。 她知道,王小旦是发现自己情绪不好,所以冒着挨揍的危险,去偷猎了人家的狗,身上的伤显然是被人打的。 他知道自己最喜欢吃狗肉。 他也记着自己说过的话,说养的家狗肥腻好吃,野狗肉过于筋道。 令狐啐笑了一口,“自己弄。” 笑容却像哭容。 王小旦翻了个白眼,怒道:“小狐,你就是个娘们儿,一点也不爽快,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等煮好了,最好吃的后腿肉就是我的,别和我抢啊!” 令狐嗯嗯点头,我本来就是个女孩啊。 看着在下面忙得焦头烂额的少年,令狐眼神渐渐温暖,许久,才抬头看着即将落入地平线下的夕阳,轻声呢喃了句,小旦,要好好的啊。 我等着你用木剑成为天下无双剑客的那一天。 清风拂过。 王小旦似有所感,抬头一看,发现屋顶上的小狐不见了,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好你个小狐,一点都没兄弟义气,不帮忙就算了,竟然还跑了,别说后腿肉,前腿肉都没你的了!” 叽叽歪歪着,手却没闲着。 脸上笑意盈盈,等今夜吃了香锅肉,小狐心情就能好起来了吧。 嗯,一定会。 少年满心欢喜且期待着。 扬州城,除了衙门里那几位军政长官,没人知道大凉的楚王在城外短暂驻留。 李汝鱼没有去驿站。 仅仅是低调的在城中某个偏僻位置包下了一个客栈。 知道要逗留几日,除了李汝鱼,整个队伍,哪怕是那个地位最低的杨粉黛和几位歌姬,都高兴且雀跃着。 一般情况下,吃了饭,客栈里就没人了。 周婶儿带着小小和她最喜欢的阿牧去逛街,宋词则会带着杨粉黛去和七位歌姬去逛街,各种胭脂水粉和各种长裙买了个够。 钱么 当然是男人出。 好在李汝鱼现在出得起,北镇抚司镇抚使的薪俸加上身为藩王的薪俸嗯,还没到藩地,也就没有各种赋税收入,但也够开销。 何况周婶儿和小小也带了不少钱,论财,貌似李汝鱼现在还比不过谢琅。 只有苏苏,一般不出门。 李汝鱼也几乎闭门不出,上午看书下午练剑,偶尔会去一趟扬州衙门,找到那位扬州地方官,询问一些关于赋税和民政方面的问题。 那位读书人出身的扬州知州倒也知无不言。 黄昏时候,当所有人都回来吃过晚饭后,李汝鱼配上锈剑,对阿牧说道:“你去叫一下杨粉黛过来。” 片刻后,李汝鱼带着杨粉黛出门。 心思惴惴的杨粉黛迈着小碎步,跟在李汝鱼后面,不知道这位楚王殿下今夜为何要和自己单独出门,心里多少是有点慌乱的。 难道他有那种嗜好? 作为家姬,自己似乎逃不过这种命运,而且从内心上来说,抵触的情绪不大,可在野外的话,着实还是羞涩的紧。 趁着城门未关时出了城,李汝鱼咳嗽了一声,“别多想,平日里人多嘴杂,有些事我不好问你,所以带你出来,是想趁来回路上的时间向你了解一下,如何做好一个王爷,毕竟到了楚州,会有一座楚王府。” 王府不能寒碜。 到时候就不能只有这点人,而根据异人浮生所说,杨粉黛这位六宫之首的佳人绝对深谙这种事。 杨粉黛长出了口气,“臣妾知无不言。” 李汝鱼点点头。 倒也没闲着,果然开始询问,关于王府之中究竟需要多少奴仆,多少厨娘多少管家,人员如何配置,阶层如何构建。 杨粉黛说了很多,最后忽然计上心头,说:“如果王爷愿意,可以将事情全数交给臣妾,届时再培养出一位心腹成为王府管家,一切便都妥当了。” 李汝鱼眼睛一亮,“你愿意?有时间?” 杨粉黛笑了,“有。” 李汝鱼挥手,“那边有劳了,到了楚州,我会和小小她们说,不过”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杨粉黛聪慧的很,“但有事情,我会请示王妃。” 李汝鱼终于放心。 在弦月下前行了几里路,循着气息来到官道旁,看着早已站在空旷地处的令狐,李汝鱼上前道:“我很意外,你竟然没逃。” 令狐手无一物,面无表情的冷笑,“你要杀我,我能逃到哪里去。” 李汝鱼摇头,“其实你只要逃出扬州城,我没有时间去追杀你,之所以不逃,还是因为他罢,你怕你逃了,我杀他泄怒。” 令狐沉默不语。 李汝鱼一手按住锈剑,“你的剑呢。” “在当铺。” “当铺?” “当了剑喝酒了。” 李汝鱼哭笑不得,“像你这样的人,也会这样做,着实意外。” 令狐不耐烦的道:“要动手就动手,叽叽歪歪作甚。” 李汝鱼沉默了一阵,笑了起来,松开锈剑,“你走罢,别再耽误我的时间,作为大凉楚王,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 令狐大感意外。 李汝鱼犹豫了下,转身走到杨粉黛身旁,不由分说的将杨粉黛拥入怀中,“我今夜出城并不是为了杀你,只是带着她出来赏月色而已,顺便做点男人都爱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杨粉黛浑身骤然一僵,满心惴惴。 令狐意外的很,这是个她怎么都没想到的结局,“我不信,李汝鱼,别你以为你在怜悯我,我就会变成你希望的那种人。” 李汝鱼大感头疼,脸上却是很有些邪魅,“哦?我为什么要怜悯你?” 一只手明目长胆的伸到杨粉黛的翘臀上,使劲捏了一把,“我是个男人,身边有这么一个美貌女子,想吃吃不了,趁着你这扬州,找个借口和她单独相处而已,令狐,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我若要杀你,何日不可杀?” 杨粉黛浑身一颤,眸中泪花隐隐。 不过她也聪慧,转眼之间想到了什么,几乎是不假思索,如蛇一样全身缠绕到了李汝鱼身上,双腿死死夹住李汝鱼大腿,酥胸几乎将李汝鱼的胳膊埋了进去,“王爷,这花好月圆的,我们还浪费这时间作甚啊,妾身可是心痒的很呢。” 也很魅,不输苏苏的媚。 李汝鱼哈哈一笑,看向令狐,“明白了吗,我们男人的世界,你不会懂的。” 令狐确实不懂。 她也确实看见了杨粉黛脸上的春情泛滥,眸子里更是春水无边,一看就是情欲缠身的魅惑女子,而李汝鱼的一双手更是上下游走,从后背到翘腿再到大腿 俨然已是干柴烈火。 若是此刻没人,两人只怕已是天地为床颠鸾倒凤了起来。 这番情到深处的情景,绝对不是作假。 李汝鱼竟然是这样的人? 令狐眉角一挑,怒斥了一句腌臜,化清风而去。 确定令狐离去后,李汝鱼慌不迭让杨粉黛从自己身上下来,弯腰行礼赔罪,尴尬的道:“对不起,多有冒犯,然而确实无奈,而我也确实骗了你,这才是我今夜带你出门的目的,阿牧和宋词肯定不会这样配合我,她俩只会嫌麻烦,直接出剑杀了令狐了事。” 更重要的是,阿牧和宋词不是那种魅惑女子,带出来赏花望月,令狐不会相信,最佳人选是苏苏,然而李汝鱼却不敢让苏苏来。 若是苏苏来,李汝鱼只怕她一缠上自己,自己就会失去理智假戏真做。 是以只能选择杨粉黛。 这两日出门很少,但出了几次门,皆是隐藏气息去看了令狐和那个少年。 李汝鱼敏锐的发现了令狐的变化。 令狐的眼中有了温情,她的心里多了情意,她渐渐变得像个正常的女孩,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少年。 不论是兄弟情谊还是男女情意,那少年让令狐畸形的性格有了丝丝改变。 李汝鱼想给令狐机会。 东海剑魔城可以解决,只要令狐不成为那个剑道成圣的魔女,事情就不会棘手,所以,李汝鱼愿意赌一把。 赌少年王小旦,能温暖令狐那颗冷漠无情的心,让她不会变成魔女。 如果赌输了,再杀令狐不迟。 杨粉黛侧身,不敢受礼,“妾身不敢。” 心中有点悲伤。 原来,我终究也只是这位楚王殿下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棋子而已。 李汝鱼叹了口气,转身,“回了罢。” 杨粉黛默默的站在原地片刻,许久才慢慢跟了上去,心里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楚王殿下嘞,拜托,如果以后要演戏,请演得假一点。 先前自己缠绕在他身上,肌肤摩挲间,大腿触及到的地方,倏然一下便坚挺如铁,炽热如火,宛若重剑出鞘。 杀意铮铮。 倒真的有些吓人。 甚至,杨粉黛还有刹那感觉,这位楚王殿下似乎情难自禁的发自男人本能的动了下胳膊,触碰着自己胸前柔软。 想到这,杨粉黛又觉得有些好笑。 然后杨粉黛看着来时走路昂扬,此刻微微弯腰前行的楚王殿下,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火烧起来了么? 怕被自己看见,所以弯腰遮掩窘态,可我都触碰到了啊 话说,楚王殿下这雄风,不知道阿牧是怎么活下来的。 再话说,为何觉得这样的楚王殿下,这个小男人,今夜这件事后,变得可爱了起来? 杨粉黛摇摇头,醒醒,别胡思乱想。 这个男人,不是你能触及的,你只是他的一个家姬,而且只要你愿意,他也绝对不会强迫你暖床的那种家姬。 所以,杨粉黛,要好好的珍惜,过你想要的生活。 如此就好。 三条腿的男人么有好远死好远,楚王殿下也一样。 不稀罕! 但是话继续说说来,杨粉黛心中多多少少有些苍凉,难道自己这辈子就要注定孤独终生,找不到一个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么? 那多凄凉。 不愿意,绝对不愿意。 我会找到那个人的 道观前,令狐从清风里出来,望着道观里的火光,回首看远方。 憎恶的哂笑了一声。 一对狗男女! 李汝鱼,全天下都看错了你! 你也只是一个腌臜的男人,我兄弟王小旦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 那个女子也不是个善茬。 令狐脸上堆起饕餮笑意,闯进道观,“小旦,煮好了没煮好了没,我要吃后腿肉,你要是跟我抢,我就诅咒你这辈子找不到老婆。” 火堆旁的王小旦抬起头,“???????” 正文 602章 狂儒和王爷 回到客栈,所有人都睡下去了。 除了小小。 李汝鱼示意杨粉黛自己去歇着,来到小小房间,柔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小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因为我在等你呀。 皱了皱鼻翕,“鱼哥儿,真不杀令狐吗?” 李汝鱼点点头,“她还有希望,我希望几年之后,天下会出现一个剑道圣人,而不是剑道成圣的魔女,让人,如果真成了魔女,再杀她也无妨。” 小小莞尔一笑,倏然脸一黑,“你抱杨粉黛了。” 鼻翕皱了两下,自然闻得出来,大家几乎每日都在一起,也自然能分辨那是谁是脂粉香气,小小早就想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李汝鱼顿时尴尬,“没有,只是一起给令狐演了场戏,夜了,早些歇着,明日要去楚州。” 说完落荒而逃。 小小在后面拽着拳头嚷道:“鱼哥儿,下次再不规矩,家法伺候哟。” 第二日,一行人出了扬州。 再有日,便能抵达楚州,成为大凉又一位裂土为尊的异姓藩王。 城墙上,一位披甲将军率领着几位部将目视大凉楚王远去,这位手下掌控着八千禁军的世家子弟有些憎恨的讽刺道:“百足之虫耳!” 如果没有女帝弱世家,如果没有沈炼推波助澜,如果没有李汝鱼助纣为虐,哪会有大凉当今的局势,如今军政之中,世家子弟已经极少。 像自己这样还能掌控一城兵马的,已是凤毛麟角。 若是没有这一切,自己岂会仅仅止于一场之将军,按照以往的惯例,自己早应该是禁军之中的一位副统制,甚至统制也说不准。 皆是受害于弱世家之策,让那些寒门子弟在军政之中占了太多位置。 女帝虽然去了东土,然而寒门出身的官宦异常团结,形成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恐怕这个局势当朝者还没发现。 也许要不了几年,一旦当朝君王稍微软弱一点,那么就会出现历代君王都不愿意看见的另外一个大患:党争! 倒要看看,赵室怎么破这个局。 如果李汝鱼赢了,他又怎么破党争这个局。 一位部将不解的问道:“将军,其实这几日我们大可有机会杀了楚王,为何不动手。” 将军叹气,“杀不了。” 虽然麾下有八千,然而李汝鱼是谁,八千能杀? 若是八千能杀,他还能活着出临安。 至少得数万人来堆杀,可若是数万人的兵马异动,李汝鱼会察觉不到,到时候就不是一场堆杀那么简单,铁脊军闻风而动,那就是大凉又一次内乱。 没有必胜把握,谁敢先动手? 没都不敢! 出了扬州,直接北上直奔海滨之城楚州,倒也无风无雨,抵达楚州地境时,李汝鱼内心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相比于临安,李汝鱼更喜欢就藩。 楚州,这片周围地境都是禁军拱卫的城市,以后就是我李汝鱼的天地,而楚州再北上数百里就是开封,开封的铁脊军,是我李汝鱼的绝对力量。 这个局面,是赵室和李汝鱼关于就藩的默契而形成。 赵室本可以让李汝鱼就藩广西沿海一带,但那样的话李汝鱼势必反对,到时候又要出幺蛾子,所以只能退让一步。 来到城外十里折柳亭时,李汝鱼有些意外有些吃惊。 竟然有人迎接自己。 按说,楚州被禁军掌控,完全是属于赵室的地盘,楚州的地方官吏也应该是赵室的人才对,在当下情形,楚州的地方官为了避嫌,出城门迎接最为稳妥。 出城十里,这就有讨好自己的嫌疑。 但是看到楚州知州时,李汝鱼笑了,没想到竟然是他。 他怎么被贬到楚州来了? 狂儒,周怀素! 这位在当年艺科科举时和自己有个交集的读书人,在燕云大战中奋勇杀敌,最后被岳单救下,其后在各地出仕,这几年升迁极快,已经走入了中枢,将来很可能进入枢密院。 不曾想如今贬到了楚州。 贬得真狠。 李汝鱼之前一直在临安,因为既定战略的缘故,很少参政,是以倒是不知晓这个人事变动,此刻见到周怀素,着实是有些惊喜。 下马,示意周怀素不用多礼,笑道:“你真的在楚州来了。” 周怀素干笑了两声,“不说这些,殿下初到藩地,下官略备薄酒,还请赏脸。” 李汝鱼明白了过来。 在周怀素身后那十数个楚州地方官吏中,以及更后面的一大群乡绅富贾中,显然有赵室的耳目,所以周怀素在避嫌。 于是笑道:“酒水就免了,舟车劳顿,本王需要休憩,先去驿站罢,待过几日,再宴请诸位。” 王府肯定还没修好,这半年一年,都得住驿站。 先是一一见过诸多官吏,然后又和乡绅富贾寒暄了一阵,李汝鱼竭力让自己保持平易近人的态度,毕竟藩王也需要地方配合。 今后问他们要钱的时候还多着呐! 效果倒是不错。 气氛很快融洽了起来, 同行回城,一行人浩浩荡荡。 周怀素笑着大声的道:“王爷倒也不用住驿站,虽然您就藩楚州的消息来得突然,好在楚州这边在之前战事之中,流难而来之人极多,只要管吃管住,流民们鼓舞的很,加上朝堂拨款极厚,修缮得极快,下官又想不能让王爷住驿站,于是擅作主张,命匠人先赶工出了一座偏院,家具也以入室,王爷可直接入住。” 身后数十人的队伍中,有几位乡绅皆耸耳以闻。 李汝鱼点点头,“辛苦周知州了。” 周怀素笑纳。 这位读书人确实有点狂,一般人哪敢笑纳王爷的谢意。 李汝鱼忽然压低声音,“王府的修建,以及家具装饰的置办,烦请周知州有空的时候,给本王一分名单,总不能寒了那些乡绅的心。” 周怀素说的朝廷拨款极厚,实际上李汝鱼心肚知明,户部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除了首期的款项,后期款项都用各种理由推脱,反正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目的也是很明确。 就是要隔音你这个楚王,让你就藩也没王府住,成为天下笑柄。 所以周怀素一说,李汝鱼就猜到了,想必是有地方乡绅打算在自己身上豪赌一把,拿出了钱财替自己修建王府,落下一个天大人情。 周怀素笑了,“善。” 身后那些乡绅中,有几人看见王爷和周怀素窃窃私语,最后又看见周怀素回头对他们笑了一下,顿时松了口气。 线以及搭上了,王爷也很上道。 这一日,楚州满城锣鼓连天,鞭炮齐鸣,舞狮奔腾。 齐迎王爷。 李汝鱼终于站在了楚州大地上,以平等的姿态,瞭望临安。 以谋天下! 正文 603章 八百魑魅! 王府坐落在楚州城内的一座小山半腰上,山名倒也是典雅:鸣凤山。 只是不高。 说是山,其实更像一个丘陵。 暂住的王府偏院不算很大,勉强能将一行人装下。 但没有奴仆住所。 是以李汝鱼便不打算添置奴仆,待王府完工之后再招,于是七个歌姬懂事的担任了丫鬟的工作,体力活则找临时工,倒也不算麻烦。 目前所有内务,皆有周婶儿暂时处置,给小小言传身教。 毕竟,小小迟早是要管理整个王府的。 说是王府,其实李汝鱼很悠闲,地方政务他管不了,地方驻军是禁军辖部,他更管不了——倒也是有点意思,南北大战尘埃落定后,楚州本来没有驻军,但李汝鱼就藩楚州的消息还没传出,禁军都指挥使便一纸奏折送递到了枢密院。 楚州驻军三千。 而且根本没等枢密院枢相公批复,先斩后奏,枢相公对此睁一眼闭一眼。 三千驻军之中,正将一人,部将三人。 编制倒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在这四个将领身上,清一色的赵室心腹,其中一位,还是赵晋的一位的表兄赵爽也是那种女帝在时被弃用,如今才得到重用的赵室子弟。 李汝鱼对此根本不在乎。 倒不是他不在乎这三千禁军,如果真发生冲突,若是这三千禁军配合上几位武道高手,自己倒是不怕,可那一众家眷就难说。 而赵晋必然在楚州落了那么一两子,说不准就有万象境高手。 赵晋着实隐藏得够深。 迄今为止,李汝鱼完全不知道赵晋手中究竟还有多少高手,其中又还有几个万象境,说不准其中便有宫本武藏那种境界的人。 这一夜,李汝鱼应邀参加午宴。 也有些不合常理,一般来说,宴请都会安排在晚上,毕竟晚上才好搞余兴节目,楚州的姑娘可都是水灵灵的。 且文人雅士嘛,狎妓算什么,雅事! 不过也不知道周怀素处于什么想法,在做东的那几位乡绅富贾提出要合伙宴请楚王后,这位知州大袖一挥,说定在中午。 乡绅之中有位读书人,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后来仕途不畅,索性便回了楚州,人倒是够聪慧,就是不太善于溜须拍马,当时就好奇的问了周怀素。 周怀素笑着问他,“你觉得鸣凤山腰上的楚王府,谁说了算?” 那位乡绅想当然的,“当然是楚王。” 周怀素摇头,“很多事他说了算,宴席后的余兴节目,也是他说了算,然而事后若是有人不高兴,要给咱们小鞋穿,他说了不算。” 那位乡绅恍然大悟,“谢晚溪?!” 周怀素笑而不语。 其实又何止谢晚溪,得罪了谢晚溪,其实就是得罪整个陈郡谢氏,所以在这件事上,若是李汝鱼没有自己去狎妓的先例,周怀素绝对不会去主动安排。 宴席定在楚州最好的一品雅居。 其实就是那位乡绅自家的产业,是整个楚州及周边地带最负盛名的妙地,聘用的全国各地名厨,又豢养了全国各自遴选的各色女子加以调教。 餐饮和娱乐一体,能让人乐不思蜀,当然,也是个销金窟。 楚州本地有比较庸俗的溜言:一品一日,蛮夫三年。 表面上的意思,是在一品雅居里娱乐一天,做苦力的人需要工作三年才能达到,暗地里的意思说,那个日字是个动词。 所以,一般男人还真不一去一日。 这一次宴请人比较多,整个楚州在台面上比较有分量的乡绅c富贾c大儒以及致仕后的官场中人,加上楚州州衙那一众人等。 当然,也少不了楚州禁军驻军的正将赵爽以及麾下三位部将。 也正是这一场宴席,才让一品雅居那位幕后老板发现,知州周怀素做的有多正确:楚王殿下来赴宴,带上了未婚妻谢晚溪。 这不啻于给了大家一个信号。 谢晚溪一定会是楚王妃,而楚王殿下也绝对不会去狎妓。 是以这一场宴席成了清席。 有酒,有歌,有舞,唯独没有雅色,便乏味了许多——对于男人而言。 李汝鱼倒还行。 和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气氛暖和,甚至还当面对那几位出资修建王府的乡绅富贾道谢,这只是明面上的。 至于暗地里是否还需要谈,得看李汝鱼的意思。 当然,李汝鱼有意思。 席间就丝毫没有避嫌的透露过,待王府可以待客之时,会单独请这几位乡绅富贾宴席,平常一下大内才能一睹绝世风采的霓裳舞。 几位乡绅富贾喜出望外。 然而有人不高兴了。 赵爽忽然将酒杯往桌子上一顿,率先发难,要给李汝鱼一个下马威,或者说他只想让李汝鱼感到难堪,大声道:“几位老爷倒真是有趣,楚王殿下刚至藩地,你们就这样给殿下落坑,就不怕陷殿下于不忠不义之境么!” 话是对着几位乡绅富贾说,人却看着李汝鱼。 李汝鱼笑了笑,温和的问道:“赵将军有话明说便是,在你看来,我若是不忠不义,你是否要率领三千禁军趁我上午府兵之时,灭了我楚王府?” 一般来说,大凉王爷,若是赵姓,可养府兵八百,异姓王爷,仅能养三百,是历朝对藩王府兵控制最严格的。 甚至于藩王也不能领兵。 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防的便是藩王割据。 只不过自失去半壁江山后,这个规矩被岳家王爷无情践踏,后来又被岳单c赵长衣所破,到如今,规矩尚在。 但李汝鱼会遵守? 李汝鱼这句话话很轻,也很重。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赵爽哪怕再有想法,也应该退一步,毕竟面对的是一位大凉正儿八经的王爷,然而他并没有。 他知道李汝鱼不会遵守,但他绝对不相信,李汝鱼能在楚州,在自己重重包围下,能养到哪怕是一百人的府兵。 绝对,不可能! 冷笑道:“若有心暗藏,欲陷大凉于危险之境,赵某自当撒尽热血拱卫楚州之安宁,岂是区区府兵可阻,何况没有!” 针锋相对,几乎是撕破脸皮。 风雨来的太突兀,而且太快,没人想到,赵爽会选择这个时候发难。 太无情理。 然而大家又都知道,李汝鱼和赵室之争,不能讲情理。 一时间,整个宴席大厅安静得落针可闻,有些不愿意沾染上赵室和李汝鱼之争的乡绅富贾,已经悄无声息的退席。 李汝鱼笑得很深沉,看着赵爽,“赵爽,真以为楚州处于辖领之地,本王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真以为你三千禁军在楚州就是无敌?” 顿了一下,“我觉得你可能是想多了。” 轻轻挥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本王的府兵,早已就位!” 赵爽哈哈大笑,仿佛听见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楚王殿下,若说你能一剑挡千,破了我三千禁军儿郎,我信,若你说在楚州已有府兵,我还真不信,殿下何必要自找屈辱。” 我比你先到楚州,我布下的种种措施,足以保证你李汝鱼在楚州招不到一个青壮充入府军,你李汝鱼在这里,就是龙游浅水! 这些话已经完全不讲情面话,直接就是撕破脸皮的直怼。 李汝鱼笑了,“不信也得信。” 看向宴席大厅外,笑眯眯的说了句:“楚州,是本王的楚州,不是你赵爽的楚州!” 所有人不明所以。 唯有周怀素颇含深意的笑了起来,果然,李汝鱼来楚州并不是如世人看见的那般,是被赵室逼迫不得不来就藩,而是他本就想来就藩。 才到楚州几日便已有府兵,说出来谁信? 宴席大厅外,倏然一颗烟花冲入半空,绚烂绽放。 宴席厅内,所有人变了脸色。 是谁在发信号? 赵爽看向李汝鱼,沉吟半晌,“殿下莫不是要令铁脊军攻城?” 这话更直白。 但大家又都明白,这种事并不是不可能。 李汝鱼笑了,“本王的兵马,为何要进攻本王的楚州,赵将军莫不是喝醉了?” 话音未落,一品雅居外的大道上,响起如雷声一般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旋即就见赵爽几个亲兵脸色大变跑进来,惊慌失措的急声道:“将军不好了,外面有数百不明身份的军队出现!” 赵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 自己三千禁军守卫的楚州城内,怎么可能出现不明身份的兵马? 绝对,不可能! 李汝鱼起身,对众人道:“酒已喝过,诸位的盛情,本王铭记在心,他日设宴回请,还请诸位赏脸,也希望诸位能和本王一起,共同拱卫楚州之安宁。” 李汝鱼拉着小小出门。 一行人,包括赵爽和三位部将,都跟在一起出来,他们倒是不怕,只是不明白,李汝鱼怎么可能在楚州有府兵。 来到大门外,所有人都呆滞在原地。 这是李汝鱼的府兵? 这是怎样的一只兵马? 长街之上,风鸣马嘶嘶,一片黑色的海洋之中,闪耀着如雪亮光,恍如千钧般的威压泛散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尤其是赵爽和三位部将,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出现了! 眼前,数百精锐铁骑身一水的黑色轻甲,披着黑色的大氅,宛若一片黑色的海洋,腰间佩剑手中执枪,枪尖银亮如雪! 胯下黑马精壮雄浑,亦浑身披轻甲。 而最让人感到难以承受的压力,则是这数百精锐铁骑,全部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从骨子渗着血腥和无情,眸子里的目光除了赤忱的忠诚,便只有狂肆的杀意。 狰狞而恐怖。 与其说这是李汝鱼的府兵,不如说这是一支从地狱里出来的军队,毫无疑问,这数百上千人中,每一位都是从沙场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 这是李汝鱼的府兵? 他们什么时候出现在楚州城的? 没人知道。 李汝鱼站在最前面,身后,是数百地狱之兵,回首看了一眼赵爽,笑得很温和,“你看,有些事你不得不信,正如这楚州是本王的楚州,你不信可以,但你必须接受。” 不接受? 死! 没有第二条路。 赵爽浑身冰凉,眼神中露出一丝恐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已经看不见这数百铁骑,他只看见了浓郁的绝望。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李汝鱼的就藩,本就是这位女帝之剑的计划中事。 也许在李汝鱼还没到楚州前,这些精锐铁骑就化整为零潜入了楚州,等李汝鱼就藩到位,他们才聚集起来,成为一支恐怖的府兵。 这支府兵,三千禁军可敌? 赵爽没有丝毫信心,甚至觉得这根本是不需要讨论的问题。 李汝鱼拉着小小上马,并骑前行。 身后八百精锐,亦沉默着跟随唤醒,马蹄几乎整齐划一的踏在同一节点上,震荡着所有人的内心,敲打出一个个绝望的音符。 跟在李汝鱼后面的一位骑士身后的旌旗迎风飘扬,上写两个大字。 魑魅。 八百魑魅,可固楚王之楚州! 何人敢不服? 正文 604章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魑魅魍魉,象征着黑暗和绝望。 然而八百魑魅对于李汝鱼而言,却是身边最为锋利的一柄匕首,李汝鱼也有信心,他会将这八百魑魅打造成史上最强的亲卫军。 其实在给这支亲卫军取名之时,异人浮生曾建议过,取名白马义从。 李汝鱼很喜欢。 但他觉得自己是要和赵室争夺江山,需要的是杀戮之剑,取名“魑魅”更符合自己的心意。 铁蹄声哒哒。 响荡在楚州大街小巷上,敲打着无数百姓的心。 这一日,无人不知楚王之威! 小小坐在李汝鱼怀里,满心欢喜,笑眯眯的问:“鱼哥儿,我怎么不知道啊。” 她也不知道八百魑魅的存在。 李汝鱼温和的笑,没有隐瞒自己心里最重要的她,道:“早在封王之时,我就曾着人去了开封,让徐骁和君子旗从铁脊军中,挑选出八百最为精锐的百战之兵,其中有襄阳老卒之后,有观渔老兵,徐骁又加以强训,然后化整为零从开封出来,潜伏到楚州,待我就藩之时,悄然成军。” 小小,魑魅这支亲卫军,是杀敌者。 亦是守卫者。 不是守卫我李汝鱼,因为我有剑,无需人守卫。 他们所要守卫的人,只有一个:你! 小小哪会不懂,脸蛋开心得如花朵绽放,红彤彤的啐笑了一句,却还是懂事的回望八百魑魅,轻声道:“我只希望,他们都能好好活着,有一天荣归故里,妻儿老小烛火温酒,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李汝鱼怜惜的摸着小小的脑袋。 身后,那位扛着写有“魑魅”大蠹的骑士哈哈大笑,忽然回头朗声道:“儿郎们,王妃说,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活着,有一天荣归故里,妻儿老小烛火温酒,便是她最大的心愿。” 小小愕然。 不明白这位明显的魑魅领军者什么意思。 李汝鱼笑而不语。 骑士又大声道:“儿郎们,王妃仁慈,然我等岂有畏死之理,魑魅之卒但有一剑仍在,绝不让王妃绣鞋沾尘埃。” 人皆沉默。 骑士蓦然一拍胸口,热血酣畅,振臂高呼,“魑魅尚在,楚心犹然!” 八百魑魅热血沸腾,同时振臂高呼。 魑魅尚在,楚心犹然! 山呼海啸,掀开了楚州成的天空。 回荡不绝。 这一日,无人不知晓,楚州,是楚王的楚州。 李汝鱼亦是哈哈大笑,男儿总是壮志的,他也一样,看见麾下这一群人,没来由的觉得,这人生好是快意。 待三呼之后,笑着对那位骑士道:“夏侯迟,只担任八百魑魅的将军,可否觉得委屈?” 观渔老将,之后平乱c南北大战之中稳步升官,如今已是铁脊军一位统制,魑魅成立之日,主动请缨担任魑魅将军的夏侯迟哈哈大笑,“委屈?老子可是辛苦打败花小刀才争取到的这个位置。” 哪里委屈了。 荣幸之至! 李汝鱼笑了笑,没有再理睬他,回头笑眯眯的给小小说起了当年旧事,从观渔城说到蜀中平乱,夏侯迟时不时的插几句。 听得小小满眼都是小星星。 最后小小忽然从马上跳了下来,温婉的端着双手,对着夏侯迟和八百魑魅福了一福,“陈郡谢晚溪,感谢各位壮士大义。” 谢谢你们,曾和我心爱的男人同生共死。 谢谢你们,一直不离不弃的跟随着我心爱的男人。 如果说在来到楚州之前,在今日见过谢晚溪之前,八百魑魅对这支亲卫军某一个“死尽死绝,不死王妃”的命令感到奇怪,感到不甘心。 那么现在,不会了。 八百魑魅,包括夏侯迟在内,纷纷下马,半跪行礼。 心中只有一个越发坚定的信念: 沙场之战,魑魅无往不前。 守卫王妃,魑魅但死不辞。 李汝鱼长吁了口气,终于放下心来,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放心将小小的安全交给魑魅,也更明白,小小为何会是自己最爱的那个女孩。 她仍然是当年扇面村那个善良的小姑娘。 回到王府,八百魑魅很快在鸣凤山下找了个营地驻扎。 其后,会开始修建真正营地。 八百魑魅,将日夜拱卫在楚王府周围,除非楚王亲自下令出击,否则他们的任务,就只是保护楚王府,保护那个大凉雏凤谢晚溪。 八百魑魅的出现,让楚州的禁军人心惶惶。 虽然兵力有优势,但没人觉得,这三千人能抵挡得了那八百青面獠牙的魑魅军。 很快,赵爽的折子送出楚州,直递临安。 然而赵爽心中也清楚,这一切都是徒劳,作为大凉藩王,李汝鱼豢养一直数百人的府兵,完全在大凉律法允许之内。 要知道在前朝大燕,藩王所养府兵最多可达五千。 李汝鱼只有八百而已。 周怀素对此视若无睹,反正楚州官衙是管不了,况且王府开支都是由临安那边决定,然而当下局势,临安那边敢克扣户部和宗正寺给楚王府的拨款? 想法肯定是有的,但不敢。 而且就算不拨款,以楚王对楚州的赋税收入,养八百装备已经成型的魑魅亲兵,真的不难。 最贵的战马和枪剑盔甲,早就在铁脊军那边配齐。 所以李汝鱼这一手,着实漂亮! 周怀素倒不是很叹服。 只怕接下来,李汝鱼还会想办法把赵爽撵走,让楚州成为一个军镇自治财政只有的藩地,成为禁军辖境内的一颗钉子。 如果李汝鱼真的能做到,周怀素才真的叹服。 是夜,星夜漫空。 小小很是羞涩的邀请李汝鱼去夜游镜湖——鸣凤山下,王府百米外,有一座没怎么开发的天然湖泊,湖面平静如镜,是以取名镜湖,风景优美不输临安西子湖。 李汝鱼欣然前往。 八百魑魅本来是要同行护卫,不过被晚饭时因为心情高兴喝了点小酒,已经微醺的李汝鱼喝止,待王爷和准王妃出行后,夏侯迟板着脸对麾下说你们真是太不长眼了,没看出咱们的王爷今夜想搞事么。 以后都长点眼力见。 一群披甲后戴着青面獠牙的大老爷们脱下面具,相视贼笑,个个翘起了大拇指。 王爷真男人! 然而李汝鱼并没有这么想,他只是单纯的陪小小。 毕竟,和小小还没成婚。 镜湖很美,月下的镜湖更美,晚风徐来,落日昏黄,荡舟其上,天地一色,鸟鸣花香,俨然一处人间仙境。 小小坐在船头,笑眯眯的说:“鱼哥儿,上午的时候,我和娘亲去看王府修建进程,发现了两个新来的少年想做工,一个叫王小旦,一个叫小狐,我娘怜惜他们,便允了他们,本来不是大事,可是我觉得应该给你说下。” 小小不是武道修行者,但她注定要文道成圣。 纵然那个叫小狐的少年刻意隐藏,小小还是发现了她那满身乖戾的剑意,本能的以为是赵晋派来蛰伏在王府,刺杀鱼哥儿的刺客。 李汝鱼确实吃了一惊,转念却笑了,柔声一语双关的道:“无妨,给她一个机会罢。” 小小没听出言外之意,也没有再提。 叽叽喳喳说李汝鱼说着来到楚州发生的一些趣事,比如说苏苏好像被杨粉黛的霓裳舞迷住了,天天和宋词拗着杨粉黛要学霓裳舞,七个歌姬中的某一个认识了本地一个公子哥儿,似乎郎有情妾有意,又说嫁衣女子喜欢上了看书,再说女冠师父似乎要回楚州了 说了很多。 李汝鱼只是安静的听,很享受当下的安静时光,等过了今日,就要开始做另外一件事:为体内的那几个异人寻找最适合的肉身。 早就着人在做的事情,抵达楚州后,夏侯迟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在开封那边,从南北大战之后的遗骸之中,找到了一些死在战乱之中的流民尸体,其中有些存在着合适的可能性,到时候还需要小小和女冠配合才能完成。 水面如镜,残月高悬。 漫天星辉。 说累了,小小便靠在李汝鱼的肩头,柔声道:“鱼哥儿,要是我们能永远都这样待在一起,该有多好啊。” 李汝鱼笑着摸了摸她脑袋,“会有那么一天的。” 小小重重的嗯了一声。 岁月静好。 许久许久的安静后,李汝鱼几乎快要昏昏欲睡,小小忽然没头没脑的呢喃了一句:“真美。” 是这样的生活真美,还是风景真美? 两者皆是。 李汝鱼望着夜色美景,倏然间便灵犀突来,脱口而出,“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小小呀的一声站了起来。 回首看着李汝鱼,满脸惊艳,充斥着爱慕和倾心,“原来夫子说错啦,原来鱼哥儿其实也适合读书呀,这诗夫子听见了也得低首哇!” 这一句诗,真美! 正文 605章 对峙之局 开封,在李汝鱼和小小荡舟镜湖之时,整个北方的隐王徐骁和君子旗正在月下饮酒。 当然,美人作陪。 徐骁的夫人,那位出身琅琊剑冢的女侠吴素,在一旁为两人斟酒。 徐骁豪迈的一饮而尽,看见夫人埋怨的剜了自己一眼,略有尴尬,咳嗽了一声,“会注意的会注意的,这酒不醉人。” 吴素翻了个白眼,“哪一次不是这么说的?” 君子旗幸灾乐祸。 吴素又剜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笑,多大的人了,到现在都还没成家立业,你看人夏侯迟,娃娃都能去打酱油了。” 君子旗顿时笑不出了。 徐骁拥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果断拉开了话题,问君子旗,“你说楚州的赵爽看见八百魑魅时,会是什么个表情?” 君子旗想都不想,“想必是很精彩的,不过只要他不傻,应该不会想去找安梨花要增援。” 兵马异动的厉害,铁脊军不会坐视不管。 到时候只怕会提前引爆李汝鱼和赵室之争,在赵晋没有完全落子之前,赵爽不敢这样赌,一旦赌输了,输的不仅是他和赵晋,还有整个赵室。 徐骁叹了口气,“八百啊,整整八百,都是百战之兵,其中不乏部将之流,连夏侯迟都跑去凑热闹,这可都是我们铁脊军的魂,现在想来,我都还觉得心疼。” 君子旗笑而无语。 徐骁眉头一愣,“怎的,你不心疼?” 君子旗浅抿了一口酒,“其实对于我而言,百战老卒还是一般老卒,都没差别,给我一万,自能还李汝鱼半壁江山。” 端的是霸气。 徐骁无语,却又无力反驳。 一旁的吴素捂嘴偷笑,“那你是没遇到李平阳c岳平川c郝照之流,在这片天下,你想一万铁骑换半壁江山,似乎很难。” 君子旗倒有自知之明,点头,“确实如此。” 徐骁微微颔首,“不过,你虽然没遇上李平阳c岳平川,但是郝照你有机会遇上,赵晋从北蛮归来,只怕岳单已经被他说服,成了赵室的王爷。” 君子旗叹气,“形势不太好啊。” 徐骁哈哈大笑,“李汝鱼都不急,你我急甚,话说,李汝鱼可是闲淡的很,为了这八百魑魅,你我可操碎了心,连我家夫人都累得够呛。” 八百魑魅,仅仅是挑选百战老卒那么简单? 当然不是。 挑选出来之后,吴素亲自教导这八百魑魅剑法,枪法么,君子旗虽然武力不强,但那是相对于岳平川c岳单之流而言。 实际上君子旗的枪法并不算差,当年在回龙县,也是能和李汝鱼打个旗鼓相当的人物。 而吴素教导的剑法,正儿八经的出自琅琊剑冢。 虽然那些高深的不传之秘不能教,但琅琊剑冢可不止一些不传之秘的剑法,仅是吴素教导的一般剑法,就远超一般江湖游侠儿。 可以说,八百魑魅几乎全是介于化虹和凭虚境之间的武道好手。 这是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 沙场冲锋,八百铁骑如枪无坚不摧。 江湖下马,人人如剑锋芒犀利。 八百魑魅,绝对是这个天下最强的一支兵种,没有之一! 魑魅军的出现本就是李汝鱼提出,徐骁根据当初马踏江湖之时遇到的情况制定,这八百人,除了赤忱忠心,还有绝对的个人实力。 如此,才配魑魅之名。 君子旗笑了,“这不是你还龙雀的情么。” 徐骁苦笑,“何止啊” 李汝鱼的情,还不完。 最重要的一点,徐骁觉得,自己和李汝鱼之间不仅仅是龙雀之情,还有更多的沙场之情,已如手足。 而他相信,自己的选择不会错,总有一天,自己能做到裂土为王的那一步,绝对不会比卓宗棠和君子旗差。 端起酒杯,和君子旗碰了一下,“但愿李汝鱼不会让我们等的太久。” 铁脊军想战。 望战。 渴战。 男儿何不带吴钩? 君子旗轻笑,“不会太久。” 李汝鱼现在虽然只是楚王,但开封地带皆可算是他的领地,几乎是如当年岳平川一样,拥有大凉的半壁江山。 自己当年告诉他的话,依然有效。 许我一万铁骑,还你半壁江山。 哪怕这天下有岳单,有卓宗棠,有枢相公,可我君子旗何惧,差别当然也是有的,不再是一万铁骑,或者要几万或者十万。 然而你李汝鱼拿得出来。 大凉铁脊军,本就有十数万之多,何况还有西军那边没表态。 君子旗不觉得李汝鱼会坐看镇北军被赵晋拉拢,而他李汝鱼却眼睁睁的放着西军不去勾搭,何况,蜀中女王徐秋歌是谢长衿的妻子。 有了这层关系,再通过徐秋歌去勾兑西军那位霍姓武将,不算难吧? 是夜,李汝鱼和小小荡舟至天明。 嗯,睡了个素觉。 期间各种暧昧浪漫,倒也是让热血青年李汝鱼差点没有把持住,差点就来个镜湖水悠扬雏凤也悠扬的人间雅事。 当然,没少揩油。 城东营地。 赵爽和三位部将齐聚,面色凝重。 最初的预计,李汝鱼到楚州后会成为孤家王爷,在赵爽的操作下,李汝鱼招不到一个府兵,然而局势陡变。 李汝鱼不仅有八百魑魅,还全是精锐老卒。 然而赵室和李汝鱼之间的争斗,不可能无风无雨,所以楚州这三千禁军必然会和八百魑魅一战,结局么若不能出奇制胜,赵爽不觉得有一丝胜算。 八百魑魅皆骑军。 或者巷战还有一丝机会,然而赵爽不相信,这八百魑魅没有下马巷战的能力。 毕竟这是李汝鱼在楚州最后的凭仗。 一位部将试探着说道:“要不,我们请都指挥使再拨一点兵马过来?比如,拔两千凤翼轻骑,再配合五百天逐重骑,如此,八百魑魅便再无丝毫威胁。” 南北大定之后,各军改制。 铁脊军得到了大定重卒,禁军则得到了凤翼轻骑和天逐重骑,从这方面来说,女帝对赵室,留存的仁慈确实巨大无比。 要是凤翼轻骑和天逐重骑也在李汝鱼手中,那赵室根本没有争夺的资格。 赵爽翻了个白眼,“你当徐骁和君子旗是瞎子?” 所以,这是个困局。 不能请禁军都指挥使安梨花增兵,只能保持现状,等着赵瑾拉拢镇北军后,再想办法让西军归顺赵室,如此,李汝鱼的八百魑魅不足为患。 甚至开封的铁脊军,都只能悲剧落幕。 叹了口气,“等吧。” 起身,下令:“传我命令,自今日起,所有人不得擅自和魑魅军接触,更不可主动挑衅,在没有得到临安那边的军令之前,绝对不要和李汝鱼开战。” 现在赵室不敢战,李汝鱼也不敢。 只能对峙。 大家都在等,都在落子布局,就看谁能取得先机。 正文 606章 与天斗 第一缕阳光从天穹洒落。 如洒下漫天剑雨。 从遥远的大地上,缓慢而快速的漫过来,李汝鱼看着怀中的女子,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那么香甜。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 时光啊,你慢些走,我想拥有这样的幸福更长久。 小小啊,愿汝余生,只有阳光而无风雨,只有笑意而无忧郁。 这是我李汝鱼将要守护的。 此生不变。 小小嘤咛一声,睁开眼,有些羞涩的浅笑,“你没睡?” 李汝鱼回笑,“睡了。” 小小起身,舒展着双臂,忽然双手凑在脸两旁,对着湖面大声喊道:“喂~” “谢晚溪,李汝鱼,你们还在吗?” 回声悠扬,久久不息。 李汝鱼笑了。 傻丫头,我们一直在,永远都在。 小小却转身扑进李汝鱼的怀里,“鱼哥儿,我想扇面村了。” 李汝鱼怔住,眼神复杂,“待忙过一些事,我们回去看看罢,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当年沈炼屠村,自己差点和沈炼拼命。 时候才知真相,屠的不过是山村后面的那群猴子,扇面村那些人都搬迁进了更深的山村里,如今那些事早已过去,他们应该又回到了扇面村。 也许千百年后,扇面村都会名列史书。 会以龙兴之地的名词出现? 李汝鱼笑了,笑得很深沉,抚摩着小小的秀发,“回了吧。” “嗯。” 携手回到王府偏院。 在门口遇见换了便装的夏侯迟,这位老哥一脸贼笑,挤眉弄眼,眼里的意思很明确啊:李汝鱼啊,昨夜有没有成就美事啊。 李汝鱼反应很直接,一脚将他踹飞。 让这位统领魑魅的将军在树下面前丢了脸面,他反而乐呵得很。 不见外才对嘛。 走入偏院,不出意外,除了嫁衣女子,所有人的眼神都怪怪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只怕咱们的大凉雏凤啊,已经被李汝鱼给吃得什么都不剩了。 小小倒没想那么多。 知道鱼哥儿还有正事要忙,乖巧的说找娘去了。 李汝鱼去了书房。 坐下时,便感受到隔壁那被极力压制住的剑意,脸上浮起一抹无奈的笑意,令狐,你真的愿意为了王小旦做一个普通人? 不是不对你抱有希望,而是不相信王小旦能做到。 王小旦这个人,没有舞蹈天赋。 但有雄心。 令狐触手可及的事情,对于王小旦而言是可望不可即,两人之间注定会因此而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到时候伤情的令狐将更可怕。 不过 李汝鱼愿意赌一次。 当然,他不会坐视这两人走向悲剧,会在暗中出手,让王小旦不会变成令狐向女恶魔进化的楔子,方法也简单:磨平王小旦的心志,让他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如此,他会接受令狐高于他的现实。 只不过操作起来稍难。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不急在一时。 对门外喊道:“非得让我请你么,进来吧,你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分了,该不会怕我给你小鞋子穿,回去没法给你夫人交代?” 夏侯迟推门,挠着脑袋嘿嘿的笑,“你现在可是王爷了,我可不得有点礼数嘛。” 很有些感触。 当年在观渔城,谁曾想到那个少年才几年时间,就成了大凉的异姓王爷。 而且还有更上层楼的趋势。 李汝鱼示意夏侯迟坐下,眼神很温和,“无论我是谁,在你夏侯迟的眼里,人前我是王爷,当只有我们在一起时,你是观渔城的部将夏侯迟,而我还是观渔城的李汝鱼。” 夏侯迟翻了个白眼,“少来这一套,那些开国帝王都会玩这一手,我虽然粗犷也不太聪明,但还是明白一个道理,人啊,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分量有多重,历史上那些开国功臣,狂妄不自知,落得号下场的没几个,所以——” 夏侯迟一脸认真,“王爷就是王爷。” 陛下就是陛下。 只不过后面这句话,现在还不能说。 李汝鱼笑了,有些黯然的笑容,呢喃着说,“也许你说的对,那一天到来了,也许你我都会发生我们现在想不到的变化,但愿我们都能好聚好散。” 夏侯迟起身,认真的行礼,“卑职一定会做到您希望的那样,绝不让王爷为难,若真有那一天,卑职不知进退时,还请王爷不要手软。” 李汝鱼苦笑,“我现在就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寒了你的心?” 夏侯迟摇头,“我相信王爷!” 这是我夏侯愿意跟着徐骁和君子旗在铁脊军和大凉赵室对着干的原因,也是我夏侯愿意放弃大好前程,跑来担任八百魑魅统领的原因。 夏侯迟,愿意做你李汝鱼身边的赵信! 李汝鱼有些触动。 起身拍了拍夏侯迟的肩膀,“坐下吧,现在还不到你我拘礼的时候,你今天来,是君子旗和徐骁找到了那些东西,已经运到楚州了吧?” 夏侯迟果然坐下,他本就不是拘礼的人——至少现在他不用拘礼。 毕竟四下无人。 如果有人,他一样会恪守本心,认真的尊李汝鱼为王。 闻言笑道:“昨夜才得到消息,徐骁和君子旗着人送了几具过来,现在已经在楚州城外的荒山里,毕竟是骸骨和尸首,怕引起骚乱。” 李汝鱼点头,“你等一会。” 出了书房,找到小小,“小小,你那个师父什么时候归来?” 小小眨巴着大眼睛,“怎么啦鱼哥儿。” 李汝鱼压低声音,“之前我提过的事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需要你和她帮忙,张河洛和龙虎山那边也会配合你们。” 毕竟这件事太过逆天。 哪怕有金玉之身的女冠,有注定文道成圣的小小,有掌管天下圣人的河图洛书张河洛,甚至还有天下道家之首的龙虎山,李汝鱼也没有必定成功的把握。 小小哦了一声,“我问问哟。” 随手拿起一张宣纸,铺好磨墨,提笔泼墨,写下“天涯咫尺”四字,旋即灵巧的小手翻腾折叠,一只纸鹤出现在手心里。 拿到嘴边呵了口气,“飞咯。” 纸鹤飞出窗外,在院子里几个翻舞之后,院子空气中出现了一片墨色涟漪,纸鹤钻入涟漪之中,消失不见。 李汝鱼叹为观止。 小小如今,俨然已是儒家圣贤,丝毫不比建康城时的画道圣贤钟铉差多少。 这一手是道家和儒家风姿。 小小笑眯眯的,却是在埋怨女冠,“鱼哥儿,等下哟,师父看见纸鹤就会归来,但她可能撒野跑远了,得要点时间,不如咱们先去等她?” 女生外向呐。 李汝鱼点头,“我去叫杨粉黛来帮你收拾,一刻钟之后出城。” 小小哦了一声。 心里有些不乐意呢,怎么又是杨粉黛嘛,比起杨粉黛,我更喜欢阿牧呐,不过也没反对,鱼哥儿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 也许在接下来那件大事中,杨粉黛也能尽一份力。 毕竟这件事小小从始至终都不愿意相信。 人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事? 完全是神话嘛。 李汝鱼倒是没注意到小小的情绪。 他有些激动。 这件事如果成功了,将是异人之外,这个天下最为神奇的一件事,完全可以被塑造成一桩神话传说。 先去卧室换了一身白衫,又到书房拿起了那柄锈剑。 夏侯迟怔住,“会有战斗?谁?” 李汝鱼沉默了一阵,“天老爷。” 这一次,行逆天之事。 与天斗! 正文 607章 道家盛事 楚州城外的荒山,其实并不完全是荒山,也住着不少人家。 沿海地带,山都不高。 李汝鱼在出门前,先让夏侯迟去了一趟,说转移海边荒僻处,免得惊扰了山里那些人家,其实也怕今日之事太过惊世骇俗。 八百魑魅得到军令:随楚王出城! 其后,大风卷平岗,宛若一片黑色海洋的魑魅军,跟随在李汝鱼身后,拱卫着小小和杨粉黛,倾城而出,惊动了整个楚州。 得知消息的周怀素根本无动于衷。 反正打不起来。 得知消息的赵爽莫名其妙,不知道李汝鱼要干什么,于是派了几个禁军斥候当眼线去,然而半个时辰后,赵爽便看见了这几个眼线的尸体。 魑魅军的斥候不多,但着实厉害。 实际上八百魑魅人人皆可作斥候,每一个人都拥有极其强大的单兵作战能力,发现并杀掉几个禁军斥候真心不难。 赵爽如临大敌,急忙下令三千禁军进入战备状态,然后从凤鸣山那边传来的消息,让赵爽彻底迷糊:李汝鱼带着魑魅军出了城,然而王府之中的家眷仍在。 他想干什么? 如果说想对自己的三千禁军下手,出城完全没必要,如果要对周边的禁军下手,那为何不将家眷转移,而且他刚就藩,似乎没有突然发难的可能。 也不具备条件。 八百魑魅再强,也无法攻下城池。 赵爽一脸懵逼的同时不敢大意,再次拨出斥候,向楚州城外扩散,又不死心的拨出五十一标的斥候,继续追踪李汝鱼和八百魑魅的行踪。 当然,结局一样:他又找回了五十具斥候的尸体。 在这之后,八百魑魅和李汝鱼彻底消失在楚州,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落日晚照,海天一色。 广阔的沙滩上,八百魑魅有条不紊的扎营,而在营地的最中央,属于楚王殿下的营房早已经扎好,李汝鱼负手站在海边,身后站着小小和杨粉黛。 李汝鱼招了招手,一位魑魅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李汝鱼轻声道:“你带几十个兄弟,去通告周围方圆十里以内的渔民,今夜和明日,禁止出海捕鱼,也禁止靠近营地。” 魑魅闻言退下,几个呼吸后,一标魑魅风驰电掣向三面散去。 小小在一旁担心的问道:“鱼哥儿,这样做对你会不会有伤害,其实我倒是觉得,他们的存在对你没多大影响,而且极其有益呢。” 李汝鱼笑了笑,“确实如小小所说,不过,做人不能太过自私。” 体内的异人,宛若被囚禁。 给以他们自由,是自己对他们这些年带来的益处的回报。 况且,内心深处,李汝鱼不喜欢这样共存的局面。 李汝鱼就是李汝鱼。 至于将这些异人剥离出来后,是否会影响自己的武道,答案是肯定的,但并不算太大,地狱葬剑和快雪时晴那几剑,自己都已能掌控。 杨粉黛在来时一直很沉默,此刻轻声问道:“奴婢愚钝,不知王爷为何要带奴婢前来。” 李汝鱼意味深长的笑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杨粉黛不再说话。 哪里知道,李汝鱼又轻声说了句,“不要心存侥幸,我希望这件事无论成功与否,你都能活着。” 杨粉黛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会很危险? 李汝鱼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按住腰间锈剑,意气风华,“也不要太担心,我会全力以赴。” 小小笑眯眯的,“还有我呢鱼哥儿。” 李汝鱼溺爱的摸着她的脑袋:“我可不会让你轻易涉险。” 小小一脸享受。 一旁的杨粉黛吃了好大一口狗粮。 自怜自艾,有人疼的女人真好。 吃过晚饭没多久,远处传来片刻喧嚣,不就后夏侯迟走进营帐,见礼之后道:“已按照吩咐运至营地海边,王爷可要去看看。” 李汝鱼点头。 带着小小c杨粉黛和夏侯迟来到海边,看着并排陈放在沙滩上的棺材,李汝鱼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每一具尸体和每一具骸骨都没有残缺后,松了口气。 共有三具尸体,两具骸骨。 皆男性。 转头看向小小,“她还没赶回来?” 这件事最主要还是得靠女冠,小小c张河洛和龙虎山天师府都只能是锦上添花。 小小啊了一声,“不知道啊。” 李汝鱼蹙眉,耳畔忽生清风,有埋怨的声音从清风中传出,“我是神仙啊,有求必应?这件事我一个人原本可以,然而女帝带走了龙虎山天师府的云雨碗,只能找这个老妖婆来了。” 清风中,两人跨步而出。 依然一身雪袍,雪袍之下依然无寸丝的赤足女冠,踩在沙子上的足裸,已经越发浑实——金玉之质褪散得有些快。 站在女冠身旁的是一个穿着道袍的女子。 哪怕李汝鱼见惯了女帝和苏苏,身旁也有小小和阿牧这般倾城绝世的美人儿,还是忍不住暗叹,还一朵祸水红颜。 不用猜,李汝鱼知道这个穿道袍的女子是谁。 蜀中那位花蕊夫人。 行礼,“有劳夫人。” 花蕊夫人笑了笑,“不用多谢,我愿意出手,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汝鱼早有意料,“夫人但说。” 花蕊夫人却只是挥手,“不会让殿下太过为难,如果此事事成,楚王殿下是否愿意出面游说一下张河洛,借天师剑一月。” 李汝鱼愣住,她借天师剑作甚。 花蕊夫人笑了笑,看着身旁的赤足女冠,“借剑,只是不想沦落到和她一样的下场。” 女冠难得的露出一丝女儿情绪,翻了个白眼,“我很凄凉么” 金玉之身褪去的女冠,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身上的红尘气息越来越重,只怕有一天,迟早会沦为一个普通女子。 李汝鱼思忖良久,“可以借一月。” 顿了下,“张河洛不给,我去抢来给夫人。” 花蕊夫人笑了,“倒真是不符合楚王殿下一贯的行事风格。” 小小压低了声音,也是一脸狡黠的笑意,“今晚用了不还给她就是,她还能从临安跑来抢不成,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帮助夫人的呀。” 花蕊夫人颔首,“甚好。” 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女冠,可惜了紫虚元君魏华存,当她金玉之身完全褪散之时,这个注定文道成圣的徒弟帮不了她,能帮她的是那个厨王殿下。 然而那是个无比难以勘破的劫,李汝鱼很难过那一关,她也很难过那一关。 道心沾尘 本该端坐于霜天之上的紫虚元君,就因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成了这大凉天下修道者最悲哀的一个,注定要如寻常女人那般,必须向死而生,和李汝鱼巫山云雨,从最极致的堕落和情欲之中,再度凝结出无垢道心。 还不一定成功,一旦到了那一日,女冠若是沉沦在和李汝鱼的情色之欢,迷醉在肉体之欢里,那么永远都不可能走出来,只会彻底成为一个女人。 仙女坠入凡尘。 这就意味着,女冠和李汝鱼的媾和,只有情欲而无情,于无情里涅槃重生。 难比登天。 当一个女人愿意和男人巫山云雨时,岂能无情? 尤其是领略过男女肉体之好,魏华存还真的能晨起忘昨夜妖娆,一日重塑道心,就怕就此堕入无边情欲之中不可自拔。 也是讽刺。 欲成道,先入红尘,说到底,还是情色害人。 女冠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冷眼冷语,“你个老妖婆似乎很看不起我,就算我被逼着走到那一步,又岂会沉沦其中?” 简直笑话! 我是谁,我是紫虚元君魏华存! 岂会困于情! 什么情色之欢鱼水之好,皆是皮囊之感耳,对于世间女子,或许会困顿在男子那一夜的无限柔情里,然而活过无数岁月的我,又岂会如此。 正如你这个老妖婆,活了几百年,不一样早就断情绝爱。 你能做到,我魏华存就做不到? 我自能生无暇之心。 之所以一直不愿意,是因为过不了小小那一关,这件事毕竟会伤小小的心。 所以道心沾尘,真正沾的不是男女之情。 而是师徒之情。 这一点,整个天下只有魏华存自己清楚——过了师徒之情那一关,和李汝鱼的歌,便是水到渠成的重生无垢道心之时。 绝对不可能陷入无边温柔里。 愉而已。 花蕊夫人愣了下,明白了其中,忍不住看向小小,“你有一个好恩师。” 小小并不明白花蕊夫人话中深意,嗯嗯点头,“我也会做一个好徒弟。” 花蕊夫人叹了口气。 就不知道当那一天,小小知道魏华存的困境之后,愿不愿意让她最爱的夫君和最爱的恩师,来一场一夜之后各走天涯的露水风流。 李汝鱼见状,知道已经准备妥当,对夏侯迟说道:“传我命令,八百魑魅全副武装,拱卫在周围一里开外,任何人不得接近这一片区域。” 夏侯迟领命而去。 李汝鱼按住腰间锈剑,对花蕊夫人c女冠c小小还有杨粉黛点点头。 深呼吸一口气。 “请将军。” “请先生。” “请壮士。” “请浮生。” “请陛下。” 没有丝毫停顿,李汝鱼欲将住在脑海里的异人全部请出来。 今夜,将是一场道家盛事! 正文 608章 末将白起,愿遵王命 众人只听见李汝鱼轻呼,却无人能见。 但在场的人,就算是花蕊夫人也从女冠口中得知了一二,是以包括她在内,还是很震惊,谁都没想到,异人横生的大凉天下,李汝鱼竟然是最为神奇的一个异人。 他的体内,竟然住了五位异人。 匪夷所思! 只是看不见,大家谁也不知道这五人究竟是何等风采。 听称呼,显然不会是庸人。 何谓将军? 沙场杀敌以一腔碧血守家卫国者为将军。 何谓先生? 传道受业解惑者,且德高望重者为先生。 何谓壮士? 义薄云天知大义守大节行侠义者为壮士。 何谓浮生? 这个大家真不知道。 何谓陛下? 陛下,就是字面意思,人间帝王者也。 李汝鱼体内的异人,除了那个浮生大家莫名其妙,其余人皆是让人震惊的身份,这些人在李汝鱼体内,共同打造了这位从山村少年到裂土封疆的王爷! 不能不震惊。 李汝鱼看向那几位,轻声道:“事且从权,并没有找到足够的数量,且不知道今夜是否能成功,更不知失败了究竟会有何等后果,诸位谁愿意先行一试?” 短暂的沉默。 浮生眼咕噜一转,看了一眼地上,打起了小算盘,立即贼笑道:“我一介无名小辈,就不和诸位大才争了,你们先请。” 这货是怕死。 最不怕死的自然是刺客荆轲,他上前了一步,却见杀神白起倏然抢先。 李汝鱼点头。 他懂自己。 当下的局势,自己最愿意最希望能走出自己脑海里那片世界的人,不是刺客c书圣和君王,也不那个无所不知的异人浮生。 而是杀神。 刺客荆轲懂了,于是他退了回去。 李汝鱼做了个请的手势,于是书圣回了,刺客回了,浮生犹豫了下,也回了,那位人间君王,金气傍身,依然看不见面貌,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回了。 只剩杀神。 大氅飞舞,义无反顾。 李汝鱼笑了笑,看着赤足女冠和花蕊夫人,又对小小点头,“可以开始了。” 小小咧嘴一笑,“好勒。” 赤足女冠纵然的道家高人,花蕊夫人就算是活了数百年的老妖婆,和那百里春香和大燕太祖一样,此刻依然有点紧张。 这可道家史上神话传说一样的事情。 如果今夜成功,花蕊夫人和赤足女冠,都可以在道家史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一代传奇,永远铭刻在史书之中。 赤足的女冠挥手。 雪袍飘舞,一片清风从手中滋生,拂过李汝鱼,李汝鱼于是轻声道了句:“河洛,借天师剑一用。” 临安,钦天监监天房里,放清风拂过后,浑身雪白晶莹得如雪娃娃的张河洛撇嘴,“我可以不借么。”轻轻解下腰间长剑,顺着清风一丢。 一闪而逝。 这一剑一去千万里。 楚州海滨,李汝鱼顺手一招,远空之中一闪而逝的一道光影落在手上,显出带鞘天师剑的身影,将它交给赤足女冠,“有劳。” 女冠面色凝重的点头,“砍不死?” 李汝鱼苦笑,“但愿砍不死。” 一旁的小小闷声闷气的道:“敢砍死?” 女冠无语。 我好歹是你的恩师,有这么不给恩师留面子的,况且以我的道家神通,会出这种纰漏,谢晚溪你似乎也太看不起你这个师父了嘛。 李汝鱼挥手,“小小,泼墨!” 当然不是泼真墨。 小小不假思索,小手捧在身前,环视四海,一脸端庄,轻声道:“可有无根水?” 来一捧! 话音落地,小小手间,竟然真的涌出一捧晶莹之水。 小小又轻声道:“何有地骨墨?” 来一块! 话音落地,小小手间,竟然真的出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墨钿。 无根水和地骨墨交融,转瞬之间化为墨汁。 小小将手心移到唇间,轻轻吹拂,手心间的墨汁,便似云烟一般飘散而起,化作一缕缕细长的黑色烟气,飘向李汝鱼。 拂身而过。 一条黑色的锁链,从李汝鱼的身体里飘出,向外蔓延,数米之后,锁链的末端,渐渐显化出一道身影:披甲按剑,大肠飞舞。 杀神白起! 这位沙场第一杀神,第一次在大凉世人的面前展露真容。 浓郁的杀意,在其身后,渲染一片尸山血海。 大氅已是黑色。 杀神白起再没有其他颜色,连飞舞的大氅都是黑色,身后的整个尸山血海都是黑色,这一刻,他站在李汝鱼不远处,就是一片水墨画。 只是不美。 而是壮丽,充斥着杀伐之意的壮丽。 就是女冠和花蕊夫人都感到头皮发麻,两人在大凉的历史中,不曾发现有任何人拥有这等恐怖杀意,很快,两人都猜道了这位将军是谁。 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李汝鱼第一个选择的是他。 一旦这位将军真的成了真正的“人”。 那么得天下有何难? 就算赵室赵晋找到了南北定鼎的那位兵仙,有这位将军在,李汝鱼也有极大的把握。 因为他是杀神啊! 众人齐齐看向杀神白起,然而这位杀神却负手望天。 大家倒不觉得什么。 觉得这本该是杀神该有的风采。 唯有回到李汝鱼脑海世界里的异人浮生啐了口口水,冒了一句装啥逼呢李汝鱼回了他一句,你要是有杀神的实力,做什么在外人眼里都是装逼。 浮生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李汝鱼示意赤足女冠:“请。” 锵! 寒光照铁衣。 一片耀目的光彩之中,赤足女冠拔出了天师剑,一剑劈落,宛若从天空之中劈出了一道闪电,哗啦啦的劈落在李汝鱼身上。 轰 光彩四溅,电光劈啪,火光四射。 黑色的锁链发出咯吱声。 长剑贯体,是人都会死。 李汝鱼死了没? 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望着闪电褪去,光华黯然处。 李汝鱼依然站在那里。 眉心沁血。 神情却很安然,对着脸色惨白的小小笑了笑,“没事。” 小小长出了一口气。 师父那一剑当然不是劈的李汝鱼,而是以道家无上神通,劈的李汝鱼和那位将军链接在身体里的黑色锁链的结。 只有劈开那个结,将军才能得自由。 劈过一剑,女冠的金玉之躯再次黯然了一分,脸色更是惨白至极,身影摇摇欲坠,连天师剑都握不稳,小小慌忙扶住。 李汝鱼看向花蕊夫人,还没开口,花蕊夫人就已出手。 只是轻描淡写的挥手。 如水墨画一般的将军,连带着那片水墨的尸山血海,被那一只手一拂,便化作一片水墨烟气,飘进第一个棺材里的尸首中。 轰! 棺材炸裂,尸首之中,无尽水墨烟气将要迸散出来。 天穹之上,雷云密布。 隐隐可见无色惊雷。 花蕊夫人脸色大变,“不行。” 李汝鱼当即力断,“换!” 花蕊夫人在挥手,那具尸体无声炸裂成粉末,无尽的水墨烟气飘散而出,飘入第二个棺材里的尸首之中。 两次出手的花蕊夫人,脸色渐白。 然而依然不行。 那片水墨烟气刚进入那具尸首,尸体肌肤间就开始出现裂纹,根本无力承受这无尽磅礴的杀戮之意,比第一具尸首更不如。 天穹之上雷云翻滚,惊雷由无色转为五彩色,随时都将落下。 不待花蕊夫人夫人出声,李汝鱼继续沉声道:“换!” 花蕊夫人再挥手。 第二具尸首也在无声之中炸成飞灰,无尽的水墨烟气飘进第三个棺材里的尸首之中。 然而 还是不行。 继续换! 三次出手,花蕊夫人的脸色由白变青。 这一次,烟气飘散进了其中一具骸骨之中,眼看着无尽烟气似乎有缠绕在骸骨上的意思,众人都长出了一口气,以为这一次要大功告成。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脸色一变。 那具骸骨竟然在消融——更无法承受这磅礴无比的杀戮之力。 只能再换! 第五次出手,花蕊夫人的脸色已有惨青转变为雪白。 挥手之后亦有些站立不稳。 天穹之上巨大的雷云漩涡方圆数十里,不断的旋转,中心处就在最后一具骸骨的上空,一道到七彩惊雷纠缠,谁也不知道会落下一道什么惊雷。 这是最后的机会! 李汝鱼根本不给花蕊夫人说话的机会,因为已经没有备用的尸首和骸骨。 大喝一声:“夫人,没得选择了,就是他!” 花蕊夫人无奈苦笑,顿足,挥手。 手心低落血滴。 血滴落地,顿时化作一片花瓣,无尽的花斑飞舞起来,飘入那句骸骨之中,和那无尽的水墨烟气纠缠,又隐隐可见,花斑缠绕着骸骨骨架,以道家无上神通抵御着水墨烟气之中无尽杀戮之力对骸骨的摧毁。 然而效果不佳。 李汝鱼见状不妙,再次大喝:“杨粉黛!” 杨粉黛闻言,手中那条彩色绫带立即飞舞起来,神速飘舞,将无尽烟气和无数花瓣包裹在其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彩球。 下一个瞬间,杨粉黛脸色惨白,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几乎是同时,花蕊夫人亦吐出了一口鲜血。 彩球之上,涌现出无数双手,仿佛水墨烟气里无尽的杀戮之力化作了地狱冤魂的双手,欲要撑开这颗包裹住他们的彩球。 依然不行。 李汝鱼并没有惊慌失措,望向龙虎山方向,“天师,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龙虎山天师府中,当代天师张元吉身后站满了整个天师府的高手,听到凭空炸裂在龙虎山天师府上空的声音,面面相觑。 张元吉双手一摊,“天师剑在你那里,碗女帝带去了东土,贫道能怎么办,谁又能在这样的情况压住那无尽的杀戮之意?” “我来!” 山腰上,响起一道自信睥睨的声音。 那位隐居在山腰上的绝代天师,那个邋遢道士此刻站在道观前,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声高念:“厚土载物,黄天承德,敕!” 言出,法随。 楚州海滨,无尽的雷云之中,倏然落下一张大网,快如闪电的将彩球包裹。 地上,亦涌出一张大网,将彩球包裹。 道观前的邋遢道人,强如这位绝代天师,亦不由得吐了一口血。 被天地两张大网包裹,彩球终于不再异动。 然而此刻花蕊夫人却摇头,叹气,“骸骨承受不了无尽的杀戮之力,我的花斑也肉不了白骨!” 李汝鱼叹了口气,望向圣人庙,“先生,借春风一用。” 圣人庙前,凭栏望山河的范姓庙祝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楚州海滨,听到了李汝鱼的声音后,叹气,作为大凉天下的文道圣人,他实在不知道是否该出手。 身后,那位道姑聂隐娘随意说了句,“先生,若李汝鱼得此人,可摧枯拉朽而得天下乎?可减少天下征战乎?” 范姓庙祝闻言醍醐灌顶,回首看了一眼聂隐娘,“当年救你,今日救我,妙哉。” 于是春风生。 从圣人庙,春风一掠千里,温和的撞入彩球之中。 光华大作。 小小深呼吸一口气,手腕一翻,露出一根女帝御赐的笔豪,往天一指,笔豪之尖便生细微闪电,往地一顿,笔豪之间便淌浓墨。 小小泼墨挥毫,写了一个字。 “人!” 一个巨大的人。 从天上一笔撇下,再一笔捺到东海之上。 煌! 彩球倏然爆发出无比强烈的黑色光彩,整个楚州海滨的天地之间,哪怕是强如李汝鱼,也在看不见丝毫光彩。 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黑色。 海上,席卷了十米巨浪,涌卷着冲向远海之中,摧毁了海面的一切。 许久,许久 黑色散去。 天穹之上,雷云翻滚之中,一道粗如房屋的闪电,以无比迟缓的动作,缓缓的从天上落下,仿佛一柄粗如房屋大小的长枪,一丈又一丈刺落。 这道闪电之枪,无所不破! 然而此刻众人却没心思关注那道闪电之枪——那是李汝鱼的事。 当众人可以再次看见时,彩球c天地大网c黑色烟气c花斑c小小写的“人”字,都已消散不见,众人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真正的人。 依然披甲,依然按剑,大氅依然飞舞。 依然散发出强烈的杀戮之气。 仿佛他的身后,依然存在着一片尸山血海,他依然是那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将军。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不看天,不看那道闪电之枪。 不看地,不看这片鲜活的泥土。 不看大海。 只看人,他看着李汝鱼。 他轻声叹了口气,“我终于归来。” 我,杀神白起,今日归来! 李汝鱼点头,按住锈剑,“是的,你归来了,今日起,你真正的活在了大凉天下。” 白起轻轻点头。 然后 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倏然跪下一足,半跪在地,握手为礼,满心忠诚,天地之间,响荡着这位杀神发自内心和灵魂的誓言。 “末将白起,愿遵王命!” 正文 609章 再铸杀孽,为这天下开盛世太平 被小小搀扶的赤足女冠扶额,喃喃而语,“果然是他。” 紫虚元君魏华存,也知大秦白起。 小小一脸笑意,问,“师父,白起很厉害的么?” 赤足女冠莞尔一笑,“一个白起,打你一百个谢晚溪没问题,哪怕是文道成圣的谢晚溪,也挡不住杀神的沙场雄师。” 小小吐了吐舌头,“惹不起惹不起。” 赤足女冠叹了口气,“大凉赵室这几十年走了什么狗屎运,真是个可怜。” 先有个女帝,压得赵室脊梁骨都折了,如今又来个李汝鱼,摆明了要和赵室争夺江山,偏生这个李汝鱼,手中的棋子都是惊才绝艳之辈。 铁脊军中的徐骁c君子旗,临安枢密院的卓宗棠。 如今还得加上杀神白起。 当然,别忘了那个横空出世,昙花一现却一举定下了南北大战胜负的兵仙,那个人不知被女帝藏在何处,如果也能被李汝鱼所用 简直不敢想象。 这阵容,也是个天下无敌了,真不知道赵室拿什么和李汝鱼争。 忽然之间,女冠有些可怜赵室的赵晋。 花蕊夫人也在叹气。 看着李汝鱼,不知道为何,她脑海里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霸气的身影,六百年前,那个男人带着一位惊才绝艳的兵道圣人百里春香,横扫天下建立大燕王朝。 两个男人之间,有着一些共同点。 比如,两个男人的背后,都站着天下无双的女子。 大燕太祖的背后是百里春香。 李汝鱼的背后,是谢晚溪,更是大凉女帝。 李汝鱼没有去搀扶起白起,只是微微笑了笑,“将军且稍后,你这誓言,我李汝鱼还不知道有没有福气承受。” 天穹之上,粗如房屋之大的闪电之枪已经逼近。 李汝鱼真没多少信心能破这种惊雷。 舌绽春雷:“速退!” 小小搀扶着女冠,脚下墨韵流淌,宛若成莲,一步踏出,则步步生莲,踩着墨色莲花,一步千米,回到了远处的营地帐篷里。 夏侯迟戴上青面獠牙,大手一挥。 拱卫在周围的魑魅整齐划一,铁蹄飞扬,践踏着白沙飞速退去,军纪之严明,纵然是杀神白起,也不由得暗暗颔首。 八百魑魅,可当五千精锐! 花蕊夫人还没拿到天师剑,不会就此离去,一挥手,凭空而起的花瓣出现在脚下,再挥手时,受了伤神情黯然的杨粉黛便和她一起。 两人的身影幻化之间,如化蝶,于长空之中婆娑远去。 李汝鱼看了看白起,笑道:“将军且莫动。” 闪电之枪直指白起。 他若是离开或者逃离,从天而落的闪电之枪也会改变方位,对于自己而言,并不是好事,会极大的增加破这闪电之枪的难度。 白头,按剑,“吾王且去。” 李汝鱼按住腰间锈剑,望着天穹之上落下迫近的闪电之枪,看似仅在咫尺,实则还在云端之上,大笑道:“我一剑,一剑千百里!” 锵! 只闻剑出鞘,不见长剑影。 倏然间,海滨上,绽放出一朵绮丽绝伦的青花。 无比巨大的青花。 一条条青线划地而起,形成一爿爿花瓣,弯出一个巨大的弧度后,在天空之上汇聚到一点,天地之间,便若绽放了一朵巨大的青色花蕾。 美轮美奂。 这是李汝鱼得自胡莲先生的春秋之剑。 青色花蕾聚于半空。 化而为剑。 一柄青色的寸长小剑,悬停半空,剑尖吐芒,在那巨大的闪电之枪面前,青气小剑渺小得几乎不可见,然而却有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存在感。 寸蛇对巨蟒! 在青色花蕾逐渐消散之际,地上,一道暗红色的光影冲天而起。 李汝鱼的锈剑,拉扯出一道芒线。 直冲天穹。 这才是今日最危险的时候,李汝鱼必须破了这闪电之枪,不然白起必死无疑。 与天斗 天不会亡,李汝鱼却可能会死。 弹指刹那间,天穹之上,寸蛇般的青气小剑撞上了巨蟒的闪电之枪,青气小剑承载着春秋的江湖,山巅之枪承载着天道的规则。 皆是人间重物。 已经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天穹之上的情景。 青气和闪电混杂在一起,仿佛洪荒时期开天一般壮丽,漫天都是闪电和青气,天穹之上,亮若白昼,高天之上,更是彷如有持枪人在怒吼。 春秋终究不如天道。 青气小剑崩碎。 在剑尖处和闪电之枪的枪尖处,狂驳的能量冲卷出一片破碎的空间,无数黑色的裂缝爬在虚空之中,可见裂缝之中混沌的不知名紫红物体。 甚至,身在高空的李汝鱼,隐然看见,裂缝之中出现了一颗星辰。 一颗无比巨大的星辰。 一个蓝色的星辰。 蓝色的星辰之上,分布着雪白和绿色,似乎是冰川和高山。 李汝鱼心中一惊。 不知道为何,他忽然觉得那颗星辰有些特殊。 可惜,只看见一眼。 他没有时间,因为那道粗如房屋大小的闪电之枪被青气小剑削弱了三分之一后,直径依然有两三米之巨,当头落下。 李汝鱼锈剑在前。 这一次,他没有使出任何剑招。 仅是单纯的出剑。 倾尽所有的出剑,没有任何藏私。 大繁若简。 这才是李汝鱼最强的一剑,毗邻剑道成圣,其威力已是剑道圣人的一剑。 嗡! 锈剑抵住闪电之枪。 李汝鱼在颤抖。 那一片整个空间都在颤抖。 弹指刹那间。 李汝鱼浑身衣衫化作灰烬,浑身肌肤都在沁血,五官七窍皆在流血。 李汝鱼已是血人。 然而 闪电之枪没能下落。 李汝鱼成功抵住了。 然而只是抵住。 闪电之枪依然在,依然要穿过李汝鱼,劈杀地上的白起。 天道之力,比诛逆天之存在。 李汝鱼不服输。 他怒吼一声,手中长剑再次绽放出光彩,承受着双重力压,锈剑上的锈迹终于难以再依附剑身,一块又一块的剥落。 然而依然不敌闪电之枪。 一鼓作是,再而衰,三而竭。 李汝鱼心中暗叹一声。 输了。 青气小剑是自己的第一剑,威势最盛,不敌闪电之枪。 锈剑出剑是第二剑,威势次之,不敌闪电之枪。 最后这一次振剑,是第三次,威势最弱,更不敌闪电之枪。 输了就死。 恰此时,一剑西来。 阿牧来了! 两次受伤后的阿牧安心做起了小女人,很少执剑。 但她终究是被误以为是越女的剑客。 她是剑圣虫达的弟子。 今夜,为了男人,她再次执剑,知死而进。 一剑既出,便是满天星。 漫天星辰绕裹闪电之枪,在空中炸裂,宛若盛开了千万朵烟花。 李汝鱼骤感压力顿减。 然而 阿牧终究有伤,不复巅峰。 满天星炸裂后,阿牧便从空中坠落,嘴角血迹侵染了衣襟,早已失去了知觉。 李汝鱼苦笑一声。 眼角余光,倏然看见锈迹脱落完的剑,看见了剑身上铭刻的那四个字,一直以为那是剑名,然而此刻看见,他才恍然大悟。 这柄剑本就是大楚王朝时的铸剑师所筑! 这四个字,不是剑名,但亦是剑名。 这四个字:楚风重韵! 楚者,大楚也! 这柄剑,承载着大楚王朝的重韵,承载着让这片天下开化的大楚开国太祖楚一人的理想,承载着这片天下的希望。 在刹那之间,李汝鱼仿佛看见了一个人。 在刹那之间,李汝鱼感受到了手中那柄剑的长鸣。 它在雀跃。 它在苏醒。 它要绽放! 李汝鱼笑了。 倏然间收力,仅是单纯的握剑,对抗那道闪电之枪。 一个天下的希望,可抗衡天道规则? 可以! 皆是人间重鼎。 当那道对抗闪电之枪的意志从人变成单纯的一柄剑时,当对抗它的意志是一个王朝的重韵,是一个天下的希望时,闪电之枪所象征的天道规则,亦无法寸进。 人间和天道,本就相对相立。 于是一切云淡风轻。 李汝鱼执剑,闪电之枪依然在,却只是相对的不断消弭。 然而李汝鱼不敢大意。 他要等。 等着闪电之枪彻底消散。 异变骤生。 海水之中,倏然起卷,一柄长刀从海底升起,化作一柄斩天之刀,欲要一刀横空将李汝鱼一刀两爿。 刺客! 没人知道这个刺客是谁。 但谁都知道。 因为这个刺客,只可能是赵晋悄悄落子在楚州潜伏,等待着机会的刺客。 因为那柄斩天的刀,和曾经出现过的宫本武藏的刀一样的制式。 因为那个刺客出刀前,说了一句。 为了他作为一个刀客的荣耀,这位刺客有着他的尊严,哪怕是刺杀,也要在出刀之前告诉敌人:我是光明正大的杀你。 尽管他的行径远远称不上光明正大。 但此刻他还是豪迈的说了一句:请接冢原卜传之刀。 楚州城里,被惊醒的令狐看着远空的异象,回头看了看大通铺之中睡得极熟的王小旦,笑眯眯的说了句,“小旦,你要做绝世大剑客,今夜我先做一次咯。” 免得将来说出去给你丢脸呢。 没有剑的令狐出剑。 挥手一剑。 足矣。 反正她这一剑不求杀敌,只求阻那位刺客片刻,等李汝鱼捱过那道闪电之枪,那位刺客也只有逃的份:这个天下,除了风城主,已经无人可以正面稳胜李汝鱼。 抵住闪电之枪的李汝鱼确实有些意外。 他没料到赵晋竟然不死心,竟然在自己的藩地埋伏了刺客,这是意料之外,他本已经在等着最后的后手出现帮自己抵挡这一刀。 那个后手,自然是毛秋晴。 但是更意外的是,最想杀自己的令狐,竟然出手帮自己挡住了这一刀。 意料之外。 倒是最好的结局,这样的话,毛秋晴可以藏匿在暗处,继续她的那项任务。 然而 楚州凤鸣山巅,倏然闪耀起一道黄色的圆球形光芒。 刹那之间。 圆球形光芒湮灭,旋即,一道黄色的光线,从凤鸣山巅贯穿整个天穹,比闪电还快,快得让人绝望,让人无法想象。 横贯天地的黄线穿过李汝鱼的胸口,久久不灭。 李汝鱼从天而落。 在落下之前,李汝鱼松开了手,任有楚风重韵对抗那道闪电之枪。 尘埃落定。 李汝鱼重伤不醒,阿牧重伤不醒。 闪电之枪消弭。 楚风重韵从天而落,落在白起手中。 海水之中,那位不见身影的刺客出了一刀后就已远遁,他本来就是为了凤鸣山山巅那一箭。 凤鸣山山巅,一个青年收好了长刀,看着远处夜空里急剧赶来的魑魅士卒,笑了笑。 一脸嘲讽。 人间有剑道圣人。 然而你李汝鱼终究还没成圣。 岂不知道,人间已有箭道圣贤,我养由基的箭,纵然不能射杀你,但要重创你还是不能,今夜,也就是差了那么一点而已。 可惜的是,今夜终究还差一点。 青年叹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长弓,若是换了自己当年的长弓和箭,哪怕是剑道圣人的李汝鱼,今夜也必死无疑。 那一箭的光华穿过李汝鱼的肉身,然而那一支箭却不能承受如此磅礴的力道,在触及李汝鱼的肉身刹那间,就已化作灰烬。 如果是曾经大内百宦之首薛盛唐用的螺纹箭,李汝鱼就必死无疑。 可惜了。 青年身影一闪而逝,消失在楚州城。 白起手握楚风重韵,看了看这柄来历极大的剑,又看了看地上的阿牧和李汝鱼,最后眼神有些炽热。 吾王为白起,不惜犯死境。 士为知己者死。 我白起何以报之? 唯一事耳: 再铸杀孽,为楚王开盛世太平! 亦为天下! 正文 610章 王爷请挨揍 八百魑魅,只分了一标人马急速敢去凤鸣山。 自然不奢望抓住那位箭手。 火速回楚州,一者是为了查找那位箭手是否在凤鸣山留下了蛛丝马迹,二则是负责拱卫城内的苏苏和周婶儿。 一标人马,夏侯迟带队。 五十训练有素的魑魅,足以剿杀万象以下的高手,须知八百魑魅,几乎全是化虹c凭虚的武道好手,学的又是琅琊剑冢的剑。 五十人配合起来,杀力惊人。 至于海滨这边,夏侯迟极其放心,有杀神白起率领七八五十人的魑魅,哪怕箭手和刺客重返,也能护住重伤的楚王。 何况还有花蕊夫人c赤足女冠和谢晚溪,再加上虽然受伤也有一战之力的杨粉黛。 显然刺客和箭手知道八百魑魅之威。 哪怕此刻李汝鱼和阿牧都已重伤不醒,只要他们出手,若是无人拱卫,李汝鱼和阿牧都必死无疑,他俩也没再现身。 剩下的魑魅,早就李汝鱼和阿牧团团围住。 回城! 白起披甲按剑,大氅飞舞,皆是墨黑,连他剑鞘里的剑身,亦是墨黑——杀神白起,肉骨重生,以花蕊夫人的花瓣为引,以圣人范文正的春风为骨,以谢晚溪的墨韵为肉,自是墨黑。 白起接过魑魅军权,掌控着行伍有条不紊的拱卫着楚王和阿牧回城,。 李汝鱼悠悠醒来。 惘然了一阵。 脑海里浮现起最后的记忆,自己从天而落,楚风重韵犹在对抗那道闪电之枪,也不知道如何,不过想来应该无妨。 房间里安静得很厉害,连一个人都没在自己床前。 李汝鱼觉得有些忧伤。 哎哟喂,说起那么多女子,却没一个守在大伤的自己床前。 寒心,寒心呐。 不过,连小小都不在,这就有些奇怪了。 躺了一会,起身。 胸口,传来锥心的炙痛感,那一箭虽然在触及胸口时就化作了粉齑,但箭意透胸而过,自己没死在这一箭下,已经万幸。 穿了衣衫,来到院子里,发现只有几个歌姬在晒太阳,看见李汝鱼出来,纷纷起身行礼,只是神色不一,有面不改色者,也有带着鄙视的神情。 什么状况? 她们竟然敢鄙视我这个楚王? 难道我大伤之时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难道自己把杨粉黛霍霍了,所以一直尊崇杨粉黛的歌姬才会鄙视自己? 李汝鱼扶额而叹,头疼。 问其中一个神情比较淡然的歌姬,“她们人呢?” 歌姬答道:“回王爷,在阿牧房间。” 李汝鱼心中一跳,“阿牧怎么了?” 歌姬犹豫了下,压低声音,“王爷您可真是个粗心呐,怎么会让阿牧去做这样的事,待会儿你态度可要好点,我看婶儿怒气大的很嘞。” 李汝鱼一脸惘然,“做什么事啊?” 歌姬低眉不语。 李汝鱼无奈,正欲去阿牧房间,却见花蕊夫人从转角处走进来,轻声道:“王爷既然醒了,那我也便回蜀中去了。” 在她腰间,挎着天师剑。 李汝鱼瞥了一眼,笑了笑,“其实夫人大可以带着剑直接离去,一月之后,我自然会来蜀中取天师剑,不必耽误时间等我醒来的。” 花蕊夫人也笑了笑,“礼还是要有的。” 顿了下,“曾和你家夫子谈过一两次,早些时候我一直在想,心不在天下,只在世外高寒处的夫子为何会受你为弟子,这一次之后,我倒是有所醒悟。” 李汝鱼哦了一声。 花蕊夫人继续道:“你家夫子,其实就是瞎了眼!” 李汝鱼瞠目结舌。 说好的礼呢? 怎的转过头来就当面怼得自己无言以对,无奈的闷声道:“本王又哪里惹夫人不愉快了?” 花蕊夫人摇头,“倒是没有,只是作为一个女人,有些看不惯王爷的作风而已,实际上王爷前几日的事情,远远比不上大燕太祖。” 说起大燕太祖,花蕊夫人的眸子里涌起的情绪很复杂。 有尊崇也有无奈。 恨意? 是么有的。 尽管当年大燕灭了她的蜀国,但数百年过去,仇恨早就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李汝鱼无奈,“请。” 花蕊夫人莞尔一笑,“告辞。” 一步踏出。 即在天穹。 此手段,亦不输赤足女冠的一步登天。 李汝鱼仰首望去。 天穹之上,女冠衣衫飘舞,笑眯眯的盯着地上,乐道:“你看,我就不会像你一样出现道心沾尘的情况,紫虚元君魏华存啊,你看似追求道家自然,实则是自作孽呐。” 花蕊夫人的衣衫之下,自然有里衣。 这一句话是在讽刺赤足女冠的雪袍之下无寸丝,因为一步登天时被李汝鱼看见雪袍下的女人圣地风光,所以道心沾尘一事。 镜湖畔独坐的女冠撇嘴,“老女人还这么在意这些事,我看你就算拿到天师剑也没办法道家成圣,嘚瑟个什么呢。” 修道之人,追求自然。 更不在乎男女肉身情欲,这才是大道自然,只不过自己没料到李汝鱼那一眼,会让自己道心过不去而已,说到底,是自己对大道自然的领悟还不够。 花蕊夫人呵呵一乐,嘴犟。 一瞬千里,回了蜀中群山里的行宫。 李汝鱼抬步。 刚说进房间去看阿牧,却见周婶儿端了热水盆出来,看见李汝鱼,放下了热水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沉着脸来到李汝鱼面前,“醒了?” “醒了。” “伤势不要紧吧?” 李汝鱼心中意乱,还是婶儿关心自己,笑道:“谢谢婶儿关心,没有大碍了。” 周婶儿哦了一声,“那就是没问题了?” 李汝鱼笑道:“休养些时日就能完全痊愈。” 周婶儿点头,“很好。” 又道:“站好了。” 李汝鱼还以为周婶儿要仔细看看自己,于是老老实实站着。 刚站好,就见周婶儿扬起了手。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拍在李汝鱼脸颊上,旋即响起周婶儿恚怒的声音,“我打不打得你?” 李汝鱼其实是能反应过来的。 但周婶儿打他,他敢躲? 不敢。 哭笑不得的捂着脸,陪笑道:“打得,打得。” 又笑着问道:“婶儿手疼不?” 一旁的几个歌姬,看得是大快人心,要不是惧怕楚王殿下事后算账,她们只怕已经拍掌叫好起来,此刻雀跃得很。 其中某个鄙视神情最重的歌姬几乎是轻跳着念叨:“婶儿,莫留情,打重些哇。” 臭男人就该挨打。 周婶儿甩了甩手,差点没忍住情绪噗嗤笑出来,是挺疼的,强行压抑住情绪,一脸恨铁不成钢,“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李汝鱼摇头,“不知道。” “站好了,放下手。” 李汝鱼僵滞了一下,只得站好放下手,然后又是啪的一声,“先前那一巴掌,是我作为你的长辈打你,这巴掌,是替阿牧打你。” 李汝鱼捂着火辣辣的脸,头皮发麻,心沉到了海底,“阿牧没救过来?” 不像啊 周婶儿没有回答李汝鱼,“放下手。” 还来 李汝鱼没法,只好继续挨揍。 周婶儿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是我替我那没见到这个世界的孙儿打的你。” 李汝鱼彻底懵逼。 孙儿? 什么个状况? 周婶儿见李汝鱼的神情,也是郁闷得不行,“你不知道阿牧有身孕了?” 李汝鱼瞬间坠入寒冬。 正文 611章 楚王露剑,将军西去 李汝鱼进了房。 阿牧还在昏昏沉睡之中,旁边守着小小和苏苏c杨粉黛,看见李汝鱼进来,小小起身,柔声道“阿牧没事,鱼哥儿你别担心。” 有些心疼鱼哥儿。 刚才娘下手也真是重嘞,房间里都能听见声音。 苏苏斜乜一眼,摇头无语。 杨粉黛眼神冷漠,对这位楚王殿下的感官越发恶劣。 李汝鱼来到窗前,摸着阿牧的手,无语凝噎眼神内疚,许久才感触万千的叹了口气,轻轻说了句都是我的错 小小c苏苏和杨粉黛识趣的出了房门。 李汝鱼就这么陪着睡过去的阿牧,直到傍晚时分,阿牧幽幽醒来,看见窗前的人,脸色惨然,有些内疚有些惧怕,“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从知悉自己小产后,阿牧没有怪李汝鱼。 而是怪自己太粗心。 李汝鱼笑了笑,温柔的摸着她的额头,“傻丫头,说什么呢,是我不对,没想到这些事。” 眼睛红了,鼻子酸了。 阿牧也无声流泪。 相对无语,唯有泪流,皆是满身心愧疚。 吃了些煲汤的阿牧又昏沉睡去。 李汝鱼刚吃了晚饭,着人去请的那位负责给阿牧治疗的郎中恰好来到王府,李汝鱼问了几句,心情越发沉重。 阿牧本就有旧伤,这一次后,今后能否当娘需要看天了 大错已成。 李汝鱼虽然难过,却知道要向前看。 心里再难受,也不能表现出来。 否则阿牧只会更难受。 吃过晚膳,李汝鱼有些奇怪,为何一整日都不见白起? 倒也是巧了。 就在李汝鱼想到这事时,一位浑身黑甲,披着黑色大氅按着黑色佩剑的将军大步走进书房,对李汝鱼行礼,“末将白起,见过王爷。” 李汝鱼起身扶起,“你我之间,更不需拘礼。” 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 彼此落座,一位歌姬进来奉了茶。 李汝鱼品了一口,如今喝茶的时间渐多,多多少少懂一点,能品出一杯茶的柔和和粗犷来,至于粗细方面,还差点水平。 问道“有事?” 心中有些担心,如果白起知道了阿牧流产的消息,会不会留下内疚心病? 毕竟这件事,终究还是为了让他自由才出现的。 当然,罪魁祸首其实应该是自己。 白起没有喝茶,面无表情的道“王爷可曾看清楚大凉天下的局势?” 李汝鱼笑了笑,“说说?” 白起“末将直言?” 李汝鱼点头“但说无妨。” 白起正襟危坐,言辞平淡,如叙家常“女帝远走东土,看似给王爷和赵室都留了仁慈,其实在末将眼中看来,其实留下的是一个乱摊子,这倒是无法的事情,毕竟当时的大凉局势,逼得她不得不如此,否则便无法让赵室和王爷形成共争天下的局面。” “如今天下,有势力数个。” “南方的禁军,几乎可以说完全属于赵室的兵力,禁军都指挥使安梨花加上坤王赵飒,两人联手,兵道之力恐怕还在当年李平阳和柴韶之上。” “禁军,已是铁板一块,且绝对忠心于赵室。” “蜀中的西军,看似在徐秋歌和谢长衿控制下,实则大家心知肚明,西军又成了大凉的顽疾,真正掌控西军的那两位,那个姓霍的都统制和副都统制高丽仙。” “镇北军在北蛮草原,实际上这么多年来,镇北军一直是岳家的镇北军,哪怕如今的王爷是岳单,镇北军也依然姓岳。” “再下来,就是王爷的铁脊军,都统制徐骁和和副都统制君子旗是王爷绝对信任的心腹,铁脊军也是王爷的绝对力量,这一点天下人尽知。” “这是女帝促成的局面,实际上她也只能这样,留给赵室和王爷更多的余地,谁能得到西军和镇北军,就能摧枯拉朽的得到天下,相反,若是这两只驻军都中立,或者各自投奔一方,那么依然是持平之巨,这是女帝的无奈,也是她的高明之处。” “当然,她的理想局面,应该是王爷和赵室在数年之内持平,谁也无法彻底得到天下,等她从东土归来,自然可以以太上皇的姿态重章国柄。” 说到这里,白起的眼神有些冷漠,“她似乎有些小看了王爷的野心和赵晋的能力。” 李汝鱼笑而不语。 白起继续道“女帝和王爷都曾说过,赵晋若是得两点,便是一个叫赵普的异人,而得到两点的赵晋,就能为赵室谋定数十年的安稳。” 李汝鱼点头,“女帝确实如此说过,异人浮生也对我说过,若是异人赵普,确实个很强大的敌人。” 白起若有所思,“那么赵晋要得的两点,究竟是哪两点,他是否已经得到了?” 李汝鱼摇头,“这就无法得知了。” 白起想了想“坤王赵飒加上安梨花,算不算一点?” 李汝鱼想了很久,才摇头,“以前觉得赵飒加上安梨花,算是赵晋的两点之一,可转念想来,就算没有这两人,禁军也依然在赵室手中,所以,应该不算其中一点。” 白起有些不解,“难道是镇北军和西军,各算一点?” 可这没有道理。 这两点之重要谁都知道,别说赵晋得到这两点,随便赵室某个有才华的弟子得到这两点,都有可能将李汝鱼拉下马。 李汝鱼若有所思,“岳单必然算一点。西军的高丽仙和霍姓武将,很可能早就成了女帝的心腹,所以西军女帝的西军,既不属于赵室也不属于,所以不算作一点,那么剩下的一点在哪里?” 白起不言语,用手蘸茶,在桌子上写了个字铁。 李汝鱼悚然心惊“铁脊军?!” 如果铁脊军算一点,赵晋得到这一点,那就直接宣告了未来的结局。 白起叹气,“恐怕是的。” 李汝鱼沉默不语,忽然心中一动,“会不会那一点,在临安?” 是枢相公? 确实有这种可能。 白起忽然冷笑了一声,“其实在末将看来,只要铁脊军在王爷手中,赵晋无论得几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必须抢下一点。” 李汝鱼幡然醒悟“盟友大理?” 白起摇头,“西军。” 李汝鱼苦笑,“高丽仙,霍姓武将,这两人从早年的燕云战事到南北大战前期,都不曾表态过,一直蛰伏,直到南北大战之后,才逐渐被女帝重用,而成为西军统制,正如我先前所言,这两人很可能是女帝的心腹。” 有些时候,真的不得不服女帝。 只要是她想用的人,都会对她忠诚得死心塌地,比如定鼎南北大战的那位兵仙,自己游说过那么多次,却依然躲在那个地方。 只用一句话打发自己待她归来再说。 搞得自己还得让毛秋晴去保护他,深恐他被刺杀或者落入赵晋的手中。 白起笑了,“但这两人也可能被赵晋说动,所以我们必须要提前提防,预防西军出蜀,且事在人为,末将也想尝试一下,能否让西军成为王爷的西军。” 李汝鱼精神一振,“你是说” 白起起身,行礼,“末将愿去西军,为王爷遏制此点。” 李汝鱼苦笑,“可想清楚了,虽然你是杀神白起,可高丽仙和霍姓武将,按照异人浮生的说法,其历史功绩和兵道之术,真不差你多少。” 白起笑了,“无妨,真打起来,末将有徐秋歌手下的两万摧山重卒,若是君子旗和徐骁配合得当,适时分兵配合,不说拿下西军,至少能让这两位兵道大家无暇分兵。” 李汝鱼沉吟许久。 白起耐心等着。 许久许久之后,李汝鱼才迟疑的道“可行。” 白起退后,“末将告辞。” 李汝鱼起身相送“等西军那边水落石出之时,我这边大概布局妥当,届时便是和赵晋放手一搏之时。” 自己等待的,不是兵仙。 也不是西军。 而是两个字民心。 大凉的楚王要反凉,需要的不仅仅是正大光明的理由,还有民心。 白起走入暗夜。 走出王府时,这位才刚刚真正活在大凉的异人回首看了一眼,他知道李汝鱼今夜面谈一句话都不提阿牧的事情的原因。 其实这些白起并没有放在心上。 有得必有失。 李汝鱼失去了一个儿子,但他得到了自己这样一位将军。 但白起还是想说一句士为知己者死。 这样的楚王,值得白起效忠一世,值得白起再开无双杀孽! 哪怕对手是高丽仙和霍姓武将。 也一样! 说不通,遏不住,那便杀。 我白起什么都不会,就只精通一件事沙场杀人! 为了王爷。 也为了我白起一身兵道。 我,白起,天生便是沙场中人,上一世没死在沙场,是我一生之憾,这一次我注定要死于沙场,而且笃定不会死在下一次战事。 白起要死,也得死在大凉和东土之战中! 李汝鱼站在院子里,看着黑暗之中的西方,又看了看北方,最后看了看南方的临安。 笑了。 杀神归位,接下来便是再次去那个地方,让兵仙成为自己的一枚棋子。 请杀神,得兵仙。 再拥民心。 这便是我李汝鱼的剑,从今起,露剑于天下! 何惧赵晋得两点? 天下? 可得! 那一日,我可以告诉小小,我给了你一座城,一座用天下万里江山铸就的城! 那一日,我可以平静的站在女帝面前,用身后偌大的江山告诉她,我李汝鱼可以堂堂正正的和你并肩而坐。 这是李汝鱼压在心底多年的心梗。 也是野望之所在。 从始至终,李汝鱼觉得,自己这一生,不应该永远在女帝之下。 我李汝鱼和她,应该是对等的。 我,李汝鱼,一个男人,便应有野望。 天下为先。 相应的,便是天下之尊! 这,才是男人。 这一日,楚王露剑,欲夺兵仙。 这一日,将军西去,将定蜀中。 。 正文 612章 那一剑的风情 夜凉如水。 本该早就入睡的阿牧却睡不着,躺在极厚的锦衾里,心乱如麻。 伤心,如断肠人。 她知道,作为异人,她在这个世界留不下什么印记,她也没想过,早些年,她只想找到范蠡,然后再续一世相守。 只不过造化弄人。 自己并不算丑,甚至可以说很美,只不过依然比不过宁浣。 宁浣的美,一如当年捧心的自己。 所以范蠡明知道阿牧是西子,宁浣是越女,他依然选择了宁浣。 男人,爱的终究是那一层皮囊。 然后在和李汝鱼南上北下间,毫无自觉的被那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少年走进心里,再后来便是鸳鸯湖吴渐c吴莫愁一战,自己被那个少年给吃干抹净。 心甘情愿。 于是阿牧觉得,自己能在这个世界留下的印记,便是和李汝鱼的爱情结晶。 一个崭新的生命。 然而没了。 他甚至还没呼吸到一丝大凉的空气。 就这么没了。 是自己的错,太粗心,怪不得别人。 但是下午时分,李汝鱼陪在自己身畔时,阿牧在他脸上c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悲戚,仿佛小产的女子不是他的女人一般。 阿牧知道李汝鱼还小。 但不知为何,依然觉得有些难过。 他不该如此冷漠。 他不会如此冷漠。 是因为他的女人太多,所以不愿意珍惜自己了么 阿牧想不明白。 于是睡不着。 只是不愿意让睡在一畔守护自己的周婶儿谢纯甄担心,阿牧眯着眼,假意睡得昏沉,更没让昏昏欲睡的周婶儿发现眼角的清泪。 女人,最终都是命苦黄粱么? 睡不着的不止阿牧。 苏苏睡得很熟,她太了解男人。 今日的所有事情,如果李汝鱼过度反应,才不叫男人。 而七个歌姬都睡得很沉,她们早就认命,就算她们不被女帝赐给李汝鱼,今后也会是临安达官显贵的玩物,如今好歹也是楚王府的,倒算不错的安身。 被谁玩弄胯下不是玩? 况且楚王李汝鱼年轻好看,甚至清秀帅气,被他肆意征伐,肉身和心情终究是愉悦的,比起在临安承受那些老迈的达官显贵似乎要安逸的多。 况且 年轻男人总比老男人更能让人满足。 七个歌姬反倒是很期待被李汝鱼临幸的那一日,毕竟李汝鱼作为剑道高手,那方面肯定也不差,不过当下局势看来,她们反倒有些不满。 李汝鱼太君子了些 这些日子以来,七个歌姬根本没有侍寝的机会。 而且看起来将来也不会有。 因为有大凉雏凤谢晚溪,有妖精苏苏,有捧心阿牧,有红衣姑娘曾经的太子储妃宋词,还有杨粉黛,每一个都能全方位的吊打七个歌姬,她们自然有些自卑。 于是多少有了些怨妇心理。 除去作为女人的立场可怜阿牧之外,七个歌姬闲暇时倒也有些乐意李汝鱼能寡情一些,那样的楚王才是大家的楚王。 但杨粉黛不这样想。 大凉男人三妻四妾一正妻两平妻,四妾。 妻子无论如何只有三位。 但四妾却只是说法,临安曾经有些大官人,妾八人。 作为楚王,有十来个小妾都正常。 所以杨粉黛心中清楚,只要今后没有太大的变故,只要自己能让谢晚溪不厌倦,成为李汝鱼的小妾之一,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这无关爱情。 其实也算是一种幸运的安身之命,杨粉黛对此并不排斥,可今日李汝鱼的反应,着实让杨粉黛觉得寒心。 她知道和李汝鱼之间不会有爱情,就算有,也得日久生情。 嗯,这个日字真的是动词才行。 所以,她对李汝鱼这个人如何,并不算上心。 然而她喜欢阿牧。 实际上,整个楚王府里的女子,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喜欢阿牧。 所以杨粉黛很替阿牧不值。 于是她也开始萌生了想法这样呆在楚王府,究竟有什么意义? 作为异人,作为一个和阿牧齐名的女子,自己的后半生难道就要成为这样一个无情男人的玩物,值得吗? 不值得! 杨粉黛萌生了离开的想法。 宋词也睡不着,盘膝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阴暗月光,有些为阿牧难过。 当然,她不觉得李汝鱼哪里不对。 毕竟在还没完全成为一个女人,也没有经历过婚姻的她看来,不就是没了一个孩子嘛,再生就是,反正大家都还年轻嘛。 这个想法并非是因为对象是阿牧。 哪怕是自己小产了,宋词也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至少现在她是这么想的。 至于真换成了自己,她会如何想,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难过阿牧的身体又更虚弱了。 她只是难过李汝鱼醒来一整天都没想起过自己,也没来看过自己一眼,更难过那么重要的事情,李汝鱼竟然让阿牧出手也没通知自己。 她难过,自己帮不上李汝鱼的忙。 她觉得自己没用。 于是她望着窗外,狠狠的啐了句,“张绿水啊,你可一定要更厉害才行哟,你要帮助你的男人,你不能再将心思放在和小小斗智斗勇上了哟!” 连小小都又要文道成圣的趋势了呢,张绿水能输给她? 不能! 宋词目光收回,落在挂在墙壁上的剑,“张绿水,你一定行的,你肯定不会比唐诗差。” 宋词,亦是张绿水,想剑入万象。 小小也没睡,她比王府之中任何人都了解鱼哥儿,她知道鱼哥儿表面上没事,实际上肯定内心很难过,她想去安慰他。 可是刚吃了晚膳白起就来了。 然后白起又走了。 男人的事情,小小不愿意去掺和,她只想安静的做鱼哥儿背后的女人。 于是小小起身。 她想去找李汝鱼,想和他说些心里话,想让他别难过,想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陈郡谢晚溪永远都在背后支持他。 哪怕全天下人皆负他,又或者是他负了全天下。 都无所谓。 你难过,我也难过。 只是推开鱼哥儿的房门时,小小愣住。 房间里没人。 鱼哥儿去了何处? 李汝鱼在泰山之巅,腰间佩剑,看着端坐山巅,浑身沾染了一层厚厚尘埃的风城主,按剑轻声道“既入佛门,又出佛门,城主的剑,如今已不在人间?” 风来。 风城主身上尘埃随风飘舞,漫了人眼。 仿佛经历了无尽岁月般,风城主睁开那双充斥着沧桑的眸子,看着佩剑而来的李汝鱼,面无表情的摇头,“内心积郁,剑意沸盈,所以你想打架?” 打架和杀人是有区别的。 李汝鱼点头。 “慢走。” 李汝鱼略有尴尬,“只是想出一剑而已。” “不送。” 李汝鱼无奈,“你又不会输,也不会死。” “哦?” 李汝鱼按剑,“城主你养剑意经年,不想出这一剑么?” “不想。” 李汝鱼苦笑,被呛得无言以对,“错过了今夜,你这一剑何日才能找到对手。” “会来的。” 这一剑的对手不是你李汝鱼,那一日,东土会有人来的。 李汝鱼长叹一口气,“寂寞啊。” 风城主难得的挑眉,“很像。” 李汝鱼讶然“像?” “像当年天下无敌的剑魔独孤。” 巅峰,总是寂寞的。 “你在,我就还不能天下无敌。” “可以算了。” 李汝鱼沉默不语。 风城主闭眼,“想出剑,可以去找那名在楚州海滨刺杀你的冢原卜传,也可以去找那名从凤鸣山射了你一箭的箭道圣贤。” 李汝鱼翻了个白眼,能找到我还来找你? 转身就走。 一步化清风而去。 风城主闭眼,长叹了口气,飘出千里。 少年不知道愁滋味。 你这一剑,我真没多少信心硬接,这一剑不仅是李汝鱼的一身剑道,亦是你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父亲,全身的怒和悲。 你越淡定,这悲越深,这怒越狂。 山高海深! 临安,王陵佩刀行走在高墙之上,男人终究是有些怀旧的,他想起了当年,作为丽正门的一个小卒,为女帝陛下守门。 那时候,他守的是女帝。 如今,他已是紫禁城禁军守卫指挥使,守卫是整个紫禁城。 但他内心早已无热血。 因为紫禁城,已经没了那个千古奇女子。 守卫幼帝赵祯? 王陵并不觉得如此,他觉得自己守卫的只是女帝最后见自己时说过的那番话守卫着紫禁城,等着她从东土王者归来。 那一日,紫禁城依然还是她的。 不知不觉里,王陵又来到了丽正门,来到这个他最初的地方,内心感触万千。 如果可以,我王陵只愿做丽正门一小卒。 陛下你在紫禁城。 无人可越丽正门,若越,请踏着我王陵的尸首过去。 王陵忽然抬头,浑身汗毛倒竖。 如临大敌。 有风徐来。 有人徐来。 一道挺拔身影出现在丽正门城墙上,看着佩刀的王陵,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我来看看就走。 王陵拦住了欲拔刀围上来是士卒。 不能枉死。 沉声道“我是不是拦不住。” 李汝鱼点头。 王陵拔刀“女帝陛下虽然不在,但这是她的紫禁城,无论是谁,想要从丽正门去冒犯陛下,请踏着我的尸首过去。” 这一刻,王陵忽然热血沸腾。 仿佛回到了当年。 自己依然是那个小卒,女帝依然在紫禁城的垂拱殿里批阅折子。 李汝鱼颇有动容。 然后挥了挥手。 王陵委顿在地,晕的很干脆。 清风又起。 李汝鱼已从丽正门上消失不见。 城防大乱。 紫禁城中,骤响钟声。 李汝鱼漫步在紫禁城里,直奔垂拱殿,他今日来此,不是想杀幼帝赵祯,也不想杀赵室任何人,他只是来看看。 看看谁能让自己出剑。 如今的大内紫禁城,应该有赵晋豢养着的异人高手,就算没有,女帝留下的那些大内高手,也有能让自己出剑的。 钦天监里,张河洛一闪而逝。 拦住李汝鱼,伸出一只雪白晶莹的小手“剑呢?” 李汝鱼摇头,“花蕊夫人带去了蜀中,一月之后还你。” 张河洛翻了个白眼,忽然有些诧异的道“你若想杀人,可以去找赵晋,他身边的人就算很强,也绝对拦不住你此刻的一剑。” 她也看出了,李汝鱼此刻聚势的一剑,是何等的一剑。 内敛的剑意之中,可窥其神状。 怒与悲极深。 说完之后也不理他,转身就溜回了钦天监,继续去做她的黄粱美梦。 李汝鱼苦笑。 就是不想去见赵晋,怕控制不住自己,真的一剑杀了他,这样的话,自己辛苦筹谋得民心的所有辛苦,都会化为流水。 所以来紫禁城,来这里寻找可以让自己出剑的那些人。 李汝鱼没有失望。 紫禁城,本就是天子所在,即便女帝不在,紫禁城也是天下最为神圣的地方,女帝就算不喜欢赵祯,可也得顾着赵室的面子。 所以她留给了紫禁城内很多剑。 这些剑这些人,但是单人独剑,大概无一人可接李汝鱼之剑。 然而人很多。 而很多的人,在女帝麾下这些年,早就打造出了一套可诛剑道圣贤的剑,那是紫禁城之剑,是守卫天子的剑。 只有一剑。 圣人亦可诛的一剑。 一剑足矣。 比如当年,张定边那一拳从澜山之巅而来,化作一条伪龙,没有读书人魏禧的梦中斩龙,也会有这一剑来斩龙。 女帝根本无需出她的柳叶刀。 当紫禁城各地之中剑意升腾之时,李汝鱼难得的笑了,苦涩的笑。 原来巅峰寂寞真的很可怜。 数十道剑意汇腾。 李汝鱼面前十丈远处,出现了一道白光,亦是一柄剑。 一柄长达十丈的巨剑! 迟缓的推向李汝鱼。 李汝鱼站定,望着那一柄十数位剑道高手借助阵法而使出的一剑,没有大意,但亦没有恐惧,只是缓缓的伸出右手。 并指如剑。 指尖,出现一道寸长的青气小剑。 缓缓推出。 巨剑和青气小剑相撞。 没有电光霹雳,也没有风沙漫天,只是无尽的寂静。 这一刻,整个紫禁城,整个临安都听不到一点声音。 绝对的死寂。 李汝鱼双腿不动,落在地面的脚却不在不断的后退,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沟。 十米。 百米。 千米。 李汝鱼退到了丽正门。 丽正门轰然爆碎。 李汝鱼退到了御街。 退! 退! 退! 不断的退。 李汝鱼的肌肤开始沁血,那道巨剑的光彩依然炽烈。 青气小剑坚如金石。 李汝鱼一直退过了青云街路口,退过了三元楼,一直退到了临安西城门处。 巨大的光剑才光华黯灭。 李汝鱼身前,留下了一跳长达五千米之巨的深沟。 李汝鱼叹了口气。 就算如此,他指尖的青气小剑依然残存。 这一剑拦住了李汝鱼。 但李汝鱼若是出剑,这一剑却拦不住。 巅峰依然寂寞。 李汝鱼内心深处的怒与悲依然不得宣泄。 于是离开。 清风起处,李汝鱼已在百里之外。 夜凉如水。 水凉如夜。 楚州城外数十里的海滨,从天而落一道身影,如一块顽石落入海底。 短暂的安静之后。 倏然之间,一道水柱冲天而起,直入云端。 旋即,便见一道巨大的青色剑光从海底破水而出,向着远海劈波斩浪,一去百里! 剑意狂怒。 这一剑的风情整个天下的高手都能感知。 然而狂怒的剑意之中,还有着让人没来由的觉得心碎的悲伤,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伤,是人间任何字眼都无法描述出来的悲伤。 那悲伤如此之深。 比东海还深。 哪怕是倾尽整个东海水,也无法覆盖的悲伤,旷世般的悲伤。 这一剑的风情之中,怒与悲达到了人间极致,于是大怒若平大悲如静,于是便再也感受不到情绪,只有无尽的平淡——这一剑的风情,已不在人间。 大海之中,出现一个无比巨大的百里沟壑,海水两分。 可见海底! 青色剑光势不可挡,一去百里。 海面,留下一道百米的疤痕,久久不去。 海底,有个男人长发披肩。 脸色悲恸。 我是男人,是阿牧c是小小c是宋词是你们坚强的理由。 悲伤,我一个人承受就好。 我一个人于无人时宣泄就好。 今夜过后,我依然是那个坚强的李汝鱼。 无人可以看见我的悲伤。 镜湖畔,沐浴月光而坐的女冠叹气,断肠人在天涯,何人知? 楚王府里。 苏苏翻了个声,笑了笑。 男人啊傻得可爱。 小小望着远空,忽然间笑了起来,“傻瓜。” 宋词跳了起来,跑到窗边,翻了个白眼,“笨蛋。” 杨粉黛翻身坐起,神色复杂。 阿牧倏然睁开眼,想起身,却又怕惊醒身边的周婶儿,于是静静的躺着,只是已是泪流满面,心里呢喃着“原来是你不愿意让我看见,可是你傻呢。” 楚州城外的剑意,我能感受到呀。 我也是剑道高手呢。 不过 阿牧很高兴,因为你当自己是男人。 那就是把我当作你的女人。 你会悲伤。 你会坚强。 嗯我也会的,我也会坚强起来的。 我们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一定会生一堆娃娃的。 会的。 数百里外的群山之巅,一位女子腰间佩刀站在明月前,胸前风光天下无双。 看着远方。 感受着那一剑的风情。 女子情绪复杂,摇头自语,“多暖心的青年,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会不会为了你的贴身丫鬟,也会有如透露情绪的一面?” 这位被女帝赐给李汝鱼作为贴身丫鬟的毛秋晴,曾经是北镇抚司屠刀。 其真实身份亦可能是异人的女子忽然狡黠的笑。 “会的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瞄过我胸口好多眼,被以为我不知道,你其实看见我时,也有心跳如鹿的时候。 王爷看似无情,其实却多情。 亦爱红颜。 女子笑起来,胸前天下第一的风光颤抖个不停。 明月也黯然无光。 。 正文 613章 愚忠之王,愚孝之女 第二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李汝鱼,依然是那个楚王李汝鱼,会抽空去陪阿牧,却绝口不提小产的事情。 更不见悲戚。 但无人不知,楚王殿下之悲。 皆假意不知。 还是要给男人留面子的嘛。 时间是治疗伤口的圣药,时间久了,自然就会从悲伤之中走出来。 除了风城主,无人知道李汝鱼曾去泰山之巅求出剑。 却无人不知道李汝鱼去了临安接剑。 临安夕照山下的青云街,原本的乾王府如今的坤王府中,穿了白色长衫的赵飒坐在书房里,看着依然披甲不见女儿身的安梨花,扶额,“昨夜一剑,李汝鱼着实太过任性。” 封王就藩,无故不得入京。 也便罢了。 他竟然还敢正大光明的去紫禁城,还接了那一剑,深恐天下不知道你李汝鱼有能力一剑杀了幼帝么,何苦来哉。 安梨花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个木制镇纸,“有资格任性。” 赵飒苦笑。 沉吟半晌,“楚州那边的动静,谍子可有说法。” 安梨花一脸神往,“有,李汝鱼身边多了位将军,披黑甲,黑色大氅,腰间长剑亦是墨黑,楚王府的人皆称其为白起。” 白起?! 赵飒倏然站了起来,又颓然坐下,“是那个白起?” 安梨花点头,“应该是那个白起。” 赵飒神情苦涩,眼神颓败,“连白起都成了李汝鱼的人,这大凉赵室,真的要绝在此人手上么。”赵飒觉得悲戚。 他并不忠于赵室。 他是忠于顺宗,一想到顺宗的江山要落入他手,赵飒就觉得愧对他。 安梨花面无表情。 内心深处却有些疑惑,父亲赵飒的忠她明白,她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帮助赵室,也许,仅仅是因为骨子里的孝。 遵父命而已。 赵飒沉默许久,推演了一番,最后抬头道:“李汝鱼就算得了白起,也仅仅只有铁脊军而已,只要赵晋能说服岳单,禁军加上镇北军南北夹击开封,铁脊军无力回天,现在的节点便是蜀中的西军。” 安梨花放下镇纸,准备出门,临行前认真的说道:“父亲,您应该知道,兵道之举,兵力虽然重要,然而并非绝对优势,对手是白起,是那个史上最出名的杀神,况且父亲您似乎还忘记了一个人。” 安梨花出门,她想去丽正门看看昨夜李汝鱼一退数里留下的那个深沟,她想知道,自己的风嘴梨花枪和秀戎刀面对李汝鱼的剑时,还有几成胜算。 赵飒坐在书房里,望着梨花出了房门,喃喃自语,“是啊,还有一个人。” 杀神可怕。 然而这个人也可怕,甚至不输杀神白起。 这个人在异人的世界就打造出了一个大汉帝国,在大凉天下,第一次出手,就帮助女帝以雷霆万钧之势收官了南北大战。 依然是仙气缭绕。 他的身份早已是呼之欲出,兵仙。 只是如今,没人知道他被女帝藏在了何处,更不知他的立场究竟是向着李汝鱼还是向着赵室。 本该已经离去的安梨花,忽然出现在窗前,一脸认真,“父亲,女儿想再问一句,是已经失去的顺宗重要,还是大凉天下那些鲜活的百姓更重要,您想过这一点吗?” 赵飒怔住。 安梨花叹气,“女儿倒是觉得,顺宗陛下虽然也重要,但他交给你守护的江山,不就是大凉天下这千万万万的黎民么。” 姓什么,真的重要? 如果姓什么真的很重要,顺宗为何会将帝位交给女帝。 赵飒心中如油锅井水,骤然沸腾。 他倏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 于是刹那之间,如释重负,微笑着看向梨花,“梨花一语惊醒梦中人,顺宗也罢,赵室也好,李汝鱼也行,归根到底,为父还是太过于执着于旧念。” 却不知,天下才是顺宗的江山。 姓什么? 真的不重要。 东土三大王朝蠢蠢欲动,大凉与之一战已是必然。 这样的大凉,经不起折腾。 安梨花轻笑离去。 亦是一身轻松。 只要父亲赵飒想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就简单了,一切都看局势而定,而不用再死守着对顺宗的愚忠,不遗余力的和李汝鱼死战。 很简单的三条道路。 第一条,赵晋说服岳单,西军中立,则联手赵晋灭李汝鱼。 如此,天下小战。 第二条,赵晋不能说服岳单,岳单和西军选择中立,则赵飒和自己率领一部分禁军站向李汝鱼,如此,天下亦小战。 第三条,无论赵晋是否说服岳单,西军选择了赵室或者李汝鱼的其中一方,则和西军齐心,如此镇北军只能选择中立,天下亦小战。 只有这样,大凉天下才能在南北大战之后不伤筋骨。 所以当下,西军的高丽仙和霍姓武将的态度,以及岳单的态度,决定了安梨花和赵飒的去向——安梨花虽然是禁军都指挥使,但禁军并非完全被她掌控。 无论如何,天下依然会有一战。 就看如何控制这一战的规模。 最完美的结局:西军加上镇北军再加上禁军以雷霆万钧之势打败李汝鱼的铁脊军,或者是西军加上镇北军加上铁脊军,再加上部分禁军,以摧枯拉朽之势灭了赵晋的力量。 相对而言,安梨花倾向于后者。 对天下的损失最小。 当然,也有着她的一点小心思。 不过难度很大。 李汝鱼如今是藩王,大凉刚休战,民生需要休养,所以李汝鱼要反赵室,还需要民心,而这个民心,恰好是李汝鱼最难得到的。 走出坤王府邸的安梨花笑眯眯的抬头看了看天空。 你能做到的吧? 草原,曾经的北蛮王都。 如今街上随处可见大凉镇北军,曾经的王宫里,如今住着的依然是北蛮的草原之王——被阉割了的草原之王。 早已被岳单架空。 而在王府不远处,早就新修了一座王府。 虽然比不上北蛮之王的王宫,但比起开封的岳王府,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王府之中,岳单c虞弃文和郝照齐聚。 还有一位不喜言辞的白衣枪王。 赵晋来过一次草原后又匆匆离开,曾经和岳单密谈过足足三个时辰,自那以后,岳单一直不曾召见这两位大将,他将自己关在漆黑的房间里。 虞弃文和郝照知道岳单在想什么。 是听从赵晋的说辞,辅佐大凉赵室灭了铁脊军,真正成为从开封到北蛮草原这一大片北方区域的王,还是选择中立,等尘埃落定之后,做一个草原的王。 后者,一生止于王。 而前者,岳单却存在着从王到帝的可能。 这个诱惑,真的很大。 虞弃文和郝照两人着实有些担心,不知道岳单会如何选择,反倒是白衣枪王对此丝毫不在意。 反正就是沙场厮杀的事情。 战便是。 正文 614章 东土从万里之外而来 岳单的神情很疲惫。 内心深处天人交战数日,耗尽心血,最终也无法抉择。 他需要虞弃文的意见。 也需要郝照c白衣枪王,甚至他的爱人任红婵的想法。 如今他和任红婵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也是岳单纠结的一点,女帝决意去东土之前,并没有打算让任红婵来北蛮,而是有意继续以任红婵为人质。 是李汝鱼上的折子。 在旁人看来,任红婵不过是岳单的一个爱人而已。 但在岳单看来,这个人情比天高。 在打败李汝鱼成为正片北方大地的王,和保持中立之后成为北蛮这片土地的王之间,作为一个雄心壮志男儿很好选择的事情上,这个人情占了不轻的因素。 所以岳单才会如此疲倦。 虞弃文喝着茶,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其实在某看来,无论哪种抉择,能够最大程度保存大凉军力,以应付接下来的东土之危,才是最好的抉择。” 郝照颔首,“确实如此,当下的局势着实有些乱,比当年还乱。” 当年是三国。 如今,却是四方势力鼎立,且都割据兵权,女帝去了东土,着实留下了一个乱摊子,让人简直莫名其妙,可称千古奇女子的女帝,为何会出了这么一着庸手? 想不明白。 白衣枪王只是闭眼假寐。 岳单苦笑,这两位说了当没有说,根本对自己没有任何劝谏作用。 虞弃文也知道,不能让这位王爷勾心于这件事上,毕竟历史上那位无双吕布,并不擅长谋略和布局,他最大的强处,在他的方天画戟,在沙场陷阵之中。 岳单,终究不是兵神岳精忠。 也不是岳平川。 于是放下茶杯,认真的说道:“王爷可愿听我一言。” 岳单苦笑,“都这个时候了,虞将军你还和我客套什么,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又或者是将来,你我之间但有话,直说无妨。” 郝照面带笑意,这也是自己愿意奉岳家为尊的原因。 前有岳平川,后有岳单。 虽然不奢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至少岳单目前并没有让自己失望,当然,郝照也知道岳单是谁,实际上镇北军中的虞弃文c郝照都知道岳单是谁。 关于那一世,郝照不在意,虞弃文也不在意。 他是岳单。 镇守北方,保大凉百姓福祗,有这一切就足够了。 虞弃文微微沉吟了下,率直的道:“既然如此,那某便直说了,其实依某看来,在之前,镇北军最好的选择,还是待机而动,最主要还是看西军高丽仙和霍姓将军的抉择,但李汝鱼既然找到了杀神白起,那么事情便不一样了。” 杀神白起是谁? 放眼整个异人世界所在的历史上,哪个将军敢说一定能赢白起? 没人。 如今还活在大凉的赵飒不敢,安梨花不敢,高丽仙不敢,那位霍姓武将也不敢,就算是铁脊军中那位有着“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之说的君子,也不敢。 因为那是白起啊 唯一有这份底气敢说能和白起在沙场一较高下的,孙子c吴起或者大唐李靖也许可以,再者,便是那位定鼎南北大战之后被女帝藏起来的兵仙。 关于这位兵仙是谁,其实到如今,也没个说法。 定鼎南北大战之时,那位兵仙出世,坐镇帅帐指挥千军万马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进他的帐篷,更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他的容颜。 名字? 没有! 女帝旨意下,天下兵马听他号令帅旗便是。 所以关于这位兵仙,虞弃文一度认为,并不一定是那位一手辅佐刘邦打造出了大汉王朝的韩信,没准也可能是孙子c吴起c李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还得加一个韩信。 那个人,大概应是四人之一。 然而那个人现在被女帝藏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赵室那边若是得不到他,又没有可以媲美的四人之一,谁在兵道上可以遏制甚至赢白起? 没人。 所以,局势已经很明了。 在兵力c帅才储备上,李汝鱼略胜赵室,仅是一个君子旗加上白起,只要枢相公保持中立,那么就足以压过禁军那一大堆人,就算是镇北军凑上,也悬乎。 虞弃文可不认为岳单加上郝照加上自己能抵得上一个白起。 何况铁脊军中还有徐骁。 临安城里还有个曾经抬棺而战的卓宗棠,亦是李汝鱼心腹。 分析到这里,虞弃文叹了口气,“其实女帝留下的摊子看似很乱,实则精妙无双,她确实给赵室留了一分希望三分仁慈,但更多是留给了李汝鱼。” 如此落子布局,不外乎是为了给李汝鱼一样东西:民心。 李汝鱼欲登九五,必先得民心。 听虞弃文分析完,郝照恍然大悟,这一刻,他是真心服了那个千古奇女子,只要她愿意,似乎没有什么事情不能按照她的意愿发生。 白衣枪王依然闭眼假寐。 虞弃文继续道:“所以王爷,其实你觉得你的纠结有意义吗?想必你当下的处境女帝早就预料到了,但她为何没有落子在镇北军,原因只有一个啊” 多简单的道理。 因为女帝相信,岳单不敢选择联合赵晋打败李汝鱼。 甚至也可以说,女帝相信就算岳单联合赵室,也不能打败李汝鱼,至于针对这个局势有什么布局,那就天知地知女帝知了。 也只有真正接触到这些事情,才会知道女帝的恐怖。 哪怕她不在大凉了,也依然控制着天下的走势。 这位女帝,可以说是虞弃文两世为人,知晓的所有君王之中,最为强大的一位君王,古往今来只怕也不会再有这样一位君王出现了。 岳单怔住,“难道,真如虞将军所言?” 虞弃文颔首,“我猜,也许要不了多久,西军那边就会有变故,白起的突然出现,明显是李汝鱼需要白起去定蜀中。” 一旦蜀中定下,那么镇北军能怎么办? 联合禁军? 这样的话,禁军加西军对上铁脊军加上西军的残存兵力,天下怕是要被打得千仓百孔一蹶不振,之后被东土王朝来的大军给摧枯拉朽? 任何有远见的人都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哪怕是赵晋也不敢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看似两个选择,其实岳单根本没有选择的意义,也可以说没有选择的权利。 岳单长叹了口气,“我再想想。” 当虞弃文c郝照还有白衣枪王离去后,岳单一脸柔情得看向门外,“红婵,你还有偷听到什么时候?” 美得宛若尘露不沾人间烟火气的任红婵走了进来,偎依在岳单身边,一脸疼惜,“早些年在铁血相公王琨的府中,我几乎有种在董卓府中的错觉,每日里呕心沥血的隐藏自己,很是辛苦,后来脱离了王琨的控制,但又落入女帝手中,那时候我才知道,女帝究竟有多可怕,只要她想,也许我这辈子都不能和你在一起了。万幸的是,我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这些年也终于不再担惊害怕,因为你在我身边。” 岳单一脸幸福和怜惜,“是我不好,让你受了那么久的苦。” 任红婵噗嗤一笑,“傻瓜。” 岳单将任红婵搂入怀里,“这件事你怎么看。” 任红婵歪着头,“我是一个妇道人家吖。” 岳单呵呵乐了,“可你是我的天下。” 任红婵满足的笑,乐呵呵的,“那我可就说了哟,我倒是觉得,天下姓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在一起,我真的很怕再和你分开了。” 岳单明白了任红婵的意思。 李汝鱼的背后是女帝,如果自己选择和李汝鱼敌对,那么便是和女帝敌对,那时候女帝临走前的落下的子,很可能让自己夫妻再次天人相隔。 一念及此,岳单心疼难忍。 叹气望天。 没得选择了。 要么中立,要么和铁脊军一起南下。 只怕这一天早就被女帝猜到了,所以她才不在镇北军落明子。 没有明子,暗子肯定是有的。 岳单打了个寒颤。 和好战c虞弃文一样,只有深深的牵扯到这些事中,才知道那个千古女帝究竟有多可怕。 西军,依然豪华的统制府。 虽然是副都统制,但高丽仙的府邸比起都统制霍姓武将的府邸,豪华了几杯不止,从云州到蜀中,高丽仙一直都是一个会享受的人。 此刻他就很享受。 有水灵的蜀中妹儿揉肩捶腿,有妖娆是渝州妹儿帮忙斟酒剥葡萄,他只管惬意享受。 和当年在云州一样。 坐在客位的霍姓武将正襟危坐。 更像是个下属。 只不过当年云州的王竹书如今是枢密院重臣,如今和他对饮的霍姓武将却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且这个顶头上司,高丽仙确实服气。 不服不行。 不管他是不是那个大汉的霍去兵,他姓霍,是岳平川留给岳单的将才,也是女帝刻意落的子,仅这两点就足够了。 能同时被岳平川和女帝倚重,高丽仙自认不如。 高丽仙喝了一口葡萄夜光杯里的美酒,龇牙快活的笑了笑,一手拍了拍剥葡萄妹儿的翘臀,轻声道:“都下去罢。” 酒喝了,该说正事。 待冷清后,高丽仙看向霍姓武将,“霍将军以为何?” 霍姓武将云淡风轻,“任他来便是。” 打不打得赢,得打过才知道,况且他来的话,不带铁脊军来,那么能让他动用,能听他号令的,只有如今依然被徐秋歌牢牢掌控的摧山重卒。 霍姓武将是真不信,就算是白起,能仅用两万摧山重卒打败自己率领的西军。 他当然有他的底气。 高丽仙却笑了笑,“我不是说白起,厮杀一场,有你在,我倒也还有那么一点底气,我扪心自问,就算不如你和白起,也不会拖你的后腿。” 霍姓武将讶然,“那你说什么?” 高丽仙忽然一脸认真,轻声道:“我是想问将军,白起来了,这一场仗有没有必要打,需知我们西军距离西域最近,也是最能感受到那一方天地异变的。” 根据西域那边的谍报,东土和西域交疆处,最近地震频发,而且诡异的是,西域那片死亡禁地还在消失,也许要不了多久,整个西域就会消失。 到时候,蜀中的背后不是西域,而是东土的守望之地。 大战,一触即发。 霍姓武将明白了过来,苦笑叹气,“其实我真想和白起较量一番,而且看这个局势,也必然要在沙场上走一遭的,只不过” 高丽仙接口,“只不过这一场仗打下来,西军就算能赢,也剩不了多少,李汝鱼能赢,也剩不了多少,到时候面对东土王朝,便是必败之局。” 霍姓武将愁绪满腹。 这确实是不能不面对的现实。 叹道:“但现在的问题是,赵室之中无人愿意面对这个现实,赵飒不愿意,赵晋更不愿意,毕竟一旦面对这个现实,就意味着要拱手让出江山。” “可转念一想,李汝鱼为何也不愿意面对? 霍姓武将见过李汝鱼一面。 当年李汝鱼和君子旗率领观渔城老卒南下时,曾在霍姓武将驻守的州城呆过,双方本是敌对,因为种种原因,霍姓武将没有出手——那时候他还是暗棋,麾下并无兵马。 霍姓武将猛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高丽仙几乎也同时想明白了这件事。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李汝鱼和女帝两人之间有着某种模切,他们相信,李汝鱼能够不起兵锋而得天下?” 两人面面相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 李汝鱼要从赵室手中得江山,除了起兵一途,还有什么可能性? 赵室绝对不会让赵祯禅让帝位给李汝鱼! 那么,李汝鱼和女帝的底气究竟在哪里? 两人隐然之间猜到了什么李汝鱼既然得到了白起,如果再得到那位兵仙,在当下大凉天下的局势之中,李汝鱼将占据绝对优势。 确实有可能出奇兵,一举拿下临安杀光赵室。 那时候称帝,西军和镇北军还真的愿意勤王? 那时候,还有机会勤王? 如果真有那一天,李汝鱼必然会选择和东土王朝开战前不久的日子发动,那样的话,镇北军和西军根本不愿意也不敢勤王。 只能尊李汝鱼为帝,共同抵抗东土。 高丽仙沉吟了许久,“且不说李汝鱼能否得到兵仙,毕竟也存在着这种可能,等李汝鱼得到民心的那一日就能揭晓。” 霍姓武将苦笑,“已经有了不少。” 高丽仙嗯了一声,“确实如此。” 霍姓武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李汝鱼在朝堂之上处处退让,看似朝堂之争一败涂地,而我们眼中也是无风无浪,实则在民间,已有大凉楚王被赵室迫害,处处被动不得不就藩,更有天下大定天子欲要压制忠良的风言风语,甚至还有坤王和皇室狼狈为奸,欲要惑乱朝纲的说法,这些事情,蜀中民间已有不少流传。” 高丽仙苦笑,“只怕是有心人带的头。” 霍姓武将点头,“带头的也好,自发的也罢,始终是对李汝鱼有利,怕就怕,临安那边的一些大战之后的功臣忽然暴毙,或者赵室赵晋和赵飒出一些昏手,打压异己铲除李汝鱼在临安的势力,那样的话,民心就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带动起来。” 高丽仙不解,“赵飒和赵晋不会这么蠢。” 霍姓武将摇头,“赵飒和赵晋确实不会,但保不齐李汝鱼会出这一招,比如,陈郡谢氏,如今朝中重臣的谢琅要是出点什么事,你猜会不会有人就此大做文章?” 高丽仙出了一声冷汗,“李汝鱼不会这么狠罢?” 霍姓武将呵呵了一声,“古今帝王者,几人心慈?” 李汝鱼的品行如何,霍姓武将不是很清楚,但能被女帝看重,向来不会差,可他作为女帝之剑,这些年行走大凉,也很少传出过心软的事情来。 况且,李汝鱼既然要争江山,他会心慈? 不会! 也许谢琅不会死,但受一些苦是肯定的,或者这个人也不是谢琅,而是枢密院的卓宗棠,王竹书,甚至也可能是枢相公。 只要是不站在赵室那边的人,都可以拿来做文章。 武将杀人枪,文臣诛心言。 可千万别小看了那些读书人的笔墨,一旦笔墨生花做起文章来,有什么不能抹黑,甚至颠倒黑白? 所以,李汝鱼很可能会从这方面下手。 高丽仙不说话了。 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分析得再多,也终究还是要落到当下局势,白起来了,我们到底要不要和他打一场?” 霍姓武将有些意兴阑珊,起身,准备离去。 “打是要打的。” 一生沙场,我遇见了杀神白起,不打一场,岂非浪费了身为异人的这一份天馈。 兵道亦需知己。 而白起,就是自己最想战的之一,还有的么汴河畔那位坐在草冢里的圣人,被女帝隐藏起来的兵仙,都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对手。 高丽仙眼睛一亮,“我倒是一点都不想打。” 要打,就和东土打。 数十万人的大战,那才叫沙场豪情。 走到门口的霍姓武将头也不回,“你的想法,肯定会成为现实,只怕那一天啊” 后面的话,他不说,高丽仙也知道。 那一天,天下生灵涂炭。 走出门外的霍姓武将忽然诡异的发现,树木无风自动,抬头看天,发现太阳也在摇晃,一阵头晕,旋即感觉天摇地动,又仿佛站在了巨浪上的小舟中,难以站稳。 猛然发现身旁的高丽仙如一阵风,“地震了,快跑!” 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出统制府。 天翻地覆。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天地之间一片黄沙滚滚,耳畔响起无比烦躁的声音,不断的传来房屋坍塌的声音,民众呼喊求救的声音 脚下的大地,仿佛大海狂风骤浪中的一叶扁舟。 轰隆隆的声音,在脚下大地的深处怒吼。 仿佛有龙在地底,欲要破土而出。 强如霍姓武将和高丽仙两人,也几乎站立不稳,半坐在地。 几乎是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这一切才平静下来,两人已成了个你人,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天地之间遍布尘埃,抬头不见天日,伸手不见五指,仿如末日一般,整个世界都陷入昏暗之中。 霍姓武将和高丽仙对视一眼,一个念头升起:好恐怖的地震。 这阵势简直骇然听闻。 待四处打量后,眼前的一幕让两人头皮发麻。 豪华的统制府,已经瘫倒大半。 连统制府都如此,可想而知其他民房如何,两人的心沉到海底,在这一场地震之下,蜀中的百姓将遭受何等巨大的损失。 只怕死伤要上数万人之巨。 这是何等的天灾! 锦官城王府的庭院里,亦是满身尘埃彷如两个泥人儿的谢长衿和徐秋歌站起身来,谢长衿问了一句,“孩子没事吧?” 徐秋歌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孩子,笑了笑,“没事。” 谢长衿看着周围昏天黑地,沉默不语。 徐秋歌讶然,“出事了?” 谢长衿一声长叹,“留给李汝鱼的时间不多了。” 蜀中群山,坍塌的行宫之外,花蕊夫人浑身不沾尘埃,立在一座坍塌了半边山,形成一片万丈绝壁的山巅,望着西域之西。 一声长叹,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无数西域人从地上爬起来。 虽然近来他们早就习惯了频繁的地震,但这一次胜过了以往千百倍。 日子照常如故。 只是当第二日天空无比晴朗,一眼可以望见百里开外时,有人不经意的望西域更西那片死亡禁地的深处时,看见了海市蜃楼。 一面绵延不见左右尽头的有一个巨大缺口的万丈绝壁,出现在了他们眼睑里。 这样的海市蜃楼他们从没见过。 时间流逝。 然后他们知道了。 这不是海市蜃楼。 这是真的。 在西域之西那片死亡禁地,真的出现了一座高大的绝壁。 望山跑死马。 依然离西域很远,但离大凉已经很近。 那里是东土。 它从万里之外而来。 这一天,大凉安置在西域的谍子,用尽了最大的力气,迅速送出了最快的谍报。 只有一行字。 西域已可望东土守望之地! 正文 615章 战? 这是一场举世震惊的大地震。 整个大凉天下,从西到东从北到南,千山万水间倒塌的房屋无数,死伤的民众无数。 一时之间,整个大地之上,处处见人间死别。 从地方官府到驻军,全部投入救灾。 其中,以开封的铁脊军为甚,为了救助灾民,甚至拿出了军饷粮草,用尽了最大的力量救助,如果此刻镇北军或者禁军对铁脊军下手,几乎能不败而胜。 然而无暇,也不敢。 受到铁脊军影响,镇北军和铁脊军也投入了救灾一事之中,这在以往的历史中从不曾出现过——地方军队很少投入灾情救助之中。 更多是作为暴力机构镇压灾民防止造反。 随着从西域的谍报传到大凉各地,各方反应不一。 正在南下途中,准备绕道去一趟蜀中见见高丽仙和霍姓武将的赵晋,坐在倒塌了一半的驿站里,对身前那位白衣青年叹气,“你还是速回大理罢,想必大理亦受了地动之灾。” 白愁飞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去。 他看透了。 随着东土彻底和大凉接壤,赵室和李汝鱼之争已经没有时间让双方再一次布局,也没有更多的国力让双方展开一次兵力争锋。 这一场本该烽烟四起的江山指针,很可能要云淡风轻的落下帷幕。 当然,有个前提。 高丽仙c霍姓武将以及岳单这三个人,有远见之光,能在这一次大灾之中发现后续的麻烦,所以会快速选择站队。 一旦西军和镇北军站队,那么赵室和李汝鱼之间,必有一方选择退让。 必须余力。 以应对接下来的东土王朝大军。 白愁飞有些怅然,他知道,在大凉这一次的江山之争中,大理已经不能捡任何便宜,只能作为大凉的附属藩国,继续蛰伏。 赵晋盯着白愁飞远去的声音,嗤笑了一声。 就算和李汝鱼争个你死我活,大凉这片天下,也岂是你大理可以染指的? 想得倒是很美。 无力的叹了口气,时不待我。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东土如此之快就和大凉彻底接壤,那么这片天下的亿万百姓,接下来就要面对东土王朝的兵锋冲击。 这时候的天下,需要一统的力量。 赵室和李汝鱼,已经没有了步步落子争夺天下的时间。 加上这一次地动之灾,铁脊军反应最为迅速,获得了不少民望人心,加上之前民间流传的李汝鱼被赵室迫害的流言,各种局势相交,如今的楚王李汝鱼,俨然已孚众望。 这是很无奈的局面。 但是赵晋不服,他还想再拼一把,趁着此刻岳单c高丽仙和霍姓武将还没有表态,他想露出锋芒,告诉天下,李汝鱼并非拥有绝对的声望。 赵晋迅速修书一封,着人快马八百里加急送往临安。 必须下先手为强。 楚州,地震之后,李汝鱼将修建王府的钱拿了出来,用来安置灾民。 那座小院子因是新建的缘故,倒是完好无损。 无形之中让李汝鱼少了一丝后顾之忧,至少不用担心小小等人的住宿问题,加上楚州距离西域极远,地震带来的影响是整个天下最小的一片区域。 地震之后第三天,李汝鱼接到了一封从临安来的密信。 谢琅重伤,王竹书重伤,户部尚书重伤 受地震影响,临安一批重臣重伤。 甚至死了一两位。 不巧的是,死的那一两位,恰好是女帝走后一直对赵室有怨念的臣子,早就被铭刻上了女帝和楚王的标签。 李汝鱼甚至不需要落子,临安那边已经在传言,赵室的“赵房”趁着地震的时候,对不服赵室的重臣下手,清除异己。 残破的州衙里,知州周怀素,这位狂儒看着喝茶的楚王殿下,叹气道:“想不到楚王殿下布局如此之深,竟然能趁着这一次地动之灾发作。” 言辞中颇有不屑。 李汝鱼苦笑摇头,“如果我说这一切我根本没布局,你相信不?” 民心? 我李汝鱼不需要用忠良碧血来换取民心。 如果能让死的那两位复活,就算我失去民心又何妨。 这天下,军队在手,争夺江山何需民心? 亿万黎民不关心女帝走后谁坐江山,他们只关心坐在垂拱殿的那位能否给他们带来幸福安定的生活,他们只关心新君能否继续延续女帝的盛世。 周怀素沉吟半晌,“如果在之前,我不会信,可如今殿下您说,我信。” 李汝鱼叹气,“信有何用。” 周怀素也知道当下局势,压低了声音,“接下来,只怕是赵晋的最后一搏,然而当今天下大灾,某甚是担心,若赵晋这一搏牵涉太广,只怕留不下多少力气来应对接下来真正的‘地动’之灾。” 东土和大凉接壤带来的影响,将无比巨大。 没人知道,东土的王朝会如何对付大凉,不过可以想象,正如大凉对待大理一样,当东土王朝发现大凉有可能威胁到他们,会如何选择? 大凉若是知道大理会威胁到临安,最直接也最简单最有效的选择,只有一条:灭大理。 对于东土而言,亦是一样。 灭大凉。 尤其是如今大凉官场之人,都知晓了一些隐秘,比如东土早就派了人来,比如让这片天下开化的大楚太祖楚一人就是东土儒家的叛逆之人。 更重要的一点,也可能是女帝早就布下的局:在如今大凉天下境内,但凡有地位有势力的人,都间接或直接的透过一些从临安来的关系,知道了大凉其实是东土的放逐之地。 在东土眼中,大凉不过是一片罪恶之域。 这个真相是嫁衣女子告诉女帝,然后女帝通过各种布局,一点一点的透露出来,只不过没有直接说明,而是让有识之士自己猜出来的。 想到这,周怀素起身,对着李汝鱼一揖到底,“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请王爷以天下为念,不战为上。” 不是不和东土王朝征战,而是铁脊军不和禁军作战。 天穹之上,闷雷隐隐。 似乎随时都会劈落下来,将周怀素劈成灰烬。 李汝鱼侧身不受礼。 看着抬头一脸惨然的周怀素叹道:“这不能以我的意志为转移,得看赵晋。” 周怀素情绪黯然。 李汝鱼起身,“我先去见一个人。” 说完化清风而去。 周怀素叹气,去见谁都没用,这种局势,已不个人之力可以力挽狂澜的。 几日之后,赵晋出手。 坤王赵飒上折,言称楚王李汝鱼裂土为王后,擅养兵事,不尊政令,是为窃国之贼。 附议者众。 除了赵室那一批人,其中豁然还有两个让人讶然的名字:两位枢密院副相公。 一个王竹书,一个是卓宗棠。 这一下顿起轩然大波。 谁都知道,卓宗棠一直是李汝鱼心腹,然而他却在这个时候支持李汝鱼是窃国之贼的论罪折子,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连心腹都承认了,李汝鱼是窃国之贼一事,显然笃定。 卓宗棠是反水,是令所有人意外的一着棋。 没有人想到,卓宗棠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赵室拉郎,何况还有一位王竹书,两位枢密院副相公的出声,加上枢相公的继续沉默,这俨然已经代表了整个枢密院的态度。 一时之间,临安那边讨伐李汝鱼的折子如山一般涌向左右相公和枢相公的公事房,禁军将领更是大肆请战。 气氛只需要再酝酿几日,禁军出兵便是水到渠成。 而是楚州方向,禁军更是快速调动,几乎只用了三两日功夫,禁军就将楚州包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旦临安那边发出军令,就可以瞬间踏平楚州。 对于天下百姓而言,他们不懂这其中的曲折,他们不愿意在遭受地震之后又遭遇战火,是以几乎人心一处,都想着楚王殿下是不是就这样接受讨伐,束手待毙。 民心,瞬间站到了临安那边。 开封,君子旗和徐骁统率的铁脊军很快反应,几乎是禁军围困楚州的当日,兵马放弃了救灾,大肆出城扑往寿州那一条线。 欲要救楚王。 战争一触即发,至少铁脊军和禁军,似乎要来一场 然而李汝鱼不在楚州。 他在琅琊山。 他要见那一个人,一个足以改变一场战争的人,他要那个人站出来表态,他要让赵室知难而退,给赵晋一个绝望的局势。 然而,西军和镇北军却在这样的局势下率先出声,选择了立场。 宛若平地起了两声惊雷! 正文 616章 最后一根稻草 西军出声的人是高丽仙。 霍姓武将作为都统制,其实除了军事方面,但凡涉及政事,都是让高丽仙出面,当然,上折子的是高丽仙,签名印章自然少不了霍姓武将。 这是他第一次在公文上签名,世人才第一次知道霍姓武将的名字。 镇北军自然是岳王岳单。 两封奏折,不走兵马快道,而是着专人送往。 西军是摧山重卒中的一位统制,用丈八蛇矛的燕人——燕人当年可战英布,早已可化清风而游天下。 不提折子内容。 单从高丽仙和霍姓武将让摧山重卒的燕人带折子到临安,就已经表态了。 镇北军的折子是白衣枪王亲自送到大庆殿。 当时正朝会。 丽正门外两阵清风,持丈八蛇矛的燕人和持长枪的白衣枪王同时从清风里跨步而出,两人对视一眼,丝毫不掩饰彼此之间的怒意和战意。 紫禁城守卫指挥使王陵按刀出现在两人面前。 “入城者,请弃械。” 白衣枪王深呼吸一口气,压抑住对燕人的怒意和战意,长枪顿地,没入地底一尺,径直越过王陵,向大庆殿走去。 燕人狂笑一声,丈八蛇矛顿地,丝毫不落后。 王陵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喜忧参半。 喜的是,这两人代表的背后势力终于表态,忧的是,若这方势力各选择一方,又将成对鼎之局,如此避免不了一场不输南北大战的战火。 大庆殿上,枢相公依然沉默不语。 右相周妙书和御史大夫赵镰联手,正在朝堂之上痛骂楚王,左相宁缺罕见的倾向了赵室,坤王赵飒神色凝重。 其余重臣如今也看透了局势。 不管李汝鱼势力如何,自他就藩之后,临安就是赵室的临安,比如在地动之灾死去的那两位重臣,真的就不是赵室的手笔? 须知空谷不来风,流言也不一定不是事实。 否则谢琅又怎么会受伤? 是以大部分朝臣皆表态,愿意和赵室共存亡,当然不会慷慨言辞,只需要在朝堂上配合赵镰和周妙书即可。 于是大庆殿热闹纷呈。 众多文臣武将纷纷大义凛言,将李汝鱼说得俨然就是窃国之贼。 随着殿前小黄门尖锐宣声。 大庆殿骤然安静。 没有人想到,此刻西军的燕人和镇北军的白衣枪王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大庆殿,他们又究竟为了什么而来? 赵飒想到了。 但他不知道西军和镇北军究竟是什么态度。 周妙书和赵镰也想到了。 宁缺笑了笑,有些落寞。 枢相公也笑了笑,神情有些黯然,王竹书苦笑,今日大朝会后就会去禁军军营担任禁军副都指挥使,配合安梨花的卓宗棠脸色颓败。 其实这两人来临安,已经代表了西军和镇北军的态度。 他们若是支持赵室,哪需专程着人来。 白衣枪王手中凭空出现一封折子,屈指一弹,折子飞到赵飒手中,燕人亦是如此,送完折子,两人转身就走。 如入无人之境。 赵飒拆开折子,看了一眼,宛若两道惊雷在心间炸裂。 颓然坐倒。 周妙书上前捡起折子,颤抖着看下去,脸色亦是惨白,赵镰在一旁更是脸色铁青跌足怒骂,说大凉都养了一群白眼狼。 大庆殿倏然之间愁云惨重。 枢相公上前拿起折子,他不在意折子中的内容,他只想知道,那位霍姓武将究竟是谁。 看了一眼印章签名,恍然大悟,“真是他啊。” 这就难打了。 一个白起,加一个高丽仙嗯,很可能是高仙之。 再加上徐骁c君子旗c岳单,哪怕赵室这边有三箭定天山的神将,有翻山倒海的安梨花,有抬棺而战的卓宗棠,也依然无力。 哪怕加上自己,也难。 当然,也不是没有机会——如果赵室能够争取到那位定鼎南北大战的兵仙的话。 这一日,临安大庆殿传出了让天下震惊的消息:高丽仙c霍姓武将c岳单联名上折,称楚王大义,西军和镇北军愿遵其为相父。 相父不是西军和镇北军的相父。 而是幼帝赵祯的相父。 这已经是很委婉的说辞了,比起说让李汝鱼兼国听政来得含蓄多了,虽然是一个意思。 消息传遍天下。 再笨的人也能看出来,如果大凉不想再战,那么赵室必须退让。 毕竟大势在李汝鱼手上。 南下途中,赵晋倏然汗毛倒竖。 看着突兀出现在马车里的负剑中年人,对马车外的护卫轻声道:“别动。” 中年人笑了笑,“我姓吴,从琅琊山来。” 琅琊山早已不是当年的琅琊山,但如今的琅琊剑冢没有了吴莫愁和吴渐,也依然是琅琊剑冢,依然是天下剑道实力最为浑厚的江湖门派。 赵晋面色沉稳,“有事?” “有位先生想见你。” 赵晋恍然大悟,长叹了口气,“想不到女帝竟然将他藏在了琅琊山。” 琅琊山,群山之巅,有位长衫中年人负手站在山巅,望着漭漭群山,神情落寞,身后站着一位佩刀的女子。 一位胸前风光天下无双的女子。 毛秋晴。 中年人忽然笑了一声,有些自嘲,问毛秋晴,“知道我为何还不愿意见李汝鱼么。” 毛秋晴想了想,“不懂。” 也不想懂。 反正自己要做的事,就是保护他。 中年人叹气,自问自答,“因为我想看看,究竟谁更有资格成为这天下共主。” 另外一个原因,是女帝的意思。 在自己身上,有女帝留给赵室的最后一份仁慈,如果赵晋得到了两点,依然压不住李汝鱼,那么就看自己能否给赵室带来最后一丝希望。 当然,也可能是最后的绝望。 所以,自己最后的决定,是要赵室赵晋和李汝鱼同时在场。 清风拂来。 佩剑的中年人从清风带着赵晋现身,行礼道:“先生,人已经到了。” 中年人点头,“有劳。” 琅琊剑冢那位吴家高手,再行礼后退去。 赵晋看着这位长衫中年人,弯腰行礼:“见过先生。” 青衫中年人颔首,对着山下轻呼了一声,“殿下,何不上山一见?” 已来琅琊山数日却不得见兵仙的李汝鱼苦笑一声,知道这位兵仙的意思,也不计较,于是来到山巅,也没行礼,看向赵晋,“如今该叫你赵晋还是赵普?” 赵晋苦笑,“一点未得,羞为普耳。” 李汝鱼看向长衫中年人,直奔主题,“所以先生的意思是?” 青衫中年男人没有理睬李汝鱼,看向赵晋,“何谓天下?” 赵晋沉默了一阵,“赵室治下的亿万黎民。” 青衫中年人又看向李汝鱼,“何谓天下?” 李汝鱼也沉默了一阵,“我。” 赵晋冷笑,毛秋晴暗暗着急,青衫中年人也是摇头。 李汝鱼却继续说道:“大凉亿万黎民也是黎民,东土亿万黎民也是黎民,是大凉的黎民更重还是东土的黎民更重,那么天下是什么,是亿万黎民?不是。是大凉?不是。是东土?不是。是异人所在的世界?不是。” “是我,我眼中看见了大凉,看见了东土,也想看见异人的世界,更想看见这三片土地之外的世界,只有我看见,才有天下。” “何谓天下?” “天下是人。” “何谓天下?” “是追求世界的真相,寻找更高更远的风光,这是人的本质,而不是固守大凉一隅。” 李汝鱼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停滞了很久。 才轻声道:“这是通过那个女人,我领悟到的一些道理。” 其实还有一点,是脑海里那个异人浮生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异人的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蔚蓝色星球,楚州之滨,白起成人时自己对抗天道,曾在空间裂隙中发现一颗蔚蓝色的星辰。 李汝鱼很有理由相信,那就是异人浮生口中说的那颗叫地球的星辰。 异人浮生曾经也说过,也许这片天下和异人所在的那颗星辰,不过是茫茫宇宙中少有的天地,而宇宙无垠,所以必然还存在着类似的天地。 其实归根到底一句话。 我想去看看世界之外的世界,我想追寻更高更远的天地,想去看看无垠的宇宙中,自己身处的这片天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求知。 青衫中年人笑了,摇头,“好像很厉害,但不懂。” 懂才怪了。 赵晋也是一脸茫然,他也不懂,当然,毛秋晴更不懂。 李汝鱼叹气,“吾道孤独。” 无人同行。 然而青衫中年人却接口道:“但我很想知道,大凉到异人世界,究竟隔了多远,也想知道,究竟存在什么关系。” 李汝鱼笑了。 吾道不孤。 赵晋心一沉,沉到了海底。 最后一根稻草,没了。 正文 617章 天下没有你又会怎样?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赵晋毕竟是赵晋,虽然没找到那两点,但他终究是一代天骄。 当他知道最后一根稻草没了时,整个身心反而松懈了下来,看着李汝鱼,平缓的问,“楚王殿下这番话,不觉得很矛盾么。” 李汝鱼知道赵晋才是如今赵室的核,如果能说服他,自然能免去后续麻烦。 笑道:“哪里矛盾。” 赵晋想了想,一副求知神态,“某不才,但也多少读过圣贤书,也曾辅佐君王开创一个王朝,所见所知,皆没有一人为天下的道理。” “既然你是天下,那么天下亿万众生又是什么,是你楚王殿下一念之下的蝼蚁,是你权势之下的脆弱奴隶,又或者只是可用可弃的工具?” 长衫中年人笑看李汝鱼如何应对。 其实从道理上来说,赵晋这一番话绝对在理,李汝鱼根本无力反驳。 然而这个大凉天下的道理不一样。 李汝鱼果然没有从常理出发辩驳,反问赵晋,“你是异人罢。” 赵晋大方承认。 李汝鱼看向青衫中年人,“先生在来到大凉之前,可曾知晓赵晋此人?” 青衫中年人摇头。 李汝鱼看向赵晋,“你可知先生?” 赵晋犹豫了下,“先生姓韩?” 青衫中年人也犹豫了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李汝鱼在一旁轻声道:“说之无妨。” 我在,则可无惧天道惊雷。 大不了再顶雷便是。 青衫中年人于是点头,“确实如此。” 赵晋叹气,“果然是兵仙。” 青衫中年人笑而不语,其实早些时候他并不知晓后世给了自己一个兵仙的尊称,还是女帝着人告诉自己的。 李汝鱼接口,“既然你知道先生之身份,那么应在先生之后,且你说过你曾辅佐一位君王开国,那么可以推论,在异人世界里,你所在的时期,依然不算太晚。” 赵晋茫然,“太晚?” 李汝鱼看了看天穹之上的乌云压城,深呼吸一口气,按住了腰间那柄长剑——这柄长剑当初在楚州海滨对抗天道的雷霆之枪时,锈迹完全脱落。 李汝鱼当时看见了剑上的字:楚风重韵。 以为是剑名。 实际上并不是,在楚风重韵的一畔,还有两个小字,那才是它真正的名字:朝歌。 一个王朝的歌。 而真正的楚风重韵在大燕太祖手上,不过大燕太祖不用剑,所以那柄楚风重韵很可能在兵圣百里春香手中。 李汝鱼按住朝歌,谨防天穹落雷,淡然道:“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没放弃追寻异人的真相,根据我整理的信息,异人其实来自于同一个世界,只不过大多处于不同的时空,从不同的朝代来到了大凉天下,比如你赵晋,就是比先生所在的朝代更晚。” “如果异人世界的历史和时间是一条线,那么你就在兵仙之而后的线上。” 赵晋猛然醒悟,“还有人在我之后?” 李汝鱼点头,“当然有,比如临安那位曾经抬棺而战的枢密院副相公卓宗棠,如果他的异人的话,则很可能是这条线上最末的那一批人之一。” 赵晋怔住,“之一?” 李汝鱼笑了,“因为我还知道有人比他更晚,有人见过的世界,比他所在的世界更为繁华。” 赵晋本欲追问是谁。 却忽然醒悟,李汝鱼这番话已经脱离了自己先前的问题,于是转问道:“这与你就是天下有什么关系?” 李汝鱼沉默。 于是山巅陷入良久的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李汝鱼才开口说道:“当有的人做的事情是你无法理解时,那么你便要考虑一下,是否是你站得太高看不见他,又或者是他站得太高,你看不懂他。” 言下之意,我站得太高。 你看不懂。 赵晋哂笑不屑,我会看不懂你李汝鱼? 李汝鱼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其实在早些年,我只是女帝之剑时,心中的野望也仅仅是一座城,到后来野望滋生成一个国,再到如今的野望,已不是一城一国,甚至于大凉这座天下,更甚至于的说,也超越了东土。” “我的野望,是在星空之上!” 星空之上? 青衫中年人和赵晋多迷茫的抬头,乌云压城之外的星空之上,会有什么? 赵晋猛然想到,不可思议,“该不会你也以为,世间是有神仙的罢?” 星空之上有什么? 仙境琼瑶。 各种神仙。 毕竟,大凉天下的道家确实有些神奇,如果说道家成圣之后的再上层楼,是破天而入星空成为神仙,赵晋还真的有可能会信。 李汝鱼摇头,“世间没有神仙。” 赵晋不解,“那……”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你所在王朝,最让你觉得匪夷所思的存在的什么?” 赵晋想了想,“火器罢,或是西洋人的一些类似万花筒的奇巧。” 李汝鱼摇头,“其实有一个人,他知道的东西,在你我看来,是比什么火器和万花筒更为匪夷所思,几乎你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赵晋呵呵冷笑。 青衫中年人忽然冒了一句,“火器是什么?” 李汝鱼想了想,“你看,纵然是兵仙,也不知道火器,可想而知,你赵晋就算是学究天人,也不可能知道数百年后出现的东西。” 赵晋若有所思。 李汝鱼继续道:“有这么一个人,他告诉过我一个崭新的世界,在那个世界,最强大的火器,只需要让两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微小到我们完全看不见的东西相撞,就会爆裂出巨大的蘑菇云,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夺取数十万人的性命。” “在那个世界,全是钢铁打造的战舰可以乘风破浪远游万里。” “在那个世界,全是钢铁打造的战舰可以遨游九天。” “在那个世界,距离我们无限遥远的月亮之上,真的出现了‘神仙’,那个世界的人,依靠着我们想不到的力量,踏上了月亮。” “甚至,他们越过了月亮,走到了无限远处,他们看见了很多星辰,也发现了星辰的秘密,看见了更多更多,多到比东海水还多的星辰,那是一个无限广阔的星空,而他们看见的那些数以亿计的星辰,仅仅是那片宇宙的一隅而已。 “就算是如此,他们也知晓了宇宙究竟是如何产生,宇宙又在走向何处。” “在那个世界,隔着万里之遥的两个人,可以通过一个很小的东西即时交流,信息的传递快到我们永远也想不到。” “那个世界的城市,很少有各种庭院,他们都住在数十米甚至数百米高的高楼里,他们可以让一年的每一夜都亮如白昼。” “那个世界的人民,可以享受着官府的各种福利,老有所依少有所教,人人平等。” “……” “那是一个无比繁华的世界。” 说到这些时,天穹之上闷雷滚滚,闪电在凝聚,接下来将会落下一道不弱于滁州海滨的闪电之枪——哪怕李汝鱼不是异人,也要遭雷劈。 李汝鱼丝毫不惧。 按剑,望天,“我很向往那样的世界,我想去看看,我想夫子和女帝也很向往,所以他们要去大凉之外的世界看看,甚至也要去东土之外的世界看看。” 青衫中年人若有所思。 赵晋瞠目结舌。 李汝鱼顿了一下,望着天穹黑云压城般形成的漩涡中心处,那道逐渐汇聚成型的闪电之枪,哂笑了一声,按住长剑朝歌的手上青筋渐显。 道:“现在来告诉你为什么我就是天下。”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因为我听说过那样的世界,我想将大凉甚至将东土,将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人民,带向那样一个世界。” “我一直在想,这个世界除了我李汝鱼,还有谁能做到?” “是某个异人?” “也许。” “但我不想等下去,也许等到我们头发花白了,他还没出现,也许他已经出现了,只是被雷劈是了而已,正如我所知道的那个人一样,他知道那样的世界,但他没有能力,也没有和条件机会去创造那样的世界。” “但是……” 李汝鱼长吁了口气,“我想,作为大凉楚王的我可以试试。” 我既然雷劈不死,总是有道理的。 也许,这就是我雷劈不死存在于大凉,从山村到年到一朝楚王的原因。 天穹之上闷雷滚滚。 闪电之枪已经成型,即将落下。 赵晋转身下山。 青衫中年人依然蹙眉深思,纵然是兵仙,他也觉得李汝鱼描绘出来的那个世界确实太匪夷所思,若是没有见过,人怎么可能想的到那些事情。 毛秋晴按刀欲拿下赵晋。 李汝鱼摇头,“让他去。” 走了数十米远的赵晋,忽然顿足回首,在他身畔,一左一右出现了两个身影,披刀按剑望着李汝鱼,杀意如瀑。 赵晋摇头道:“你说的世界很精彩,但是很遗憾,我确实不懂。” 看不懂你李汝鱼,也不懂那样的世界。 我只懂一点。 杀了你李汝鱼,那么赵室依然有一统大凉的可能。 “无论你描绘的世界有多美好,可有些事我们必须面对,大凉和东土这片天下,要走到你所描绘的世界,需要多么漫长的时间?” “也许你会说,不迈出第一步就永远走不到。” “可是我们活在当下。” “我们也只能看见当下。” “所以我不向往那样的世界,我只知道一件事,我是赵晋,我要恢复赵室在大凉的正统,仅此而已。至于你所说的世界,留给你我之后的人去开创好了,经历过漫长岁月,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所以……我很想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你又会怎么样?” “青山依旧在。” “东海水常流。” 赵晋转身下山,披刀按剑的两人杀意沸腾的逼近。 在山间,无数身影闪现。 走在下山路上的赵晋冷笑了一声,李汝鱼,这一次你还能不死? 天上有惊雷之枪落下。 地上有我布下的棋子。 哪怕你是大凉天下剑道第一人,今日也必死无疑。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我出现在琅琊山,更不该说那一番话引起惊雷之枪,这个必死之局,是你自己一手促成。 本已对杀你感到绝望的我,终于看见了一丝希望。 所以,请你去死。 这个天下没有你会怎么样? 赵室一统大凉,率领雄师和东土王朝或战,或谈判,大凉,依旧是赵室章国的大凉。 你死后,我们都会活的很好。 太久远的事情,留给后人去创造罢。 人,终究只有一生,也只想走好这一生,何至于为了你描述的那个虚无飘渺的世界,而走向一条看不见未来的路上? 赵晋长叹了口气。 我看不懂你。 也许我只是一个蜉蝣,而你才是真正的人。 也许你是对的。 但对于我而言,对于赵室天下的亿万黎民而言,对于整个东土王朝的众生而言,你走的那条道路对不对,重要吗? 不重要。 先行者总是孤独的,且充满失败的。 正文 618章 楚王之死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两个人,披刀挂剑,气势雄浑中有些诡谲阴森。 一万象一扶摇境。 但李汝鱼却切身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而在山腰上,有人站于轻松之上,手持一张巨大长弓,弓身雕刻着古朴纹路,散发出厚重之感,似乎要压碎空气一般。 腰间箭壶里,仅有三支箭。 巨箭。 每一支箭的直径粗达一寸,长一米有余,且全是精钢打造,箭头也不是寻常箭矢的锐三角形,而是呈螺旋状的三寸圆柱接一寸圆锥。 隐隐流转着黄色光辉。 这个持弓者,给了李汝鱼无比巨大的压力。 如芒刺在背。 青衫中年人没有看逼近的两人,他看着那位持弓之人,问道:“当初在楚州海滨,就是这人一箭横空射伤了王爷?” 李汝鱼苦笑,“如果当夜他持的是现在的弓,用的是他腰间的三支箭,那么我可能就不是受伤。” 会死。 青衫中年人面目凝重,“有些像某个人。” 李汝鱼笑了笑,“养由基?” 青衫中年人点头。 李汝鱼望着越来越近的惊雷之枪,着实感觉有点棘手。 上有天道之雷,下有赵晋最后的全力一击,披刀挂剑的两人,用刀的那人应该是异人浮生口中所说的那个“冢原卜传”。 据浮生所说,是弹丸之国的一位剑圣。 而且很可能是最强的剑圣。 挂剑的那人身份不明,既然才扶摇境就敢来杀自己,显然有着超越境界的能力。 何况还有一位很可能是异人世界最强弓箭手的养由基。 全身而退? 难。 很难。 对毛秋晴说道:“等下你护着先生,趁我拦住他们时,先行离开琅琊山,这个时候,琅琊剑冢的人应该不会作壁上观。” 琅琊剑冢的吴莫愁和吴渐都死了,被迫迁移到滁州附近的葵儿山,改山名为琅琊。 脊梁? 早被自己和女帝打断了。 但如今的琅琊剑冢,依然有着属于他们的脊梁——只要对手不是女帝和李汝鱼,琅琊剑冢何愁无底气?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毛秋晴笑了,看向青衫中年人。 这位兵仙也笑了,淡然道:“其实今日之势,我早已料到,楚王殿下无须在意惊雷之枪,只需应付了赵晋的那些高手足矣。” 又补充问道:“殿下确实是雷劈不死的罢?” 李汝鱼讶然。 自己就算雷劈不死,可在这惊雷之枪下,少不得也要晕个半日,到时候还不任人宰割? 青衫中年人点点头,“殿下难道不想知道,这个天下没有你会怎么样吗?” 李汝鱼心中一动,大笑,“先生果仙人也。” 这一日,琅琊山剑气纵横,刀意如山。 三支箭矢化作三刀纵贯天穹的黄线,一从天落,一直接斜射山巅,最后一支升至与山等高后,横贯长空。 天摇地动。 山巅,漫天尘埃激荡中,惊雷之枪落下。 啪的一声。 整个山体都在颤抖,一瞬之间,山巅升起了巨大的蘑菇云。 天风地火张扬而起。 空气中弥漫起了肉香味,混杂在烟尘之中。 当一切水落石出,披刀挂剑的两人吐着血来到山巅,养由基依然站在青松之上,他确实感受到了,自己的一支箭射穿了李汝鱼的胸腹。 从山间来到山巅的无数高手看着几乎被削了足足三丈的山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汝鱼究竟有多强? 难以想象。 但他终究还是死了! 山巅被众人齐力的一击,加上最后那道惊雷之枪,李汝鱼必死无疑。 而且已经化为灰烬。 甚至连青衫中年人和曾经的北镇抚司第二把屠刀毛秋晴,也未能幸免。 全都化成了灰烬。 空气之中的焦糊肉香味不会骗人。 琅琊剑冢的人赶到之后,发现了这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明智的选择了退让,没有了吴莫愁、吴渐和那位吴敌,琅琊剑冢的人高手虽然占据优势,但很可能会输。 因为那个用刀的人,散发出的气势着实恐怖。 …… …… 山下,赵晋坐在马车里。 披刀挂剑的两人没有过来,倒是持长弓的养由基和其他几个死士来到马车前。 养由基沉默着上了马车,坐在赵晋对面。 “死了?” 赵晋眼眸中闪耀着炽热和期翼。 养由基点头。 “确定死了,不是化清风逃了?” “错不了,我其中一箭,确确实实射穿了他的胸腹,在被惊雷之枪轰中,他绝然没有再活下来的可能,而且按照这个天下惊雷的前例,他若是化清风而逃,惊雷就不会落在山巅,而是会尾随着他,当他从清风里出来,就是惊雷之枪落下的时候。” 所以李汝鱼确确实实在山巅承受了诸多的攻击。 而且,必然死了。 赵晋长出了一口气,浑身松懈的同时,又觉得内心很空虚。 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以前总是在想,要杀李汝鱼究竟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可是如今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杀了他,来的有些突兀。 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但他又明白,如果李汝鱼没死,肯定乎出手大开杀戒,杀了养由基等人之后,再下山杀了自己。 如此一来,有兵仙有杀神,还有徐骁和君子旗,天下半握在手。 所以,应该是死了。 于是长叹了口气,望着远处那座尘埃落尽,却依然冒着青烟的山巅,“那么,我们一起来看看,这天下没有你李汝鱼会怎么样。” 这句话不是对养由基说的。 是对死去的李汝鱼说的。 …… …… 就在铁脊军即将和禁军接触之时,消息传了出来。 李汝鱼死在了琅琊山。 一起死的,还有定鼎了南北大战的兵仙,以及曾经的北镇抚司第二把屠刀,如今李汝鱼的贴身丫鬟毛秋晴。 消息传出,天下震荡。 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毕竟李汝鱼的剑道修为如今天下人尽皆知,除了风城主,谁还有一线把握杀他? 然而事实却是如此。 赵晋作为赵室的支柱,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骗天下人。 何况还有琅琊剑冢吴家人佐证。 李汝鱼是真的死了。 铁脊军反应最为迅速,几乎是得到消息的当日,出兵直扑寿州一线的兵马,有条不紊的迅速撤离,回防到开封至寿州等地的锋线上。 转攻为守。 同日,围困着楚州的禁军兵马,强势攻城。 拥有着绝对兵力的禁军兵马本以为能全歼八百魑魅,然而他们低估了八百魑魅的战力,死战之际,夏侯迟裸衣而战鼓舞士气。 八百魑魅气贯长虹。 加上阿牧和宋词的剑,杨粉黛的彩色绫帕,以及那位赤足女冠的惊天手笔,竟然硬生生杀破了包围圈,护卫着谢晚溪、周婶儿、七个歌姬,以及花斑直接北上,去往开封。 同日,本应挥师南下配合铁脊军的镇北军缩了回去。 同日,蜀中高丽仙和霍姓武将指挥雄师入城,将徐秋歌的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只不过徐秋歌和谢长衿已经人间蒸发。 同日,白衣枪神回到了镇北军中,持丈八蛇矛的燕人回到了摧山重卒军中。 同日,杀神白起走入了摧山重卒的军营。 独揽这支重卒的大权。 其后白起发令,两万摧山重卒开赴开封,彻底抛弃了不知所踪的徐秋歌和谢长衿。 同日,本该救灾的大理军队开赴边界,进入战备状态。 局势倏然微妙起来。 正文 619章 杀楚王,你后悔了吗?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李汝鱼死了,那么天下还有人能威胁到赵室? 依然有! 开封的铁脊军,徐骁和君子旗摆出了的架势,完全就是拱卫开封,兵马三线散开,竟然完全一副要三面作战硬撼的死磕架势。 燕云十六州布防,欲要对抗镇北军。 寿州一线布防,硬撼禁军。 渭州、凤翔府、京兆府、均州四城亦有白起指挥兵马,抗拒西军进犯。 铁脊军欲以一敌三。 按照这个局势下去,就算铁脊军有徐骁君子旗和白起,也难免要兵败,然而临安那边,没有高兴多久,很快闻到了噩耗。 高丽仙和霍姓武将执掌的西军,在确定谢长衿和徐秋歌逃到了摧山重卒,跟着白起去了凤翔府后,就再无动作。 只是驻防蜀中。 没有北上围击铁脊军的意图,也没有南下配合禁军的意思。 岳单的镇北军,更是一动不动。 而边疆的大理军队,则是蠢蠢欲动,摆明了要趁乱蚕食大凉的疆界。 这其实不算噩耗。 真正的噩耗,是因为李汝鱼死后,枢相公终于不再沉默,作为大凉的枢相公,他开始发声,于是便有枢密院的军令从临安传递到北蛮草原和蜀中。 密令镇北军和西军对铁脊军形成夹击之势。 这是很自然的事。 毕竟李汝鱼死了,那么枢相公只有站出来,以赵室为中心整顿大凉,首要之务就是平掉虽然没有叛凉口号但实际已经反凉的铁脊军。 只不过镇北军和西军一动不动。 当然,也不全然是一动不动。 在枢密院军令抵达北蛮草原的当日,岳单亲自率领着白衣枪王以及虞弃文,去见了六七位镇北军中层将领——这些人早年都曾跟随过枢相公。 之后,镇北军便传出去消息,有三位高级将领秘密勾结北蛮土著,欲要颠覆镇北军在北蛮的统制,被岳王和白衣枪王当场镇杀一人,解职两人。 真相么…… 傻子都能看出来。 岳单不服幼帝赵祯和赵晋,也不服坤王赵飒,所以杀了枢相公的老部下。 当然,岳单还是服枢相公的。 否则他不会一一去见那几位枢相公的老部下,也不会只死一个解职两个,而是会全部死掉。 同样的事情亦发生在蜀中。 赵室,在李汝鱼死后,已经只剩下了禁军——尽管李汝鱼不死,他们的情况也好不啦多少,然而当下的局势,却更让赵室绝望。 这才是真正的噩耗。 铁脊军公然反凉,镇北军和西军不尊中央号令,天下,似乎已陷入藩镇割据的泥沼。 当天下出现藩王割据的局势,离王朝的崩塌已经不远。 关键是那一场波及了整个天下的地动之灾中,西军、镇北军和铁脊军都收获了可怕的民心,如此他们有了割据的土壤。 当发展成这个局势之后,就是临安有赵飒,有赵晋,也依然无力回天,哪怕是曾经的大凉双璧,国之重鼎的狄相公,也只能徒呼奈何。 恐怕这个局势,也是女帝没有预料到的。 谁都没料到,大凉驻军里的那些沙场天骄,每一个臣服赵室。 以前的臣服,臣服的是女帝! 女帝远走东土后,他们依然臣服,臣服的是李汝鱼。 但真正臣服的,还是有可能去而复返的女帝。 毕竟李汝鱼就代表着女帝。 不过如今李汝鱼死了,那么他们也再无丝毫惧怕——赵室? 算不得什么! 但赵室有赵飒,这位三箭定天山的白虎神将没有退却,亲自披甲去了禁军,准备在沙场之中为大凉赵室杀出一片生机。 赵普不断擢升,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成了参知政事。 左相宁缺和右相周妙书,加上枢密院的狄相公对此没有丝毫异议——临安必须团结,才有可能解决掉这个麻烦的藩镇割据形势。 左右相公加上赵晋,三人共同坐镇后方。 狄相公坐镇枢密院,统一调度禁军,赵飒披甲于军中,亲自率军出征。 加上卓宗棠、安梨花。 依然有机会! 临安破釜沉舟,欲与绝境之中,为国祚延年。 此际,再无人去想东土王朝的雄师即将出现的事情,大家都只想在这个局势下,达到各自的算盘——攘外必先安内。 战争毫无预兆的爆发。 燕云十六州内,镇北军悄然南下,欲侵吞云州,受到铁脊军的猛烈反扑。 西军莫名其妙的过了渝州,受到禁军的阻截。 万幸的是,彼此之间都存在着忌惮心理,不敢一开始就投入大兵力,只是小规模的接触战,最大的伤亡出现在云州观渔城。 虞弃文率领的大风轻骑和虎牙铁贲押城,白衣枪王率三千人攻打观渔。 守观渔城的是老将夏侯迟。 据天险而守,兵力虽然稍差一筹,但夏侯迟对观渔城熟稔至极,加上云州尚有君子旗率大军坐镇,使得虞弃文和白衣枪王不敢全力出击。 那一战,纵然白衣枪王站上了城头,杀了不下一百老卒,但他率领的三千镇北军老卒,却没有一个人能站上观渔城头。 那一战,双方各自折损七八百人之多。 这已是最为惨烈的一战。 其余战场,皆是小规模的接触站,甚至只是斥候之间的接触而已,伤亡率不高,尤其是西军过了渝州遇见禁军后,更是各自驻守城池,每日只派斥候相互交手。 在等。 看铁脊军和镇北军之间会不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事。 但天下大乱,已是必然! 而且,这将会是一场死伤数十万的天下大乱,亿万黎民不仅将要饱受内乱之苦,还要承受接下来东土王朝雄师的践踏。 注定的山河陆沉! 这是一座天下的沉沦。 …… …… 赵飒在禁军中,赵晋和宁缺、周妙书碰头之后商议了一番,觉得军中还是应有一位相公去押阵,毕竟白虎神将是位异人大家心知肚明,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盯着卓宗棠和安梨花之流。 这个人选原本是定周妙书。 后来选择了赵晋。 赵晋也是异人,这一点大家也心知肚明。 但谁都知道,赵晋对赵室的忠诚,只怕并不输给赵飒。 于是三人合议之后,很快由人起了一封诏书:参知政事赵晋代天子巡视禁军,以振军威,以慰军心。 赵晋刚走出大殿,却见一位帅得日月无色的青衫大叔站在广场上,看见赵晋后也不行礼。 赵晋过去行礼。 不论是在大凉,还是听说过枢相公在异人世界里大宋王朝做的那些事,赵晋都觉得,自己尊重一下这位狄相公一点也不为过。 正如狄相公也依然尊重自己一样。 否则他早站李汝鱼那边去了。 毕竟得到两点的赵晋就是赵普,那个大宋王朝开国重臣之一,枢相公作为大宋的面涅将军,岂会不知道赵普? 狄相公叹了口气,“要去军中?” 赵晋颔首,“某和左右相公都以为,安梨花和卓宗棠之流,不足以放心。” 狄相公闻言无语。 他其实有点反感,所谓用人不疑…… 不过也知道,这是当下赵室的窘况,能用之人不多,能信之人也不多。 沉默了一阵,才道:“告辞。” 赵晋喊住,“狄相公有话就直说罢,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你说的话,我赵晋都会认真的听,也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依然是赵晋心中的那个面涅将军。” 狄相公顿足,回首看了一眼,犹豫刹那,还是问道:“杀了楚王,你后悔了吗?” 赵晋愣住,他没料到狄相公会问这个问题。 许久,才苦涩的一笑,“我赵晋一生,只想为赵室谋尔,先前局势下,狄相公以为,是选择鸩酒还是选择刺入心窝的剑?” 鸩酒,就是当下的天下大乱,赵室很可能慢慢灭国。 刺入心窝的剑,则是李汝鱼。 灭国更快。 所以,我也是没得选择。 其实天下没有李汝鱼会怎么样,赵晋作为大宋开国功臣,岂会看不出? 只是没得选择而已。 狄相公叹了口气转身默然离开。 是啊,没得选择。 只是好坏而已。 选择鸩酒,赵室尚有一线生机,只不过天下黎民受苦。 选择刺入心窝的剑,赵室没有一线生机,只不过天下黎民不用受苦。 仅此而已。 赵晋目送狄相公远去,继续前行,先要去青云街的府邸吩咐一些事,这一次去军中,还需要那位用刀的冢原卜传和用箭的养由基押阵。 毕竟安梨花的枪和秀戎刀非同小可。 只是来到丽正门,发现紫禁城禁军防卫都指挥使王陵按刀站在门口——王陵没有有穿军服,看见自己时行了礼,然而干脆直接的问了一句:“赵参知,此刻我着便衣,便是寻常一百姓,想代表天下黎民问一句:杀了楚王,你后悔了吗?” 赵晋没有回答。 甚至无视王陵,径直穿过丽正门,几乎在出城时,才头也不回的呢喃了一句。 王陵没有听见。 然而诡异的是,今日巧合得有些过头,似乎很多人都想问赵晋一句。 丽正门外,地动之灾中受伤的谢琅穿了便服,脸色有些不太好,伤势似乎还没痊愈,他站在那里,也不行礼,大笑着问了一句:“赵晋,你后悔了吗?” 赵晋看着这位以一己之力重振了陈郡右谢的读书人,点头,铿锵答道:“没有!” 继续离去。 谢琅站在那里目送,笑了一下。 满是讽刺。 几日后,抵达建康到了驻军之中的赵晋没有想到,当他还没踏入军营,便是一位从渝州方向受伤后回到建康休养的斥候看见他,这位斥候右臂被齐根砍断。 但他不会离开战场。 待伤势痊愈后,他会义无反顾的再次回到前线。 他穿着便服,右肩上可见渗透出来的血污,看见赵晋后笑了笑,没有着急去通报卓宗棠将军,而是认真的问道:“赵参知,我一直很疑问,大凉为何要杀楚王,今日得见您,想问一句,你后悔吗?” 赵晋怔住。 旋即沉声道:“你是以大凉禁军士卒的身份来问我,还是以大凉黎民的身份来问我?” 这位斥候显然是读过一些书的。 闻言讶然,“有差别?” 旋即却懂了,于是又道:“如果赵参知是大凉禁军士卒,又或者是大凉黎民,会后悔吗?” 赵晋不语。 斥候想了想,“若是前者呢?” 赵晋想都不想,斩钉截铁,“不会!” 斥候又问:“后者呢?” 赵晋依然想都不想,“我在丽正门时,已经回答过一次。”又反问道:“你为了大凉失去了一条胳膊,你后悔吗?” 说完径直入军营。 那位斥候站在那里,忽然咧嘴大笑。 后悔不后悔? 作为大凉的士卒,当然不会后悔。 一入沙城,便守大凉。 无论对手是谁,胆敢置大凉于万劫不复者,我纵然千刀万剐,又纵然刀山火海,依然百死不辞,但杀之便是。 我等微小儿郎,无所甚家国大事。 但有一腔热血。 以及……一副随时可为大凉在疆场之上驰骋的躯体。 走入军营的赵晋神色安静。 但是赵晋没有料到,当他见到卓宗棠,这位敢于抬棺而战,甚至作为李汝鱼的心腹,也敢于跳出来反抗李汝鱼的汉子,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没有行礼,而是说了句:“我有些后悔。” 旋即自嘲的笑了笑,“尽管我的选择对局势并不重要。” 赵晋沉默。 伸手按住了欲要拔刀的冢原卜传,轻声道:“为什么。” 卓宗棠望向西方。 不言而喻,在卓宗棠的眼中,他已经看不见接下来的天下大乱,他只看见在内乱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被东土王朝雄师蹂躏,万千黎民饱受苦难的地狱画面。 赵晋一声长叹。 没有退路了。 心中复杂无比。 出丽正门时,他以一个黎民的身份回答了以一个黎民身份来问自己的王陵。 杀了楚王,你后悔吗? 后悔。 但我还是会杀。 因为我赵晋,不是一个黎民,而是赵室最后的坚强! 天下是要大乱。 山河是要陆沉。 就算大凉最后平复了地方武装割据,真正统一了大凉,也很可能无力在对抗东土王朝的雄师,届时的大凉,只会被东土王朝雄师摧枯拉朽。 那一日,我赵晋愿身先士卒,死于阵前。 以赵室的身份而死。 也以黎民的身份而死。 皆不后悔! 于是大笑道:“卓宗棠,我敢于阵前死而抗东土,你敢否?” 卓宗棠闻言怔住。 裂嘴。 无声的笑,“有何不敢?” 正文 620章 我已见东土之厚重,亦见其野心,愿一肩挑天下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云州观渔城的战事忽然就炽烈了起来。 白衣枪王率军攻城,血战不退。 本是八百魑魅首领的夏侯迟,因为楚王薨后,八百魑魅驻留开封,夏侯迟暂时去观渔城任守将,率领观渔城老卒死战。 恭州之外,禁军和西军终于也展开了真正的沙场厮杀。 在恭州之南的南川县。 安梨花为主将,枢密院副相公王竹书为监军,率领的三万禁军步卒和高丽仙率领的两万禁军步卒血战沙场,双方各自留下数百尸首后鸣金收兵。 虽然是试探性的交战,但任何一方的兵道应对稍有差池,便会被对方追投兵力痛斩一场。 …… …… 开封城外的汴京,草冢里的那位直钩垂钓人终于有些坐不住。 一直睁眼看天下。 已有出草冢而迅速平定天下战事的意图。 …… …… 守望之地。 站在绝壁之上,这一辈子都作为守夜人生活在这片绝壁之上的楚凌柴望着绝壁之下,黄沙尽头,已可见青绿。 甚至可见河流。 弯弯曲曲流向远方,天气若是清朗,还能见到寥落青烟上九天。 这是以往从不曾有过的壮观景象。 楚凌柴知道,那片以往看不见,如今尽收眼底的天下,是东土世界无人不知的遗弃之地,那里的人,都是数千年前犯下大错被流放的人。 当然,也有土著。 皆被称为坠民。 不是罪民,是坠民,坠落子民。 数百年前,就算那对夫妻从遗弃之地来到东土,世人也不清楚遗弃之地的情况,哪怕之前来了个黑衣汉子,后来又来了位白衣夫子,加上一个老镖师和一个红衣女子,东土的世人也依然忘记了遗弃之地的存在。 只有世家和王朝皇室,以及守望之地的楚家知道一个可怕的真相。 遗弃之地,早已开花。 如今更是有一大一统王朝,而且人才辈出,已经对东土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当然,这一点如今东土人尽皆知。 因为大徵和大骊两大王朝,出于某种目的,在调兵遣将的同时,君王下诏昭告天下,告知东土和遗弃之地已经接疆,且遗弃之地野心勃然,欲要仅吞东土。 唯独大成王朝很是安静。 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遗弃之地会对大成王朝构成威胁。 楚凌柴明白大徵和大骊君王的意图。 遗弃之地对于大徵和大骊而言,整个遗弃之地,去除掉已经消失了的沙漠禁地,其面积也就大徵或者大骊王朝疆域的几个州而已,当然,是最大的几个州。 就算是曾经的大苏王朝,国土面积也两倍于遗弃之地。 所以这两位君王看重的,还是遗弃之地的人——一旦征服遗弃之地,就意味着大徵和大成的军队,可以暴涨百万人之多。 而且这一只军队暴兵之后,并不会对大徵和大骊的国力构成威胁。 因为一切都会从遗弃之地搜刮。 除了兵,还有大量的苦力。 毕竟在这两位君王看来,整个遗弃之地和猪圈没差别。 只不过这个猪圈比较大而已。 只不过这个猪圈里出了一些比较杰出的人而已。 本质还是猪圈。 将夜的传说? 应该只是大徵和大骊的出兵的借口罢了。 三大王朝,就是最弱的大成王朝若是出兵,大概也能吊打遗弃之地的那个大一统王朝的罢。 楚凌柴叹了口气,回首看了一眼,数十里外的那座城郭,今后会急速膨胀,变成一座天下的边地要塞,将会有无数的苦力、壮丁从绝壁之下那片大地,远远不断的输送来。 不过,得先有一场战争。 大徵和大骊结盟出兵,强势的兵锋会彻底压垮遗弃之地所有人的脊梁——大徵和大骊,彼此甚至只需要出动五分之一的兵力,就能彻底压垮遗弃之地。 遗弃之地就算要反抗,也没有丝毫胜算。 而这一切,已经不远。 大徵君王刘禅已经下诏,大徵国师……也就是那条卧龙也已经点将,据说大徵军队的主将,是那位武悼天王。 早已放下狂言,欲要杀尽遗弃之地。 而大骊君王亦是如此,起了雄师,也点了一位不会输给武悼天王多少的猛将,双方兵力正在调往守望之地,择机而出。 遗弃之地,曾来了条水龙。 或者说一柄剑更合适。 那柄剑差一点摧毁了东土圣地大皇庙。 那柄剑仅是掠过守望之地,就在这片绝壁上拉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如今那个缺口便成了大徵和大骊出兵的关道。 想起那柄剑,楚凌柴打了个寒颤。 当日那剑欲摧毁大皇庙,大徵那条卧龙国师出了一条草船,大成王朝出了一位农夫,大徵王朝出剑,一柄叫做叶上秋露的剑。 破了遗弃之地来的那一剑。 那一剑,早已越过东土了东土的陆地剑仙,甚至超越了所谓的“真仙人”。 不知道为何,楚凌柴想起了白衣夫子,也想起了不久前见过的自称是白衣夫子门生的那人。 想必白衣夫子如今的剑也该有那般境界了吧。 那人呢? 按说,也该差不多了。 耳畔忽然传来陌生而熟悉的声音,“经年不见,楚大哥别来无恙?” 声音落下,才有清风来。 清风里,两人一剑跨步而出。 一女子,很美。 最美的是那天下无双的风光,腰间配了刀,颇有杀意。 一长衫中年人,如深渊不可测。 一柄剑……嗯,其实是一个人。 只是当他从清风里走出来,楚凌柴的第一感觉,这是一柄剑,一柄如今足以俯览整个遗弃之地,甚至也俯视大半个东土的剑。 这一刻,楚凌柴又想起了直奔大皇庙的那一剑。 同样的感觉。 就算是作为守望之地最强的守夜人之一,楚凌柴也生出一股微渺之感,如蝼蚁于山下见高山,不可窥全山,不可攀。 讶然:“你真的成了‘真仙人’?” 李汝鱼笑了笑,“真仙人?东土的那些剑道圣人们,就真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东土就真的这么喜欢凌驾于人间?” 陆地剑仙、真仙人,皆以仙人自诩。 然而东土的陆地神仙也好,真仙人也罢,其实都只是人,皆能杀之。 真是个讽刺。 楚凌柴也笑了,“人嘛,有了些许成就,自然觉得自己高高凌驾于众生,会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然后给以自己高高在上的尊称。” 李汝鱼摇头,“还是大凉好一些。” 大凉没有仙人之说,哪怕是武道最高的,也仅仅是圣人而已……圣人,终究还在人间红尘里。 楚凌柴也摇头,“好不了多久了。” 李汝鱼苦笑,“大徵和大骊已经在准备出兵了?” 楚凌柴点头,看向佩刀女子和青衫中年人,“这两位是……” 李汝鱼介绍道:“这位叫毛秋晴,你若是读过东土那套异人世界的《千年九州》,就应该知晓,她是一位异人,而且是位皇后。” 笑了,颇有些捉狭,“只不过皇后落难,成了我的贴身丫鬟。” 毛秋晴无语…… 楚凌柴悚然动容,竟然真的行礼。 毛秋晴越发无语。 异人世界的身份自己早就抛弃,有时候就连自己都忘了还有个皇后身份,否则那至于接受成为李汝鱼贴身丫鬟的事情。 李汝鱼又介绍道:“这位么,《千年九州》应该有浓墨重彩描述。” 楚凌柴倾耳以闻。 李汝鱼笑眯眯的,“大徵有位武悼天王,东土已奉为天人,而这位么,武力当然不如武悼天王,但其兵道足以吊打数个武悼天王,他姓韩,在《千年九州》中,应该有一个雅号。” 楚凌柴想了许久,然后震惊得口瞪目呆。 “兵仙?” 《千年九州》是关于异人世界的史书,在那套史书中,提及了数位兵道大家,有兵家之祖姜太公,有吴起、白起、李靖、霍去病、卫青、徐达之流。 其中,楚凌柴最为向往之人,还是有“成也萧何败萧何”之说的兵仙韩信。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这是何等旷达而孤高的评价! 如今,这人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而且是从遗弃之地的大凉而来。 难怪…… 难怪这个李汝鱼敢于有勇气直面东土大徵和大骊。 李汝鱼乐了,忍不住嘚瑟了一下,“如果楚大哥知道,我在大凉的铁脊军中,有一位白袍陈庆之,还有一位杀神白起,不知道你会不会为大徵和大骊感到悲伤。” 楚凌柴石化。 这两个名字,在那套《千年九州》中,出现的次数不要太多,白起不输兵仙,就是白袍陈庆之,那一句“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早成了东土沙场之上最为崇高的评价。 大凉……也太妖孽了罢。 李汝鱼却叹了口气,“其实大凉远不止这三人,还有三箭定天山的白虎神将,亦有一人定国的王玄策,灭国之将高丽仙,当然,还有一位姓霍的……” 楚凌柴已经觉得自己要疯癫了。 这些人,在《千年九州》中,都是旷世天骄啊! 李汝鱼最后一句,让楚凌柴忽然觉得,也许自己真的应该为大徵和大骊感到悲哀了,因为李汝鱼说了句:“在大凉开封的汴河畔,草冢里还坐着个直钩垂钓的太公。” 兵家之祖! 大凉这阵容,简直无敌了。 许久之后,楚凌柴才平静过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所以,这才是敢于为遗弃之地的万民谋安定的底气,所以,你才想成为遗弃之地的君王?” 李汝鱼轻抚腰间长剑。 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起了另外的话题,“楚大哥你猜的没错,按照你们东土的说法,我确实已是剑道之中的‘真仙人’,只不过在大凉,是另外一种说法。” 顿了下,“剑道圣人。” 当日在琅琊山,自己被赵晋安排的人齐力一击,并没有死。 实际上当时自己还可以反击。 只不过听了兵仙韩信的话,选择硬撼了人力合击,而以肉身承受了那道从天而落的惊雷之枪,纵然是距离圣人一步之遥的万象境,自己当时也昏了过去。 醒过来,已在那座山的山腹。 那是一片巨大的山洞。 更是琅琊剑冢吴家的圣地:剑冢。 其间存剑无数。 更收藏着琅琊剑冢吴家从古至今收藏的所有剑道秘籍。 而自己醒过来,韩信就直接告诉自己,琅琊山巅这一战,女帝早已料定,所以才如此安排,让自己假死,让天下人看看,没有李汝鱼的大凉会怎么样。 李汝鱼彻底服气女帝。 甚至连脑海里那位异人千古君王,也第一次出言,说女帝甚于千古帝王。 于是自己在那片山腹里读书。 读的剑道秘籍。 然后…… 昨日黄昏,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破了境,成了剑道圣人。 没有引起什么异象。 甚至连临安的张河洛都不知道自己成了异人。 成了剑道圣人后,李汝鱼静极思动,又担心大徵和大骊提前出兵,于是带着韩信和毛秋晴来守望之地探查—— 在这之前,李汝鱼来过一次。 在封王之前。 封王之前的李汝鱼,对于江山虽然有野望,但无执念。 可来过一次守望之地后,他对大凉江山的野望变成了执念,这才有了后来和赵室你死我活的争雄故事,否则李汝鱼早就去当一个咸淡王爷了。 王爷也能给小小一座城不是? 王爷也能为天下万民谋安定不是? 可他终究还是改变了。 因为他来过守望之地。 楚凌柴倒是见怪不怪,在那柄差一点摧毁大皇庙的剑来过东土后,这个青年曾化清风而来,那时候的他,就已经凌驾于陆地剑仙。 李汝鱼笑眯眯的,“大成王朝的九公主如今在大凉,你知道吧?” 其实已经不是九公主。 而是九公主的女儿,只不过依然困在九公主的尸首之中。 楚凌柴点头,“也是个可怜孩子。” 李汝鱼继续道:“所以,大骊王朝皇室真有一把时代相传的剑,叫叶上秋露?” 楚凌柴继续点头,“东土人间皆知。” 李汝鱼有些头疼的苦笑,“这么说来,大骊王朝似乎没有理由对大凉出兵的理由。那柄叶上秋露,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楚风重韵?” 楚风重韵本是大凉那片天下楚一人开国之后,望夫山那对夫妻所铸之剑。 后来流传到大燕太祖手中,改名燕风重韵。 又成了百里春香的佩剑。 楚凌柴讶然,“确实如此,那位九公主说的?” 李汝鱼想了想,“算是吧。”这些事是小小告诉自己的,而小小是听嫁衣女子说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小文道皆圣贤后,竟然能和嫁衣女子交流。 端的是玄妙。 楚凌柴有些茫然,“这当中有什么关系?” 李汝鱼解释道:“若叶上秋露真是楚风重韵,那么大骊的开国之人,很可能就是我们所在那片天下,前朝大燕的开国太祖和兵圣百里春香。” 所以想不明白,既然从那片天下而来,为何又要对那片天下出兵。 楚凌柴震惊莫名:“传说之中,六百年前,从遗弃之地来到东土的那对夫妻?” 这真是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李汝鱼点头,“应该吧。”像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这种组合,在哪个天下不能开国? 东土也一样! 楚凌柴震惊之后,越发茫然,“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执意在遗弃之地争雄,欲要成为那片天下的君王,但大徵和大骊的雄师,已经在调往守望之地,尤其是大徵主帅,是《千年九州》之中被推崇备至的武悼天王!” 顿了下,“所以,你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李汝鱼点头,“我知道。” 因为我腰间的剑,名字是“楚风重韵——朝歌”,按照大成九公主的说法,是叶上秋露的双生剑,在东土,被传言称另外一个名字:人间风雅。 然而自己还是喜欢它原来的名字。 朝歌。 很美的一个名字。 既然注定我拿到了这柄剑,百里春香拿到了楚风重韵,而她和大燕太祖又是东土大骊的开国之人,恰好东土大骊又要对大凉用兵。 那么,我自然应该站出来。 这只是原因之一。 真正的原因? 因为我李汝鱼从扇面村出来,就一直怀抱着为天下万民谋安定的想法。 初衷一直在。 不曾变。 变的,只不过是手段和作风而已。 我曾化清风而来守望之地,从守夜人楚凌柴口中,得知大徵和大骊欲马踏大凉,也从他口中得知,仅仅是一个大徵,就数倍于大凉。 其兵马数量,更是令人咋舌。 大凉就可有百万兵,数倍于大凉的大徵有多少兵马? 可想而知。 何况还要加上一个大骊。 足以摧枯拉朽摧毁大凉那片天下,无论是赵室的谁章国——幼帝赵祯不行,赵晋不行,赵飒也不行。 东土之厚重,绝非赵室可以承担。 而大徵和大骊的野心,也绝非大凉天下万民可以承受。 我李汝鱼,已见东土王朝之厚重,亦见东土王朝之野心,大凉赵室以及那些异人愿意一起来承担,我心甚慰。 但我不会等。 因为没有时间让赵室和那些异人成长。 我必须站出来。 用整个大凉天下,倾尽那片天下的所有,来拱卫那片天下的安定。 所以,我必成大凉之君王。 守护一个天下的重任…… 我李汝鱼,一肩挑之! 哪怕大凉雄师死尽死绝,那么已经见到成圣的李汝鱼,必将执腰间朝歌,站在大凉最前线,以剑道圣人的剑,守卫大凉万民的安定。 那一天,哪怕会死,也绝不退缩。 因为我啊…… 虽然对圣人庙的范文正没什么特别崇拜,但我很喜欢他那句话。 读书人的气节,我李汝鱼,一个用剑者,亦有之。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正文 621章 我有一剑,名朝歌,想问真神仙,可战否?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一身长衫的韩信,看起来像个读书人,除了给人以深不可测之感外,丝毫感觉不出这是一位兵道无双的兵仙。 实际上他这些年在大凉,一直在看书。 无所不看。 上至大凉地理志,下至民间艳情小说,他都不挑,而且看下来之后收获颇丰。 此刻蹙眉看向楚凌柴,“大徵和大骊有多强?” 楚凌柴对这位兵仙尊敬得不行,闻言轻声说了句,“也许在我眼里,大徵和大骊很强,不过在您眼里,大概也强不到哪里去。” 韩信笑了笑,“别抬我,万一输了,这脸会肿。” 楚凌柴只当是兵仙自谦,思忖了一阵,轻声道:“单说圣君刘禅治下的大徵,军师是百多年前出现在东土的一位异人,有个雅号卧龙,朝堂之中猛将无数,其中最为昭著之一,便是《千年九州》中倍为推崇的武悼天王,真名应该是叫冉闵。” 韩信点点头,“似乎听女帝提及过这两人。” 大凉女帝虽然不曾阅读过《千年九州》,但北镇抚司抓了那么多异人,钦天监又死了那么多供奉在惊雷之下,知悉一些异人世界的事情,不算奇怪。 继续问道:“兵力呢?” 楚凌柴不确定的道:“仅是常备雄师,大概在两百万左右,若是占时紧急动员,五百万乌合之众不难,当初大苏灭国,便是被大徵的兵力绝对碾压。” 提及此事,楚凌柴一脸愤然。 他姓楚。 大苏王朝的皇室后裔。 只不过大苏灭国之后,皇室极为凄凉,大部分人被囚禁半壁山,少部分人则被发配守望之地,成为守夜人。 终生不得越过守望之地入东土。 纵然是兵仙,韩信闻言也瞠目结舌,“五百万?” 匪夷所思。 看向李汝鱼,“大凉倾尽国力,能打造多少兵力?” 李汝鱼苦笑,“女帝麾下,最为鼎盛之时,禁军加上西军和镇北军,共有七十余万兵力,如果到了绝境之时,大凉倾尽国力的话,大概能有两百万,再多,男丁皆入伍,两百五十万不能再多,不过那样的话,不论胜败如何,大凉都将陷入长久的沼泽之中。” 所谓男丁皆入伍,并非真的全部入伍,而是有作战能力之人。 最头疼的是,养这两百五十人的粮草。 以及军械战马。 这样一场倾尽所有的战争打下来,不管胜负如何,大凉至少要上百年才能休养生息过来,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万民安定。 韩信面色凝重,“你说的没错。” 联和东土的大成王朝势在必行,没有大成王朝牵制,大徵和大骊全力暴兵的话,大凉真的打也是输不打也是输。 李汝鱼叹气。 这个情况,自己第一次来守望之地时,就从楚凌柴口中知晓了。 这才是东土王朝的厚重。 仅仅是大徵,就可以压垮大凉加上北蛮草原再加上大理,何况还有一个不输给大徵王朝的大骊,何况大骊的开国之人,百里春香和大燕太祖有可能还活着。 楚凌柴忽然冒出了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其实,守望之地的楚家,如今已有兵力数万。” 数万兵力看起来很多。 但在大徵和大骊面前,真心脆弱得不堪一击。 靠这数万人,复国? 想都别想。 实际上,守望之地的楚家早已没了复国之念,这些年偷偷摸摸攒出来的这点兵力,不过是奢望着能让守望之地的楚家成为东土的一个大世家。 仅此而已。 李汝鱼笑了,“还得看你们楚家那位长辈的意思。” 楚家尚硕果仅存一位王爷。 也是那位接下过少女时期的青衣唐诗十二剑的人,只不过接不下第十三剑,若非青衣唐诗最后关头收了十三剑,站在那位楚家老爷子身后的楚凌柴,也得死在那里。 楚凌柴脸上挂着悲呛,“如果是复国,老爷子也许还会犹豫,但是打大徵,而且存在着能打赢的机会,老爷子绝对不会有半点迟疑,只要你给了他承诺,我楚家男儿必身先士卒,百死不辞!” 李汝鱼没有接话,忽然问道:“可有她的消息?” 她是指女帝。 适时绝壁之上守卫他处的守夜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壮,数道剑意如箭一般射来,落地后出现三道身影,皆是中年男子,腰间挂剑。 楚凌柴挥挥手,“没事,你们且去。” 其中一位满身络腮胡子的守夜人笑了笑,“又是那小子,得了,你们聊,三弟,你可得好好劝劝我那侄女了,人间又不是只有一个白衣夫子,她要是看不中咱们守望之地的好男儿,我这个当大伯的,拼了性命也要去东土给她抢一个东床快婿回来。” 楚凌柴苦笑,“囡囡那丫头最近确实有些过分了,大哥你且宽心,等会回城忙完正事,我会训斥她一二。”旋即转头看向李汝鱼,“都是你家师父惹的祸!” 李汝鱼摊手,“那没办法,世间还真的就这么一个白衣夫子,你家囡囡眼光真好。” 三位守夜人离去。 楚凌柴问道:“你是回大凉,还是跟我去见老爷子?” 在他身后,数十里的高大茂林后,隐藏着一座岿巍装城,那是守望之地的核心,是守夜人的归宿:守夜城。 李汝鱼摇头,看向毛秋晴,“你陪韩先生回开封,告诉徐骁,无论发生什么事,君子旗和韩先生都不能有任何闪失。” 毛秋晴点头,“好。” 她明白。 她也愿意听从,而且心中已经认定,既然李汝鱼说了,那么在回开封的路上,哪怕是自己死,也绝对不能让兵线出任何闪失。 李汝鱼却笑了,难得的露出一丝温情,“你也好好活着。” 贴身丫鬟可不能死了。 换成其他的丫鬟,我会不习惯的。 毛秋晴羞涩的笑,那一身杀意荡然无存,看得韩信和楚凌柴两人摇头无语,人和人不能比啊,李汝鱼这家伙,在哪里都艳福齐天。 尤其是楚凌柴,打定主意,坚决不能让自己那闺女见到这小子。 被你师父害了,可不能又被你害了。 尽管这种可能性很低——囡囡那丫头深情,也痴情,还专情。 一念及此,楚凌柴头疼得很。 韩信笑眯眯的,说道:“你真不打算回大凉收拾当下的乱局,就不怕闹到不可收拾,到时候可就没多少兵力来对抗大徵和大骊了。” 李汝鱼脸有悲戚,“总是要死些人,才知道轻重。” 死多少是个问题。 按照推演,镇北军和铁脊军的战事中大概会死不少人,毕竟岳单想抢夺燕云十六州,西军和禁军的战事则要温和一些。 可死的终究是大凉儿郎。 表面看来,这些大凉儿郎死在内乱中完全没有价值,而且自己现在回到大凉,这些大凉儿郎也可以不死。 但为了让赵室,让岳单,让高丽仙,让大理白愁飞看见血淋淋的事实,就必须死人。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成为众望所归。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让大凉天下各位天骄异人归心,才让大凉有能力有底气和东土叫板,今日大凉内乱死的人,是为了让他日和东土交锋死更少的人。 他们的死并非没有意义。 而是重若千钧! 韩信懂了。 叹了口气,“你确实已经不是当年的李汝鱼。” 当年的少年,只是单纯的为天下万民安定,那是侠义。 如今的李汝鱼,已经站在了最高的山巅,从最大的局上为大凉万民谋安定,能承痛楚牺牲小势而为大局,甚至不惜以身堕地狱。 这是大仁。 李汝鱼看向楚凌柴,“我不打算现在去见老爷子,我想,就以我现在的状况,在老爷子面前说再多话,他也不会将你们楚家最后这数万人交给大凉。” 楚凌柴讶然不懂。 李汝鱼笑了,“所以,我想请你和韩先生一起回一趟大凉,先蛰伏在开封,等我归来时,我需要你来告诉大凉人,东土究竟有多重,有多不可承受!” 楚凌柴默然,许久不语。 他在思考。 守夜人终生不能入东土。 但也绝对不会去遗弃之地,守夜人的职责便是生在守望之地,死在守望之地。 李汝鱼知道他的担心,笑道:“放心,等我从东土归来,你家老爷子对你今日之举,绝对不会有任何责备,对了,你可以带上你家囡囡,让她去大凉散散心也好,提醒一下,你们去的开封,有条汴河,河畔有座草冢,里面做着一位直钩垂钓人,他大概也快要坐不住了。” 韩信乐了,“我去说服他。” 现在还不是这位兵家之祖出世的时候,迅速平定大凉内乱,让兵家之祖出世,岂非大材小用了。 李汝鱼点头,“甚好。” 楚凌柴意动,“那行。” 反问道:“你要去东土干什么?” “用我手中剑,给你家老爷子证明,他选择大凉虽然也有风险,但绝对值得,更重要的是——”李汝鱼接了前面的问题,“你在守望之地,可曾听过她的消息?” 她是女帝。 楚凌柴摇头,“她从大凉来到东土后,出现在大皇庙,然后被大徵和大骊的高手联手围杀,不过貌似她都没出手,便已从容离去,不过大徵和大骊都请出了数位大剑仙和‘真神仙’追杀她,然而她和那群人之后石沉大海——” 杀大凉女帝,陆地剑仙只能是炮灰,大剑仙都只能充当小角色。 非“真神仙”不可。 楚凌柴欲言又止。 李汝鱼讶然,“还有事?” 楚凌柴有些茫然,有些忌惮,有些期翼,“隐约听到消息,她似乎去过半壁山了。” 他不明白,遗弃之地的千古女帝为何要去大苏皇室被囚禁的半壁山。 李汝鱼哦了一声,“我会找到她的。” 一定要找到她。 接下来东土和大凉之战,自己可以在大凉,而大成那边则需要她去,加上那位神将,这样的话,战争局势才会更有利于大凉。 楚凌柴叹气,“难。” 东土实在是太大。 李汝鱼哦了一声,“当初围杀她的“真神仙”有哪些?又在何处,如今是否在参与追杀她?” 如今,我已剑道成圣。 轮到我保护你的了。 楚凌柴轻声说了几个名字,最后戏谑的道:“你要一怒拔剑为红颜?” 李汝鱼摇头,“不敢亵渎她。” 我是女帝之剑,那么为她拔剑,理所当然。 不过内心深处,很喜欢这句。 一怒拔剑为红颜。 她会这么认为吗? 按住腰间佩剑朝歌。 目光越过数十里的茂林,越过那座守夜城,越过了整个守望之地,落在那后面疆域宽广得可怕的东土天下,笑了。 杀意内敛。 但楚凌柴、韩信和毛秋晴此刻已经看不见李汝鱼。 他们只看见了一柄剑。 一柄出鞘的剑! 清风起,李汝鱼瞬间踏入了东土。 毛秋晴看着远方,长叹了口气,呢喃着说了一句谁也听不见的话。 偏生韩信听见了,“你还是想想自己罢,毕竟咱们这位楚王殿下,后宫里面的火确实有些大,一般女子去了开封,真会被烧成灰烬。” 毛秋晴翻了个白眼,她可对这位兵仙并不尊重,“我只是一个贴身丫鬟而已。” 不求名分的丫鬟。 而且,大凉天下,哪怕是异人世界,有钱有势的富贵老爷,养几个贴身丫鬟岂非正常的很,于情于理都在。 不至于被谢晚溪嫉妒。 楚凌柴转身,“两位且随我先去一下守夜城,可休憩几日,也容我为去大凉准备一番,我顺便能给韩先生具体说一下东土的状况,以求知己知彼。” 韩信点头,“甚好,有劳。” 楚凌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纠结的道:“韩先生,到了守夜城,可千万别在我家囡囡面前说你是兵仙呐。”不过犹豫了下,还是觉得自己多虑了,“想来她应该不会在意的。” 那丫头貌似对《千年九州》里那些一代天骄崇拜的很,但兵仙么……貌似也没有那位白衣夫子惊艳,至少在当下展露的风采上如此。 韩信无语。 好不容易到了一个不用忌惮惊雷的地方,却不能说,这憋得难受。 话说,楚凌柴究竟有多怕他家的囡囡被人拐走,李汝鱼家那个夫子,到底惊艳到何种地步? 韩信忽然有些不服气。 难道我兵仙还会输给诗仙? 不服。 …… …… 守夜城里,高楼之上,一位老人枯坐,倏然间睁开眼,浑身汗毛倒竖,声如经历了千年般枯朽,“大凉又有人来了?” 老人笑了。 很有些幸灾乐祸,真希望是那位可杀青衣唐诗的大凉剑客。 …… …… 李汝鱼持剑入东土,大摇大摆。 毕竟是剑道圣人。 一瞬之间,东土三大王朝的皇室,以及那些民间的“真神仙”皆有感应,旋即,便有王朝供奉的数位大剑仙前往去拦剑。 李汝鱼无所畏惧。 我有一剑,名朝歌,想问那些真神仙,可战否? 此事,人间风雅。 剑吟东土。 正文 622章 东土不示弱,剑仙候之!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开封,悄无声息来了位长衫中年人。 那位胸前风光天下无双的佩刀丫鬟回了开封,被心情很好的谢晚溪拉着说长说短——毛秋晴知道,谢晚溪的愉悦,是因为笃定了她的鱼哥儿不仅没事,还剑道入圣。 她是为情郎高兴。 除了这两人,还有一对父女。 楚凌柴和楚囡囡。 楚凌柴来到开封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到徐骁,转告李汝鱼的话: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君子旗和韩先生不能有任何闪失。 第二件事,就像去见一下君子旗和杀神白起。 然而这两人,一者在凤翔府率摧山重卒驻防西军,一者在云州指挥战事对抗镇北军,楚凌柴都无法见到。 不过倒也还好,他去了开封城外的汴河。 见到了草冢。 可惜的是草冢里那位直钩垂钓人对他这位来自东土的守夜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楚凌柴很有些落寞。 楚囡囡先是安静了几日,缠着谢晚溪问了许多关于夫子的事后,有些撒欢。 几日后就悄然离开。 从没离开过守望之地的楚囡囡,想要看看大凉天下的风光,尤其是那座剑魔城,知晓那里住过那位差点一剑摧毁了东土大皇庙的剑魔,笃定了心思要去看看。 楚凌柴无奈,欲要去找回来。 好在徐骁知道轻重,立即找到小小,说请那位嫁衣女子去保护楚囡囡。 小小没意见。 于是一个困顿在娘亲尸首里的小女孩,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开始行走大凉天下。 …… …… 东土之大,宽广无垠。 这是形容。 东土当然也是有疆界的,只不过三大王朝的疆域实在太宽广,就算是武道高手化清风而游天下,一日一夜也走不完。 如此广袤的土地,当然会有极其庞大的人口数量。 人多,自然出人才。 除了备受尊重的异人,东土原生土著之中,人杰也如过江之鲫,数不数胜,而对于崇武尊文的东土,最负盛名者,当属那一批人。 首当其冲者,三帝。 三帝之首当是大徵的千古圣君刘禅,不仅治国手段高明,据说还是位武道高手,所修大徵皇室的皇拳已臻化境,加上自小苦练佛门绝技,传闻之中,刘禅已是金刚身。 真假无人知。 反正这些年,大骊和大成王朝的刺客死士从没有成功过。 除了大徵刘禅,大骊君王则是一位完完全全的读书人,个人崇尚儒家,不过朝堂之上也倚重武将,民间也有传言,大骊君王的儒道风采,已是大儒,足以媲美儒家神仙。 而大骊君王真正闻名天下的不是他的儒道学问,而是那一手独创的天下无双的梅花篆字。 梅花篆字,远看为花,近看为字,花中有字,字里藏花,花字融为一体,字体遒劲、淡雅,其收藏观赏性极高。 东土民间,大骊君王的一副梅花篆字作品,已是天价。 尤其是那幅赐给了当朝公主的《冬寒腊梅台贴》,民间的流言价格,已经逾越了大骊那柄传国宝剑叶上秋露。 在这背后,则是大骊君王以书道入武道的隐秘。 只有极少的人知晓。 大骊君王执笔豪泼墨,书写梅花纂字时,可改天时,可定天风大雪,字中梅花亦可作剑,剑势已凌驾于大剑仙。 当然,大骊君王在民间的口碑不算好,说到底还是国号的问题。 历来王朝,建国之后从无更改国号的先例,除非被篡权改了国祚,然而大骊王朝,却在数年前改了国号,让东土无数人摸不着头脑。 改国号意味着什么? 凶兆。 亡国之凶兆。 而且大骊君王改国号的原因很忽悠,就下诏说了句朕观天象,国号不兴,应有天马之姿,然后就强行改了国号。 大骊,原国号大隋。 倒也是讽刺,刚改了国号大隋,就有藩王举起反旗叛了,至今还没有彻底平叛,也是让东土之人迷茫,不知道大骊君王为何要纵容这位叛王。 第三位君王则是大成王朝那位老皇帝。 不擅武道。 不喜儒家。 更不是书道大家,对音律等也仅仅是涉猎而已。 大成这位老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的守成君王,他之一生都平淡无奇,唯一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宠溺皇子和公主,以及痴情。 大成君王一生,只有一位皇后。 后宫之中无妃子。 这样一位守成君王,能让大成屹立不倒,不是他多厉害,仅仅是因为大成王朝民风彪悍,人人自小便读书习武。 换言之,大成王朝多儒将。 更多悍卒。 当年大成王朝还只是一个小国时,大骊和大徵都不愿意去捏它这个软柿子,而是选择了大苏王朝,灭了大苏,大徵和大骊各自蚕食大苏疆域。 但获益最多的反而是大成王朝。 趁着大苏崩解,大骊和大徵各自忙着争夺疆界时,大成王朝神不知鬼不觉的得到了大苏旧部的支持,将大苏王朝近半的疆域纳入版图。 这才有了三大王朝鼎立之势。 纵然如此,吃了大亏的大徵和大骊也不愿意轻易对大成开战。 无他。 大成的士卒实在是太能打了。 大徵若是和大骊联手,赢大概是能赢,但能不能灭大成就不一定了,况且就算是赢了,大徵和大骊也得脱一层皮。 那样一来,只怕又会有势力趁机崛起。 毕竟疆域太大,中央集权总会出现一些问题,一些地方的范围也总是野心勃勃,就算没有野心,在王朝君王眼中,都是有野心的。 比如,大徵那位镇守靠近守望之地边关的藩王刘秀,在刘禅看来,反心昭然,要不然你刘秀为何要收了大月氏的公主,为何要收了大隋……嗯,也就是大骊叛王的女儿为小妾? 除了三帝,还有九神仙。 所谓九神仙,便是指那些在武道尽头走到巅峰的高手,其中有异人,也有东土原生天骄,这些年皆被三大王朝当真神仙一般供奉着。 当然,偌大的东土,走到巅峰的人肯定不止这九人。 万里山河中,蛰伏了不少。 至于大剑仙和陆地剑仙,在东土真是个多如狗,也许在三大王朝随便的某个州城,就有可能遇见一位陆地剑仙。 当然,这并非说陆地剑仙和大剑仙不值钱。 而是东土实在太多。 人实在太多。 除了三帝九神仙,最负盛名的便要输大徵那条卧龙。 一位百余年前就来到东土的异人。 如今,依然是大徵国师。 世间传言,大徵国师这条卧龙,才是真正的神仙…… 也有不屑者。 比如大骊王朝那边,对于这条卧龙就态度含糊,屡次提及这条卧龙时,言辞都不算太好,世人也能理解。 大骊和大徵虽然表面和谐,实际上明争暗斗不少。 …… …… 李汝鱼仗剑入东土,作为一个剑道圣人,尤其又刻意张扬气息,他的不请自来,很难瞒过东土那一群站在巅峰的人。 大徵王都白帝城,大朝会上讨论了关于出土遗弃之地大凉王朝的事情,让千古圣君刘禅颇为疲惫,回到平日治政的勤政殿时,刘禅几乎累瘫在地。 这个时候,他分外怀念当年的丞相。 丞相还是那个丞相。 只不过在这个东土,没有了蜀国,只有大徵,而且又是三国鼎立! 丞相也不是当年丞相。 叫国师。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而在外人看来,国师似乎已经凌驾了自己这个君王——刘禅对此也已经习惯。 当年不就是这样过来的。 而且刘禅也明白一点:永远也不用担心国师的忠诚。 哪怕是在大徵。 他依然还是那个在白帝城托孤时的丞相。 如果说东土这片天下所有人都会反了大徵,那么刘禅相信,只有国师不会,因为—— 他是卧龙! 疲惫至极的刘禅倏然抬起头,看向殿门外,哂笑了一声。 又来? 真欺负我东土无人乎? 就不信你大凉那个遗弃之地,能出几个真神仙,之前那一剑差点摧毁了大皇庙,不得不承认,从大凉来的那一剑,确实已经站到了大凉、东土甚至于整个人间的巅峰。 然而这样的剑有几柄? 半刻钟后,一位穿着长衫腰间背着剑的白衣小童,骑着一只梅花鹿来到勤政殿门口,几乎不用太监宣礼,这位小童径直闯入,对着刘禅行了礼。 刘禅笑道:“国师着你何来?” 小童奶声奶气的说:“先生说了,遗弃之地来了一柄剑,让陛下不用示弱,着一位大剑仙去看看,不需要太用力,先意思一下即可。” 刘禅点头,“善。” 他明白国师的意思,大徵靠近守望之地的藩地是刘秀的。 如果东土来的那人要进入大徵国境,必定要先过刘秀的势力,对于这位本该是自己祖宗的天骄异人,刘禅是崇拜之中更多恐惧和忌惮。 崇的是他曾经开创的丰功伟绩。 惧怕的是他得天独厚的天眷,忌的是他万一有野心怎么办。 前者是人之常情。 后者则让刘禅很难受,作为君王其实早已抛弃了一些情,何况当年没见过这位老祖宗,对他更无亲情可言。 然而却无法对他下手。 毕竟那套《千年九州》中,追根溯源的话,不难求证出自己和刘秀的关系。 自己若是灭了刘秀,会不会被天下人诟病? 诟病倒也无妨,关键是这位汉光武大帝的天眷着实让人头疼,就算自己有卧龙相助,也不敢说一定能灭了这位祖宗。 头疼。 这一次倒是机会,让东土来的那柄剑试试刘秀。 刘秀能杀他也好。 不能杀,让那柄剑杀了刘秀更好。 还有一个意思,大徵这边不发力,免得吸引了仇恨,让大凉来的那柄剑先去大骊搅一下浑水更好——这很可能是一厢情愿。 大骊李氏那位君王只怕也会这么想。 不论怎么说,先看。 看这柄东土来的剑究竟意欲何为。 想到这里,刘禅有些郁闷啊。 什么时候,大徵面对遗弃之地之时,竟然如此没有底气了? 是从那个黑衣汉子来东土之时,还是那个老镖师和红衣女子,又或者是那几乎摧毁大皇庙的一剑开始,又或者是那个白衣夫子和那个叫李婉约的女子? 头疼…… 大凉那个遗弃之地,怎么会有这么多异人? 而且全是《千年九州》中名声昭著之人。 刘禅越发头疼。 不过此刻头疼的不止他一个。 大骊王朝京都洛阳皇宫之中,在大徵白帝城刚下朝的时间,大骊京都洛阳这边已经吃过午膳,真在午休的大骊君王被一位内侍宦官轻轻唤醒。 倒也不是这位内侍宦官胆大。 而是作为侍奉君王的老宦官,他发现陛下在殿外来人时就已经醒了。 来禀报大凉有剑来的是负责监督山水运的“守制监”监正。 听他禀报之后,大骊君王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才抬头问道:“关于和大徵联手围剿那群人的事情,有消息了没,追杀到哪里去了?” 这位出身大骊豪阀的监正硬着头皮说道:“又折损了两位大剑仙,目前在西方大徵、大骊、大成交界处的盐海一带。” 大骊君王头疼的紧,“这么难杀?” 那位监正苦笑,“当然难杀,根据各种线报,那群人中为首的女子,很可能就是遗弃之地大凉王朝那位千古难出一位的女帝。” 这些消息其实陛下知道,但这位监正知道,陛下是想借自己的口说出来。 又道:“这位女帝,很可能还是一位真神仙。” 大骊君王摇头,“那也不至于,我大骊已请出一位枪道真神仙,加上大徵的那位剑道真神仙,二对一还不能杀之?” 那位监正叹气,“陛下,别忘了那位。” 在那位女子的身边,还有一个用霸王枪和天子剑的男人,而那个男人,根据大徵和大骊诸多谋士分析,极有可能是《千年九州》之中最为悲情的英雄。 西楚霸王项羽! 一位女帝,加上一位西楚霸王,就算是两位真神仙加上几位大剑仙,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大骊君王苦笑,长身而起,“再难杀,也得杀。” 不能让大凉的人跑到东土来肆无忌惮了一场有若无其事的离开,让大骊和大徵的颜面放在何处? 至于大成? 就别妄想了。 那个守成的老头子皇帝,恐怕还在做着和大凉联手,削弱大徵和大骊的美梦。 他求之不得大凉女帝在东土来去自由。 但大骊岂能示弱? 挥手,“着一位大剑仙去看看,意思着拦一下那柄剑,如果能杀最好,如果不能杀,尝试着将他逼入大徵境内。” 大徵边境不是有位刘秀么,是他表演的时候了。 反正火别烧到我大骊就行。 …… …… 这一日,白帝城有人负剑御风,一游千里。 这一日,洛阳城有人挂刀破云,一跃千里。 皆落在李汝鱼面前。 正文 623章 东土妖孽来试剑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东土亿万人,总会出那么几个人杰天骄,也总有一些人,拥有着异人也无法掩盖的光芒,而更多的是那些普通人。 郑开是前者。 郑家是东土大骊王朝的豪阀,嗯,这句话不太准确,准确来说,郑家是东土有史可查以来,从不曾没落过的豪阀。 在大骊那片土地上,任何一个王朝开国,都有郑家的影子。 当然,任何一个朝代的朝堂之上也有郑家人的位置,任何一个朝代的驻军之中,都有郑家子弟为大将军,掌控着兵权。 细下数来,仅是有名可考究的左右丞相,郑家就出过半百之多,皇妃、皇后更是数不胜数。 至于六部尚书之类的,在郑家根本不值得炫耀。 东土历来有个说法:流水的皇室铁打的郑。 郑家的直系子弟,其实比皇室皇子过得还要优渥,郑家的族长,比起一般的藩王还要有分量——毕竟掌控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郑开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而且是直系。 绝对是东土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那一撮人之一。 在周岁抓周时,郑开直接从一堆的书籍、文玩上面爬了过去,抓住一柄剑哈哈大笑,适时,霞光满屋冲天起。 郑家大宅处处生剑吟。 须发尽白的郑家族长面无表情的离开。 然而那一夜,老族长喝了个酩酊大醉,事后从侍候老族长的管家口中得知,老族长大醉后睡过去之前,说了一句话。 我郑家出过宰执朝堂的丞相,不稀罕。 我郑家出过沙场无敌的将军,不稀罕。 我郑家出过艳冠刘公的皇后,不稀罕。 我郑家若是出一个真神仙,稀罕。 有了老族长这一句话,郑开的父母高兴得夙夜不寐,有了老族长这一句话,郑家人都懂了,于是各种资源倾泻到郑开身上。 然而郑开顽劣。 虽然抓周选了长剑,但直到他十岁时,他依然不喜欢长剑,每日里都是各种昏天黑地的玩耍,一直玩到十五岁。 十五岁时的郑开懂了男女之事,先是破瓜了贴身丫鬟,长得很是帅气的郑开似乎天生有女人缘,连一些官宦家的深闺女子也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珠胎暗结的不在少数。 为此老族长为了给他擦屁股,没少从郑家的既得利益里分了一些残羹冷炙给那些官宦人家,当然,珠胎暗结的最后一个都没能生。 郑家直系血裔,不是那么好生的。 最为霸气的一次,郑开竟然从大骊君王手中抢了一位秀女回去,睡了几夜后就给送了回去,说陛下眼光不行啊,这女子也就脸蛋好看,功夫不行,还松。 这话传到大骊君王耳里,就在第二日,大骊君王就赐了几个精挑细选的处子秀女过来,皆被宫中培养过,而且紧。 由此可见,郑开在郑家和大骊君王眼中的分量。 但郑开依然不练剑。 郑家人拿他没办法,渐渐的有人对他死心,唯有老族长,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他,说开儿什么时候想练剑都行。 一直到二十五岁。 玩腻了女人,甚至还去朝堂六部捞了个官混迹了一圈的郑开,忽然在某个清晨时分从几个女人裸体里爬起来,意兴阑珊的说了句。 腻了啊。 这十年,在自己胯下承欢的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什么样的女人没玩过,这有毛的无毛的,馒头还是蝴蝶,哪怕是那些传言的名器,也就那样。 没意思。 于是郑开就这么**着下了床,披了剑衣衫,从书房里拿了剑,找到郑家豢养供奉里剑道最高的那人,说教我练剑。 那人受宠若惊。 郑家人终于长出了口气,老族长更是笑眯眯的说,开儿之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郑开练剑。 一年后,教他练剑的那位供奉丢下一句话,辞去了这个美差:愧为其师。 仅仅用了一年时间,二十六岁的郑开,剑道就已经超越了恩师,这是何等惊艳整个东土的剑道天赋,足以媲美最为妖孽的那些天骄。 这让郑家人喜出望外。 自家供奉不行,还有皇室供奉。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老族长开口,皇室那边得知消息后,第二日,便有一位供职大内的供奉入住郑家大宅,负责教导郑开剑法。 这是一位陆地剑仙。 所有人都以为,按照以往经验,郑开漫长的时间才能踏入陆地剑仙的行列。 然而…… 三年。 三年后,这位陆地剑仙带着断剑回了皇宫。 剑是被郑开折的。 郑开只用了三年时间,就跻身陆地剑仙,并且其剑道实力,超过了跻身陆地剑仙多年的恩师,着实惊艳了整个大骊的江湖和朝堂。 所有人都笃定,郑开将来必然是大剑仙之上的真神仙。 陆地剑仙无法教郑开? 无妨! 这一次是老族长亲自出马,找到大骊君王,大骊君王亲自去宫中某位供奉府邸里,奉上了各种贵重礼品,请那位供奉为郑开之师。 四年。 仅仅四年的时间,那位供奉就教无可教。 因为四年后,郑开又跻身了大剑仙。 从练剑到跻身大剑仙,郑开只用了八年时间,比之那些传说中的妖孽,多不了多少,这还是郑开浪费了二十二年最好的光阴。 如果他从三岁开始练剑,几乎可以猜想,他必然是史上最为年轻的大剑仙。 当然,只是猜想。 三十岁的郑开成了大剑仙后,似乎又厌倦了练剑。 于是又沉迷于女人肚皮。 但郑家人却惊喜的发现,郑开哪怕是整日里迷醉在女人肚皮上,他的剑道也在突飞猛进,如今距离真神仙仅是半步之遥。 这半步,是个无法逾越的天堑。 九为数之极。 东土如今已有九位真神仙,郑开想跻身其一,必须得先有一位真神仙陨落。 是以在这一点上,郑家不急。 郑开还年轻。 他只需要等,等着某位真神仙陨落便是。 实际上郑家并没有在等,一直在暗中谋划,意图用某种见不得光的手段让某位真神仙陨落,大骊也在全力配合——当然,不会动和大骊交好的。 也不会去动大徵的真神仙。 只能选择大成王朝的,或者某个边疆部落的真神仙。 所以,郑开跻身真神仙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不过,以郑开的身份,在大骊王朝境内几乎没人敢对他出手,就算是真神仙也要忌惮郑家的实力和大骊君王的态度。 是以郑开并没有真正的经历过生死之战。 这并不是说郑开没杀过人。 死在他手下的人不少,比如,在洛阳城有个清纯少女,和邻家小哥青梅竹马,不巧的是被二十岁时的郑开看中了。 郑开的方法很简单。 让那位邻家小哥去服兵役,然后死在了路上。 然后他霸占了那个少女。 再然后,玩腻了的郑开转手就将那少女送出了府邸——这样么有身份的女子,连成为侍妾都不可能,而被郑开染指过的女人,其他人谁敢要? 那个少女最终受不了乡邻的白眼和嘲讽,跳井而亡。 郑开杀的人很多。 但真正死在他剑下的,一个都没。 所以这一次,这位东土大骊的剑道妖孽,来找李汝鱼。 试剑! 以大凉来剑,试东土妖孽之剑。 持剑而来的郑开有着必胜的信心——就算大凉来剑很可能也是真神仙那个境界的,但是何惧? 我郑开在陆地剑仙时就可杀大剑仙。 如今已是距离真神仙半步之遥的大剑仙,杀不得真神仙? 笑话! 正文 624章 朝闻道,夕入青云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没有丝毫遮掩气机意图的李汝鱼,在郑开眼里,便如暗夜里一颗星辰。 极其耀目。 实际上在李汝鱼的眼中,这片广袤土地上宛若遍地星辰——这是那些没有刻意遮掩气机的陆地剑仙及以上的武道高手。 郑开和另外一人的到来,便是流星划破大地。 郑开落地之后按住腰间长剑,没有看李汝鱼,却看向几乎和他同时落地的另外一个人,一个木讷的男子。 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穿着粗布长衫。 肩头挂刀。 郑开知道他是谁,实际上如今天下人皆知道他是谁。 挂刀人吴慢行。 然而一年之前,吴慢行这个名字便是沧海一粟,没人会在意。 相对大骊郑开这个不输给那些异人的妖孽,大徵排除的这位挂刀人吴慢行则是完完全全的极端的反例,和妖孽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吴慢行出身不好。 据说是大徵某个小地主的私生子,不过随着他母亲染疾而亡,那个小地主又暴毙,关于吴慢行是私生子的说法,渐渐无人提及。 吴慢行这一生,做过很多事。 最早时候,他母亲用尽一切能力,为的是让他读书。 读书出人头地! 吴慢行现在依然记得,当年家里太穷,上不起官学,也上不起私塾,然而母亲为了让自己有书可读,毅然决然的做了一些事。 他还记得,在那个梅雨天气,私塾学子放学后,母亲领着他去了私塾。 他在私塾外面等着。 还风韵犹存的母亲独自进去见先生。 吴慢行坐在长了青苔的石阶上,听见了先生怒叱声,听到了母亲哀求声,听到了风声雨声,唯独没听到读书声。 当安静下来后,吴慢行以为要回家了。 然而母亲没出来。 半刻钟后,吴慢行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有男人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有隐隐约约极力压制着的细碎呻吟声。 很浅。 却很重的敲在了心上。 年幼的吴慢行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在某个夜里,他曾经见过邻居那对佃户夫妻在简陋的破木屋里翻滚,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吴慢行笑了笑。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青石,重重的在布满青苔的台阶上写了一个字。 然后擦去。 然后他站在风雨里,听见了风声雨声,也从私塾出来的母亲脸上,看见了风雨,看见了倔强和坚强,更看见了屈辱。 那之后,吴慢行在风雨里听见了读书声。 那之后,母亲在流言碎语里,每月总会在某个黄昏时候去一趟私塾,然后披着满身的倔强和坚强归来,以及满身的屈辱。 吴慢行都知道。 然而他很笨。 读书多年,无论他多么努力,也就能认识一些字,背上一些最简单的诗词。 写诗作赋? 那是奢望,或者说是绝望。 十五岁那年,母亲染疾,家中米缸见底的吴慢行无力请郎中,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削瘦下去,他永远记得那个清晨。 削瘦得像一截木柴的母亲忽然精神振奋,脸色潮红。 母亲动作轻盈的起床,出了门,拉着十五岁的吴慢行,看着初升的朝阳,笑了笑,说咱娘俩好久没一起晒太阳了。 阳光打在母亲脸上。 那一刻,吴慢行觉得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比大徵皇后还美。 母亲看着他,说慢行,读不来书也别放弃,世间还有很多事情,只要你努力,总有一天你能光耀门楣,娘亲也能跟着你享福。 吴慢行点头,一定会的。 母亲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有些含羞的说了句,唉,白了好多了,真难看。 吴慢行便笑,娘不老,娘也不难看。 母亲也笑,温婉的说,娘想喝粥。 吴慢行转身就奔跑向厨房,疯了一般将仅有的小半碗米倒进锅里,然后打火,然而双手颤抖,却怎么也打不燃,吴慢行忽然丢下柴草,一屁股坐在地上。 哭了。 无声的哭,泪流满面。 当吴慢行点燃火,柴房里布满炊烟时,吴慢行雀跃着跑出去,对着院子里坐在破旧椅子上晒太阳的娘亲喊道:“娘,您等一下,粥——” 母亲坐在那里,看着朝阳的方向,闭着眼。 白发在晨风中飘摆。 吴慢行没有哭,他只是慢慢走到母亲房里,拿起那把用了十几年的木梳子,又回到院子里,生疏的给母亲梳着发髻。 梳好,吴慢行退了几步,“娘,您真好看。” 吴慢行笑了。 笑着哭。 哭着笑。 那一日,他一个人将粥喝尽。 吴慢行成了孤儿。 他开始一个人将整个家扛在肩上,他用尽一切办法挣钱,当过小工,当过奴仆,当过泥瓦工,卖过糖葫芦,甚至也当过乞丐……一切能养活他的工作,他都做过。 吴慢行二十岁后,凭借着努力,他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吴慢行二十岁那年,私塾先生死了。 溺亡。 没人明白,水性极好的私塾先生为什么会溺死私塾前那条水深不到五尺的小河沟里,县衙着人查了两月,不了了之。 一年后,吴慢行凭借着一次抓捕逃犯举报有功,没有要县衙的奖赏,而是在县衙谋求了个兵丁的职差,混上了公门饭。 吴慢行开始拿刀。 拿刀之后的吴慢行开始练刀,跟着县衙捕头老丁练刀。 然而吴慢行没有天赋。 无论他多刻苦努力,他的刀始终很慢,也始终不如县衙里的其他人。 吴慢行,绝对是世间最笨拙的人。 吴慢行没有放弃,没日没夜的练刀,用尽一切的练刀,他成了天底下最笨拙但是最勤奋的练刀之人。 刀,成了他余生的全部。 十多年过去。 去年,乡里那个小地主也死了。 暴毙。 县衙着人查了两月,又不了了之。 然后县衙忽然来了位大人物回乡:一位皇室供奉的陆地剑仙。 他的小叔就是那位小地主。 他来查找真相。 这位陆地剑仙到县衙给县令施压时,偶然见到老丁,在所有人惊诧的注视下,竟然对老丁卑躬屈膝行晚辈礼,拜见真神仙。 那一日,吴慢行和同僚才知道,那个驼背的喜欢喝酒讲荤段子的瘦小老捕头,竟然是东土九神仙之一的刀仙。 挂刀龙王! 而吴慢行,就是挂刀龙王这些年收的唯一弟子。 当然,是仅在这个小县的唯一弟子。 但吴慢行的刀功实在的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九神仙之一的刀仙亲自教导,他依然打不过县衙里最普通的兵丁。 没人明白老丁看上了吴慢行那一点天赋,连那位陆地剑仙也茫然询问。 挂刀龙王只是笑着说,他确实没天赋。 无妨。 我欣赏他,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天赋,而是因为欣赏他的努力。 一月后,在一个普通的清晨,挂刀龙王悄然离去,杳无踪影,他给吴慢行留了一封信,只有三句: 已杀先生,已杀地主,当慰娘灵, 且执刀,向心而生。 吾于青云等你。 于是那一日的黄昏,吴慢行将恩师的信收藏好,慢慢拿起了恩师留下的那柄可以挂在胳膊上的长刀,走出了县衙。 他知道恩师走了,杀那位小地主的事情瞒不过去,自己必将死在那位陆地剑仙的雷霆之怒下。 他只能顺心而走,向死而生。 用手中那柄很慢很笨拙的刀,从那位陆地剑仙的剑下杀出一条生路。 于是,吴慢行递出了刀。 递向那位陆地剑仙。 在递出长刀之前,吴慢行当众笑说,十余年前,那位私塾先生是我杀的,两个月前,你家那位小叔也是我杀的。 我不后悔。 先生欺凌我娘,枉为读书人。 你家小叔该死。 陆地剑仙大怒,剑出如龙吟。 在他看来,要杀一个毫无天赋的挂刀龙王的弟子,根本不难,就算事后挂刀龙王追问起来,自己也在情在理。 何况还是吴慢行先出刀。 然而谁也没想到,吴慢行刀功确实不行,哪怕他的恩师是九神仙之一的刀仙,也依然一败涂地,完全不是一合之敌,那位陆地剑仙想杀他,根本无需全力。 血战。 但只有吴慢行一人流血。 那位陆地剑仙一剑又一剑劈落在吴慢行身上,若不是故意留手,享受着俯视蝼蚁的快感,吴慢行早就死了一百遍。 就在陆地剑仙再无丝毫欺凌快意,欲出最后一剑取他性命时,吴慢行慢慢的将长刀挂于肩头,又慢慢的推刀而出,说了句,恩师,我已承受一生之苦难,我已历经世态,我已看遍人间。 我已无处可去。 我欲上青云。 于是刹那间,天生异变。 练刀十余年,笨拙得无以复加的吴慢行,破境。 一破再破。 从武道最底层,接连破境,跻身陆地剑仙,又在一瞬之间,跻身大剑仙。 厚积薄发,一朝入青云。 很慢很慢的吴慢行,出了很慢的一刀,退出的那一刀杀了皇室供奉陆的陆地剑仙,也一刀将陆地剑仙身后那座小地主家的豪华府邸横腰斩断。 刀意甚至将府邸背倚的小山斩成了一个整齐如镜面的平台! 很慢的刀,却无坚不摧。 吴慢行成了朝廷重犯,不得不出逃。 然而他终究是跻身大剑仙的武道高手,大徵皇室很快改变策略,特赦其罪,招徕其为皇室供奉。 他去了。 他要光耀门楣。 只是他心中那个天下最美的女人,永远也享不到他的福。 挂刀人吴慢行,朝闻道,夕入青云。 名震天下。 …… …… 多年以前,吴慢行在私塾前台阶上的青苔间,写了一个字。 杀。 他擦去了,将那个字写在心头。 正文 625章 不敌一剑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郑开笑意玩味,没有大敌当前的紧迫感,看着挂刀人吴慢行,很是挑衅的道:“你竟然还活着,倒是个让人意外的事情,这一次挂刀龙王为何这么有耐心了?” 吴慢行确实笨拙,没听出这一句话里已经暗示得很明显的意思。 只听出了郑开期盼自己死。 冷笑了一声,“为了九神仙之一的神位,你就是如此期盼天下所有大剑仙死去么?” 他本以为郑开会辩驳。 哪知郑开竟然笑着说对啊,我就是希望天下的所有大剑仙都死在我前面。 吴慢行无语。 郑开轻轻按剑,剑鞘尖翘了起来,恰好有意无意的指着吴慢行,他慢慢收敛笑容,话语越发挑衅,“是不是觉得我郑开算不得好人?” 好人? 富贵人家出生的纨绔子弟,有几个好人,有几个秉持着正义之心? 凤毛麟角。 毕竟东土亿万人中,不是所有的豪阀子弟都是那个叛经离道的楚一人,楚一人为了他那自私的博爱正义,教化了遗弃之地。 结果呢? 结果是遗弃之地有了大一统王朝,结果是东土王朝将和遗弃之地的大凉一战。 死伤至少数十万。 楚一人当年的叛经离道,带来的却是如今的一场浩瀚战事。 楚一人是好人? 从他当年的初衷来说是好人。 但从现在的结果来说,不是。 所以,楚家最后建立的大苏王朝被大徵灭国,儒家以及各大豪阀几乎都是拍手称好——尽管那时候的东土并不知晓遗弃之地以及足以威胁到己身。 所以郑开从没想过做一个好人,他只想做一个真神仙,成为天下武道最高的九人之一,成为比三大君王还要肆无忌惮的逍遥人。 话说回来…… 郑开一脸讽刺,“你吴慢行也算不得好人罢。” 杀了授业恩师,又杀了亲生父亲。 就算事出有因,可你吴慢行成了大徵皇室供奉后,没少借着身份鱼肉百姓,仅仅一年时间,你在老家县里的那个破木屋,如今已是豪宅,价值百万。 这可不是你那点薪俸能做到的。 你吴慢行白帝城的府邸中,奴仆百人之多,侍妾更有十余人之多,其中不就有几位是你凭借着肩头长刀和皇室供奉的身份抢回来的么。 甚至于,你府邸某个穷困邻家的小娘子,不也珠胎暗结给你生了个私生子? 曾经有个长得很是乖巧的少女父母被地痞欺负,命悬一线,求路过的你救其父母,你吴慢行怎么做的,你逼着那少女答应为你暖床一夜,这才出刀。 事后那少女的父母找你拼命,你嫌麻烦,索性一刀将那一家三口都杀了。 那少女可是刚给你睡过。 这一年来,死在你吴慢行刀下的冤魂,没有三百也有一百——曾经卑微自卑的人,一旦骤然富贵,心态大概率会畸形。 吴慢行,你已经变成了你当年最为憎恨的人。 若非挂刀龙王和大骊君王有过默契交易,只怕你吴慢行早就给车裂了,哪还能活到现在,真以为大骊君王是昏君? 好人? 不存在的,你我都是坏人,坏到掉渣的那种。 吴慢行迟缓的说:“你是来杀我,还是来为大骊君王杀这个遗弃之地来的剑道高手?” 郑开一脸认真,“如果可以,都想杀。” 吴慢行冷笑不语。 想的很美。 实际上,吴慢行心头那个杀字在闪耀,自小的卑微在如今富贵的掩饰下,似乎已经消失不见,可当遇见郑开这种天生富贵的人,吴慢行打内心深处的嫉妒。 李汝鱼看着两人,此刻才缓缓开口,“如此说来,你们都不是什么善茬?” 这就好办了。 他来东土找女帝,注定了要和东土的大剑仙以及真神仙动手。 但有些事不是一剑能解决的事情。 比如,遇见了东土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读书人,或者是行侠仗义的侠客,杀还是不杀? 当然不杀。 如果是在沙场相见,这没有讨论的意义,彼此立场不同,杀便是了。 但这是一趟个人的行走。 所以,遇见那种好人,能不杀就不杀……不过有三个人例外。 一个是大徵的武悼天王冉闵。 一个是大骊的那位低调主将。 一位则是白帝城的那条卧龙。 这三人,无论他们是好是坏,如果有机会,李汝鱼都想杀一下——杀了其中任何一个,都有可能让大凉少死数万甚至数十万青壮! 郑开看着李汝鱼,叹气,“没想到杀死青衣唐诗的人,逼得那位黑衣文人狼狈逃回大徵的大凉剑客这么年轻” 吴慢行显然不知道这件事,很吃惊,“他就是杀青衣唐诗那个人?” 青衣唐诗虽然很小就去了遗弃之地,但东土这边依然流传着她的传说,毕竟青衣唐诗的十四剑,在东土着实太有传奇性。 李汝鱼笑了笑,“有压力?” 吴慢行若有所思,按照大骊的谍报,青衣唐诗在大凉被杀时,那个人似乎还没有跻身剑道圣人,如此说来,这个人也才是刚刚入圣而已? 郑开乐了,“区区一个青衣唐诗的死,能让我郑开有压力?” 没有的事。 我郑开若是打小练剑,也许比你更年轻就能跻身大剑仙,甚至真神仙,比起那个青衣唐诗妖孽的多——郑开心中猛然划过一道闪电。 这个来自遗弃之地大凉王朝的年轻人,很可能是九神仙一个级别的武道高手。 按照大徵皇室得到的谍报,遗弃之地那边没有真神仙的说法,似乎是大凉女帝近年来才对武道境界有一个详细的划分,东土大剑仙对应的是大凉的万象境界,九神仙对应的大凉的圣人。 而大凉那边,绝对没有九位圣人。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若是随着征讨大凉的大徵军队去遗弃之地,能抢夺那九位之一? 极有可能! 郑开心里活跃了起来。 他倏然明白,为何这一次自己会被那条卧龙点名而来。 就是让自己领略大凉的武道风采! 恐怕大骊皇室让吴慢行来,也有这个目的,毕竟那位挂刀龙王需要吴慢行再上层楼,否则以挂刀龙王以往的行事风格,吴慢行这枚果子早过了收获的季节。 郑开想明白了,于是他退了几步,笑道:“确实有些压力,所以我打算将这个好事让给吴慢行,他一定很喜欢杀你这种少年得志的人。” 吴慢行确实如郑开所想。 他看见李汝鱼长得很好看,穿得很好,又有着如谪仙人一般的剑仙气质,关键是年轻,而这些,他吴慢行一样都不具备。 几乎李汝鱼身上所有的优点,在他眼里,都憎恶至极。 他恨这种人。 这样的人,很容易让吴慢行想起那曾经经历过的那段卑微岁月。 吴慢行笨拙,但不傻。 他虽然无比的想杀掉这个让他打从心里感到憎恶的大凉剑客,但他明白,对方不遮掩气机之时,便是今日东土这个万里天下中最为耀目的星辰之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个剑客是媲美九神仙的高手。 自己一个人杀不了。 除非和郑开联手才有把握。 于是他冷冷的看着郑开,“想的倒是很好,借刀杀人么?可惜我只是奉大骊皇室之名,前来查探情况,并无出刀的意图,郑开你想多了。” 郑开眼珠子一转,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哈哈大笑,“好巧,我也是,那就走?” 吴慢行点头,“告辞。” 郑开也对李汝鱼点头,“告辞。” 李汝鱼愕然,他们不是专程来杀自己的么,怎么这就走了? 然而想多了。 郑开和吴慢行似乎在先前那一刹那间有了默契,在各自说出告辞的那一刻,毫无预兆的,刀剑齐出,同时攻向李汝鱼。 两人选择了合作。 吴慢行一脸漠然,郑开眼神讽刺。 两人想的很简单。 既然大徵和大骊可以合作出兵征讨大凉,那么大徵和大骊的大剑仙联手击杀大凉的剑圣,也在情理之中。 什么时候,东土沦落到你遗弃之地的人跑来嚣张的境地了? 你以为你是大凉女帝? 天下围剿而不得。 你以为你是六百年前那对夫妻? 阴兵百万可抗一王朝。 你以为你是那个白衣夫子? 携美人,腰间一剑便可潇洒东土。 你以为你是大凉那位剑道圣人? 一剑化水龙,越千山万水,从遗弃之地入东土,几摧大皇庙。 你不是! 你只是大凉那边一个罪民而已,你只是运气好一点,趁着大凉那边没有九位圣人之前,入了圣而已,你只是一个不出彩的新晋圣人而已。 比大剑仙能强多少? 今日就让你知道,杀你大凉的一位不出彩的剑道圣人,我东土仅需两位大剑仙! 足矣。 吴慢行一刀横推,斩身。 很慢。 郑开一剑直刺,穿心。 很快。 实际上郑开的剑,加上吴慢行的刀,两位大剑仙联手之下,威力绝对不输给东土的一位真神仙——毕竟这两人是近些年最有希望问鼎九神仙位置的大剑仙。 实际上两人的境界,距离真神仙仅半步之遥。 武道实力已媲美真神仙。 这并不是谣传,也不是两人自大,白帝城的卧龙,大骊的挂刀龙王,这两位真神仙便是如此评价跻身大剑仙的两人。 刀剑齐出天地变色。 大凉之剑客,必死! 然后李汝鱼出剑。 没有出腰间的那柄“楚风重韵——朝歌”,出的是青气小剑,胡莲先生馈赠的春秋之剑。 一剑春秋。 两位大剑仙而已,还不值得自己出朝歌。 然后…… 没有了然后。 一剑,仅仅只是一剑。 当李汝鱼出剑时,郑开和吴慢行的眼中只剩下了一柄剑,他们看不见李汝鱼的人,只看见一柄千万丈高大的犀利长剑。 于是郑开的剑断了,吴慢行的刀折了。 干净利落的摧枯拉朽。 两人浑身被千万道青气小剑凌迟,一瞬间便成了血人,又眼睁睁的看着青气小剑即将穿心而过,神仙难救。 两人绝望等死。 他们这才看见了李汝鱼眼眸里的嘲讽和怜悯。 那眼神……如俯蝼蚁。 两人不明白,为何跻身大剑仙,距离真神仙仅有半步之遥,真正的战力甚至媲美真神仙的两位大剑仙,在大凉一个新晋剑圣的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这不合理。 也直到这一刻,两人才惊觉,不是青衣唐诗不够妖孽,是这人太强。 临死之前,两人倏然明白了一些事,郑开才知道卧龙点名让自己来,就是让自己死在这位大凉剑客的手上,这样不会得罪郑家。 而吴慢行也才知道,大骊君王也是想借刀杀人。 倒也是讽刺。 媲美真神仙的大剑仙联手,本以为必杀敌人,却不料不敌一剑。 正文 626章 大凉女帝不可欺!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不敌一剑不丢人。 两位大剑仙联手起来尚且不敌一剑,这便有些丢人。 不过…… 尽管说郑开和吴慢行两个人都算不得好人,甚至可以说是人渣,然而这样的人恰恰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如果郑开是一朵温室里栽培出来的花朵,那么吴慢行便是泥泞里倔强长大的杂草。 杂草可以屡折不断。 而温室里的花朵生命力不如杂草,然而……人家有温室呀! 弹指刹那间,脸上本挂着绝望的吴慢行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眸子里闪耀着冷血,触不及防的伸出遍布血污的手,一把抓住郑开的后背,倏然一顿。 吴慢行伏在了地上。 郑开本就浑身浴血,终究缺乏死里求生的经验,这一下更是反应不及,被吴慢行抓着当被子,盖在了他身上,用来承受李汝鱼的青气小剑。 眼看郑开就要被青气小剑穿心而过。 一声娇笑。 站在不远处的李汝鱼浑身汗毛倒竖,倏然间按住腰间朝歌,浑身气息张扬。 他感受到了威胁。 一位穿得极其鲜艳的男子出现在郑开身前。 浓妆艳抹,梳着少妇发髻。 端的是花枝招展。 偏生竟然还真的手持了一朵娇艳鲜花。 诡异的很。 这个妇人打扮的男子娇滴滴的笑了一声,手中那多花朵恰好挡住了青气小剑,一瞬之间,青气迸散,剑意飞扬。 李汝鱼蹙眉。 高手! 这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很可能是位真神仙。 挡下青气小剑的男子一脸难过,看着他手中那朵被青气小剑击碎了所有花斑只剩下孤零零的花柄,几欲落泪,“男人都这么狠心么,竟如此辣手摧花。” 李汝鱼无语,说得你好像不是男人一般。 对于这不伦不类的男子,李汝鱼着实有些警惕,咳嗽了一声,静观其变。 如妇人般的男子伸手一抓,如老鹰抓小鸡,将郑开提在手上,盯着站起来的吴慢行,一副怜爱神态,“倒是个让人疼惜的男人呢,可惜,活不久了,按说你方才举动,足以让郑家将你碎尸万段,不过我可不想让挂刀龙王那老王八找麻烦。” 吴慢行心中一沉。 他终于后知后觉了一些,先前郑开也说过类似的话,为何他们都觉得自己会死? 那男子笑靥如花,温柔的对郑开说道:“回家了?” 郑开被他如小鸡一般抓在手里,很有些恼怒,“先放我下来。” 那男子依然笑着,温婉的很,让郑开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当然,一旁的吴慢行和李汝鱼也感觉浑身鸡皮疙瘩。 任何一个人看见一个男人如此忸怩作态如女子,都会如此……恶心? 他轻柔笑了,啐道:“人家才救了你,你就这样不懂风情吗,讨厌呢,不过没办法,虽然你叫我放下来,人家也不会放的哟,你家老头子说了呢,试剑完了就回白帝城,不然可真让那条卧龙借刀杀人之计成功了,郑家可不允许你出任何问题。” 转身看向李汝鱼,“告辞。” 这一次是真的告辞,抓着郑开,一阵风来,倏然消失。 风中传来郑开不甘心的怒吼,“我还会回来的!” 那一次回来,我必然是以真神仙的姿态,雪刷今日不敌一剑的耻辱。 李汝鱼冷笑不语。 既然如此,那不妨先送你一剑。 锵! 朝歌出鞘,一剑光寒。 倏然间对着面前的虚空里一剑劈落,剑光闪耀,一瞬而消失。 千百里外,妇人打扮的男子抓着郑开从清风里跌落出来,狼狈不堪,恼怒的道:“这男人真是一点也没情趣呢。” 男子背后,有一条剑痕,鲜血汩汩。 他却浑然不在意,盯着手中的郑开,忽然笑了,“还是郑家小哥儿懂风情,今夜可要好好慰劳人家啊。” 郑开头皮发麻。 索性闭口。 他本来就是最妖孽的一撮人之一,哪会不明白,眼前这个不伦不类的男人,是整个大徵无人不知的一位真神仙。 然而这样的真神仙,却被大凉的剑客一剑劈中,焉能不惊。 他明白了老族长的用心良苦。 明知道这一次是白帝城卧龙的借刀杀人之计,还是让自己前来,目的就是让自己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淬炼自己的剑心。 所以,绝对不能因此而崩溃。 输一次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直在输,所以这一次回到白帝城后,自己必将砥砺修行,争取早日跻身真神仙,那一日才是自己洗刷今日耻辱的时候。 郑开长叹了口气,“你打不赢他?” 那男子噗嗤一声笑了,“地上打不赢,床上他可打不赢我,保准让他跪着求饶让我快一些。” 郑开一阵恶寒,识趣的闭嘴。 其实知道这位真神仙的人都知道,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实际上这位真神仙是整日里泡在女人堆里的主,他长春宫里的女子,比大徵后宫里的妃子还要多。 李汝鱼没有再出剑。 倒也不是拦不住,因为……还有人在! 四处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既然不现身,那我就逼你现身。 朝歌一振直指吴慢行。 吴慢行苦笑,肩头挂着的长刀再次颤抖,他不服输。 他不想死。 所以,他想挣扎。 他明白了为何郑开和那位男人都说自己会死,因为他们郑家确实有能力保护郑开从一位真神仙手中成功脱逃。 但自己没有。 要活下去,只有靠自己。 然后蛰伏回大骊,终有一日,让大骊君王为今日之事付出大家——我吴慢行一直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唰! 当李汝鱼的朝歌落下时,吴慢行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那是很简单的一剑。 仅仅是简单的抬起,劈落。 没有闪耀剑光,没有磅礴剑意,仿佛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在一个普通的村庄里挥舞着劈落下最为寻常的一剑。 很简单的剑,却让吴慢行升起无法抗御的绝望。 这就是真神仙的姿态? 吴慢行无力的推刀,明知不可挡,还是要挡。 也许,有奇迹呢! 有! 吴慢行退出去的刀上,倏然多了一只手,一只很苍老的手,一直布满了老人斑的手,这只手按住了长刀之上,便似定海神针。 推出去的刀,便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嗡! 刀剑相触。 吴慢行闷哼一声,吐了口血,看着突兀出现在身前的佝偻老人,惊呼:“老丁!” 教自己挂刀术的老丁! 挂刀龙王! 在吴慢行的身后,平静之中骤起狂风,轰隆巨响中,一道宽大一米的沟壑如被一柄看不见的长剑劈出,不断向后蔓延。 一直到千米之外! 李汝鱼收剑,冷冷的看着那个佝偻老人,终于现身了。 这人,比先前那不伦不类的男人更让自己感到威胁,他身上的气息虽然已经掩藏得很好,然而李汝鱼能感受到,佝偻老人那历经岁月侵染出来的血腥之意。 佝偻老人一脸沧桑的笑,“你要是杀了吴慢行,我会很困扰的,毕竟他死了,也就意味着我少了一枚即将成熟的果子。” 李汝鱼哦了一声。 隐然有种感觉,吴慢行只怕是个悲剧。 佝偻老人摇头叹气的看了一眼吴慢行,“虽然早了些,不过也没有办法了,总不能让你真死了,如此我二十余年的布局岂非白费。” 吴慢行心中一惊。 二十余年的布局…… 什么布局? 心中的喜悦一落千丈,他隐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佝偻老人看着李汝鱼,“从剑道上来说,你的实力确实已经媲美东土的真神仙,在攻伐力上来说,东土的九神仙之中,只怕也没几个敢说稳压你,不过不幸运的是,你遇见我这位挂刀龙王。” 挂刀龙王的挂刀,本以攻伐之力著称。 李汝鱼哦了一声。 挂刀龙王认真的道:“我带他离开,你我相安无事,你去找大凉女帝,我去收获我的果子,可好?” 李汝鱼沉默不语。 挂刀龙王明白了,“我懂了。” 李汝鱼摇头,“你不懂。” 佝偻老人不解。 李汝鱼轻声道,“先前大骊和大徵联手追杀大凉女帝,你是其中出手过的真神仙之一,我既然遇见你了,总得给她出出气。” 这才是道理。 我既然持剑来找女帝,作为一个男人,总得做些什么。 告诉东土,大凉女帝不可欺! 之所以放过先前的那个不伦不类的男人,就是感受到挂刀龙王的存在,当时倒也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挂刀龙王,现在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让他离开。 欺女帝者,我李汝鱼必然以剑问之。 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当。 挂刀龙王长叹了口气,“年轻人啊,莫总觉得天老爷第一你第二,你为大凉女帝出头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别忘了,你不一定能打赢我。” 李汝鱼笑了,“不打一下怎么知道。” 挂刀龙王想了想,“如果我告诉你大凉女帝在何处,可否就此别过?” 李汝鱼摇头。 挂刀龙王叹气,“不愿让一步?” 李汝鱼一脸愁苦,“我倒是想让一步,可我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也许等你摘下一枚果子后,我很可能真打不赢你。” 吴慢行上前一步,“老丁,什么果子?” 挂刀龙王会看他一眼,脸上裂出丰收的笑意,“你啊。” 对一脸茫然的吴慢行悠悠的道:“你确实不知,反正也差不多快要收获了,告诉你也无妨,知道我为什么叫挂刀龙王?” “可知龙食其子?” 吴慢行顿知不妙,倏然间转身就欲逃跑,一阵清风起,就要一掠千里,却不料被挂刀龙王伸手一抓,直接从清风里抓了出来。 “我布局二十余年,你跑得掉么?” 挂刀龙王叹了口气,“我这具躯体,已经苍老得无力承载我这沸腾刀意,而你已经到了大剑仙,虽然还没跻身到真神仙之境,不算彻底成熟,不过也足矣。” 正文 627章 在下刘秀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李汝鱼预感,这会是一桩闻所未闻的奇事。 本来是有些忌惮挂刀龙王一旦得逞,自己恐怕也将面临威胁,但好奇心让他按捺住了动手的欲望,他也想知道,挂刀龙王究竟要做什么。 况且,从郑开和挂刀龙王的口中得知,吴慢行死有余辜。 支持他选择观望的还是底气。 于琅琊山腹中遍读琅琊剑冢不传之秘的剑道秘籍而剑道成圣,虽然暂时不如剑魔独孤于海底储养剑意十余年而成圣,李汝鱼却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东土的真神仙。 论剑,我李汝鱼真不惧怕天下任何人。 是以坐观。 吴慢行有些绝望,“老丁你要干什么?” 挂刀龙王摇头,“你真以为我化名老丁蛰伏你老家那个偏僻小县二十余年,仅仅是为了教导你这么一个弟子?” 吴慢行从地上站起来,神色依然绝望,只是心绪渐渐安定,“为什么。” 经历了太多的他,有些不愿意服输了。 挂刀龙王沉默半晌,看了一眼李汝鱼,发现这位大凉剑客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心中冷笑了一声,好奇害死猫。 倒也是暗喜,李汝鱼给自己时间,那是他自寻死路。 如果李汝鱼现在出手,自己最后有五成胜算,但若是自己收获了吴慢行这枚果子,胜算将达到七成甚至八成。 这是保守估计。 旋即一脸讽刺的看着吴慢行,“让你死个明白罢。” “你娘确实是你娘,但你的父亲并不是那位小地主,那个小地主只不过我棋盘上的一个傀儡,人皆传言,你是你娘和那位小地主苟且生的私生子,其实不然,虽然真相差不了多少。” “你娘并不是和小地主苟且,而是被那位小地主强奸。” “当然,强奸你娘的小地主并不是真的小地主。” “而是我!” 石破天惊。 这一番话说出来,吴慢行怔在当场,看热闹的李汝鱼也觉得匪夷所思,不过,倒是渐渐揣摩出挂刀龙王的意图了。 先前,他曾说过一句“龙食其子”。 挂刀龙王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知道为何你娘那么辛苦努力的劳作,依然无法让你填饱肚子么,很简单,因为我一直在安排人针对她,让她永远无法赚够让你上学的钱,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体味到更多绝望和痛苦。” “所以,才有了私塾先生的那件事。” “其实不得不提一句,那件事在你看来,是你娘给你的耻辱,但那件事后,我其实对你娘……怎么说呢,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欣赏。” 这是母爱。 “当然,只有一瞬间,就如某些人说的一般,我这个老王八活了太长岁月,很多东西对我而言,都已经遗忘了。” 吴慢行睚眦目裂,“你究竟想干什么?” 挂刀龙王沉吟半晌,“早些年,其实世人并不是以挂刀龙王称呼我,而是称为铁线之王。” 李汝鱼讶然,“铁线?” 他想起了一种事务,在扇面村时,有些时候在田里的蟑螂或者河里的鱼肚子里,能发现一种寄生虫,就叫铁线虫。 吴慢行显然也是知道铁线虫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挂刀龙王笑眯眯的,“只不过数百年过去,如今的世人只知道我的挂刀术天下无双,却不知道我真正的绝技,只以为我是一位真神仙而能存活数百年,却不知道我能超越其他真神仙一直不死的真正原因。” 作为一个旁观者,李汝鱼原本应该保持沉默,此刻却忍不住问道:“这倒是有些奇怪,按说不是到了某种境界之后,可以越过天道多活很长岁月么,从大凉来到东土的那位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如是,大凉境内的某位夫人亦是如是。” 挂刀龙王讶然,“你竟然知道大骊王朝的秘事?” 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还活着这件事,整个东土和大凉知道的人都没几个,为何这位大凉来的剑客会知道? 摇头,“等你在真神仙境内驻留多年后自然明白,你说的那位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之所以还能活着,那是因为百里春香拥有百万阴兵。” “至于你说大凉某位夫人也是如此,想来也是有独门秘籍。” 李汝鱼陷入沉思。 如此说来,可以猜测,花蕊夫人之所以能活数百年,很可能是“花蕊”两字,极有可能是如花朵一般,死而复生的秘法。 吴慢行脸色铁青,“所以,你在我体内种下了铁线虫?” 挂刀龙王哈哈大笑,“怎么可能。” 继续道:“实际上,我就是那条铁线虫,你体内流淌着我的血液,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让你变成另外一个我,当然,像你这样的果子,我在整个东土还有八个。” 龙生九子。 吴慢行凄然苦笑,“所以,你最后究竟要怎么做?” 挂刀龙王得意的笑,那种大功告成的笑,在他身上,吴慢行看不见,但李汝鱼却能清晰的看见,从挂刀龙王的指尖,伸出了一跳血色的细线,直接牵引到了吴慢行身上,挂刀龙王惬意的舒缓了一下禁锢,淡然道:“你会知道的。” 转身,看着李汝鱼,“你似乎很有底气,选择一直旁观,任由我的计谋得逞,可这将是你致命的失误,你应该在我出现的那一刹那就出绝招杀我,还有五成胜算。” “可惜你没有。” “如今我已经借由谈话的这一段时间成功牵引契机,现在就算你用绝招,也最多只有两成的胜算,现在离开往逃亡大徵境内,还有一线活命机会。” 李汝鱼笑了,“哦?” 挂刀龙王哂笑,“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何谓真正的挂刀。” 李汝鱼耸耸肩,“不急,我可以等你吞子收果。” 挂刀龙王讶然,蹙眉,旋即大笑。 “你会后悔的。” 哧! 一声突兀的声响,挂刀龙王的指尖倏然之间爆开,一条条血红色的宛若铁线虫一般的东西涌了出来,顺着那条线游进了吴慢行体内。 可惜,吴慢行看不见。 他只是忽然觉得意识有些模糊,身体有些燥热。 然而李汝鱼看得见。 但他没有出手,他看得出来,此刻就算出手,也无济于事,一则既然挂刀龙王自称铁线,想必那些如铁线虫一般的东西坚硬异常:扇面村见过的铁线虫,连刀都切不断。 此刻要杀他,除非能在一瞬间将吴慢行和挂刀龙王挫骨扬灰——这很难。 挂刀龙王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最后委顿在地。 如一具干尸。 一旁,吴慢行的目光从迷漫散乱中逐渐恢复精气神,当挂刀龙王的身躯干瘪在地后,吴慢行眸子里精光闪耀,贪婪的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年轻的躯体,真是愉悦。” 李汝鱼讶然,“你成功了?” 吴慢行哈哈大笑,“从今以后,挂刀龙王不再是老丁,而是吴慢行。” 李汝鱼摇头,“所以你现在是真神仙还是大剑仙境界?” 挂刀龙王吴慢行胜券在握,“自然是真神仙,而且是更上层楼的真神仙,此刻就算那条卧龙出现,我也能一刀斩之。” 李汝鱼神色奇怪,“你似乎很怕死?” 吴慢行冷笑,一手按住了肩头的挂刀:“笑话,谁不怕死。” 李汝鱼摇头,“所以迄今为止,你并没有和东土的其他真神仙交过手?也不曾和大凉来的武道高手过招,那么当日你参加围杀大凉女帝时,可曾见过霸王风采,可曾见过女帝之柳叶刀?” 吴慢行怔住。 他不明白,这位大凉来的剑客为何会猜得如此精确,旋即释然,“这有什么,毕竟我先前那具身躯已经枯老接近腐朽,不敌霸王之枪和女帝之柳叶刀,算不得什么。” 李汝鱼摇头,缓缓按住朝歌,“你输了。” 吴慢行正欲反驳,却不料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一道很温和却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说,让人仅听闻其声就想和他亲近的声音:“你确实输了。” “你输在了没有自知,也没有了解其他真神仙的真正实力,说到底,你还是输在了怕死一事上,所以这些年你一直想着借由这门神通寻求长生,却始终没弄明白真神仙的真正实力。” 一位青年,身后跟着一位抱剑的高大女子,来到不远处,站定之后继续说道:“所以你出刀和不出刀,今日都会死在这里,因为这位大凉剑客,已经生了必杀你之心。” 吴慢行看向青年,惊诧无比,“你竟然来了!” 青年笑道:“我为何不能来。” 吴慢行握刀的手青筋暴突,“你以为我杀不了你?” 青年哈哈大笑,“当然。” 青年身后的那位身材高大的抱剑女子上前一步,“怕死的挂刀龙王,我一位大剑仙便足以杀之!” 吴慢行眼咕噜一转,他有些动摇了。 毕竟怕死。 而且这个青年胆敢只带着一位大剑仙出现在这里,显然是笃定自己杀不了他,否则以他的地位和能力,根本不会冒这样的险。 挂刀龙王不愿意承受任何不可测的风险,他生出了逃跑的心思。 青年笑眯眯的,“如果大骊君王没有为你安排后手,那么今日你是跑不掉的,我现在只是很好奇,知晓了所有真相的吴慢行,最后被你侵吞的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什么,有没有后悔?” 吴慢行嗤笑一声,“这个么,你可以去地狱问他。” 李汝鱼好奇的看着那位青年,没来由的,竟然也对这青年生出了好感,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来得莫名其妙的好感。 吴慢行倏然间出刀。 他已经打定主意,先出一刀试一下,如果不能杀大凉来的那位剑客,那么下一刻就要施展神通逃离,刚得到一具年轻的躯体,自己还有大把漫长的岁月。 长生,一直长生。 总有一日,自己的挂刀能成为天下无敌的刀。 横推的一刀很慢。 然而他的挂刀自然不是当初吴慢行能比的,这很慢的一刀其实很快。 刀身之前,哪怕是东土最为出名的半壁山也能一刀推断,何况只是人类肉身,在挂刀龙王的眼里,这一刀就算是真神仙,也得用尽全力来抵抗。 正如当初他对霸王出了一刀,那位霸王就用尽全力出了一枪。 虽然最终是挂刀龙王小败,但经历过漫长岁月读过《千年九州》的挂刀龙王不觉得自己输给那位异人世界千古垂青的西楚霸王有什么丢脸的。 实际上挂刀龙王一直觉得,西楚霸王其实是凌驾于真神仙之上的神人。 目睹这一切的青年摇头:“愚蠢。” 挂刀龙王确实很厉害,尤其是他求长生这门功法,绝对是整个世间最为神奇的功法之一,可惜他太怕死,他从不曾和东土最顶尖的高手交战。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真神仙的真正实力。 他高估了霸王。 霸王之所以强,并不是仅仅是因为武道,实际上论武道,霸王的实力并不算得上是真神仙那一境,比起大凉女帝都还差了不少。 一上一下,形成了他对大凉来的这位剑客的错误认知。 这样情况下的挂刀龙王的真正实力,在整个东土九神仙之中,绝对是最低的那一人,甚至比不得那个穿得花枝招展的长春宫男子。 当然,如果挂刀龙王不怕死,他能多和同境界的人多经历几次生死之战,他的挂刀术真可以跻身九神仙的前列。 可惜,心境决定了高度。 武道巅峰,从来不是练出来的,而是从无数次浴血之战中杀出来的,然而挂刀龙王缺少一颗血战而出的心,他只想依靠岁月,依靠不断的长生来成为天下第一人。 这注定了他永远达不到。 不见九神仙里那位出身最卑微,剑道最普通的剑仙,根本没有什么传世的剑法,仅是依靠从泥巷子里和地痞流氓打架练出来的最为寻常的市井剑法,便一步一步的挑战高手,无数次经历了死亡的绝境,又无数次于绝境里逢生,凝就了一颗绝对坚韧和不屈的心境,最终杀了一位真神仙后跻身九神仙之位。 然而这位剑仙在整个东土,别说是挂刀龙王杀不了,就是大徵白帝城那位卧龙,也没有必杀之的把握,这位剑仙的实力,绝对九神仙前三。 那才是真正的剑仙之姿和剑仙之剑,在他面前,挂刀龙王只不过是绣花枕头。 实际上除了挂刀龙王和白帝城那条卧龙,天下其余七位真神仙,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神仙之位。 只有挂刀龙王依靠着漫长岁月熬出了这么个位置,只有白帝城那条卧龙横空出世,硬生生从某位九神仙手中抢走了这么个位置。 挂刀龙王? 九神仙中最徒具虚名之人尔! 如果给郑开时间,也许最多十年,根本不需要郑家人经营,郑开就能依靠他的剑道从挂刀龙王手中抢走这一个真神仙之位。 前提是郑家舍得让郑开去尸山血海里厮杀——目前看来,郑家确实有这个打算,否则这一次不会顺了白帝城卧龙的意思,前来找大凉的剑客试剑。 只怕等长春宫那个不伦不类的男子带回大徵后,郑开经历过这一次试剑将会收获颇丰,很快会再次进入江湖,然后一番厮杀后,从一堆大剑仙里抢夺到挂刀龙王的这个位置。 李汝鱼出剑。 锵的一声,朝歌脱鞘而出。 拔剑斩天术! 入了剑圣的李汝鱼,这一剑施展开来,便是真正的斩天之术。 天地之间但闻清脆剑鸣。 不见剑。 青年挑眉,暗叹了一句,“好一道剑意。” 身后的抱剑女子脸上涌起精彩的神情,仿佛世间最爱花的女子,看见了世间最美丽的花朵,一时间竟然沉浸其中,如女子春思后见情郎。 又如望见高山,既见高山。 晴空之上的万里白云间,倏然间荡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恍若青天真被一柄看不见的长剑斩出了一个巨大的伤口。 一切归于寂静。 挂刀龙王吴慢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脸不可思议,充斥着绝望和后悔,还有不甘,他想不明白,为何九神仙之一的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结局。 这一刻,他才明白,怕死之人最易死,他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神仙之剑。 锵。 刀身脆裂,一断为二。 吴慢行倒地,鲜血汩汩而出,虽然真正实力有待商榷,但毕竟是九神仙之一,若是寻常大剑仙,在这一剑下必然肉身两爿。 然而他只是被斩绝了生机,落下个全尸。 刚获新生,东土九神仙之一的挂刀龙王,依然逃不过吴慢行和郑开的命运。 不敌一剑! 锵的一声,朝歌归鞘,李汝鱼不再看挂刀龙王的尸首,既然挂刀龙王死了,那么真正的吴慢行应该也死了,李汝鱼盯着那位青年,“你又是谁?” 在青年身上感受不到武道高手的气息。 他身后的那个高大的抱剑女子,也仅仅只是位大剑仙,对自己构不成丝毫威胁,所以这个人对自己应该没有敌意。 青年笑了笑,得体的行礼,“在下大徵藩王,薄名刘秀。” 刘秀! 正文 628章 藩王见藩王,相逢恨晚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李汝鱼隐约记得异人浮生闲聊时说过这么一个名字。 如果是那个刘秀,那么眼前这个青年,便是一位异人,而且是一位极其具有地位和影响力的异人,然而这样的异人在东土也仅仅只是一位藩王。 可见,东土比之大凉,似乎更为妖孽。 但李汝鱼仅知道这些。 异人刘秀具体有什么丰功伟绩英雄故事,他便不知晓了,暗暗想着,待今日事了,不能先急着去找女帝,先找一本《千年九州》遍读。 一位异人,明显不是很擅武道。 一位女子,应该只是大剑仙之流。 一主一仆,并没有给李汝鱼带来丝毫威胁感,温和的笑了笑,“不知刘王爷所来何事,如果是杀我,我劝你还是早日归去,如果有要事,不妨直说罢。” 刘秀眼睛一亮,长叹道:“读过东土史书,作为一位异人,早些年的时候,从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看不起东土之人,也不是很服气一些在我身后的异人,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看过了《千年九州》,知道了很多事情后,才发现世间天骄,真是个天上繁星,异人之中,大凉来的白衣夫子、黑衣剑客,以及那位老镖师伉俪,夫子的诗酒剑让人惊为天人,黑衣剑客的满天星剑道风光惊艳,老镖师和那位叫薛红线的女子么,倒也还好。” 李汝鱼笑了笑,没有接口。 刘秀提高了声音,道:“然而东土之中,自然也有不输给这些异人的存在,比如我大徵京都白帝城里那条卧龙,在《千年九州》中是多智近乎妖的存在,比如大徵朝堂上那位武悼天王冉闵,是一位保存了汉风的枭雄,其杀伐之意,并不输给秦时的杀神白起多少,若是杀神白起在沙场遇上武悼天王冉闵,不知道会是一番何等旷世绝艳的壮观景象。” 李汝鱼差点脱口而出白起在大凉。 忍住了。 毕竟现在刘秀的态度不明,不宜透露出太多大凉的底牌。 刘秀旋即颇为尊崇的说道:“除了这些异人,尚有一些东土原生民,也曾让我敬佩——在不知道大凉已是大凉之前,让我敬佩的人中,并不包括曾经那位离经叛道的楚一人。” 楚一人? 李汝鱼知道这个人,实际上这几年听了数次。 也是近几年才知晓,这位楚一人不仅是以一己之力开化大凉那片天下,建立第一个王朝,堪称第一位圣人的人,还是东土之人。 刘秀显然也是如此认为:“以前一直觉得楚一人去遗弃之地做的事情,不过是传输一些文化而已,直到这几年大凉不断有人来东土,我才明白,楚一人究竟做成了一种何等的千秋伟业,我刘秀一世辉煌本不愿意提,但就算提及,也自感不如楚一人,而这一世所见的卧龙、刘禅等,哪怕是整个东土历史,加上《千年九州》之中,大概都无一人可及楚一人。” 李汝鱼也叹服,“确实如此。” 当年的遗弃之地是蛮荒之地,被从东土放逐去遗弃之地的人,大部分都死在了无边沙漠之中,几乎很少有人能活着到遗弃之地。 所以带不去多少文化。 而楚一人当年作为儒家大儒,能够不远万里冒着生死风险,叛经离道的偷偷借着东土和遗弃之地那条穿越空间的天梯去了那样一片愚昧的世界。 然后一己之力,建忠、孝、礼、仪、信等文化制度。 这是何等的大爱。 楚一人,古往今来第一人。 当得起! 旋即问道:“所以,如今东土的人,其实都在恨楚一人,是他当年的离经叛道,为东土众王朝养出了大凉这样一个劲敌?” “恨?” 刘秀笑了笑,“恨肯定是有人要恨的,但我刘秀是何人?岂非没有这点胸襟,天下开化,人人安宁,正是为人君王者之念,我只恨这天下不是人人皆是楚一人!” 身后高大的抱剑女子,再看刘秀的眼神,越发尊崇。 而且温柔。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温柔。 不知道为何,和刘秀一番交谈,虽然李汝鱼话说的很少,几乎就是刘秀在发表看到李汝鱼之后的感叹,但就是这么奇怪—— 李汝鱼对刘秀大生好感。 甚至隐然有种感觉,刘秀这个青年,身上仿佛有一层光环似的。 想到这,李汝鱼也笑了,“说句话,也许会被天下人嗤笑:我李汝鱼读书不多,甚至经常被我家夫子说,你李汝鱼读书啊,实在是太不如小小了,所以我觉得在读书一事上,我肯定做不到楚一人的丰功伟绩,万幸的是,我练剑,还有那么一点小出息。” 顿了一下,一刹那之间,李汝鱼身上泛散出汹涌而壮阔的豪情:“所以,我想做一个剑道和沙场上的楚一人,用战争来打破东土和大凉之间的隔海,让这整片天下,走向一个大同的前所未有的盛世。” 李汝鱼叹了口气,“很难,但我会去做,哪怕被天下人嘲讽,我会义无反顾的走在路上。” 一往无前。 刘秀动容,“此是男儿应有之胸怀!” 男人胸怀,当在天下。 李汝鱼笑了,“有酒?” 刘秀哈哈大笑,“喜欢喝什么,是口劲酣畅淋漓的老刀烧、透心、七月火,还是回味悠长的浅秋溪、桂韵、十三春?” 李汝鱼抿了抿嘴,“我酒量不好。” 刘秀摇头,眼光里闪烁着热情,很赤忱的热情,“我酒量还行,不过既然你是客,主随客便,那就喝我府中珍藏的那几罐浅秋溪。” 李汝鱼做了个手势:“请。” 刘秀却乐了,认真的行礼,很得体的礼节,丝毫没有藩王该有的架势,仿佛只是路上偶遇的两个臭味相投的年轻人,“在下大徵藩王,薄名刘秀。” 李汝鱼按照夫子教导的礼节,回礼,然后也认真的道:“在下大凉藩王,薄名李汝鱼。” 几乎就在同时,两人脱口而出:“相逢恨晚!” 言罢,两人对视一眼。 哈哈大笑。 并肩而行,高大的抱剑女子跟在后面,表面平静,实际上手心全是汗,不敢有丝毫的走神,要知晓和王爷并肩而走的这位大凉剑客,可杀挂刀龙王。 他要是想对王爷动手,自己恐怕真反应不及。 李汝鱼没有和刘秀见外,直接说道:“我有些话就直说了,将来大凉和大徵之战,我注定要上沙场,而你我也注定将是敌人。” 刘秀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句,“难道你不觉得奇怪,我竟然敢请你去我的藩地?” 作为大徵藩王,请了大凉藩王为客,白帝城那边很难不对刘秀有所怀疑,保不准那条卧龙就会用计,让刘秀兜一个通敌的罪名。 李汝鱼愕然,“你如何给大徵朝堂那边交待?” 刘秀哈哈大笑,“我刘秀,需要给刘禅一个交代?就算他从扶不起的阿斗变成了不需要扶的千古圣君,就算有多智近乎妖的卧龙为谋,那也不需要!” 这是刘秀,一个天眷之人应有的底气! 所以,和大凉一位藩王做朋友,只要我刘秀愿意,那就敢,别说如此,如果这位大凉藩王真有他说的那般壮志,我刘秀就算做出更惊世骇俗的事情,那也无妨。 毕竟我刘秀啊,志已不在江山皇权。 而李汝鱼敢去刘秀藩地的底气,自然是他一身剑道,以及对刘秀莫名其妙的信任。 正文 629章 大燕太祖,百里春香!(新春快乐)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剑道妖孽郑开被大徵长春宫那位男子身女儿妆的真神仙带走,李汝鱼和刘秀并肩离去,这一片旷野上,只剩下吴慢行和挂刀龙王老丁的那具尸首。 夕阳西下,漫天昏黄。 分外凄凉。 这一幕画面,一如吴慢行的这一生。 沙漠和高原有秃鹫。 寻常地方,也有吃腐肉的动物,其中又以乌鸦嗅觉最灵,早就闻着血腥味,一直害怕李汝鱼和高大抱剑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没敢靠拢。 当李汝鱼和刘秀离去后,两只乌鸦从远处树林里飞来,在空中徘徊。 它们在确定死亡的阴影。 然后扑落。 最终还是选择了透着血腥味和鲜香味的吴慢行的尸首。 欲要饱餐一顿。 啪!啪!啪!啪! 就在乌鸦即将落在吴慢行尸首之上时,毫无预兆的,一道凛冽寒光破空而起,两只乌鸦化作四爿跌落在地。 血腥味更浓。 本以生机死绝的挂刀龙王吴慢行翻身坐起,脸色惨白,冷笑一声,“什么时候论到你们来欺凌我吴慢行了?” 吴慢行四望一眼,有些不解,“都走了?” 旋即惨笑。 看了看身上,恍然了许多。 没有任何伤势。 握着只剩下半截的刀,来到那具干瘪的尸首面前,吴慢行低声狂笑,“机关算尽太聪明,然而到头来,还是我运气更胜一筹!” 挂刀龙王死了,吴慢行还是吴慢行! 挥刀。 寒光炸裂,挂刀龙王老丁那首干瘪的尸首瞬间被寒光炸成灰烬,再无丝毫痕迹。 吴慢行四处看了一阵,选择了一个方向。 他需要藏匿恢复伤势。 他需要时间去消化挂刀龙王遗留在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之后去找到挂刀龙王的其他八个果子,然后无所不用其极的吞食他们,血战死战在所不惧。 他要赶在郑开之前,抢夺因挂刀龙王之死而空出来的九神仙之位。 今日在地狱门口走了一遭,吴慢行幡然醒悟,世间富贵很美好,肆意枉为很惬意,但这都是构筑在绝对实力之上。 所以自己要更强! 要成为九神仙,甚至要成为九神仙中最强的那一人,成为世间第一人! 至于更强之后做什么? 当然是报复! 报复这个天下,报复这个世界,报复所有的人。 我吴慢行必要俯视整个天下。 我吴慢行的前半生是一场阴谋,是一场别人的盛宴,那么我吴慢行的后半生,这天下人都将是我吴慢行刀下的玩物,一旦学会了挂刀龙王的秘法,那么,天下人也将成为我吴慢行的盛宴! 我吴慢行本就是不好人。 今日起,堕入魔道又如何! …… …… 郑开铩羽而归,挂刀龙王、吴慢行身死,李汝鱼去了刘秀藩地做客,三个消息很快飞向大徵、大骊和大成王朝的京都。 各方反应不一。 大徵是头疼,千古圣君刘禅几乎是连夜敢去了白帝城里那座比皇宫还要备受世人关注的茅庐,拜见卧龙寻求对策。 毕竟这个征兆,有可能意味着刘秀的野心。 刘秀的藩地本就在守望之地和大徵之间,如果刘秀有野心,他就有能力在大徵雄师出兵之前,放大凉雄师进入大徵境内。 至于大骊么,喜闻乐见。 反正大骊从没将大凉当做真正的敌人,如果真的出现了刘秀反大徵的情况,大骊甚至不会再出兵征讨大凉,而是坐看大凉加上刘秀死战刘禅。 如此一来,倒真的存在着大骊和大成在最后时刻瓜分摇摇欲坠的大徵。 而大成么…… 反正是守成王朝,无论发生什么战事,大成王朝都不会主动出兵,最多是在收官之时捡一些便宜,不过大成君王还是做了一件事。 他去请了一个人。 当初剑魔独孤一剑越千山万水而来,欲摧毁东土之大皇庙,适时大徵卧龙出了一条草船,大徵出了一柄传国重器叶上秋露,大成出了一位农夫。 三王朝合力共拒剑魔一剑。 这一次,大成君王请出了那位农夫,只求他做一件事。 去见一个人。 一个如今被大骊和大徵的高手联手追杀的人。 大凉女帝。 当然不是出手救女帝,大成君王目前还不愿意和大骊、大徵翻脸,所以他请农夫去见女帝,只是传达一句话:大凉藩王李汝鱼来了。 大成君王甚至有种错觉,自己是否应该请农夫这样转达。 会不会直接一点,说你男人来了比较好? …… …… 大骊,在距离京都数千里远的某座边境,大成、大徵、大骊三大王朝交界处的盐海畔,有一座小镇,相对于矗立在盐海之畔的那座拥有大皇庙的大皇城,这座历史仅有五百余年历史的慕春镇便小气得很,既不是军事重镇,也没有繁华经济。 很孤僻的一座小镇。 小镇上,有一座临海的极其幽静的院子。 似乎只是寻常富贾。 院子里奴仆极少,只有三五丫鬟,以及一个老管家和三个负责苦力活的力士。 院子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 此刻夫妻俩坐在亭子里,男子负手而立,身材高大而魁梧,剑眉星目,端的是一副伟岸皮囊,成熟男人的魅力着实荡漾。 望着脚下绵延至远方的海水,默默无语。 女子着素裙,温婉端庄,高高的少妇髻越发彰显那股不出尘的美,偏生身上又散发出极其阴冷的气息,几乎有种错觉,这位少妇就是冰雕女子。 美是极美,却不似活在人间,没有鲜活之感。 端的是位冰美人。 此刻她坐在亭子里抚琴。 琴声悠扬。 嘣! 琴声曳然而至。 琴弦断了。 男子蹙眉,本极其伟岸的声影一瞬间成了个小男人,怜爱的捧着妻子的手,埋怨道:“说养个琴师你偏不养,你看你看,琴弦没有绷着手罢。” 身上极其冰寒的女子啼笑皆非,瞬间多了红尘气,虽然夫君总是如此,但她每一次都能感受到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 于是温婉的笑,“傻啊你,琴弦断了怎么会绷手呢……” 笑起来的女子,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仿佛整个东土的秀色都齐聚到了他一人身上。 男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并肩坐在妻子身旁,叹气道:“也不知道我们这一次能否看见希望,用尽心机让当年半壁山的婴儿成了如今的大凉女帝,而在我们安排棋子的潜移默化之下,她也确实有着想去看看世界之外的世界的想法,但真能越过那道连你我都越不过去的天堑?” 女子笑了笑,“你本不擅长这些事,担心在所难免。” 男子挑眉,“娘子擅长,那给为夫再分析一番?” 女子伸出如嫩葱一般的手指,戳了一下夫君的额头,“你就是懒得去想,你若是当年愿意多想,那需要我,六百年前你一样可以一统天下建立王朝!” 男子嘿嘿的笑,“有娘子在,我想那么多作甚。” 女子无语,却也习惯了自家夫君的一贯作风,沉吟了一下道:“其实如今你我的希望,在大凉女帝身上还有,然而根据我们得到的谍报,当年那个小女孩成长为大凉女帝后,经历了很多事,她曾将从大凉走向东土的希望放在了她培养出来的一柄剑上,如今她已经来到东土,如果她真有你我寄望的那种天赋,很可能已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些端倪,但她能否做到你我希望的事情?” 女子摇头,“也很难。” 男子叹气,“岂非你我又要白忙活一场。” 女子翻了个白眼,恼怒的伸手抓住夫君的耳朵,娇叱道:“你倒是听我说完呀!” 男子立即求饶。 却满身心的都是小幸福。 女子放下手,轻轻尝试着是否能将琴弦接上,一边轻声的说道:“其实我觉得,事情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控,当年的小女孩成长为大凉女帝后,只怕已经知悉了我们在她身边布下的棋子,所以尽管她也想去看看世界之外的世界,但只怕也知晓了你我的存在,这倒是不重要,毕竟最终我们的目的都一样,然而她现在绝对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大凉女帝,早已成长为千古奇女子。 “最为显著的一点,就是你我的谍报如此精细,但在她离开大凉来东土之前,你我竟然不知道她何时入了圣……嗯,就是成为了东土‘九神仙’。” 男子叹气,“是啊是啊,现在要是面对她的柳叶刀,我都觉得头皮发麻呢。” 女子却话锋一转,“然而有很多事,我们在布局之前都要预留空白,为出现的意外补子,这一次我也不例外,但还是失算了。” 男子不解,“为何?” 女子也是一脸不解,“就是那个藩王,我也不明白,大凉为何会出现一个雷劈不死的异人,这完全超越了大凉那片天下的天道,这是一个极其诡异的异端。” 男子恍然,“所以大凉女帝才将希望放在他身上?” 女子颔首,“恐怕我们的希望,也要从大凉女帝身上转到他身上了。” 男子沉默,许久之后才嘟囔了一句:“我可不这么觉得,你我都无法真正的一统东土和大凉,大凉女帝也难,那个男人就能做到?” 女子忽然起身,默默的在亭子里踱步。 男子不敢作声。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在推演。 实际上自己这位娘子的计谋才智,在他看来,这个天下,大概只有白帝城的卧龙可以媲美,当然,如今大概还要加上那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大凉女帝。 因为她,是千古惊艳的女子兵家第一人! 也是女子谋略家第一人! 她是…… 兵圣,百里春香! 而自己么,是在东土让大隋王朝的皇室成为傀儡,曾经在大凉天下建立大一统王朝的大燕太祖! 我们想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但也很难。 只一件事: 成为这整个世界的君王,以整个世界的气运加身,去破开这个世界的天堑,去揭破那曾经窥见一线的世界真相。 因为我和百里春香,曾经见过一幕。 一幕让人永远无法忘记的画面。 在看见那一幕后,我和百里春香就开始怀疑,人的存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真相,如果世界只有东土和大凉,那么那一幕又如何解释? 以及……异人所在的世界,究竟在东土和大凉之外的何处? 为此,不惜从半壁山抢走了楚一人的后人送到遗弃之地培养出大凉女帝。 话说回来,大燕太祖其实觉得,那个自己从东土去大凉见了一面,只听自己说了一段话,就毅然放弃了皇室固执,将江山交给大凉女帝的大凉顺宗,让自己颇为敬佩。 大凉顺宗,也是个人间天骄。 可惜,心境足。 能力不够。 但如今的困境在于,我和百里春香做不到,大凉女帝能否? 大凉女帝不能。 那个男人能否? 作为男人,大燕太祖其实是有些不爽的。 怎么能有男人比自己还厉害? 正文 630章 阴丽华!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除了大燕太祖,没人知道盐海之畔的百里春香在今日推演出了什么。 实际上今日大徵藩王刘秀和大凉藩王李汝鱼一见如故,让局势演变陡转,大徵、大骊和大成王朝的京都,都有高人重新推演。 推演出的结果,大同小异。 三大君王知悉结果后,有人欢喜有人忧,再次重新布局。 …… …… 大徵藩王刘秀的藩地在武州。 当然,此州和大凉的州有着天差地壤之别,虽然都是一州之地,但武州下辖十三郡、五十二县,人口近千万。 几乎是四分之一个大凉。 与其说刘秀是位藩王,倒不如说他是一位小国君王。 至少不输大理。 武州州城在洛阳郡——原本不叫洛阳郡,刘禅登基时,洛阳郡叫朝中郡,然后藩王刘秀就藩之后,刘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下诏说,藩王刘秀可按心意改藩地王府所在的郡名,甚至也可改州名。 不过刘禅给了个建议,说武州可改汉武洲。 刘秀当然不会蠢得真如此不知礼数,虽然他知道刘禅和自己的关系,自己就算改成汉武洲,那也是情理俱可。 但毕竟如今他是君自己是臣。 于是刘秀只是意思着改了一下州城所在的郡名,改成洛阳郡。 刘秀,又称洛阳王。 李汝鱼到了洛阳城,才知道刘秀为何有带着一位大剑仙就敢去见自己的底气——洛阳城里,竟然有一位九神仙之一的武道高手坐镇! 是位喜欢穿紫衣的女子。 用鞭。 名字倒也是让人想得很多:云台。 和李汝鱼想的不一样,武州的百姓似乎对刘秀的微服出行早已见怪不怪,站在郡城门前,来来往往的人中,除了几个商贾见了礼,其他百姓也只是看看热闹就散开了。 然而…… 刘秀此刻有些尴尬。 他和李汝鱼并肩而立站在城门前,身后跟着终于安心下来的高大抱剑女子,却无法进入城门——城门被关了。 一般士卒哪敢关藩王的城门。 关门的是那位喜欢穿紫衣的女子,东土九神仙之一的云台。 刘秀尴尬的对李汝鱼道歉。 李汝鱼摸着鼻子笑而不语,一副我理解的神态,让刘秀更加尴尬,对着城门扯着嗓子吼道:“云台,开门!” 云台笑眯眯的,那神态倒像是个丫鬟,“夫人说了,王爷你不顾她的劝阻出行,是对她的不负责,让你三日不得进城。” 又补了一刀:“整个武州的所有郡城、县城不得放王爷入城!” 这就像做错了事的丈夫被妻子挡在了门外。 李汝鱼闻言哭笑不得。 这藩王妃子也太任性了些,这武州的驻兵和官员也太儿戏了罢,难道真还敢听王妃的话,让王爷吃闭门羹不成? 高大女子捂嘴偷笑,似乎知道李汝鱼的疑惑,轻声道:“会的,上次大月氏送了个族中最美的公主过来,王爷收了,后来王妃娶了王妃,王妃得知了一些事,洞房花烛夜将咱们的王爷赶出了洛阳城,并且怒告武州所有官员,半月之内不得放王爷进城,然后还真的半月进不得城,日夜风餐露宿,也是个凄凉。” 李汝鱼恍然,家有悍妻啊。 倒也是不明白,为何武州诸多郡县官员,会听命一个新加入王府的王妃的话而开罪王爷,怎么看都不合理。 只怕是刘秀在娶回这位王妃之前,对这位王妃做的一些事,让那些官员明白了王妃比王爷更值得巴结。 刘秀听着了,回头狠狠的盯了一眼,“三叶,就你呱噪!” 高大女子莞尔。 刘秀回头看向城池上的云台,换了一副笑脸,“云台,请你转告一下王妃啊,就说今日有贵客,能否改日再议此事?” 云台斜乜了一眼李汝鱼,“好贵?” 李汝鱼咧嘴一笑,“在下只有一百余斤,大概值得十万铁骑,在姑娘眼中,大概不算很贵。” 云台哦一声,“十万?” 点头,“还行。” 十万的话,我确实要杀很久很久。 李汝鱼笑了笑,看着这位面相很路人,却是东土九神仙之一的女子,认真的说道:“我那十万,你能杀一些,但绝对杀不完。” 言下之意,你会死在我十万铁骑之下! 这是实情。 铁脊军本就是大凉和镇北军齐名的最精锐兵马,尤在西军之上,远胜禁军,随着大凉天下武道拔高,女帝制定武道境界后,军界就出了相应对策。 针对扶摇、万象甚至圣人,都有相应的战争兵器。 比如铁脊军才列装的八车驽,若是不计成本铺天盖地的射出,哪怕是化清风而走的扶摇高手,也得在清风里被射成筛子。 当然,真到了厮杀的时候并不会这么简单。 只是说八车驽具有射杀扶摇高手的威力而已,何况大凉各大军中之中并不只有八车驽,否则赵晋也不会有用铁骑堆死自己的想法。 云台冷笑,“比我大徵铁骑还难杀?” 明显不信。 李汝鱼笑而不语。 云台话锋一转,“我其实很想试一下杀杀你。” 李汝鱼继续笑,依然是很认真的口吻,“恐怕你也杀不了。” 云台不语。 风骤起。 天穹之上,乌云四卷。 狂风吹拂起云台的紫衣,露出穿着紧身里裤的一双长腿,这一刻负手站在城池上的云台,虽然长相普通,却给人一种美不胜收的感觉。 李汝鱼没有看云台。 他抬头看天。 天穹之上,似乎有一条长达百丈的长蛇——那不是长蛇,应该是云台的鞭。 倒是神奇的紧。 这位真神仙的鞭竟然不是随身携带,而是藏在天穹云间,不知道是一种何等存在,反正李汝鱼目前还弄不明白。 唯一的解释,那鞭并无真身,只是云台武道境界造就出来的。 刘秀一脸头疼,“喂喂喂,云台,再说你是真神仙了,可你毕竟还是我的丫鬟,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王爷。” 旋即看向李汝鱼,尴尬的道:“不好意思,我家丫鬟有点野。” 李汝鱼无语。 这逼装的…… 感情东土武道最高的九神仙之一,竟然只是你家一个丫鬟。 有位大貂寺匆匆而来。 尖锐着嗓音喊道:“王妃有命,王爷今日迎客,暂且留罚,择日再加倍算计,请王爷和贵客入城。” 云台冷哼了一声,转身一闪而逝。 刘秀摸了一把冷汗,对李汝鱼摊手示意,“请。” 李汝鱼忽然深有同感,压低声音说了句:“不知道为何,看到你今日境地,我忽然想起了我未来的凄凉,只怕到时候也是这般啊。” 自己也许更惨。 小小就不说了,若是阿牧发起飙来,自己不依然得忍? 何况还有宋词…… 刘秀一把勾住李汝鱼的肩膀,哀恸的道了声咱们男人真难。 身后的高大女子嗤笑。 难? 你们男人享受了我们女人的青春,难道就不能付出一点么! 李汝鱼进了郡城,见到了那位霸道王妃。 王妃很漂亮。 是那种亮若星辰的漂亮。 李汝鱼见过的人中,大概可以媲美王妃苏苏和女帝。 当然,绝对不能比自己的小小漂亮。 在李汝鱼心中,小小才是世间最美的女人。 在刘秀介绍的那一刹那,确定了一件事:这位藩王刘秀,很可能是去武州途中,抽空询问异人浮生,得知的天眷之人。 汉光武帝刘秀。 因为那位王妃,叫阴丽华! 正文 631章 归一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天眷者刘秀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哪怕是从异人浮生口中得知只言片语,李汝鱼依然深以为神奇。 据说,这位天眷者自带光环,在他那个时代,各种枭雄面对这位天眷者,都是送兵送粮甚至还送老婆,好像世界离开他就不行。 刘秀在异人世界出身宗室,父亲只是个小官员而且早逝,所以刘秀兄弟就被叔父抚养,看似刘秀自幼凄苦,其实这货是异人世界里开国皇帝中学问最高的一位。 正儿八经的太学门生。 以为刘秀只是会读书? 当然没这么简单。 这货长得还帅,撩妹是一把好手,种得一手好庄稼,而且还会经商……当然这些事情并不能说明刘秀是天眷者,这货的大气运还是体现在军事上。 按照异人浮生的说法,异人世界当时当政的是一位异人世界的异人。 似乎有个穿越者的说法? 那位穿越者说起来和大凉这边的某个异人极为相像,就是那位铁血相公王琨,如果王琨是一个异人,那么异人浮生就笃定王琨是王莽。 王莽当政后把国家搞得一团糟,衣食无着的农民揭竿而起,有比较大的两股势力:一股是绿林军在南方;一股是赤眉军在北方。 本来这群农民要武器没武器、要吃的没吃的,在正规军面前应该像土鸡瓦狗一般一鼓荡平,谁知王莽军并没有把他们消灭,反而连吃败仗,以至于起义军势力不断壮大。 王莽当然不能看着起义军做大,命大司空王邑、大司马王寻帅天下精兵四十二万直扑昆阳。 这四十二万人可谓精锐中的精锐。最 重要的这支队伍里有精通63家兵法数百人,这些都在队伍里担当将佐等官职。反观守军,也就是王匡、刘秀,只有一万人。 说句不好听的,王莽军就是一人丢一枚石头都能把昆阳填平了,然而王莽军却必败无疑。 刘秀确实不擅武道,但这货是位大魔导师! 李汝鱼也不懂异人浮生说的大魔导师什么意思。 反正他对刘秀大魔导师的评价是:一个人可以摧毁一支数十万人的军队。 这就耸人听闻了。 昆阳之战的前期王莽军的确把昆阳守军打得都快哭了,已经向王邑、王寻投降。王邑和王寻这俩笨蛋竟然拒绝,还反复攻打昆阳,昆阳守军只能拼死抵抗。 于是刘秀出手了。 书中有记: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当然你以为大魔导师刘秀只有这一手吗? 他还有好几手呢。 昆阳之战末期,王莽军士卒心情低落,刘秀这边则斗志高昂,刘秀寻找敢死队三千人,直冲王邑、王寻大营,在阵前杀王寻,王莽军溃败,恨不得多长几只脚来逃跑。 就算王莽军溃败,收拢的残兵也能够刘秀喝一壶的。 然而大魔导师岂能只有这点手段。 突然又是雷电又是大风,把屋子瓦片尽数吹飞,骤雨如注,河水暴涨,士卒争相度水,光溺死的就有上万,把河道都塞住了。 王邑、严尤只能踩着死尸过河逃走。 书中又有记载:会大雷风,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战,士卒争赴,溺死者以万数,水为不流。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度水逃去。 刘秀就这么慢慢的成了开国帝王。 当然,这些事情异人浮生说很可能是历史夸大了,但李汝鱼经历过大凉武道节节拔高之后,多少有些相信。 不过,相对于刘秀在军事上的天眷,李汝鱼更喜欢刘秀的另外一句话。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李汝鱼很是感触这一句,不知道那阴丽华究竟美到了何种程度,才会让刘秀这种天眷之人发出这样的感触。 现在,李汝鱼明白了。 不输女帝和苏苏! 略输谢晚溪…… 是夜,李汝鱼和刘秀把盏言欢,王妃阴丽华作陪,不怎么爱笑的阴丽华,却不会让李汝鱼觉得有疏远感,反而颇生亲切。 两个男人喝得酩酊大醉。 李汝鱼酒量确实不好,这一顿酒似乎要让他直接睡死一夜。 刘秀不一样。 半夜时分便醒了过来,起身倒了杯热茶暖胃,回首看着披了衣衫起身的王妃,愧道:“吵醒你了,我一定改。” 阴丽华倒也没说什么,轻轻提了件薄披在刘秀肩头,柔声道:“我一直没睡。” 刘秀将阴丽华拥入怀中,“担心害怕?” 阴丽华抬起头,摇头,“和你在一起,我没什么好怕的,也不担心,你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成功,当年一样,现在也一样。” 不论在东土还是当年的大汉,刘秀他就没有失败过。 “我是心疼。” 刘秀苦笑,“我知道你心疼什么,心疼我这藩地里的士卒,心疼我这藩地里的百万黎民,心疼东土这妖娆大地将承受战火洗礼。” 阴丽华默然不语。 世人只知阴丽华之美,却不知,这位皇后美的不仅是人,心也美。 刘秀叹了口气,“记得之前大凉有剑客千里一剑而来,差点摧毁了大皇庙后,有一对中年夫妻来过武州,我亲自接见的么。” 阴丽华点头。 那对中年夫妻,很难不让人记住,一身出尘气息太重,女的身上阴冷气息,仿佛弥漫着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阴兵魂灵。 男的么……是阴丽华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为英雄气的男人。 哪怕是大徵朝堂上的武悼天王冉闵,也略有不及。 刘秀在椅子上坐下,顺便揽着阴丽华的小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声说道:“那两人,男的是遗弃之地大凉之前的大燕王朝开国太祖,复姓慕容,不过按照《千年九州》中的记载,这位大燕太祖很可能是千古第一帝秦始皇,不过我倒不这么觉得,他应该不是秦始皇。” “那位女子,是遗弃之地的女子兵家第一人,兵仙百里春香。” “当年这两人曾经单人独剑去大隋朝堂上闹过一番,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俩反而成了大隋——嗯,也就是如今的大骊皇室的背后掌控者。” “他俩见我,其实只说了一段话,他们说:刘秀,你可见星空之外的星空?” 刘秀顿了下,“他们说他们见过,他们问我,想不想见。” 刘秀摸着阴丽华的秀发,苦涩的笑了笑,苦涩之间,是向往,是憧憬,“我已见过女子妩媚,我已见过江山妖娆,可我还没见过星空之外的星空。” 阴丽华终究是刘秀的皇后,闻言恍然,神情坚毅,“我陪你。” 无论星空之外是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不离不弃。 刘秀笑了,忽然回首,看向窗外,对着远处的客院笑道:“还要装醉到什么时候?难道你不是大凉天下最渴望探明异人真相的人?” 房间里,李汝鱼翻身坐起。 笑了。 然后说了一句:“他们可曾说过如何看?” 似乎是自语。 然而刘秀耳畔却响起了李汝鱼的声音,作为一位剑道圣人,这点小手段还是有的,刘秀回了一句:“归一。” 简单的两个字,却不简单。 归一:天下归一。 东土和遗弃之地归一,从而打造出一位拥有整个世界气运的归一之人,如此,以整个世界为矛为盾,才有可能打破这个星空,去窥见星空之外。 才能得知异人的真相! 李汝鱼有些愕然,旋即陷入长久的沉默,他有些不明白,如果要做到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说的那样,岂非说大凉必须被东土王朝兼并?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以窥见星空之外的方法? 但这是自己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这就意味着,自己和百里春香、大燕太祖的矛盾不可调和。 刘秀当然理解。 于是他又轻声说了句:“何不换个立场看看,矛盾之后的大破大立,不正是机会,无论那个归一的人是谁,终究是我等的希望。” 那个人是你李汝鱼也好,是大燕太祖也好,皆是一种选择而已。 殊途同归。 当然,我刘秀这个天眷者,倒是更看好你这个藩王。 而非大燕太祖。 正文 632章 刘秀:我真是大魔导师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很多事情一旦稍稍点破一层皮,其实便已是既见庐山。 李汝鱼一直从没放弃过的寻求异人真相,曾经他一度以为已经接近,以为异人和大凉是两个相邻的世界,毕竟在肉骨生白起对抗天道时,从空中的裂缝中窥见了一颗蔚蓝色星辰。 那颗星辰完美契合异人浮生口中的“地球”。 然而如今却从刘秀口中得知,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也在追求一个更高的理想,也许这个理想是和异人真相重合,也许比异人的真相更高。 看起来似乎和自己志同。 看起来而已…… 何况道不同。 他们的道是要大骊一统东土和大凉。 而自己么…… 绝不愿意再看见大凉亿万黎民成为东土附庸,再一次沦落为遗弃之地。 大凉天下,应该有自己的自由和尊严。 原因很简单…… 因为那是我李汝鱼的故乡啊! 李汝鱼选择了自己的道路,打断了去找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的念头——恐怕这对天骄也不会向自己低头,所以,在这条道路上,注定着彼此会有一方成为对方的垫脚石。 不过内心深处还是感激着这对伉俪,至少他们是这条道路上的先驱者。 …… …… 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 刘秀好客。 李汝鱼在洛阳住了半个月。 喝了十五天酒,半醉八次,断片五次,吐了无数次。 酒量很差,酒品一般。 刘秀酒量很好,酒品很差,这货一旦喝醉,别说李汝鱼看得来气,就是阴丽华也阴沉着脸,这十五天里,刘秀也没少醉。 他比李汝鱼惨。 李汝鱼喝醉了,还能睡客院。 他醉了……比起他的命令,更愿意遵从阴丽华命令的云台,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位藩王给丢出洛阳郡,让那个高大的抱剑女子三叶陪着在外面喝风。 刘秀却丝毫不在意。 直到有一次,李汝鱼早起时,无意间来到洛阳郡城外,才发现刘秀这货也不傻,早就在洛阳郡外置办了一座连阴丽华都不知道的庄园。 被云台丢出洛阳郡城后,三叶就会带他去庄园休息。 当然,没敢在庄园里安置女人。 半个月内,李汝鱼打了七场架。 这才知道,刘秀这货究竟有多雄浑的实力,不说武州境内的驻兵十万,以及从刘秀口中得知周边大月氏的附庸雄师,仅是这七位高手,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第一天,和李汝鱼一战的叫六郎。 据说姓杨。 用枪。 不仅是武道高手,据说也是武州境内雄师的一位领兵将军,兵道昭彰。 据说,也是一位异人。 只不过他一般不喜欢和人交流,关于其身份,哪怕是藩王刘秀问起,他很缄默不言,不知有什么隐秘,不过平日里倒确实可以看出,这位六郎有些郁气。 这位六郎武道确实不弱,大概在陆地剑仙这个境界。 输得很干脆。 李汝鱼甚至没拔出腰间朝歌,这位叫六郎的武道高手、兵道将军,出了三枪无功之后,果断的收枪认输,也不对刘秀行礼就离开王府。 刘秀无奈叹气说,兄弟别介意啊,六郎就是这样的人,他最恨的是用箭的人,一般人他真提不起多少战意,但如果在沙场上遇见弓箭手,那真是两眼血红,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李汝鱼暗暗点头。 这段时日里其实已经抽空读了一遍《千年九州》,对其中不少声名昭著之人颇有一些印象,忍不住问道:“他该不会就是杨家那位——” 刘秀哈哈一笑,“谁知道呢。” 第三天,和李汝鱼一战的是位嗜酒如命的读书人,儒道圣贤之姿,出口成宪之才,按照境界划比,应该是陆地剑仙介于大剑仙之间。 姓伍。 据说是圣君刘禅登基那一年正儿八经的一甲进士,只不过仕途能力着实太差,落魄不得志后,挂印辞官游历天下,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武州定居。 刘秀就藩之后,将他请为幕僚之臣。 也输得干脆。 出手言出法随挂了几道彩虹,挥毫下了一场墨雨,发现对李汝鱼不痛不痒之后,大笑着拉着李汝鱼和刘秀继续亭中喝酒,端的是洒脱。 这两人出手找李汝鱼切磋或多或少有点刘秀的授意,那么第三位找李汝鱼切磋的,便纯粹是武道痴儿望见高山的渴望。 此人叫四象。 极度嗜武之人,据说原名叫师象,为了遵从云台八将的说辞,改成了四象。 当然也是输。 其后是高大的抱剑女子三叶。 依然输。 然而是一位叫二爷的老人。 似乎年轻时候是个流氓,如今却是个正儿八经的碟牌道士,一手道法精妙无双,已是大剑仙之流的势力,李汝鱼最后出了青气小剑,才勉强小胜。 再然后,便是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是正儿八经的东土土著人,是个孤儿,早些年流落四方,被一位有方和尚收养,也剃度成了个小和尚,后来游方至武州,老和尚死了。 他在洛阳郡的大方庙挂单。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刘秀发掘了出来,让人不明所以。 不过…… 后来人们才发现,这个法号叫一念的小和尚确实有着常人无法拥有的神奇天赋。 他不读书,也不习兵道,更不谙佛法。 他只练武。 然而他练武也没有天赋,至少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如此。 但李汝鱼和这个叫一念的少年一战之后,才不得不惊叹刘秀的眼光,这个少年确实有着世间罕见的天赋: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明明武道实力很弱,但自己若是保持着扶摇境界的实力,他则有扶摇境界的实力。 如果自己提升到万象,他则入万象。 最后李汝鱼出了青气小剑和朝歌,以剑道圣人的实力对战,这个叫一念的小和尚,竟然也刹那之间成了东土的九神仙之一。 端的是奇妙无比。 更奇妙的是,在那一刻,东土之内真的有九位真神仙——在挂刀龙王死后,本来只有八位。 不仅震惊了李汝鱼,也震惊了东土其他八位真神仙。 包括白帝城的卧龙和盐海之畔的大燕太祖、百里春香。 好在这种异象随着李汝鱼胜出而快速消失,一念又跌落成一个武道小人物,这才让东土那蠢蠢欲动的目光从武州挪开。 不过,这一战之后,想来刘秀会更被白帝城那边忌惮了。 本已有了一个真神仙云台,如今在再加一个遇强则强的一念,一个藩王,手握两大绝顶高手,不被忌惮才不合理。 第七站是和东土九神仙之一的云台一战。 这一战没在洛阳郡城里。 在天上。 说是切磋,其实最后都打出了真火。 云台的鞭威力之大,更在挂刀龙王的刀之上,李汝鱼生平之战中,云台的鞭大概已经可以望见东海剑魔城剑魔独孤的剑。 但似乎尚有不及。 李汝鱼自问,哪怕是剑道入圣的自己,面对剑魔独孤最后的一剑,胜算也不会超过四成。 不过饶是如此,云台的鞭也极强。 两人之战,几乎打穿了天穹。 按照她展现出来的实力,李汝鱼本可以胜之,但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有点小气,于是假意打了个平手,这当然瞒不过云台。 这位真神仙很郁闷。 索性离开了洛阳郡,去了长春宫,找到那个擅长挨打不擅长大人的不伦不类的男子大战了一场,最后落寞归来。 云台忽然有种错觉。 大凉比东土更妖孽! 然而另外一边,李汝鱼却觉得刘秀更妖孽,这货说过,他有云台八将,然而加上云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也仅仅是七人。 剩下的一人是谁? 只怕也是会不会比真神仙低的人。 有高手、有雄师、有谋士、有人气,实力比之一般的藩王只高不低,这货确实有在接下来的天下大战舞台中展露风姿的资本。 这其间,刘秀阅兵了一次。 这是故意安排给李汝鱼看的——之前的七战,加上阅兵,其实都是刘秀在展示实力。 李汝鱼懂了。 所以在又做客数日,熟读了《千年九州》,准备离开武州去找女帝前,李汝鱼和刘秀有了一次秉烛饮酒的彻夜长谈。 没人知道这一次长谈谈了什么。 但第二日,武州兵马异动,同日,信使出洛阳郡,直奔大月氏。 同日,信使出武州,直奔大隋叛王境内。 同日,用枪的那位六郎从洛阳郡直奔军中。 同日,洛阳郡以及周边州县,悄无声息的死了不少人,白帝城那边,骤然断掉了无数条可以知晓武州消息的线。 武州这位天眷者刘秀,已做抉择,如风筝断线。 将要远飞。 …… …… 在李汝鱼离开武州后,他路上一直在想一件事。 刘秀骗自己没? 他真的是如《千年九州》中说的那般,是位大魔导师? 世界真如他说的那般,崩坏了? 在送别之时,刘秀说过一番话。 他说。 我就是云台八将中最后一人。 我真没骗你。 我不仅见过异人世界的妖娆。 也见过星空之外的星空。 在另外一个星空的世界里,有着更绚丽的光彩,那里武道和魔法并存,那里的巅峰,超过了大凉的圣人和东土的真神仙。 那里,真正的巅峰是我们想象不到的强大。 当然,那个世界其实也有异人世界去的人,那个世界和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一样,都有异人世界的各种名人。 也有东土和大凉过去的名人。 那个世界、异人世界、东土并大凉天下。这三个世界已经融在了一起。 完全崩坏了! 我在那个世界成长,从一个小魔法学徒渐渐成长,还没得到魔法巅峰就意外的去了异人的世界,最后又意外的来到了东土。 我真是大魔导师。 正文 633章 复国不能,那便复仇!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洛阳郡。 阴丽华来到夫君面前,坐在地上,用手压住刘秀的膝盖,再将脸颊放在膝上的手背上,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为何不告诉他大凉女帝在何处。” 刘秀笑着摇头,“他现在去盐海的话,早了些,大凉女帝其实还没到绝境,甚至连险境都算不上,根本不需要李汝鱼。” 阴丽华恍然抬头,“所以你才建议他先游走东土的山河?” 刘秀点头。 发现王妃有些不解,于是耐心的温和解释道:“归一是个很玄妙的说辞,按照大燕太祖的理解,是要背负整个世界的气运为一身,这是归一。但其实这个说辞我既赞同又有不同想法,甚至于这个事情让我一度怀疑,大燕太祖当年是否是一个暴君。” 阴丽华笑眯眯的好问神情——这是一个贤妻必备的才华。 得让夫君有倾诉对象。 而且让他觉得你是很在意他说的每一件事甚至每一个字。 刘秀果然觉得很受用,轻轻抚摩着如一条宠物一般将头搁在自己膝盖上的阴丽华的长发,温和的说,“我也曾是君王,对大燕太祖归一之说确实赞同,但不能苟同的是,他认为要做到归一之后再背负整个世界的气运,是一种霸道的姿态,强势的将整个世界气运拢在手心。” “而我倒是觉得,既然存在气运之说,似乎也该有更玄妙的说辞,毕竟我曾经见过的世界里,就存在福缘的说法,所以大燕太祖这种霸道做法,若是没有绝对强硬的实力,很可能会适得其反。因为我在想,不如让李汝鱼走另外一条路。” “须知,仁者天下。” “尽管东土和大凉必有一战,但我还是想让李汝鱼,对东土这片天地生出博爱之情,至于最后会怎样,那就天知道了。” “我、大燕太祖、李汝鱼等人说谋划的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太过虚渺,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局,多条选择总是好的。” 阴丽华一副我听懂啦的神态,吐了吐舌头,“李汝鱼明白吗?” 刘秀看向远方,“也许……会吧。” …… …… 看得更高,自然看得更远。 李汝鱼如今是大凉藩王,而且志在问鼎大凉江山宝座,更要和东土一战,自然看得够远,何况还是剑道圣人。 他很快明白刘秀建议自己先游东土的意思。 但没有意义。 他觉得,刘秀和大燕太祖似乎是两个极端,都可能走入歧途。 他来东土,不是怀仁。 是救女帝。 是杀人。 在救女帝和杀人之前,李汝鱼要先见几个人。 出了武州洛阳郡,立即化清风。 这段日子在刘秀的王府,除了深度了《千年九州》,也抽空将东土的大概地形图记了下来,其中一些类似大皇庙、半壁山的重要地标,更是熟稔在心。 …… …… 平地骤起的一座大山,高耸入云,却似被某位仙人一剑劈成了两爿,一爿不见踪影,剩下的一爿矗立在广袤的荒原之上。 朝南一面,是平缓上升的山坡,直指天穹之上。 朝北一面,则是陡峭笔直的悬崖,崖壁光滑如境面,真如被剑所劈出来的一般,一道瀑流从悬崖高空洒落,落到半山腰,破开浓雾三五百米后,便被风吹散,化作盈盈细雨飘洒,使得悬崖之下终年湿漉。 若是晴天无雾时分,能看见这条起于山巅处,终于山腰处的细长瀑布。 如一条匹练垂山遮面。 在悬崖上三百米处,有人刻下了两个古朴大字:半壁。 千年不朽。 李汝鱼从清风中跨步而出,站在山脚,望着笔直崖壁颇有些震撼,半壁山耸入云霄,如果这一块璧面真是被刀剑所劈,只怕东土的真神仙也做不到。 又化清风。 山巅空无一人,云雾流歇里仅有一座大石,石头上面隐隐约约写着一行字,李汝鱼细细看去,心中骤起波澜。 千年降,子携剑归,大同。 这块大石上的字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然而却依然如新刻。 其间,可感受到一股浩然气。 历经岁月而不殆。 “这是我楚家十九世祖楚一人自遗弃之地归来,被当年皇室囚禁在半壁山八年,临死之前刻下的一句话。” 耳畔忽生熟悉声音。 李汝鱼听过一次,便永远无法忘记。 回身。 他看见了那双很漂亮很漂亮,但却看不见世间任何风景的眸子。 然后才是一身黑衣。 李汝鱼笑了笑,望向黑衣文人,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是敌人,如今未尝不能成为盟友,道:“也是作为一位开化一片天地的功德圣人的预言?” 黑衣文人叹气,那双看不见的眸子落向山腰。 山腰的平地上有村落,住着数百人的小村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论男女老幼脸上皆挂着看不见希望的哀默,仿佛是一群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行尸走肉。 村落外,驻扎的士兵衣甲鲜明,领军的将军不再是那位大腹便便的将军——在黑衣文人回到半壁山后,他就强势出手杀了那位胖将军。 大徵朝堂对此闭一眼。 另外派了一位以正直闻名的闲散将军来,在那位再有两年就要挂甲致仕,却又被派了这么闲差的将军赴任之时,白帝城那条卧龙亲自交待了一番。 只有四个字: 善待楚室。 于是,这位姓唐的将军索性在半壁山的山腰上过起了养老生活,只不过他看见了亡国楚室的麻木后,对自己这个闲差越发觉得无趣。 这一群人,除了那个黑衣文人,其他人都只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黑衣文人看山腰。 这位唐将军也在看山巅,他看见了黑衣文人,也看见了那位化清风而来腰间挂剑的年轻人,于是咧嘴一笑,呢喃了一句多事之秋,然而我还有一年就致仕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汝鱼也笑了笑。 黑衣文人这才无意识的回答李汝鱼,“谁知道呢。” 李汝鱼反问:“你不是那个携剑而归来的子?” 黑衣文人摇头。 “大凉女帝?” 黑衣文人重复了一句:“谁知道呢。” 李汝鱼沉默了。 许久,才道:“也许,这只是一位功德圣人的美好期愿?” 黑衣文人那双看不见世间风采的眸子充满自嘲,笑得很凄凉,如果这真是十九世祖楚一人的一种期愿而已,那自己这前半生就毫无意义。 沉默了许久。 李汝鱼说出了来意,“我希望你能走一趟守望之地。” 黑衣文人讶然。 旋即摇头,“半壁山的亡国楚室,守望之地的楚家守夜人,都已没了复国之心,纵然我去了守望之地,也无法说服那群守夜人。” 李汝鱼一手按剑,站在悬崖边,这一望便是数十里外。 江山妖娆。 人间有情。 于是轻声说了一句,那你说楚室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你又是为了什么而归,我和大凉女帝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黑衣文人沉默不语,最终顺着李汝鱼的目光望向远处大地。 风猎猎,衣衫飘摆。 不能复国…… 复仇也好! 正文 634章 为搏女帝开颜笑,许你大苏复国!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复仇,又或者是微渺机会的复国。 对于半壁山的亡国楚室以及守望之地那群被挑选出来守夜的楚家分支而言,都是一条不可能回头的绝路。 输了,大徵王朝绝不会再对亡国楚室有半分仁慈。 半壁山的亡国楚室会被屠戮殆尽。 守望之地的楚家会彻底被连根拔起——当然,甚至不需要等到那一天,因为如果输了,守夜人或许早就全部战死在沙场。 那一天,东土这片广袤土地上,将不会再有曾经的大苏王朝皇室的后人。 大苏王朝,彻底成为历史。 但万一赢了呢? 黑衣文人虽然也曾在大凉以人为棋对弈女帝,但他那封看不见的风光的漂亮眼眸里,终究只看得见一片天下,也只看得见亡国楚室的利益。 所以,守望之地的楚家总得有一些看得见的承诺才会行动。 黑衣文人默默的看远方。 黑衣飘飘。 他永远都穿一身黑衣,他的眸子很漂亮,仿佛能映照出天底下最美的风光,然而事实却是,那双眼睛的世界里永远只有一片漆黑。 无休止的漆黑。 落寞而忧伤的漆黑,一如他此刻的思绪。 从在大凉输给女帝输给李汝鱼,黑衣文人便陷入了汹涌的绝望里,他已经忘记了当年的梦想,甚至,也忘记了目盲前,最后一次看见的那幅色彩斑斓的画面! 不是不相信李汝鱼和大凉女帝。 而是他触及到了真相的一角。 真相总是让人绝望的。 尽管如此,他可是敢在遗弃之地和大凉女帝对弈的黑衣文人,尽管知道真相让人绝望,但既然李汝鱼想尝试一番,他也想赌一次。 李汝鱼便知晓了他的意思,忽然发现有些不习惯,毕竟像黑衣文人这样的人,在大凉时他对弈女帝丝毫不落下风,完全是一副高于众生的姿态。 如今却忽然要和他世俗的交换利益约定承诺,确实有些难以适应。 笑了笑,按住腰间的剑,“知道我腰间这柄剑叫什么名字吗?” 黑衣文人讶然,不明白李汝鱼为何要提及这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摇头不语。 “朝歌。” “楚风重韵——朝歌!” 黑衣文人依然不语。 李汝鱼上前两步,和他并肩望向远方,目光透过流云,看着妖娆山河,轻笑了一声,“刘秀说,大骊皇室那柄传国宝剑叶上秋露,应该是大燕太祖或者百里春香的佩剑,按照大凉琅琊剑冢吴青山——嗯,后改名吴敌,按照这位老前辈的说辞,叶上秋露就该是我这柄朝歌的双圣剑,人间风雅。” 吴敌,亦是吴青山。 当年李汝鱼带着令狐去琅琊剑冢杀吴渐时,这位琅琊剑冢最后的一柄剑站了出来,吴青山早些年断腿在剑魔独孤的剑下,隐忍多年后,储养了一剑。 李汝鱼接了那一剑。 近乎无敌的一剑。 然后无敌就死了,只不过,他也让李汝鱼真正领略到了老一辈的江湖风采。 关于朝歌的事情,这为老前辈曾说过一二。 黑衣文人闻言,唔了一声,“都是大楚的剑啊……” 然而,大楚是楚一人的所开国。 楚一人,又是亡国楚室的十九世祖。 他明白了过来,李汝鱼这样说的意思,不过是让自己抉择而已。 李汝鱼却话锋一转,说道正题上,“如果输了,后果如何你我皆已可猜知,但如果赢了,不说大苏复国,至少也有大凉在身后为盾,坐拥心怀故国的雄师,成为一方势力对峙大徵王朝——当然,绝非是大月氏那种势力,彼时的亡国楚室,对于大徵而言,便是北蛮对于大凉而言。” 顿了下,李汝鱼深深的说出了两个字,“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了,实际上我说的这种情况很可能不会出现,输了,输就是输,楚室尽灭,我亦死,大凉那片天下成为大徵和大骊的后花园。赢了,也许会有大苏复国,但在大苏之上,整个东土加上整个遗弃之地,将只有一位真正的君王——” 黑衣文人忽然打断李汝鱼,“那位君王是你还是他人?” 李汝鱼讶然,“怎么说?” 黑衣文人知道什么? 黑衣文人长叹了口气,眉毛挑了挑,甚少有神情的脸上,涌出一抹钦佩,难得的说了一番长话,“其实从遗弃之地归来后,我就一直在暗中调查,大凉女帝是当年大骊用尽手段从半壁山偷走送到遗弃之地的,按照我本来的想法,大骊不过是想给大徵培养一个敌人,然而随着世态发展天地变化,我隐然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大骊确实是想给大徵树立一个敌人没错,但似乎没必要让女帝成为大凉的君王,让遗弃之地彻底超脱掌控,所以我一直在想,大骊究竟想干什么。” 李汝鱼震惊莫名! 女帝……竟然是大骊从半壁山偷走的亡国楚室后人! 这太耸人听闻了! 李汝鱼做梦也想不到,女帝不是异人,而是东土一位亡国皇室后裔,难怪,女帝一直想离开大凉去看看世界之外的世界。 她是思念故乡…… 黑衣文人却继续道:“直到我归来时,在白帝城见了那条卧龙一面,他无意间——当然,也可能是有意,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已在五丈原逆天过,却败了,如今有人也想逆天,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当时我以为那条卧龙是暗指我亡国楚室,可当你来到东土,当刘秀和你相见如故,我再想那条卧龙的那句话时,才恍然大悟。” “卧龙口中的逆天者,不是我亡国楚室,而是洛阳王刘秀!” 李汝鱼苦笑,黑衣文人没猜对啊…… 不料黑衣文人下一句却直接说中:“当然,刘秀是想逆天,但他绝非主要操持之人,毕竟他如今只是一位藩王,所以在大徵卧龙口中,真正想要逆天的人,应该是大骊的人,结合种种迹象,就是从遗弃之地而来,让大隋改国号大骊,如今是大骊皇室背后真正掌控者的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 李汝鱼叹服。 黑衣文人就是黑衣文人,通过点点蛛丝马迹,就能推算出接近真相的事实来。 于是点头道:“确实如此。” 黑衣文人想了很久,才慢慢的道:“尽管不看好你,毕竟你的对手不是一般人,而是放眼整个东土和遗弃之地的漫长历史中,都能成为绝代传说的神仙眷侣,但我还是有一些心动,如果有一天成功了,你成了整个世界的君王——” 李汝鱼想都不想,“大苏复国!” 斩钉截铁。 这不仅仅是对黑衣文人的承诺,也是因为大凉女帝的存在,毕竟今日才知晓女帝是亡国楚室后人。 如果这样能让女帝开颜一笑的话…… 许你大苏复国又何妨。 况且,我必须先行落子! 正文 635章 万里一剑,人间极致!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李汝鱼不知道黑衣文人要怎么逃过半壁山山腰上那群驻军的耳目前往守望之地,也不知道黑衣文人会如何说服守望之地的守夜人。 但相信他能做到。 如今在东土,李汝鱼已经落了两子: 守夜人一子。 刘秀一子。 这两处棋子其实兵锋并不多,刘秀充其量能有十五万,守夜人仅有数万。 但这两子却至关重要。 守夜人是东土和大凉交界处的势力,刘秀是守望之地进入大徵境界的第一块疆土,若是这两子能完美落棋,那么大凉和大徵之战,就不会是大凉迎敌—— 而是大徵迎敌! 看起来很简单的转换,实际上带来的影响后果完全不一样。 当然,李汝鱼并不敢完奢望。 自己如此落子为棋,其实一切行动都在白帝城那条卧龙眼中,他不可能坐视不管,所以很可能会有相应的对手。 就看刘秀和黑衣文人能否应付。 反正已经尽人事。 接下来便是听天命。 离开半壁山,李汝鱼又化清风,此次东土之行,武州洛阳郡的刘秀,是神来之笔,半壁山的黑衣文人,则是先前计划。 下一步,便是和大凉女帝交好的东土三大王朝中的大成。 毕竟大成九公主的尸首还在大凉。 而九公主尸首里,还住着大成陛下的亲外孙女。 但去大成之前,李汝鱼想任性一次,因为异人浮生的缘故,因为读过《千年九州》的缘故,他想去白帝城,见一见那位多智近乎妖的卧龙。 这条卧龙在异人浮生的口中,已是智慧的化身。 黑衣文人曾经在大凉打造出赵长衣、赵愭和女帝三方鼎立的局势,但比起这条卧龙的传说,依然逊色不少。 不入世便知天下三分。 草船借箭。 赤壁借东风,烽火连天破联营。 六出祁山。 五丈原七星灯逆天借命。 这一桩桩故事,李汝鱼在《千年九州》中看得热血沸腾,虽然明白其中可能有春秋笔法,但异人浮生也说过,就算是有春秋笔法,这条卧龙也依然是千古罕见的天骄。 当然,李汝鱼不仅仅是想见一下。 亦是还礼。 来而不往非礼也。 我刚到东土,大徵便让郑开从白帝城而来,大骊让吴慢行从洛阳城而来——嗯,大骊的洛阳城是帝都,不是刘秀武州的洛阳郡。 说起来,刘秀藩洛阳,号洛阳王,这里面何尝没有大徵恶心大骊的意思。 两位大剑仙前来杀自己。 最后甚至来了个不伦不类的长春宫真神仙,以及九神仙之一的挂刀龙王,如论怎么说,都算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岂能就此作数。 李汝鱼从来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忍气吞声之人。 你打了我一巴掌。 自然应该准备承受我还击的一拳。 李汝鱼没有去找郑开,而是直接去往白帝城。 见一下那条卧龙。 如果可能的话…… 那就杀一下那条卧龙? 反正长得很美了,不如想的更美一点。 李汝鱼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于是按剑,屈膝,顿足。 嗡! 李汝鱼奔出的刹那,身后出现了一道音障。 迸散。 旋即化作一线白光,一闪没入天穹。 比声音更快! 整个半壁山,乃至于半壁山方圆百里之内,骤然地动山摇,仿佛起了地动之灾,半壁山巅,因有楚一人题字巨石的镇护,倒是无甚异状。 然而半壁山下,却惊起了万千尘埃,仿佛李汝鱼这一顿足,是以半壁山为足。 于是便以半壁山为中心,扬起了一朵尘花,便如人脚践踏一汪浅水,水花溅射起来形成一朵漂亮的水花。此刻的迹象,便是半壁山顿在大地之上,溅起无尽尘埃,漾起一朵无比巨大,方圆近百里的尘花。 惊艳无双。 一瞬之间,一身白衣的李汝鱼起于半壁山,越千山万水,直奔大徵心脏——京都白帝城! 于是起一线,刺穿长空。 一线万里。 亦是万里一剑。 白帝城卧龙是谁,是多智近乎妖的天骄,是大徵帝国的国师,哪有那么好杀。 刺杀? 李汝鱼根本没想过。 如果能刺杀白帝城卧龙,大骊和大成早就做了。 还不如自己这么大大方方的一剑。 还礼而已。 于情于理,他大徵无话可说,恐怕大骊和大成是喜闻乐见。 杀得了白帝城卧龙是好事,杀不了甩手走人便是,反正自己已是剑道入圣,就算是东土九神仙,也不见得能拦自己能留自己。 是以索性便直接出剑。 出的不是夫子教的大河之剑,也不是刺客荆轲的十步一杀,更不是杀神白起的地狱葬剑,亦不是胡莲先生所赠的春秋小剑。 而是从青衫秀才处偷师而来的十里一剑。 嗯,到了李汝鱼这个境界,十里一剑早已不是十里,是百里,千里,甚至可以万里! 大徵,数个大凉的疆域。 半壁山虽然在大徵境内,但距离大徵京都白帝城,不近。 恰好万里左右。 李汝鱼按剑,化作一条白线,奔于长空之中,所过之处,雷声滚滚满长空。 万里一剑。 意欲达到人间剑道的极致。 …… …… 一旦某位大剑仙不隐藏气机,便会如星辰一般闪耀在东土众多高手眼里,何况是媲美真神仙的大凉剑道圣人。 李汝鱼出手的刹那,他的身影便如太阳一般,闪耀在整个东土所有大剑仙、真神仙之流的眼中。 几乎同时,这些跻身武道巅峰的高手眼中,在东土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出现了一轮与日同辉的白日,闪耀在半壁山方向。 白日闪逝。 化作一条白线,起于半壁山,指向白帝城。 无人不惊。 更是不可置信。 没人相信,人间有人能够做到如此极致的万里一剑。 更不敢相信。 有人会这样正大光明的去杀白帝城卧龙。 拭目以待。 整个东土的所有目光,这一日都落在了那一条白线上。 …… …… 半壁山上,一身黑衣的黑衣文人任由大风拂发。 一闪而逝。 他出现在山腰上的村落里。 他走进一座小院子。 然后抱起小屋里的那朵死亡之花,来到后堂,将死亡之花交给另外一个黑衣人,轻声说了句我且先行。 那黑衣人点头。 于是黑衣文人一闪而逝,趁着村外驻军的视线全部被李汝鱼吸引的刹那功夫,从他们的眼皮底下离开了半壁山。 无人知晓。 后堂,抱着死亡之花的黑衣人来到前堂,放好死亡之花后出了院门,站在门前望着远空的白线,面无表情。 内心深处却在笑。 亡国楚室,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 他亦目盲。 全身上下,哪怕是从头发到肌肤,他和黑衣文人都一般无二! 是世间最完美的替身。 正文 636章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上)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万里之遥的一剑,纵然速度再快,也需时间。 这一剑来的光明正大。 起于半壁山之时,东土辽阔的疆域之上,位列真神仙的高手,以及陆地剑仙以上的大剑仙高手,都能清晰的感知李汝鱼的心意。 请白帝城卧龙借剑。 这一剑来的也霸道野蛮。 大徵和大凉之间的矛盾至少目前还没爆发出发,你李汝鱼远道而来是客,为何如此突兀的对主人出剑。 而且出剑对象还是白帝城卧龙。 整个东土,若说显耀的人,三帝九神仙自然在首。 说不得还要加上大徵的刘秀以及大骊和大成的某几个人间娇子。 但在大徵,不论你是刘秀还是千古圣君刘禅,都不如那条卧龙来得显耀——《千年九州》上的三国故事,早已将卧龙渲染成了神。 李汝鱼这一剑,就像登门访客,却忽然要给主人家辈分最尊的长辈一个耳光。 自然是极其霸道的事情。 不过联想到大凉女帝在东土以及大徵的遭遇,大家其实又心知肚明。 这一剑算不得霸道。 但也有那么一些儿女情长的啼笑皆非,就像谁家汉子的婆姨跑到外面去逛街,惹了个了不得的大人物,那汉子不畏强权,果断为女人出头一般。 人之情理也。 只不过对于大徵而言,便有些恼怒了。 让你这一剑落在白帝城卧龙头上,大徵的脸面摆到哪里去。 …… …… 距离白帝城一千余里外的蓥山之巅,矗立着一座宫殿。 长春宫。 蓥山方圆三百里内无人烟。 大徵的长春宫其实有些类似大凉的剑魔城,只不过长春宫稍逊一筹,依然处于大徵律法辖领之下,长春宫那位真神仙的逍遥之处,在于方圆三百里内,皆为长春宫其辖。 只不过这位喜男色又喜女色的真神仙似乎不喜欢热闹,在和白帝城确定盟约后,便大手一挥,方圆三百里内,民众尽迁。 尽管如此,这位真神仙枕边也从来不缺乏佳人。 所谓佳人么…… 貌美女子有之,冠玉男子有之。 看心情。 头几日,长春宫又来了位锦绣男子,长得不算很好看,但一身气质出尘,一看就非寻常人家,应是贵胄豪门。 不过长春宫的那些奴仆可不敢认为这男子是宫主的玩物。 毕竟眼睛再瞎的人也能感受到这个男子身上那股凌驾了寻常大剑仙的剑意,如此实力之人,岂会甘心沦为玩物。 何况自这个男人来到长春宫,宫主对他极为礼遇。 男子是郑开。 这一日,他站在长春宫外,本在观山河之壮,吸日月之气,却倏然感觉眼眸一阵刺痛,然后眸子里便出现了一条气息极为熟悉的白线。 有些讶然,“想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 微风拂过。 穿得很是妖艳,但罕见的素面朝天的长春宫宫主出现在郑开身畔,脸色凝重,“这一剑是想请国师接剑,倒是颇有江湖剑客的胆魄。” 郑开知道这是一句废话,然而这位真神仙绝对不是说废话的人。 闻言想了想,“您是想提醒我,尝试着出剑拦一下,给那位国师献一下殷勤,免得国师继续敌对我郑家,免得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让我这个有望跻身真神仙的郑家子弟去当炮灰了?” 长春宫宫主笑而不语。 一念之间,是直入青云还是堕入地狱,谁也把握不准。 毕竟当今天下,没一个能预判国师的想法。 郑开摇摇头,“我若是此刻出剑拦了李汝鱼,那么不仅我郑开手中剑会折断脊梁,我郑家亦会彻底背上附庸之声。” 这样的家族,只会更被国师说不耻。 长春宫宫主叹了口气,“也是在理,但换个角度想,对此剑不理不问,国师是否会认为你郑家根本无心护国呢?” 郑开蹙眉凝思。 许久,才缓缓侧身,对着长春宫宫主弯腰行礼,“还请宫主出手。” 长春宫宫主一脸嫌弃。 郑开只得把话说开了,“国师那座天下无物可破的八阵图如今并不在帝都,而是给了那位真神仙用来困住盐海之畔的大凉女帝一行,恰好的是,宫主虽是真神仙,但真正显赫于大凉的,还是宫主可挡神仙一剑的防御之力。” 长春宫宫主拂袖而去。 郑开无奈。 为了郑家和自己剑道的脊梁,自己不能出剑,但既然在长春宫做客,若是长春宫宫主出手,国师自然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惜这位宫主不想出手。 郑开知道原因。 长春宫宫主那一身不比国师八阵图防御更差的神通,其实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山巅的这座长春宫以及脚下的这座蓥山。 蓥山为衣,长春宫为盾,这才是这位宫主实力最弱,但却是天下最难杀之人的原因。 想到这郑开不由得哂笑。 九神仙哪一个不难杀? 世人只知长春宫宫主防御天下无双,却不知这位宫主若真被逼到绝境,其一身的攻伐力,并不比其他真神仙差。 毕竟东土武道最高九人之一。 回头继续望去。 白线依然从远处延来,要不了几个时辰,就会越过长春宫,然后落下千里之外的白帝城,不得不叹服,自己输给李汝鱼不冤。 这一剑,若非是落向白帝城,换成东土其他任何一位真神仙,都有可能被斩杀。 万里一剑啊…… 真是个站在人间云巅的一剑。 可惜自己此刻还无法接下这一剑,作为剑客,面对这样的一剑却不能接,是一种何等的遗憾,也许,这会是自己这一生都无法超越的…… 郑开倏然间大汗淋漓。 脸色涨红。 旋即浑身如筛糠,望向肉眼看不见的远处白线,脸上浮起一抹惨然,近乎癫狂的怒吼。 “李汝鱼,你以为我会怕你?” “不会!” “我郑开是谁,是天生的剑道胚子。” “我郑开纵然死在你剑下,也绝对不会再退缩一步。” “真神仙?我不稀罕,今日我便以剑问道!” 全身的精气神齐聚,疯狂的咆哮,彻底激荡起作为一个剑客的尊严,作为一个男人的热血,作为一个天骄的自恃。 然后…… 将心中那一抹阴影撕碎。 郑开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却也成功遏制了剑心崩溃,否则再想下去,只怕真的这辈子都会活在李汝鱼的阴影之下。 吐血之后的郑开倏然觉得天高地阔。 于是哈哈大笑。 笑罢,拔剑,顿足,便欲破空而起。 在意什么剑道脊梁? 在意什么郑家名声? 我练剑,便不负剑,管他什么云巅之上的万里一剑,管他什么国师心意,我只想作为一个剑客,去拦一拦这一剑。 拦不住? 又怎么样呢,大不了一个死。 剑,本就要酣畅淋漓啊! 郑开还没来得及破空,便被一只彩云绣口的袖衣缠住腰间长剑,身后响起长春宫宫主的声音,“恭喜,今日一悟,九神仙之位更近层楼。” 郑开却无喜色,“为何阻我?” 长春宫宫主摇头,“这一剑你不能去,去了,反而会增加李汝鱼这一剑一往无前的气势,毕竟你纵然拔高了一层心境,然而终究是挡不住的。” 顿了下,“我也不能去。” 除非拿出压箱底的本事,否则真拦不住这一剑,拦不住,便会让这一剑越发雄壮。 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 李汝鱼这一剑,无论是谁拦,只要拦不住,就会增添这一剑的无敌之势。 真要到了那时,国师便凶多吉少。 郑开明白了。 于是松开握剑的手,再看极远极远处的白线时,已是云淡风气。 今日郑开,虽无真神仙之力。 但有真神仙之心境。 …… …… 大徵国境内,当然不止长春宫宫主一位真神仙。 不巧的是,都在盐海畔。 毕竟大徵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在东土杀了大凉女帝。 然而大凉女帝又很难杀,本身就是真神仙的实力,身畔还有一位西楚霸王和虞姬,用刀的糟老头子老铁、用剑的青年闫擎,皆是大剑仙的实力,一位背负相天面地卦旗的算命汉子,一位迄今为止连真神仙也没能试探出其深浅的燕狂徒,这样的阵容再加上一位华姓的杏林圣手,哪怕是在东土三大帝国,也可以横着走。 所以盐海之畔,不仅大徵有两位真神仙,大骊也有。 更是带上了白帝城卧龙的八阵图,大骊皇室的那柄叶上秋露——饶是如此,也只是困住女帝一行人。 而且这个说法不一定准确。 也存在一种可能,女帝一行人,根本就不想走,故意滞留在盐海之畔,给东土造成了一种被困住的假象。 所以如今大徵国境内,只有长春宫宫主一位真神仙。 他都不出手,其他大剑仙自然不敢擅动。 于是李汝鱼万里一剑,畅然无阻,直接越过了蓥山,落向千里之外的白帝城。 …… …… 大成王朝的帝都,已是风烛残年的大成老皇帝满头白发飘飘如雪,在内侍宦官的扶持上,走到高台之上。 这位老皇帝是位读书人。 他自然无法看见远处的一条白线横空万里的壮观景象。 不过他身旁一位同样白发飘飘的道士能看见。 轻声描述出了那一副画面。 这位老皇帝喟然而叹,“多少年了,世人眼中一直将楚一人视为离经叛道之人,然而从六百年前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来到东土,早些年虫达来东土,加上近些年的夫子、老镖师,前一段日子的大凉女帝一行人,以及最近才来的李汝鱼,遗弃之地的风采,早已不输东土。” 顿了下,“依我看啊,楚一人不仅不是离经叛道之人,应是这两座天下,最为尊望的真神仙之一,哪怕是白帝城那条卧龙,也不及楚一人。” 白发飘飘的道士,正是那位在嫁衣女鬼体内种下道法,传递了盟约意思给女帝,又能在嫁衣女鬼出现生死危机时将她拉回大成的无上仙师。 闻言慈和的笑,“陛下说的是,实际上楚一人开化一座天下的功德,早已不输道家的几位祖师,只可惜天下儒家观念执着,想要为楚一人平反,难呐。” 毕竟天下读书人最多。 哪怕是大成君王,也不可能在国境内强行拗转读书人的观念。 老皇帝颔首,对身旁的内侍宦官说道:“待下叫国子监监正来一趟,朕虽然做不到拗转天下读书人之口,但从国子监开始,便让读书人明白一些道理。” 什么道理? 遗弃之地也是一座天下,遗弃之地的罪名也是众生平等。 楚一人本开化之功,何背离经叛道之罪千余年? 当然,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楚一人是谁? 是大苏亡国楚室的十九世祖,若是为他平反了,那么大徵国境内的半壁山亡国楚室会不会有点念想,守望之地的楚家守夜人会不会生出野望? 当然会! 那位无上仙师作为老皇帝数十年的心腹,岂会不知道,只是喟叹了一句,“国子监监正汪怀那个半截脖子埋进土的老酸儒,陛下怕是说不服他,反而被他一口痰吐脸上。” 这种事在大成不罕见。 只不过没这么过分而已——大成虽然也重武,但文风风骨更硬。 在朝堂上大骂天子的事时有发生。 老皇帝叹气,“尽力吧,汪怀虽然迂腐,但怎么也该明白一个道理。” 个人乃至儒家的道理,总得在国家利益之后。 无上仙师摇头。 东土三大王朝,儒家皆一家,在那群读书人眼中,儒家的道理可不见得会输给大成王朝的国家利益,老皇帝这一次良苦用心,只怕要胎死腹中。 老皇帝虽然嘴上不承认,心中也知道希望微渺,便有些意兴阑珊,问道:“你觉得李汝鱼这一剑能让大徵国师吃点苦头否?” 无上仙师想了想,“八阵图不在白帝城,但白帝城卧龙尚有东风可借,尚有草船可横空,尚有纶巾护体,还有羽扇御敌,这人间云巅的万里一剑,能否建功,不太好说。” 老皇帝越发意兴阑珊,畏寒的拉了拉衣衫,“回了吧。” 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如果李汝鱼这一剑能够杀了白帝城卧龙,对于大成和大凉而言,在将来的大战之中,至少能活下数十万士卒。 白帝城一条卧龙,可挡数十万雄师。 这句话有人说过。 说的人是谁已经不可考,但整个东土,哪怕是再强大的兵道天才和神将,对这句话也深信不疑。 内侍宦官急忙给老皇帝披了件锦衾。 无上仙师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九公主母女尚在大凉,我们是否应该给李汝鱼一些援助,让他明白我们的盟约之心?” 老皇帝走了几步,顿住,“朕倒也是这么想,不过李汝鱼虽是大凉藩王,然而江湖气息更重,若是贸然出手,会不会让他觉得我们多此一举,反生罅隙之意。” 无上仙师点头。 老皇帝便笑了笑,“看来你我都不了解江湖人。” 回头,看向京都极远处的一座偏僻王府,“皇弟,你以为呢?” 老皇帝的声音很轻。 但对于真神仙而言,岂有听不见的道理,便有声音在老皇帝耳畔响起,“大徵没有尽起雄师拦这一剑,长春宫宫主任由剑过其山,反倒是白帝城卧龙似乎有出城迎剑之意,这便是一场江湖问剑,不用理睬。” 老皇帝笑了笑,“善。” 于是这一日,大成王朝亦坐山观长剑横空万里。 正文 637章 那一天,会很美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盐海,是大骊、大成和大徵三大王朝的交界处。 整个盐海不隶属于任何一个王朝。 在偏向大骊王朝的一处边上,有一座小镇,名字倒也是典雅,叫慕春镇,不过规模很是小巧,只能说是一座很孤僻的世外桃源。 小镇上,有一座临海的极其幽静的院子。 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此刻便在院子里临海一畔的凉亭里坐着,两人对坐,焚香对弈。 大燕太祖显然棋力是不如百里春香的。 如果不是有意让着,棋盘上早就该是一边倒的局势,对于棋道高手而言,遇见庸手显然是最为痛苦的事情,然而百里春香不这么认为。 只要能和夫君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觉得很开心。 但是今天,两人都心不在焉。 大燕太祖索性将棋盒一推,把手中几颗棋子丢到棋盘上,侧首望向大徵方向,蹙眉叹道:“真不该将此事告诉刘秀,如今李汝鱼也知道了。” 百里春香却笑着摇头,“夫君,我们本就是想让李汝鱼知道啊。” 大燕太祖叹气,“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们和李汝鱼之间其实没有对错,甚至都算不得敌对关系,如果可以,为夫甚至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顿了下,“可是见过那星空之外的景象,你知道为夫心中已生执念。” 百里春香点头,“我明白。” 大燕太祖有些头疼,“所以,无论我多欣赏大凉女帝,有多欣赏李汝鱼,最后得到正片世界气运的人,必须是为夫,因为我想去看见那星空之外世界的完整风光。” 一脸柔情看向百里春香,“带着你。” 百里春香笑得很温和,话语里却杀机重重,“你是人间帝王,我是人间兵圣,虽然是东土真神仙、大凉圣人之流,说到底还是人,你我夫妻二人为了遗弃之地,为了东土已经付出了够多,这一次自私一些又何妨,不是所有人都是楚一人。” 大燕太祖释怀了许多,“这天下啊,只有你懂我。” 百里春香慢慢的收拾着棋盘,细长的手指如葱丝一般,“这一次李汝鱼问剑白帝城卧龙,其实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对我们都是有利无害。” 大燕太祖却不是太赞同,“若是白帝城卧龙死了,仅靠一个刘禅加上武悼天王冉闵,能抵得过大凉那一番异人,别忘了,李汝鱼已经落子守望之地和藩王刘秀,这几股力量拧在一起,大徵的兵力优势便算不得什么优势了。” 百里春香却笑了,“那可是白帝城卧龙啊。” 《千年九州》中多智近乎妖的存在,在东土身为异人,更是拥有了神仙般的手段,八阵图,草船,羽扇纶巾都是绝世手段。 何况还能借东风引天雷。 这样的白帝城卧龙,就算万里一剑能杀,也不会轻松。 笑道:“所以就算李汝鱼能杀白帝城卧龙,必然也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到时候还怕不能将李汝鱼强留在东土?” 没了李汝鱼的大凉,必然要陷入一片混乱。 顿了下,“何况李汝鱼不见得能杀白帝城卧龙,没有八阵图的卧龙,依然是卧龙。” 大燕太祖讶然,“那李汝鱼会死?” 百里春香苦笑,“这并不是我们期翼的结局,如果李汝鱼死了,那么大凉散沙一盘,刘秀和守望之地也会悬崖勒马,那么大徵就能摧枯拉朽平复遗弃之地,对于我们而言,便会错失最为宝贵的时机,所以,李汝鱼也不能死。” 大燕太祖无奈长叹,“难不成要为夫走一趟白帝城当个和事佬?” 百里春香巧笑倩兮,“哪有那么复杂。” 将棋盘棋盒收好,起身给夫君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浅抿了一口,“如果我预料的不差,这应该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兵圣百里春香,最善谋划,料事如神。 这一点大燕太祖深信不疑。 于是稍稍放心,“但愿吧。” 又接着问道:“我们大骊真不就此事做点动作?” 百里春香摇头,“别,我们还得在这边盯着大凉女帝,谨防大成那个老皇帝出招,何况还有李汝鱼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夫子,若是这位剑仙夫子出现,破了女帝被困之局,大成那边接应,女帝和大成老皇帝一旦会晤,咱们就很难拿下大成了。” 大燕太祖沉默不语。 百里春香也是有些担忧,“这件事我们分开看就好,大徵和大凉,大骊和大成,所以李汝鱼和白帝城卧龙打死打活,对于我们而言,只不过结局从最好到更好或者到一般好而已,都是可以补救的事情,我们真正需要注意的,是不能让大徵刘禅和大成老皇帝明白,大骊真正要吞并的不是遗弃之地,而是大成王朝。” 大燕太祖闻言心情略好,“但愿吧。” 于是这一日,大骊亦坐山观剑横空万里。 …… …… 在慕春镇的斜对面数百里外,有四座山。 四座山的中心有一家猎户。 只不过猎户全家早已被提前赶走,如今这四座山之间,只有一群对于东土而言算是外乡客的人。 四座山上,各有一人。 东边山上,是一位白衣剑客,腰间长剑有些诡异,竟然是金色的,呈蛇形。 西边山上,是一位青衫读书人,手捧古书,大袖飘飘不修边幅。 南边山上,则是一位穿着宦官袍服的大貂寺,面白无须,赤手空拳并无兵器,但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锐利之感。 北边边上,则是一位将军。 穿着正儿八经的将军甲,手持一柄长枪,目光如矩。 当李汝鱼从半壁山一剑万里横空时,这四座山的四人反应不一,尤其是东边、南边山上的剑客和大貂寺,神情隐忧。 北边和西边的读书人一脸幸灾乐祸。 饶是如此,四人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比起那万里横空的一剑,四人明白,被困在四座山之间那座猎户人家里的一群人,更为重要——毕竟那里可是有一位千古奇女子,还有一位千古悲情的英雄。 若是从高空看去,以四座山为基础,方圆数百里内,可见一些粗如河流的斜直纹路,似乎是镌刻在地面之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八阵图。 纹路之间,雷电闪烁相互呼应。 猎户家里。 女帝长身而立,站在门口,依然是睥睨天下的君王风姿,腰间不见那柄柳叶刀。 她望向远空,嘴角噙笑。 老铁站在她身旁,依然是那幅性情,“小妞儿啊,大爷我一直觉得你眼光不杂的,不过这一次,你眼光挺好。” 女帝哦了一声,“你一直看不起顺宗,我是知道的,但我一直有点不明白,你为何那么青睐岳平川,又为何总觉得岳平川才是我正确的选择,难道你不知道,岳平川的心里,只有苏苏么。” 老铁翻了个白眼,吐了口旱烟,“陈年旧事咯,不提也罢。” 女帝无语。 她当然明白老铁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变。 因为李汝鱼这小子,才是老铁这辈子最青睐的人……嗯,大概要加个之一,因为我这个女帝,也是老铁这辈子最青睐的人。 老铁深呼吸了一口旱烟,“他万里一剑问白帝城卧龙,咱们就这么看着他去?” 别告诉我你没办法。 之所以一直困在这里,是因为你想看看大成老皇帝的诚意罢了,顺便再摸一下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究竟在谋划什么。 破八阵图,对于一般的圣人而言,有难度。 对于她而言? 举手投足耳。 毕竟这座八阵图,并不是那白帝城卧龙亲手掌持。 女帝眉眼如月,“一怒拔剑为红颜,我很喜欢啊,这么英雄的时刻,我为什么要阻挡他呢。” “就算他会死?” 女帝乜了一眼老铁,“你这么不相信他?” 老铁叹气,“如果在来东土之前,没看过《千年九州》,我认为世间要杀李汝鱼的,只有一个人的话,只能是你,可看过《千年九州》,知道了那白帝城卧龙的神奇,对那小子有再强的信心,也要大打折扣。” 那可是白帝城卧龙啊! 女帝却摇头,“我也杀不了他。” 其实从夕照山第一次见面,整个大凉就已经没人能杀李汝鱼,自己也不能了。 有些事,真的无法用言语来说。 有些人,只需要一面,你就真的会彻底沉沦其中。 若非自己是女帝,只怕当年早就沦落了罢。 女帝当无情啊! 老铁哦了一句,有些明白了,于是他很高兴,作为长辈,有什么比自己最青睐的年轻人能在一起更开心的事情。 不过还是大煞风景的说了一句:“好事多磨。” 女帝点头。 在老铁面前,她多少可以放飞一下自我,说了一些心声,“谢晚溪是个问题,他的桃花运也是个问题,世俗的非议也是个问题。” 老铁砸吧着旱烟,“前两者确实,第三个问题有些虚。” 对于你而言,对于将要君临大凉的李汝鱼而言,你们会在意世俗的非议,况且真到了那一天,普天同庆还来不及。 毕竟,这才是璧人啊。 女帝也乐了,难得的露出一丝疲倦神态,说了句很温柔的话,“大爷,这辈子能遇见你,我很高兴,如果我不是大凉君王,真想做你的女儿。” 老铁哈哈大笑。 笑出了泪花。 院子里,霸王项羽,虞姬,燕狂徒,以及算命先生,华姓圣手,几人分坐在各个位置,虽然都有广闻天下的神通,但却不想听女帝和老铁的言论。 又或者是不敢? 此刻霸王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不去?” 女帝俏然一笑,“看着就行。” 英雄呢。 我很喜欢,我会等着,他有一天会排除万难,踏着剑来到我面前,说。 哟,女帝陛下,我来了。 久等啦。 回家吧,我们一起。 那一天,会很美吧。 正文 638章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下)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大骊的剑道胚子郑开被大徵的真神仙长春宫宫主所救,如今做客长春宫。 对于大骊境内的郑家而言。 本是个不小的麻烦。 大骊郑家确实惧怕这件事被大骊皇室知晓,毕竟郑家当年确实是从大徵迁移到大骊的,原因倒也是很简单:被大徵已经驾崩两百余年的某位君王迫害。 从大徵前往大骊的过程中,郑家七成以上的人死在了大徵的边军手上。 当然,郑开在长春宫这件事很隐秘。 让郑家足以放心。 如今大骊这边,几乎没人知晓郑开还活着,而且去了长春宫。 长春宫宫主是个怕死的人。 所以论防御和遮掩气机这一点,整个东土,真找不出几个可以媲美。 大骊的郑开在大徵。 而大徵那个本该死了却又活过来的吴慢行却在大骊。 雁落山脉。 吴慢行站在一座茅草屋前,屋内倒着几具尸体,鲜血汩汩流满地,腥风飘荡,一只黑猫站在尸首旁边,凄凉哀叫。 吴慢行看了看远处故国的天空。 笑得很冷。 在挂刀龙王出现吞噬自己的那一刻起,心中已经没有故国,只有仇恨,已经对自己弱小的憎恨,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变强! 一直强大到可以无视白帝城卧龙,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可以一刀杀了李汝鱼的那一步。 回首看了看屋内那具年轻的干瘪尸体,吴慢行默默的念了个三字。 这是第三个。 还有五个,自己就能收获挂刀龙王在整个东土布下的八个种子,那一天就是自己突破大剑仙成为真神仙的时候。 简单直接。 完全没有寻常武道高手想要突破大剑仙成为真神仙的桎梏。 恐怕郑开永远也想不到。 吴慢行没有再驻留——时间紧迫。 东土只能有九位真神仙,这是铁一般的定律,如果郑开提前一步成为真神仙,就算自己完全吞食了八个种子,也一样无法成为真神仙。 吴慢行轻轻推了推挂在胳膊上的刀。 身后的茅屋轰然中化作漫天碎片,连带着那些尸体。 漫天碎片中,黑猫那双哀泣的眼珠滚落在吴慢行面前,至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吴慢行看也不看,转身前行。 恰好踏破黑猫眼珠。 …… …… 白帝城坐落在平原上。 皇宫大殿里。 早就退朝了千古圣君刘禅一直坐在龙椅上,身后的内侍宦官之首是个年轻宦官,垂首站在那里,也不敢作声。 一阵莫名其妙出现的微风拂过大殿。 刘禅眼睛一亮,“国师出城了?” 年轻宦官抬手遮眼透过大殿门望向远方,却什么也没看见,立即尖锐声道:“陛下真是目光如炬,奴婢可什么也看不见。” 刘禅笑了笑,不置可否。 被微风拂过的不止的皇宫里的大殿,整座皇宫,乃至于整座白帝城,都被这一阵莫名其妙的微风拂过。 风从东来。 白帝城外五百里处的狂野上,突兀的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身灰袍。 头戴纶帽。 手持羽扇。 远空已经可以清晰看见的白线。 …… …… 李汝鱼手按腰间朝歌,起于半壁山山巅,上身前倾,双腿疾奔。 半壁山距离白帝城,至少万里。 李汝鱼却并没有踏出十万百万步,每一次落足,身影至少飞掠数里,渐次增长,到最后时,一步便是百里。 是以最多三百步。 白线过处,闷雷声滚滚传荡。 李汝鱼在出剑之时,并不知道白帝城卧龙究竟在那里,只知道一件事,自己出这一剑后,若是抵达白帝城时,那条卧龙不出现,那么这万里储养出势的一剑只能劈落白帝城。 不是李汝鱼非要如此。 而是这股势如此。 那一刻,李汝鱼自己也无法阻止这一剑的落下。 因为这已经不是什么人在御剑,也不是人剑合一,而是势引导着剑,剑在御人! 万幸。 距离白帝城千里之时,齐平川看到了一片光明。 但凡真神仙之流不遮掩气机时,在同等境界或者大剑仙之流的高手眼中,会如一道星辰一般闪耀在广阔天地间。 然而此刻出现在李汝鱼眼前的不是一颗。 而是一片。 一片无比耀眼的光华。 笼盖了整个白帝城! 然后这一整片光华如流光一般摇曳,最终化作一道流行,前坠五百里后停滞在原地,旋即光华冲天而起。 一线光华切割天地成两半! 壮观至极。 李汝鱼知道那就是白帝城卧龙。 放眼整个东土,也只有他拥有着超越真神仙的异象,或者……还得加上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以及大凉女帝陛下? 果然,刘秀的推测没错。 在大凉,圣人之上应该还有一境,而在东土,真神仙之上亦应还有一境。 白帝城卧龙已经置身其中。 饶是如此,李汝鱼也没有丝毫退怯之意。 心如平静。 一步踏出,便是百里。 接连三步之后,距离那条切割了天地的光线便只剩下两百里。 锵! 悍然拔剑。 整个白帝城,甚至整个大徵的疆域之内,如起惊雷,剑吟声在天地之间不断传荡,惊散了流云,惊跃了游鱼,惊伏了万兽。 横穿万里的白线,于刹那之间绽放出绚丽的寒光。 骤然暴涨。 一道巨大的剑光激射。 这一剑,真神仙亦可杀! 白帝城卧龙显然不止于真神仙,那道散发出的光花冲天而起切割了天地的身影,那位大徵最为显耀的国师,那条《千年九州》中被誉为多智近乎妖的卧龙,终于出手。 没有借东风。 没有用草船。 他只是站在那里,轻轻的挥了一下手中的羽扇。 方圆千里之内,这一日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他们一辈子也看不见,也一辈子无法忘记的异象:天地之间,一道高达数百丈的儒士身影拔地而起。 儒士着灰袍,戴纶帽,执羽扇。 挥扇。 巨大的羽扇挥过,迎上巨大的剑光。 横贯万里的白线,终于撞上了那道数百丈高大的身影。 天地无声。 日月无光。 人皆失明、失聪。 在那一瞬间,哪怕是长春宫前的郑开和长春宫宫主,也在听不见任何一丝声音,看不见任何一丝光彩,眼前只剩下一片茫茫。 肉眼可见的气浪,越过了剑光,向着远处急速推进。 无声的推进。 气浪所过之处,突出地面的岩石、葱翠的树木瞬间化作灰烬,巍峨高山凭空被削低数丈,矮小的丘陵甚至直接消失,横亘的河流化作瀑布和水帘,席卷对岸。 屋宇亦化作灰烬。 气浪狂肆,蔓延三百余里。 所过之处,万物尽毁。 这一天,世人终于再次想起《千年九州》中关于白帝城卧龙的那首波澜壮阔的词中的一句。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白帝城卧龙,非人。 妖也。 正文 639章 空城计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一切归于平静。 李汝鱼衣衫褴褛,露出一身不算精壮,但也可见棱角的肌肉,颇有一股性感和帅气,长发凌乱随风飘舞,单手持剑斜斜指地。 在他面前十余米处,站着一位儒士。 羽扇纶巾,气度恢宏。 这就是那条白帝城卧龙? 这就是那条白帝城卧龙! 万里一剑之后,李汝鱼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以自己如今的剑道实力,真杀不了这条卧龙,甚至想伤他都有难度。 须知这条卧龙这一次出手,没有用八阵图和草船,也没有借东风。 自己却输了。 东土九神仙,白帝城卧龙凌驾其上。 尽管打不赢,李汝鱼也没有丝毫惊惶,反正他想杀自己也难。 这一次出剑,杀白帝城卧龙只是目的之一。 想了想,笑道:“诸葛先生之风采,今日一见,果不愧千年最强,多有冒犯。” 东土异人不被雷劈,是以白帝城卧龙自来东土后,从没隐晦过身份,无人不知道他姓诸葛名亮,字孔明号卧龙。 闻言笑了笑,“江山代有人才出。” 李汝鱼摇头,“先生之高,我等竖子再练百年,依然无法望见,不过既然已经出剑,总得再试试才甘心,还请先生继续接剑。” 诸葛亮面色凝重,“请。” 李汝鱼挑剑。 手中才朝歌便生剑吟,隐隐传出大河瀑流的声音。 欲出大河之剑。 同时伸出左手,掌心出现一枚寸长的青气小剑,宛若掌心生小龙,环绕着五指游转,一股厚重的历史感迎风而起。 敌人可是白帝城卧龙。 李汝鱼没有丝毫藏私。 诸葛亮也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这位遗弃之地来的大凉藩王竟然一来就用压箱底的功夫:东土大凉相连,大徵自然有能力得到一些线报。 不敢怠慢,一手拉着袖口,一手执羽扇,准备接剑。 然而…… 下一刻,李汝鱼的身影却似一道闪电,唰的一声冲天而起,直奔天外,欲要就此远走。 李汝鱼不傻。 白帝城卧龙已经杀不了,而自己另外一个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干耗在这里,若是等到那个长春宫男子出手,自己想走也难。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诸葛亮有些意外,他没料到李汝鱼作为大凉藩王,作为一位剑道圣人,竟然如此没有节操,一看打不过说走就走。 但岂能容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真当大徵无人乎。 挥扇。 天穹之上,骤显一条巨大的草船。 草船横空,欲拦李汝鱼。 下一刻,便见一条大河自天而落,又见一道青气冲天而起,横空的草船几乎一刹那之间便一分为二,化作灰烬。 诸葛亮苦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远遁。 倒是可以追。 但追上之后呢,自己真能杀这位大凉藩王? 不能! 自己确实邻家于东土九神仙之上,大骊的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亦是如此,甚至连大凉那位女帝在踏上东土后,也顺利凌驾于九神仙之上。 也许李汝鱼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剑道虽然只是和九神仙一个境界。 但真正的攻伐之力,也凌驾于九神仙。 否则怎能轻易杀了挂刀龙王。 挂刀龙王毕竟是九神仙之一,其挂刀术的攻伐力在九神仙之中并不算低。 这一次万里一剑而来,自己之所以能稳踞上风,并非是如李汝鱼所想的那般,仅仅是挥了一下羽扇而已。 自己已起东风。 东风拂过了整座白帝城,也借来了大徵皇室的气运。 否则那一扇,怎么可能威势延至三百里外。 万幸李汝鱼不知道。 如果他真还有比万里一剑更强的绝招,再出手的话,胜败生死还真不好说。 …… …… 长春宫前,长春宫宫主和郑开对视一眼。 郑开摇头暗道遗憾。 长春宫宫主叹了口气,“还是太年轻。” 盐海之畔,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长出了一口气,这样的结局最好。 另外一边,女帝莞尔,眉角含俏的叱了一句笨男人。 …… …… 远遁了数千里后,李汝鱼猛然站在空中,跌足长叹。 他想起了一些事。 在白帝城卧龙出现的那一刻,整个白帝城都是亮光一片,自己先前以为那是白帝城卧龙的气机,然而现在想来,似乎那一剑接触到羽扇时,感受到一丝皇室气运? 那一片光华不是卧龙的。 是大徵皇室的。 白帝城卧龙为了接自己这一剑,借了大徵皇室的气运! 被骗了! 李汝鱼恍然大悟。 不是说白帝城卧龙没有凌驾于真神仙之上,也许可能朕是凌驾了,但若是不借东风不出草船,没有八阵图傍身,他绝对接不下自己那一剑。 《千年九州》中,关于这条卧龙,言辞最多的一个字,大概就是一个“借”字。 草船借箭。 赤壁借东风。 借荆州。 就算他以东风借来大徵皇室气运,接下了第一剑,也接不下大河之剑和青气小剑。 因为自己不会给他时间再借。 他肯定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不会让自己看出端倪。 实际上自己确实被他羽扇一挥,谈笑间三百余里的天地内万物都灰飞烟灭的虚像给唬住了,所以才会不战而退。 这正是这条白帝城卧龙在异人世界留下的最为辉煌的一着。 空城计! 如果自己当时大河之剑和青气小剑不是作势远遁的虚招,而是对白帝城卧龙出手,那么破开草船顺势落下,就算杀不了他,也能伤他……的吧? 应该能! 李汝鱼回首望去,白帝城已不在视线之内。 暗暗叹气。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想要再杀白帝城卧龙,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毕竟像这种聚势万里一剑,并非家常便饭,强如自己这样的剑道圣人,也很难做到。 不能以万里一剑逼得这位诸葛先生出尽底牌,就很难伤他。 自己还是太嫩了。 罢了。 反正已经问过一剑,接下来么,便是观东土万里河山,尤其是守望之地到大徵、大骊之间的区域,将来的战事必然会在那里展开。 自己需要一副精准的地形堪舆图,才能让白起等人借地形布兵。 至于女帝那边…… 这一次表面上看是在问剑白帝城卧龙,其实也在问女帝是否需要自己去助她,然而她从始至终都没发出一丝声音,已经是最明确的回答。 她还不需要自己。 想到这,李汝鱼内心深处是有一些小失落的。 李汝鱼化清风而走。 观山河,制堪舆图,然后…… 回大凉。 得天下! 正文 640章 一触即发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白帝城有座茅庐,茅庐里住着一条卧龙。 这座茅庐,比皇宫还受瞩目。 今日茅庐外,来了一个特殊的人,一位浑身披甲的将军。 和卧龙一起撑起大徵的武悼天王! 大徵有千古圣君刘禅,当然,这是个很争议的君王,有人说他是异人,毕竟《千年九州》中有位连白帝城卧龙也扶不起的刘阿斗。 也叫刘禅。 可没多少人愿意相信,同样是一国之君,在异人世界扶不起的庸才,来到东土世界后,却成为三大王朝君王中最为耀目的千古圣君。 不合理嘛。 但不论怎么猜测,都不影响刘禅作为大徵圣君的事实。 然而大徵不止一位圣君而已。 还有《千年九州》中那位多智近乎妖的卧龙,尽管有些人……比如冉闵,就觉得《千年九州》中关于卧龙的各种事迹有夸大、嫁接的悬疑,但这位卧龙出山之后,却实打实的辅助刘禅灭了大苏王朝。 卧龙,是大徵的谋。 哪怕是攻破大苏京都时,白帝城卧龙也不曾亲自帅兵去过沙场,他只是调兵遣将,谋略大局,率阵冲锋之人,便是大徵的剑。 这柄剑今日来到了茅庐外,浑身披甲。 冉闵身材不算很高,然而也是七尺昂扬,满脸的络腮胡须,确实和当年大凉的乾王赵骊有几分神似。此刻浑身披挂虎头银甲,银光闪耀中,侵染着浓郁而陈旧的血腥气,仿佛那副银甲在血海里浸淫过一般。 事实上差不多。 当年攻破大苏京都那一战,大苏楚室在皇宫中等死殉国,而大苏的将军们披甲在城头杀敌,在长街上巷战,寸步不让。 要么死,要么还是死。 只要还站着,那些大苏将军身前的大徵的士卒,绝对不能越过一步走向皇宫。 冉闵从始至终没有招降。 他只是带着绝对优势的兵力,不停的杀戮,杀光东门后,又去南门,杀光南门再去西门,然后是北门,最后是京都中央的大苏皇宫。 那一日,大苏京都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但是来到皇宫正门,冉闵罕见的停了下来,下马,驻剑在身前,看着从皇宫正门一直延续到大朝会殿堂的那群读书人,冉闵沉默了很久。 大苏亡国,地方不少文臣官吏也退到了京都。 加上京都本有众多文臣,又有一些大儒和门生同来,再加上国子监、太学,以及一些野生儒才,这一日,皇宫正门到大朝会殿堂这一路上,读书人汲汲。 竟有三千人之多。 三千儒衫,浩然儒气。 冉闵在杀掉那位宁死不退,哪怕已经身中七箭的楚室将军时没有下马,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逗留一下,但此刻…… 他下马,沉默了许久之后,默默的对着众多读书人行礼。 然后举起剑。 杀。 三千读书人,几乎有一半都是死在冉闵的剑下,彻底杀断了大苏的读书人种子。 剑身卷刃,浑身浴血。 那一战之后,冉闵再没换过战袍,然而无论那一身银甲如何清洗,始终会发出浓郁而陈旧的血腥气。 自大苏灭国后,冉闵已经很久没穿战袍。 今日却着战袍,而且来到了茅庐之外,倒也不让人意外,毕竟遗弃之地那个大凉藩王万里一剑来了,若是白帝城卧龙挡不住,武悼天王自然会接上。 冉闵,不只是将军而已。 出城一战后归来的白帝城卧龙诸葛亮羽扇纶巾,来到茅庐外,盯着这位武悼天王,神色淡然,“你杀不了那位大凉藩王。” 冉闵冷笑,“我有雄师百万,数万可诛真神仙的九连神弩。” 就连神弩,比床弩还更恐怖。 当然,也是白帝城卧龙的手笔,真神仙以下,若是千支神弩齐发,必死无疑,真神仙的话,若是面对万支神弩齐发,也只怕是凶多吉少。 诸葛亮云淡风轻,神态谦和淳儒,“确实,若是大徵全力出手,根本不需要我出发,你只要带着一众高手去掣肘住大凉藩王,再以就连神弩射杀之,看似不难,然而你只看见了遗弃之地的大凉藩王,却没看见大骊王朝的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 冉闵蹙眉,冷哼一声,“我知道那俩货的龌龊心理,但我们为何还要等下去,等那大凉藩王回到遗弃之地一统天下后,那样的话我大徵雄师又要枉死多少好男儿。” 诸葛亮点头,“当然不会如此。”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既然你这位大凉藩王代表大凉万里问了一剑,那么我大徵便让冉闵率领大军东出守望之地,百万雄师化作万里一剑。 你大凉可接否? 于是大袖一挥,“天王,陛下的圣旨随后就到,您可命将军,率十万人马过武州,奔赴守望之地,作为前锋,先行为大军开路,天王可帅雄师殿后。” 冉闵有些讶然,“前锋过武州再入守望之地?” 恍然,“莫不是洛阳王刘秀有了变故?” 诸葛亮叹气,“不好说。” 试一下而已,若是刘秀那边生了变故,那么这十万前锋过武州的话,应该能试出一些端倪——何况大军东出遗弃之地,武州本是必经之地之一,而守望之地则是必经之地。 冉闵点头,转身而去。 忽然侧首,“国师,如果本王猜的没错,当我大徵雄师拔寨之时,也是大骊雄师出兵大成王朝之时,亦是大凉女帝破八阵图之时罢?” 武悼天王冉闵,两世皆豪杰,怎么可能看不透这些脉络。 诸葛亮点头,“着实如此。” 冉闵哈哈大笑。 他不知道百里春香和大燕太祖究竟在谋划什么,但他只知道一个道理:如果大徵能够彻底征服遗弃之地,回过头来,又能以浩瀚雄师摧毁大骊,再吞并大成,那么无论百里春香和大燕太祖在谋划什么都不重要了。 任你千万谋略,在我冉闵看来,一字可破之。 杀! 大徵雄师将留部分驻留国土边境,谨防大骊和大成打到一般的时候,跑来觊觎大徵国境,剩下的雄师将要全力倾泻到遗弃之地。 这样的倾国之力,遗弃之地能挡否? 必亡无疑。 随着大徵圣君刘禅的一纸“讨罪诏书”,随着冉闵的军令频下,大徵国境上,百万雄师迅速开动,奔赴守望之地。 山河变色,两座世界的大战一触即发。 正文 641章 大凉天下,需要一个人!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藩王已死,外敌将至。 然而大凉,并没有就此海晏河清,西军和镇北军多有接触,小规模的斥候战打了不少,真正死人的战事一场没有。 双方都不愿意过火。 北方,镇北军和铁脊军倒是打了几场,岳单似乎真有心抢夺燕云十六州,镇北军的徐骁和君子旗,则是寸土不放。 这样的混乱局势,大凉赵室并没能成为号召天下的中央政权——尽管名义上,赵室依然是皇室。 天子还是幼帝赵祯,左右相公也还在,枢相公依然坐镇枢密院,坤王赵飒也依然坐镇朝堂,诸多政事,赵晋亦可批驳。 然而却深陷困境。 赵室所掌军队,只有禁军,兵力不过十余万,拱卫京畿和南方区域。 蜀中西军,已经完全被高丽仙和霍姓武将掌控,尽管这两位依然尽忠,但枢相公曾行文至蜀中锦官城,问两位将军忠在何处。 霍姓武将只回了一句话,六个字:忠于天下众生。 也许有人会怀疑。 霍姓武将和高丽仙不过是表面言辞文章。 但大凉朝堂之上,知晓一些异人隐秘的重臣却知道,这六个字真是霍姓武将的真话,西军,依然是拱卫大凉国境的百战雄狮。 蜀中多悍卒。 论战,西军真不怕谁。 哪怕是这些年历经过诸多战事的镇北军,提起西军儿郎,也会由衷的翘起大拇指。 可惜的是早几年的西军毁在了徐继祖手里。 过去两三年,则残于赵长衣之手。 如今霍姓武将和高丽仙重振西军,军纪严明,日夜操练不停,如今西军再次焕发出当年风采,战力飙升,哪怕是未曾驻军到广西边境,哪怕是如今在和禁军对峙,也压得大理边军喘不过气来。 毫无疑问,若是大理敢犯境,西军必然放弃禁军这边,回兵强势弹压。 在李汝鱼时候,西军就不遵从临安的军令——确却的说,是不遵赵晋和赵飒的军令,对于枢密院那边的态度倒是缓和的很。 按说,这应该是没差别的。 枢密院狄相公,这位女帝手中的枢相公,如今也是幼帝手中的枢相公——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枢相公对大凉赵室的忠诚。 问题在于,一旦赵飒和赵晋提及让西军挥师北上进逼凤翔府等地时,枢相公总会用各种理由拒绝,偏生还都在理。 赵飒和赵晋为此没少吃瘪。 又找不出枢相公的矛盾,这使得赵晋和赵飒两人恼怒万分。 倒也不全是枢相公的功劳。 还有枢密院副相公王竹书。 这位读书人鬼点子实在太多,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不要脸。 当一个读书人不要脸的时候,是他最可怕的时候。 对于赵室而言,最大的敌人不是霍姓武将和高丽仙的西军,而是驻扎开封一带的铁脊军,自李汝鱼死后,镇北军和西军没少打。 然而打来打去,镇北军有岳单,有虞弃文,有郝照,有白衣枪王,然而就算如此,进攻燕云十六州却进展缓慢,几乎可以说毫无进展。 铁脊军中的人才,不输镇北军,甚至更胜一筹。 君子旗、白起、徐骁,拱卫开封西南方向的徐秋歌、谢长衿以及手持丈八蛇矛的猛将燕人等众多大人物,哪怕是要双线开战,在寿州一带再开一线战事对上禁军,也绰绰有余。 当然,前提是西军保持当下态势。 若西军和镇北军一样,也趁机吞噬开封的势力范围,那么铁脊军输的概率就大多了。 毕竟都不是善茬。 所以目前大凉境内很乱,境外,还有大理之王白愁飞,这位包藏祸心想飞之新不死的大理新帝,很可能在等待时机。 对于赵室而言,目前不算灭顶之灾。 比起当年的半壁河山,还算幸运很多,但比起之前黑衣文人布局,女帝顺势而为打造出的天下三分局势,则要险恶一些。 毕竟,如今赵室天子压不住人。 仅仅依靠一个赵晋和一个赵飒,哪怕加上枢相公,分量也还是差了些。 须知西军的霍姓武将、高丽仙,镇北军的岳单、虞弃文、白衣枪王,铁脊军的瘸子徐骁、白袍将军君子旗,再加一个横空出世的白起,哪一个不是百年难逢一出的天骄。 除了女帝,谁能镇得住? 是以实际上这一次的天下乱势,比起之前女帝打造出的天下三分,更危险。 女帝的天下三分,一切尽在掌控。 如今的乱势,没有一个人能掌控,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毕竟短期内西军态度含糊,镇北军在南下,铁脊军有反叛迹象。 可没准时间一久,西军也反了呢,镇北军独占北蛮草原,岳单裂土称帝了呢? 那时候,将是天下群雄共逐鹿。 赵室便真的名存实亡了。 直到此刻,大凉天下的一些人,分外想念东去的女帝,也有那么一些人,开始想起了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 不止是开封铁脊军中,蜀中、北蛮草原,甚至于禁军和临安朝堂,也有那么一些人,想起了那个死在了琅琊山的藩王。 …… …… 蜀中,已经从当初的地动之灾中恢复了不少生气。 匆匆去过渝州防线又返回的蜀中锦官城的高丽仙和霍姓武将,很快就重心放到了灾后救援事宜上,他俩明白,铁脊军一日尚存,禁军就绝对不会对西军下刀。 索性回蜀中高枕无忧。 救了无数灾民,本该松懈放心一下的两位西军统制,此刻却齐聚在霍姓武将那座不算豪华,征用了一位小土豪府邸作为办公用的统制府。 两人看着公事桌上那封谍报,面目凝重。 高丽仙叹气又叹气。 霍姓武将也沉默不语,两人都被谍报上的内容给压得喘不过气来——尽管两人都是绝世名将,可谍报上的内容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许久,高丽仙才问道:“你怎么看。” 作为副手,高丽仙和霍姓武将相处得还不错,如今了解更多,才知史书没有骗人。 而霍姓武将也分外欣赏高丽仙。 闻言没有回答,反问:“我并无惧战之心,但仅靠西军,此事难于登天,然而如今的大凉天下局势,你觉得能共心御敌否?” 高丽仙冷笑了一声。 不是笑霍姓武将,他在笑目光短浅的赵晋和赵飒——当然,也不能说两人目光短浅,只是立场不同,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道:“铁脊军我倒是不担心。” 霍姓武将颔首,“镇北军那边倒也有可能,毕竟岳单姓岳,大凉的岳。” 高丽仙也是同意此言。 两人对视一眼,那么问题在于临安和西军。 不能服众啊! 不能服众,那么西军、镇北军和铁脊军就会散沙一团,很难发挥出最强的战力。 这倒不是皇权的问题,论服众,坐拥皇权的赵室自然得天下之心,然而女帝打造出女帝之剑,又有一系列神鬼莫测的手笔,却早将这个天下之心敲碎了。 说到底,这个局势还是女帝一手打造的,而且是有意为之。 但落到最终,还是异人的出现。 西军、镇北军、铁脊军中,掌控大权的几乎全是异人,而且都是名垂青史的百战名将,能够忠于这个天下已经很是难得。 何况要忠于一个幼帝? 这就让皇权这个东西变得有些尴尬了。 两人几乎同时叹道:“天下,需要一个人啊。” 如果是女帝最好。 女帝不再,那就只能是另外一个人。 因为他,代表女帝! 可惜那个人死在了琅琊山。 正文 642章 我赵晋后悔了!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燕云十六州的战事,怎么说呢。 确实是真打。 至少岳单是真心想夺取燕云十六州,而镇北军这么些年来,也一直被铭刻上了一个岳字,且如今赵室幼帝着实难以服众。 再加上虞弃文和郝照等人也完全尊岳单为王。 镇北军的军心便上下通齐。 岳王说战,那便战。 更何况,镇北军中一些眼光卓著的谋臣和将军已经看出,铁脊军是铁了心不尊赵室,只循藩王李汝鱼的命令。 李汝鱼死了,铁脊军便成了徐骁和君子旗的铁脊军。 自然可战。 若是拿下燕云十六州破了铁脊军,就算岳王爷依然只是大凉的王爷,我镇北军儿郎也是为国平叛,如果岳王爷有心做那第二个大凉太祖,那么我等镇北军儿郎,便可做那开国功臣。 何乐不为。 铁脊军就很单纯。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李汝鱼死在赵晋手上。 一般士卒或许对这个感触不深,但那些中高层将领,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年观渔城铁骑南下的精锐,以及襄阳老卒。 他们想要大凉赵室给一个说法。 赵室没有。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反正铁脊军从最早到如今,一直被外界认为是李汝鱼的军队,李汝鱼一死,大家迟早是被清算的命。 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不争上一争。 说到底,家国大义再大,也不能让所有人都放弃小家之情。 蝼蚁尚且偷生。 不过燕云十六州的战事,随着从蜀中西军送出两封署名盖章的公文到岳单帅府,到开封铁军都统制府后,倏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几乎是同一天,双方根本没有彼此通气,攻城的撤兵,守城的整顿。 战事骤停。 那两封公文,是高丽仙和霍姓武将署名盖章。 只说了一件事。 但这一件事,却让铁脊军的徐骁、君子旗乃至于白起震惊莫名,岳单亦是如此。 当然,同样的内容,以折子的形式送递去了临安。 毕竟表面上,西军霍姓武将和高丽仙,依然尊临安赵室的赵祯为帝。 是臣,当然是上折子。 于是天下的目光,倏然间便凝聚到了那一行字上:西域之外,雄师十万有余,国号徵,疑为先锋,半月抵境。 …… …… 北蛮草原,在云州之北百里外的一座重镇上,矗立着一座临时帅府。 岳单坐在椅子上,面目凝重。 披甲的虞弃文、郝照亦是如此,依然穿着便服的白衣枪王神色倒还淡然,毕竟他早已没了雄心,他现在只是作为一个武将,遵循着岳平川的遗命而已。 岳单扬了扬那封从蜀中来的文书,看向虞弃文,“天地大变之后,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有些早。 在岳单和虞弃文先前的预测推演中,东土雄师若要前来,加上情报收集刺探、战前动员等耗费的时间,至少还需要一两年。 如今却出现了雄师。 显然在东土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东土雄师提前出兵。 这些事很可能和女帝东去有关联。 虞弃文凝重的点头,“确实来了,区区十余万人倒是不足为惧。” 区区……不足为惧…… 两个词,足以彰显这位儒将的底气。 然而他确实有资格说,而且帐中诸人没一个人觉得有何不妥,须知这段时日燕云十六州的战事策略,几乎全是出自虞弃文之手。 岳单的方天画戟和白衣枪王的枪确实厉害,然而兵道都一般。 而郝照么,守城天下无双。 不过整体战场的大规模谋略,其实比起岳单好不了多少,甚至还稍逊一筹。 镇北军就依靠着虞弃文一个的兵道谋略,硬生生在燕云十六州和铁脊军打了个旗鼓相当,须知铁脊军领军之人是君子旗和徐骁,甚至还有白起! 当然,也不能因此忽略镇北军的百战不惧。 郝照点头,“确实如虞将军所言,十万人余人,西军便可硬撼,然后高丽仙和霍将军也说过,这极有可能只是先锋部队。” 这才是最骇人听闻的地方。 十万余雄师,仅仅只是先锋,那要是加上中军和殿后的,岂非得有数十万之巨? 甚至百万也不是不可能。 须知大凉天下出战之时,若有雄师十万,那么一万余人的先锋便不足为奇。 岳单点点头,“若是如此,西军哪怕是霍将军和高丽仙,在绝对兵力劣势下,哪怕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也难以阻东土雄师。” 百万东土雄师,几乎要十倍于西军,如何打? 虞弃文苦笑,“若真是如此,那么大凉天下若是不想成为第二个大理,就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众人对视一眼。 大家都知道那条路:西军、镇北军、铁脊军、禁军联手! 但当下局势,怎么可能做到。 女帝不在,就算这四支军队联手,那也只是联形不合心。 战力大减。 岳单沉默了许久,忽然抬头问白衣枪王,“张叔,当年我父亲究竟是如何说动你,让你一位枪王甘愿在这镇北军当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卒。” 白衣枪王笑了笑,“朋友耳。” 岳单也笑,“我知道,但朋友之外,还有原因。” 白衣枪王收敛了笑意,沉吟良久,最终才说:“他曾说过一句话,任你是过往帝王、将相,可既再生大凉,便是大凉天下人,过往云烟随它去,我等便做那问心无愧,何须再寻过往辉煌。” 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虞弃文和郝照。 “这句话,两位将军不也听过么。” 说完欲出门。 “张叔何去。” “取枪。” “取枪何去。” “蜀中。” 说完走出了帅府。 岳单看向虞弃文,虞弃文笑了笑,岳单又看向郝照,郝照没有笑,只是按剑起身,“末将无所长,若命有一刻在,则东土来敌不破城。” 岳单长身而起,“那便南下,过燕云十六州,去往蜀中!” 补充了一句:“北蛮残师,亦往!” 虞弃文大笑,“善!” 郝照领命起身,“我去传令。” 岳单长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如今大凉四军仅能联形,不能合心。” 少了一个人啊。 女帝不在。 遗憾的是,如今连李汝鱼也不在了。 …… …… 开封。 徐骁、君子旗、白起、夏侯迟等人齐聚一堂。 众人没有说话。 但大家的心思都明白。 沉默了几乎接近一个时辰,徐骁看向君子旗:“传令?” 君子旗点头。 徐骁便长身而起,对守在门外的传令兵道:“传我命令,八百里加急,燕云十六州各驻军,若镇北军依然攻城,则开关门,弃城南下,若镇北军只是南下不攻城,则尽便利之事。” 传令兵讶然着奔去。 传完令,徐骁对众人苦笑一声,“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李汝鱼没死之事,随着守望之地来了一对姓楚的父女,在座的几人都已经知晓,当然,王妃谢晚溪等人也已知晓。 毕竟毛秋晴都回来了。 白起看向西方,“也许快了罢。” 身为杀神,他自然看清楚了当下局势,也看清楚了李汝鱼的用意,他的诈死,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只要他一回大凉,作为女帝代言人的他,很可能成为四军统率。 但想让赵室退出皇权之争,怕还是不可能。 除非他有更雷霆的手段。 几日之后,燕云十六州出现了奇怪的现象:镇北军挥师南下,前几日还打死打活的铁脊军,竟然也并排行军。 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共同南下,去往开封然后进入蜀中。 虽然军令不敢违。 但镇北军和铁脊军士卒之间,可没少怒目相向,甚至也爆发了小规模的斗殴,倒是没闹出人命。 但隐忧依然在。 镇北军和铁脊军,注定不可能同心御敌了。 …… …… 临安,重臣齐聚。 六部尚书、左右散骑常侍、左右相公、参知政事、枢密院相公和副相公,加上坤王赵飒,以及地位卓著权兼了右散骑常侍的赵晋,皆在一室。 没有人怀疑西军高丽仙和霍姓武将那封折子。 东土雄师,真的来了。 来了咱们办。 只有一战。 可如今大凉这个局势,哪怕大家不内讧,联合起来对战东土雄师,可不合心,战力大降的情况下,能赢得了很可能有百万之巨的雄师? 难! 直到今天,赵晋等人才知晓东土究竟有多可怕。 仅仅是一个王朝,就能有百万雄师。 这样的王朝,在东土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有三个,简直不敢想象,东土那片世界究竟有多么宽广的疆域,才能有如此多的人口养得出如此庞大的军队。 绝对数倍甚至十倍于大凉天下! 人多,自然意见也多。 熙熙攘攘吵了三个时辰,直到天黑也没个结果,最终的争吵在于禁军要不要去蜀中,若是不去,西军失败了的结果谁也承担不了。 可若是去了,万一西军并不领情,反而会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 枢密院那边是想去。 六部这边,加上赵飒和左右相公,则认为应该先等等再看。 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在大家彼此心里窝了一口气离开时,众人心中,终于想念大凉女帝的好了,也终于想起了那个死在琅琊山的藩王。 走出大门,赵晋一个人独行。 身后忽然传来沉稳脚步声,一身王袍的赵飒和枢密院狄相公快步而来,赵飒神情凝重,“无解之局了。” 赵晋终究是谋臣。 他的目光比赵飒看的更远。 闻言苦笑,“也不算无解之局,东土雄师虽然兵力优势明显,可别忘了,大凉雄师亦不差,且阵中多异人,以少胜多并不算难,未尝不能再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的传奇,须知那位白袍将军,恰好就在铁脊军中。” 不仅如此,铁脊军还有杀神白起。 西军之中有霍姓武将和灭一国的高丽仙,镇北军中有无双岳单、儒将虞弃文,守城天下无双的郝照,而禁军也有一位安梨花和你这位三箭定天山的一代神将。 无解的是,如此众多的人杰,不能齐心。 狄相公也点头,“确实如此,毕竟这座天下,和东土那座天下因为异人的出现,已经不能以常理度之,可也要知晓,我大凉雄师之中有诸多异人,难道东土雄师里就没有,说不准这一次领军而来的,就是那三国之中多智近乎妖的诸葛亮、郭嘉、荀彧之流,又或者是大唐军神李绩呢。” 情况着实不容乐观。 赵飒苦笑,狄相公说的这些人他都知晓,而且也自认不如,当然只是谦虚,是否真的不如,作为一代名将,绝对不会服输。 还是要打过才知道。 赵晋想了许久,“其实,我也觉得枢相公说的在理。” 狄相公也叹气,“我也知道你两位的忧虑所在,一旦这一次禁军率先去了蜀中,那么无形之中,禁军便不再拥有得天独厚的地位,而是和边军一般地位。” 还有一句话没有点明。 须知禁军是赵室最后的凭仗,若是禁军损失过大,那么就算打退了东土雄师,也很可能让地方势力做大,导致出现盛唐的藩王割据的困局。 可若是禁军不出,那么西军的霍姓武将和高丽仙会不会也这么想。 西军不出力,避战广西的话,那么东土雄师长驱直入大凉腹地,这个千古罪名,谁背得起? 我等皆为异人,青史垂名。 然而在大凉天下却如此行事,别说自己那一关过不去,恐怕也会被天下人嗤笑。 再长叹一声,“可惜陛下不在。” 赵飒和赵晋明白,这个陛下当然不是指幼帝,而是指女帝。 在狄相公心中,恐怕只有两位陛下。 一位是异人世界的大宋君王宋仁宗赵祯,一位是大凉天下的女帝,巧的是,如今的幼帝,也叫赵祯……然而却无法得到狄相公的不二忠心。 赵晋沉吟半晌,“若是让陛下随禁军出行蜀中,御驾亲征,可行?” 这个陛下,是大凉幼帝赵祯。 赵飒沉默不语。 狄相公也沉默不语。 这倒是可行,正是幼帝在天下民心树立君王之望的时候,然而问题在于:幼帝年幼,无法服众,就算大功告成,功劳也只会被记在臣子身上。 幼帝么,最多就是得一个天德的歌颂。 一念及此,赵晋苦笑。 狄相公摇了摇头,率先离去,走了十数步,忽然回首,“赵普,你后悔了吗?” 称呼的是赵普! 赵晋愣了一下,和赵飒面面相觑,最后倔强的说了句,没有! 狄相公大步而去。 赵飒沉默了许久,才拍了拍赵晋的肩头离去。 临了,神情无奈的说了四个字。 赵晋更是愣在原地,赵飒说的五个字很简单:我后悔了。 一个人站在那里许久。 直到远处传来更夫鼓声,赵晋才拉了拉衣衫,抬头望天,“有些冷了啊。” 赵飒后悔了。 我赵晋呢? 虽然不能说,但赵飒的话,真真确确的就是自己想说的话。 我赵晋也后悔了。 如今的大凉天下,确实需要一根定海神针,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当那个中流砥柱的人,赵飒不行,赵晋不行,狄相公不行,霍姓武将不行,高丽仙不行,徐骁不行,君子旗不行,岳单不行,白起不行…… 连幼帝赵祯也不行。 只有女帝可以。 可惜女帝已经东去。 没了女帝的大凉天下,也许真的就应该按照女帝的意思那般。 那个人,应该活着。 ———————————————— PS:章节名对应619章的章节名“杀楚王,你后悔了么”。 正文 643章 楚王归来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你后悔了吗?” 先前有风来,赵晋便畏寒的拉了拉衣衫,此刻耳畔又有声起。 略显熟悉的声音。 赵晋浑身却骤然僵滞,不可思议的转身看着身后那位不知道站了多久的年轻人,“你……你……你没死?” 李汝鱼腰间佩剑,玉树临风。 闻言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径直说道:“赵普,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早些年是大宋太祖赵匡胤的掌书记。显德七年,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于太祖,推翻后周,建立大宋王朝。乾德二年拜为相公,更有雪夜决策之功,协助赵匡胤削夺藩镇、罢禁军宿将兵权,实行更戍法、改革官制、制定守边防辽等许多重大措施,演绎了一出三度拜相的美谈。淳化三年病逝,年七十一。宋太宗亲撰八分字神道碑赐之。累封韩王,赐谥“忠献”,并配飨太祖庙庭。” 赵晋震惊莫名。 李汝鱼继续道:“你生前的事,我说的没错罢。” 赵晋沉默不语,良久才一声长叹,“那些事情无论对错,对当下而言于事无补。” 李汝鱼颔首,“我只是想说,大凉赵室,并不是大宋赵室,你赵普当得了大宋的开国功臣,挽不回大凉赵室的皇权。” 从顺宗将皇权交给女帝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 所以东土一游知道诸多真相后,李汝鱼才悚然惊觉,这大凉天下最为神圣的人,不仅仅有开化圣人楚一人,还有大凉的顺宗。 将一族之皇权交给外姓人,这是何等的大义。 古往今来,唯他一人。 甚至可以说,在这一点上顺宗可以和楚一人日月同辉,是这片天下最高尚的圣人。 犹在女帝之上! 赵普冷笑一声,“至少我对得起身为皇室的那个赵字。” 李汝鱼摇头,“你对得起大凉天下这亿万百姓?” 赵普哂笑,“我怎么就对不起了?” 李汝鱼想了想,神色凝重,“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以不信,但我希望你能听完,听完这番话,我希望你还能有勇气说出那一番话来。” 赵普哼了一声。 李汝鱼看着去而复返的狄相公,又看了看从清风里跨步而出的赵飒,以及身穿银袍英姿飒爽的安梨花,微微含笑示意。 狄相公笑而回礼。 赵飒冷着脸,倒也没见面就动手。 安梨花么,神情复杂,看着这个死而复生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以为自己活在梦中。 李汝鱼继续对赵普说道:“琅琊山一战,我并没有死,只是借机诈死,目的么……如你所见,就是为了打造出当下这个困局,也许得承认,这一手确实有些卑鄙,然而涉及天下苍生,我不得不如此,须知我李汝鱼从扇面村走出来的那一天,便一直秉持一个信念:天下为先。” “这一点,以前没变过,现在没变,将来,更不会变!” 赵普讽笑,“冠冕堂皇。” 李汝鱼没有在意,继续说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如你所说,当下局势已成,手段如何过程如何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趁着这一段时间,我去了东土。” 狄相公笑了,“见到了陛下?她可还好?何日归来?” 李汝鱼摇头。 狄相公叹气。 李汝鱼继续道:“赵普,你也许还不知道,大凉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那么就由我来告诉,大凉这接下来的一战,将是何等的九死一生!” 赵普欲言又止。 赵飒上前两步,却见李汝鱼盯着他,说了一句:“你真当顺宗为手足?那你可曾扪心自问过,你懂顺宗陛下真正的心意么?” 赵飒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我不懂顺宗? 李汝鱼加了一句,“顺宗,让你守护的,真只是赵室皇权?若真是如此,顺宗当年为何不做个局,将皇权交到你手上,若是如此,也是顺势而为,历史上这种事情并非没有,比如大明王朝的崇祯便是如此登基,然而顺宗为何却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皇权交给女帝陛下?” 赵飒脸色惨白,怔在原地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这个道理很简单。 然而他却一直视而不见,因为他不相信,历朝天子,哪有心甘情愿将皇权交给外姓人的,哪一个不想子孙坐拥江山千秋万代。 李汝鱼见状,无奈叹气,“你果然不懂顺宗陛下,可怜。” 赵飒倏然间老泪横流。 安梨花按住腰间秀戎刀:“李汝鱼,你够了!” 李汝鱼点头,对她笑道:“够了。” 然后看向赵普,“东土有三大王朝,大徵、大骊、大成王朝,其中大成王朝素来平和,此番天地大变,大成王朝的老君王依然只想守成,所以有和大凉结盟之意,女帝陛下想来此刻已经脱困盐海,去了大成王朝的京都见这位老皇帝。” “大骊王朝,数十年前还叫大隋王朝,后来改了国号大骊,然后皇室没变,你可曾听说过王朝盛世更改国号的先例?没有!” “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大骊王朝的背后,出现了一堆神秘夫妻,说起这对夫妻,诸位大概都有耳闻,这对夫妻是我们这片天下去往东土的。” “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没错,六百年的那对绝世璧人,如今在东土主宰了一个偌大的王朝。” 赵飒、赵普和狄相公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燕太祖还没死? 兵圣百里春香也还活着,而且成了敌人。 这是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李汝鱼继续说道:“当然,目前我们并不需要担心大骊王朝,按照东土大徵洛阳王刘秀——”看着众人震惊的眼神,李汝鱼无奈的道:“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位开国皇帝刘秀,这位天眷之子如今在大徵,也只是一个藩王而已。” “按照刘秀的推算,大骊会对大成王朝出兵,出现在西域之外的十万雄师,来自于大徵王朝。” 天眷者刘秀?! 这个消息,着实让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汝鱼继续说道:“大徵王朝的核心,想来你们作为异人,也应该听说过,一位是武悼天王冉闵,负责统军,负责所有军事谋虑和运转的,则是那位多智近乎妖的南阳卧龙诸葛亮!” 冉闵! 诸葛亮! 赵飒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赵普和安梨花亦是如此。 唯有狄相公满脸战意。 “大徵君王,是那位扶不起的刘阿斗,不过倒也是有趣,如今这位刘禅,在大徵帝威之盛千古罕有,被誉为大徵王朝的千古圣君。” 这个消息着实出人意料,扶不起的刘阿斗成了千古圣君。 着实诡异。 下一刻,李汝鱼一句话让所有人石化:“你们只知大徵的先锋部队十万人,却不知道大徵有多少雄师,这一次大徵若是倾国而来,那么常备雄师的两百万人必然要倾泻过来,若是战事炽烈,大徵可以动员,并且保证后勤的兵力,足以达到五百万!” 两百万常备! 三百万后备! 这是什么概念? 想都不敢想! 须知大凉这片天下,哪怕是不计后果的倾尽全力,最多也就能凑出两百多万来,而且还不一定能保证后勤。 更别说在军械方面满足列装了。 李汝鱼神色凝重,“若是大凉战败,这一片天下,将彻底沦为大徵的后花园,我们所有人,都会成为奴隶,永生永世为大徵卖命卖血。赵普,我就想问你,面对这样的大徵王朝,大凉用什么来为亿万苍生保得子孙安康?” 正文 644章 我体内有一位千古君王!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这一下,连满脸战意的狄相公也脸色大变。 五百万雄师! 这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毕竟以大凉的人口基数,能养一百万已经是极限,能够动员的极限兵力,按照早些年的某位兵家狂人的计算,两百万不能再多。 哪怕是再多一点,整个天下都会彻底崩溃。 而大徵的极限兵力却是五百万。 五百万…… 这个数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仅是想一下就头皮发麻。 李汝鱼看了四人一眼,叹道:“这仅仅只是大徵,在我们和大徵厮杀的时候,大骊王朝会和大成王朝一战,若是大骊胜出,哪怕我们赢了,也要继续面对同样有如此实力的大骊王朝。” “当然,我们还是希望大成能拖住大骊,如此一来,就能形成大凉和大成夹击大骊的优势境地。” “同样,若我们能拖住大徵,大成胜了的话亦是如此。” “反之,则大成亡国,大凉彻底沦为大徵或者大骊的奴隶子弟,我们的亲人,以及我们的后人,这片天下的所有人的未来,都将永远沉沦在黑暗里,这片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楚一人出现——早些年是因为东土和这片天下太远,如今疆域交界,大徵和大骊有绝对的能力保证我们这片天下,出不了第二个楚一人!” “或许你们会认为,与其无望的死在沙场,不如平静的接受命运。” “因为你们——” 齐平川深呼吸一口气,看向四人,“你们四人,全是异人,三箭定天下的薛仁贵!搬山倒海的樊梨花!大宋开国相公赵普!当然,还有面涅将军狄相公!” “异人,也许对这片天下没有感情,这一点我清楚。” “但诸位这些年所行事,我都听过,也看过。” 看向赵飒:“薛将军在大凉为白虎神将,一心为赵室江山,彻底将自己当成了赵室之人,那么你对这片天下,自然是有感情的。” 看向安梨花,“你呢?” 安梨花欲言,却被李汝鱼打断,“我相信你。” 看向狄相公,“狄相公一生忠于女帝,但说到底,还是忠于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因为你是面涅将军狄青,因为你是忠肝义胆的英雄,无论在那片天下,你都心系万民。” 狄相公摇头,“去了一趟东土,会拍马屁了啊。” 转眼一笑,“不过我听着挺舒服。” 李汝鱼也笑了,然后看向赵普,“那么赵普你呢,你若是为了一己私欲,在我诈死的这一段日子里,幼帝赵祯应该已经死了,大凉的新君王应该叫赵普。” 赵普冷哼一声。 李汝鱼叹道:“所以,我回来了。” 转头望向皇宫,“这座天下,本需要女帝,可女帝在东土,那么需要一位新帝,而这位新帝,能令岳单臣服,能令高丽仙和霍姓武将不再犹豫,能让安梨花安心率军全力杀敌,能让白起、君子旗听命。” 李汝鱼按剑,仰首望天,“这个人只能是我。” 很平淡的一句话。 但这一刻的李汝鱼,在四人眼中,却高大到了云端,仿佛此刻的李汝鱼,便是站在云端的人,俯视着整个人间。 帝王之气! 但没有完。 李汝鱼忽然有些寂寥,有些寂寞,有些孤单,有些畏寒的道了句:“我想得到一座天下,在去东土之前,可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 “因为我知道了,东土和大凉之外的星空,极有可能存在另外的世界。” “我想去那个世界看看。” “也许,这也是女帝的想法吧。” 她想看的从来都不是大凉之外的东土,而是这正片天下星空之外的那个世界,作为大凉天下的圣人之王,她恐怕也早就看到了那一片光彩。 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是先驱者。 那么女帝便是后继者。 而我李汝鱼么…… 是创造者! 大燕太祖做不到,百里春香做不到,若是连女帝也做不到,那么,我李汝鱼来! 狄相公点点头,“善!” 这便是同意了,从这一刻起,他彻底站在李汝鱼这一边。 赵飒犹豫许久,最终无奈叹气。 安梨花笑了笑,松开了握住秀戎刀的手,“如果有一天你成功了,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去看看,看看星空之外的那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光彩,能如此吸引你们。” 李汝鱼点头,“会的,我会让整个世界都看见那片光彩!” 赵普沉默许久,问道:“你所说的那片光彩,是异人世界么?” 李汝鱼呢喃,“谁知道呢?” 大燕太祖不知道,百里春香不知道,白帝城那条卧龙不知道,女帝也不知道,我李汝鱼么……因为异人浮生的远古,知道! 但知道和事实是两回事。 因为异人浮生说过,宇宙无穷,星空之外,也许不仅仅是异人所在的世界。 还存在其他文明。 赵普惨然一笑,“我姓赵。” 李汝鱼点头。 赵普继续说道:“来到这片天下,大凉和我的大宋是何等神似,我早已将大凉视为大宋。” 李汝鱼点头。 赵普继续说道:“如果那一天,你真的找到了那片光彩,大凉这座天下的天子,应还是赵室的罢?” 李汝鱼想了想,没有给他绝对的回复:“如果找到的真是光彩,那么我会带着我在意的人,去那片光彩里感受宇宙的奇妙和美好,如果那是一片黑暗,是地狱,我会回来。” 回来之后,江山还能姓赵? 计算我李汝鱼愿意,恐怕我家谢晚溪也不同意。 不是自私的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我们的子孙。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旦江山回到赵室手中,当我和谢晚溪老去,成为这个世界的灰烬之后,赵室岂会绕过我之子孙。 叹道:“请见谅,我终究只是个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和某位你一定会认同的人,有过交流。” 赵普却笑了。 没有去深思,李汝鱼会和谁交流,那个人又凭什么会得到自己的认同。 但心中却稍稍定心。 如果李汝鱼大义凛然的说无论怎么样,江山都会交还给赵室,他才不会相信,但李汝鱼这么说,他反而信了。 如此,便豪赌一场。 反正赵室以及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不赌,赵室便是等死。 赌了,还有一线希望。 赵普看向赵飒,赵飒微微点头。 李汝鱼长出了一口气。 有些疲惫的对两人说道:“其实我大可以不告诉你们这些事情,我回来之后,只需要说服枢相公,说服左右相公,便可架空赵室在朝堂上的势力,禁军那边,有枢密院掣肘,哪怕安梨花再有领军之力,也终究要大打折扣,铁脊军可以用几万人的代价就彻底吞了禁军。” 赵普点头。 赵飒却有些不服,安梨花更是冷哼了一声。 李汝鱼笑了笑,“因为有他!” 远处黑暗里,走来一位青衫读书人,云淡风轻的来到众人面前,说道:“在下韩——”猛然想起什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们应该知道在下。” 李汝鱼说不会引惊雷,那是因为这货本就是一枚钥匙。 自己要是说了叫韩信,今夜的惊雷就得把这位楚王来挡,到时候把他劈得光不溜秋,那就尴尬了,毕竟将为大凉之王嘛。 众人看着这位青衫读书人,眼神奇怪。 这就是兵仙啊! 难怪李汝鱼有如此底气,铁脊军中有一个千军万马避白袍的君子旗,还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白起,再加上兵仙韩信,安梨花的禁军确实没有胜算。 李汝鱼笑道:“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兵仙,嗯,就是楚汉之争中那位韩信。” 韩信笑了,“所以,接下来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是不是所有的兵力都要交到我手上,那白起和君子旗真不会和我抢夺兵权?” 李汝鱼摇头,“怎么可能,虽说您有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传说,不过大徵的武悼天王冉闵真不是一般人物,何况对方有兵力优势。” 韩信一脸苦笑,“那我至少也得这么多。” 说完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万! 李汝鱼摇头。 韩信有些受打击,“二十?” 李汝鱼哈哈一笑,“您是兵仙,难道不知道咱们的兵力僧多肉少,你说高丽仙、霍姓武将、白起、君子旗,以及咱们的坤王赵飒、狄相公,哪一个不需要手中有兵?” 顿了一下,“何况,是时候请出汴河之畔的兵家圣人了。” 那可是兵家老祖宗。 韩信翻了个白眼,“依然没意思啊!” 李汝鱼有些头疼,“不过别急,这一次和大徵之战,当然不能仅仅依靠现有的兵力,北蛮那边的残军应该会动员过来,还有大理那边,我会去说服白愁飞。” 狄相公摇头,“可就算如此,若是大徵穷兵黩武,真的尽起男丁为兵,五百万的兵力来犯,咱们就算将这片天下的兵力全部聚拢起来,也依然处于绝对劣势。” 李汝鱼点头,“所以,只能倾国一战。” 倾国一战! 四个字,重若千钧的敲在所有人心里。 然后众人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曾经的一个国家,就连韩信也苦笑着道:“当年的赵国啊……话说,不知道白起知道他要处于这种局势下,会有什么想法。” 李汝鱼淡然道:“大凉,只有这样,向死而生!” 李汝鱼看了众人一眼。 “战?” 赵飒点头。 安梨花按剑。 狄相公脸上重燃战意,“战!” 韩信没甚表情,反正战争对于他而言,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 赵普犹豫了一下,再一次说道:“李汝鱼,希望你不会忘记今夜之言。” 李汝鱼颔首。 他望向东方,心中却想着一个女人。 陛下,您看见了吗? 你苦心经营打造出来的局势,我李汝鱼,将它收官了! 赵普却看向夜空。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豪赌,究竟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可是他也知道。 没得选择。 选择不和李汝鱼合作,赵室就是立即死于刀戈之下,合作,也可能是死于鸩毒之下,但终究还有一丝解毒的希望。 赵普一声长叹。 赵飒却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已经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这片天下,赵室早已成了棋子。 因为这片天下实在太妖孽。 谁能想到,六百多年前的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还活着。 谁能想到,大凉会出女帝这么一个人。 谁又能想到,还会有李汝鱼出现。 不甘心也只能认命。 然而李汝鱼却轻轻说了一段话,“也许你们觉得当下的选择对于赵室而言,很不公平,但我还是要重复一句话,你们真的懂顺宗么?” 顺宗,早就替赵室做了选择。 李汝鱼望向远空,“早已仙去的顺宗,在当年知悉女帝的身份后,在知悉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还活着时,就已经看到了今日,可以说一句,真正营造出这片天下当下局势的人不是女帝,也不是我李汝鱼,而是这位在位期间很平庸,似乎只是一位守成君王的顺宗,他才是这片天下最伟大的人,不输楚一人。” “顺宗,当得起千古一帝!” 赵普喟叹一声。 赵飒却已是泪流满面。 李汝鱼知道,要想彻底成为这片天下的望,必须彻底击溃赵飒和赵普心中残存的那一点希望,于是说出了最后一个秘密,“有件事,我其实不想说,但今夜必须说。” “这件事,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在圣人庙畔的长街和郭解一战,我曾有龙气傍身,这一点你们应该知道。” “我体内有异人,这一点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也可能知道,毕竟我重生了白起。” “但我若是不说,那么这个世界上除了白起,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我体内有一位君王,一位意图力挽天倾的君王!” “这位君王,不是异人,他的身份,诸位之中,有人见过。” “他就是顺宗!” “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所以,接下来我会请这位顺宗陛下出来,当然,他愿意出来是一回事,你们能不能见到是另外一回事,不过,我希望你们能看见。” 这一番话说出来,包括韩信在内,所有人都石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顺宗在李汝鱼体内? 说出来谁信?! 已经死了的人,而且就死在赵飒面前的顺宗,怎么还可能活在李汝鱼体内? 这完全超越了众人的认知。 这件事就连李汝鱼最初都不愿意相信,自己体内不是只有异人么,为何会出现一个大凉的君王,而且还是女帝的丈夫。 直到东土归来前,当自己决意取大凉江山,将大凉这片天下扛在肩膀上,以一己之力为天下众生,再为了心中的那点野望去看看星空之外的光彩时,体内那位千古君王才第一次和自己交流。 他终于确信自己能做到他想的那样。 因为早在他存在于自己体内时,他就料到了会有今日的局面,因为这本就是他和女帝联袂一手打造出来的局! 而且他也料到了白起一定是第一个被自己从体内放出去的人。 所以他全部告诉了白起。 自己才知道,为何当初白起会跪他。 因为这位顺宗,确实当得起白起一跪,他也确实是位千古帝王! 一位在位平庸,却能在知悉了东土的一些事情后,便开始谋局力挽天倾,仅仅是将皇位让给妻子,凭借州他对女帝的了解,然后一起合作,顺势而为打造出这样局面。 一个将要开拓新纪元的局面。 这样的谋划,已不是圣人。 而是神人! 也是直到顺宗合盘托出,李汝鱼才知道一个真相。 自己的存在,也是顺宗手笔! 这件事,女帝知情! 甚至自己所在的扇面村,也一早就在顺宗和女帝的谋划之中,否则那么巧,扇面村那么多人被雷劈?又那么巧,大燕慕容氏后人在扇面? 又会那么巧,周婶儿谢纯甄和谢晚溪会在扇面村? 又那么巧,夫子这位异人世界的绝代天骄会在扇面村教书,恃才傲物的夫子,如此高傲之人,会甘心蛰伏于惊雷之下? 他怕早就拿起剑劈了那道道惊雷! 夫子当然有这个能力。 可他没有。 他选择了在惊雷之下作为一个普通的夫子,作为一个普通的异人,收敛了诗酒剑仙的光芒! 无他,是为了让我成长。 直到自己从扇面村走出来,夫子才开始作为异人,为他自己而活,才拿起了剑,在这个天下领略风光。 这都是提前落子! 何况,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女帝见到自己后,就刻意的栽培自己。 仅仅是因为自己长的好看? 那真是想多了。 像女帝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怎么会在意他人长相? 像自己这样的人,在大凉天下有数十个之多,只不过最后都死在了惊雷之下,只有自己活到了最后,然后将承载这位神人君王的理想,走向未来。 这一点,李汝鱼不反感。 尽管是顺宗和女帝的棋子,但自己依然是自己,依然是独立的存在。 李汝鱼依然是李汝鱼。 不是顺宗。 当然,如今也不再是一枚棋子。 而是这个世界的……希望! 顺宗和女帝,只是为这个世界,把自己推上了希望的王座。 大凉有顺宗,幸甚。 大凉有女帝,幸甚。 我李汝鱼不会辜负你们。 更不会辜负这片天下! 正文 645章 尘埃落定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没有什么比知晓顺宗还活着更让人震惊的事情了。 是以当李汝鱼说出这个真相后,狄相公、赵飒、赵普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兵仙韩仙倒还淡定,反正都和他没关系。 只要可以领兵,有仗打,其他事情重要吗? 对他来说,不重要。 而安梨花毕竟出生北蛮,对顺宗的感观很模糊,是以表情也很淡然。 赵飒几乎是颤抖着说道:“皇兄在?” 李汝鱼点头,“顺宗陛下在。” 赵普几乎是不可置信,他有点期翼有点恐惧,因为曾经在琅琊山,他试图杀过李汝鱼,如果顺宗真在李汝鱼体内,这也意味着他差一点杀了顺宗陛下。 他颤抖着手指着李汝鱼,“你为何……为何不一早就说?” 李汝鱼笑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别说你们不信,我也是到了东土后才慢慢知道,若非体内那位千古君王主动和自己沟通,说出他的那些经天纬地的布局,我一样被瞒在鼓里。 说出来我也不信啊。 赵飒深呼吸了一口气,赵普也是如此,“可否,请他出来一见?” 李汝鱼颔首,“这是当然。” 于是李汝鱼按住腰间那柄朝歌,轻轻唤了一声,“请陛下。” 嗡! 刹那之间,金光大声,皇气冲天而起。 一条金龙从李汝鱼体内磅礴而起,盘绕舞天至云端,和那条早已浑身金紫的大鲲交相辉映,遮掩了整个天穹。 然而…… 赵普看不见,赵飒也看不见,安梨花,韩信,狄相公,都看不见。 只有钦天监里,那位浑身雪娃娃一样的张河洛被惊醒,来到房门外敲了敲皇宫边缘处的上空,讶然失声,“哟,金龙耶,女帝回来了?” 这边,赵普等人看不见顺宗,但能感受到皇气。 他们知道,李汝鱼说的是真的。 顺宗陛下真在他体内。 可是李汝鱼却很无奈,有些尴尬的说道:“让诸位失望了,陛下似乎不想出来,他只是意思了一下,所以你们看不见。” 实际心中清楚,就算顺宗出来了,除了自己也没人能看见。 赵飒却猛然想到一个可能。 颤抖着问道:“你能让白起为人,那么我皇兄呢?” 李汝鱼点点头,“会有那么一天的。” 却不是当下。 毕竟要肉白骨体内的存在,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最重要的一点,顺宗要是现在重回人间,我李汝鱼放在何处去? 赵飒也知道这一点,是以有些黯然。 但有多少燃起了一丝希望。 至少有可能。 况且如果一切真如李汝鱼说的那般,当今这个天下大势是顺宗和女帝一手打造,那么顺宗又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也许他自己都有办法脱离李汝鱼的肉身重回人间。 毕竟事到如今,赵飒也不得不承认。 顺宗,真是一位千古帝王! 待龙气收敛,李汝鱼抚摩着腰间朝歌,“接下来的事情,我希望大家能尽弃前嫌,勠力同心,为大凉这片天下众生,为了那一丝微渺的希望,做到我们能做到的一切,不要辜负了顺宗陛下和女帝陛下。” 赵飒斩钉截铁,“我当为先!” 赵普犹豫了下,“亦往。” 狄相公战意满身,“很想会一下你说的那条白帝城卧龙啊。” 韩信笑眯眯的,“打仗了叫我就是,反正没啥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打仗还有那么一点能耐。” 众人无语。 你那叫一点能耐? 那叫能耐大过天,这东土和大凉,说起兵道谁能稳压你一筹? 白起?百里春香?岳精忠?诸葛亮? 又或者是汴河畔的草冢圣人? 都不一定。 安梨花倒是没表态,不过从她一脸轻松梨涡浅浅的神态不难看出,她倒是对今夜这个结果很满意,显然这才是她的本心。 李汝鱼微微颔首,“如此甚好,接下来……” 赵飒挺身昂首,“祯儿禅位。” 赵普略有踌躇,“这倒是可行,然而没有一个比较能说服天下人心的理由。” 狄相公笑了笑,“这不是有地动之灾死伤甚巨么。” 天子失德,禅位于贤。 还有什么比这更好更完美更有理由的理由? 赵飒眼睛一亮,抚掌,“可行。” 赵普内心犹有不甘,可知道自己已经选择了豪赌,大凉赵室已经没有退路,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叹道:“就这么着罢。” 狄相公爽朗大笑,“这可不是三两天的事情,很忙呐,我且先走一步。” 赵飒亦点头,“本王亦去。” 赵普哭笑不得,望向李汝鱼,“所以你就要当甩手掌柜,把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交给我们?” 李汝鱼嘿了一声,“我也不适合出面啊。” 顿了一下,“况且我这一趟远游万里,你总得让我喘息一下,一旦事成,我可就再也没有自己的闲暇时间了。” 赵普一想也是,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回头道:“能赢吧?” 李汝鱼默然不语。 大徵暴病,若真有五百万,不好赢。 不幸中的幸运,是他们帅兵之人是武悼天王冉闵,而不是白起之流。 其实这是机会。 就怕大徵暴兵之后,冉闵吃了几次败仗的话,那位白帝城卧龙手中还有其他异人天骄,比如大唐王朝的军神李绩,那大凉真是九死一生。 赵普苦笑着离去。 哪怕是冉闵,暴兵五百万而来,那也是一股让人绝望的力量。 大凉只怕也要往极限而去。 只能暴兵。 没得选择。 兵仙韩信笑眯眯的看着李汝鱼,叹道:“想不到这件事真让你做成了,不得不服气,当初我还觉得女帝如此安排很可能要瞎。” 李汝鱼也叹气,“天骄终究是天骄。” 如果赵飒、赵普不是异人天骄,而是目光短浅的庸才,那么这所有的布局都会出拳无力打在空处,所以不得不服女帝的深思远虑。 当然,也有我李汝鱼的半寸功劳。 至少在她远游东土后,我李汝鱼也逐渐厘清了脉络,看出了她真正想要布的局。 韩信洒脱而去。 等几日幼帝禅位后,安梨花在禁军之中会退下来,和卓宗棠一样担任兵仙韩信的副手,所以这位兵仙这几日会在临安逗留。 李汝鱼看向安梨花,“有话说?” 安梨花欲言又止。 李汝鱼知道她想问什么,有些疲倦的道:“我知道你想问薛讷的事情,不过也得让我喘口气不是,和赵普以及你父亲斗智斗力,其实很累。” 先回夕照山下的王府罢。 已是剑圣,从皇宫边缘走向夕照山,化清风而去也就一瞬间的事情,李汝鱼却选择了走路。 安梨花心绪复杂的跟在他身后。 路过丽正门时,李汝鱼抬起头,看向城头上如临大敌的守城士卒,对那位按刀的王陵笑道:“王将军,别来无恙乎?” 王陵笑了,“王爷安好。” 正文 646章 我李汝鱼守护的,是这个天下啊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表面镇定的王陵,内心波澜起伏。 先前莫名其妙掀起的那股尊崇之气是楚王的手笔? 楚王不是已经死在琅琊山了吗? 啪。 王陵颤了一颤。 却见楚王李汝鱼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城头站在了他身旁,拍了一下肩膀,笑道:“可曾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王陵想了起来,一脸尴尬。 那一次是楚王夜游皇城,自己按刀阻拦。 然后被殿下拍晕了过去。 李汝鱼笑道:“我现在还记得你说的那些话,你说,女帝陛下虽然不在,但这是她的紫禁城,无论是谁,想要从丽正门去冒犯陛下,请踏着我的尸首过去。” 王陵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过是卑职的一分本心而已,殿下可莫要谬赞。” 李汝鱼却沉沉的叹了口气,“在你看来只是本心的一句话,可在天下无数人看来,却是蠢得无以复加的一句话,为了远游东土,不知道是否还会回来的女帝的一座空城,愿意用性命守护……” 齐平川看了看城下那个神色复杂的女子将军,叹道:“是真傻啊。” 王陵哈哈笑了笑。 李汝鱼有些感触,“王将军,你比我大,所以我想问一下你,你能否说一下你的见解?” 王陵点头,“殿下请问。” 李汝鱼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说:“王将军,是不是天下每一个人都一样,都像你这么傻。” 王陵怔住,他陷入沉默。 许久,才抬起头看向楚王殿下,认真的说道:“卑职本只是丽正门一小卒,读过的书不多,懂的道理不如那些老人,关于殿下这个问题,卑职说一下想法,若是不对,殿下也别放心上。” 李汝鱼点头,“今夜之谈,你我无尊卑,但为朋友之交心耳。” 王陵脸色骤然潮红。 他感觉有些热血沸腾,于是声音便明亮了几分,作为军人,洒脱爽利的性情让他鲜活了起来,神采张扬,大声道:“那卑职便直说了。” 李汝鱼颔首,“我一定听在心里。” 王陵哈哈大笑,甚是快意,说:“在我王陵看来,天下人都是傻子,只不过又有好傻子和不好的傻子之风,就比如殿下说的那样,天下人活在世上,其实都在守护着一些东西,只是大家守护的东西不一样,我守护的对女帝的一腔忠臣,赵普守护的是他身为赵室子弟的责任,赵飒守护的他来到大凉后顺宗陛下对他的兄弟之情,钦天监那位神仙张河洛守护的,是道。世间还有无数人,或者为了守护妻儿而活,或是为了守护富贵而活,或是为了自由,或是为了权势,或是为了一己之欲望。” 顿了下,王陵叹道:“这也许就是人存在着的意义,只不过每个人的意义不同,那些守护功名利禄的存在意义逐渐被最多的人接受,于是就成了大众认可的常理,而有的人存在的意义则别出一格,于是便有了忠、恶、善、奸之分。” “只不过为了世间秩序,又或者是君王为了统治,于是弘扬忠善而贬斥奸恶,当然,这自然是大道之理,我王陵也深以为然。” 李汝鱼有些意外。 王陵确实没读过多少书,但这番话,有多少读过书的人能说出来。 一声喟叹,“所以,人的存在就有一个意义,为了这个意义,无论我们是顺向忠善,还是逆往奸恶,其实都困束在这个意义里,就如一个巨大的规矩,只要是人,就逃不开这个规矩,永远也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王陵笑了笑,“我觉得挺好。” 天圆地方,无规矩不成方圆。 李汝鱼也笑了,没有告诉王陵真相,天并不圆,地并不方,东土之外的星空里,还有其他的天和地。 王陵这样活着就挺好。 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有机会,多陪陪妻儿,有些东西距离你太遥远,看不见便看不见,多珍惜你能看见的,比如家人。” 王陵一脸茫然。 李汝鱼沉沉的叹了口气,“要打仗了。” 王陵啊了一声,“铁脊军和禁军?” 李汝鱼摇头,“大凉和东土。” 补充了一句,“会死很多人。” 王陵按刀,豪气顿生,“我王陵其实不怎么喜欢异人,都是那些异人把我们大凉搅乱了,但我似乎记得有个异人说过一句话,我很喜欢。” 李汝鱼乐道:“什么话?” 王陵道:“他说什么犯我者,虽远必诛。” 李汝鱼哈哈大笑,提前抢在正欲开口的王陵面前说道:“你是不是想说,犯我大凉者,虽远必诛?” 这句话在《千年九州》中不要太出名。 王陵愣住,“殿下知道啊?” 李汝鱼点点头,飘身下城楼,“走了。” 王陵行礼,抬身,忽然大声问道:“王陵,禁军皇城守卫都指挥使,想问殿下一句,您想守护的是什么?” 李汝鱼顿了一顿,头也不回,抬头指了指远空。 王陵陷入沉思。 李汝鱼来到安梨花身边:“走吧,去夕照山,渴了。” 安梨花显然听见了城楼上的一番话。 她一直陷入沉思,等她清醒过来,李汝鱼早已不见,安梨花顿足,身影化清风,追赶上走到了众安桥瓦子畔,站在春秋书铺前的李汝鱼。 正欲开口,李汝鱼却轻声问她:“你知道何谓春秋吗?” 安梨花想了想,“我知道的春秋,是一个时代。” 李汝鱼点头,又摇头,“胡莲先生那个盒子里装的春秋,其实不是春秋,是春秋后面的两个字。” 大义。 朝堂大义,家国大义,和江湖大义。 安梨花无法理解。 她也不想理解。 她一脸认真的问道:“我想知道,你李汝鱼的人生意义是什么,你想守护的又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一片天下的帝王之尊,仅仅是你家的谢晚溪?” 李汝鱼有些头疼,“我可以不说吗?” 安梨花一副你不说我就缠着你的表情,让李汝鱼无奈的很,只好道:“你随便猜罢,真要缠着我也无妨,反正我不嫌弃暖床丫鬟多一个。” 安梨花大怒,“你找死?!” 李汝鱼已化清风而去,直奔夕照山下的楚王府。 安梨花站在原地却笑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 夕照山下,楚王府前,李汝鱼从清风里跨步而出,心中默默的说了答案。 我存在的意义,一直在变。 如今,是想去看看星空之外那片世界的光彩。 我想守护的,一直没变。 是谢晚溪。 还有这片天下啊! …… …… 丽正门城墙上,一个小兵壮起胆子上前,问王陵,“王将军,楚王殿下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啊?” 王陵豁然惊醒,拍了拍小兵,笑而不语,继续巡城。 留下小兵一脸茫然。 王陵走在城头,夜风拂来,只觉得浑身炽热。 有些话不用说。 因为我们知道。 自古以来,英雄和传奇不是说出来的。 楚王殿下想守护的,是你,是我,是无数个你你我我,是无数个你你我我存在的意义,是无数个你你我我最渴求的自由和幸福。 那就是天下。 然而这个天下即将迎来一场战事。 我王陵不能像楚王殿下一样,以一己之力将天下扛在肩膀上,但我是一个兵。 天下,有我王陵的一分责任。 正文 647章 会有人为你留一盏灯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夕照山下楚王府,下人早散尽。 李汝鱼走在新修后自己基本没怎么住过的王府中,颇有些感触,他想起了当年。 当年,自己租的这个院子。 当年,周婶儿在谢府,小小随着夫子云游四海。 当年,小院子不远处还有一座邻居,只不过那处房子随着夕照山一战化成了废墟,岳平川就死在那片废墟里。 如今,那片废墟已是王府的一部分。 如今,那位喜欢蹲在前头上的红衣小姑娘,还在开封等自己归去。 不知道为何,李汝鱼有些怀念。 从扇面村走到现在,经历过很多次生死之战,但真正让他觉得酣畅淋漓,让他感受到剑客的快意,还是当年夕照山一战。 他于门前读史书,从书中借一段大燕厚重的历史战岳平川,再战乾王赵骊,那是何等的快意胸酣。 最后以书圣的“快雪时晴帖”出剑,一剑写“佳”。 劈塌城楼。 李汝鱼想起了为了拦住岳平川赴死,而在青云街赴死的那些人。 老将独孤鹫,西子船娘。 皆是为死而死。 唯独岳平川那位师出同门,甚至还有裙带关系的花老爷,不想死,但他却死了。 李汝鱼对花老爷无感。 但真心有些遗憾,如果独孤鹫不死,那位西子船娘不死,该是何等的好事。 最不该死的是岳平川。 他若是活着,这大凉天下如今大概也轮不到自己来一肩挑日月。 除了这夕照山一战,李汝鱼又想起了澜山之巅的张定边、王重师,也想起了圣人庙畔半佛半魔的郭解,想起了鸳鸯湖畔的吴莫愁,想起了琅琊山的吴敌,想起了醉里挑灯看剑的辛美芹,想起了君子旗那位饮毒酒死丈夫坟前的老母亲…… 最后,他想起了沈炼。 想起了柳向阳。 一声喟然长叹。 你们看不见的光彩,我带着你们去看! 身后传来安梨花的声音,“你不是口渴么,喝水呀!” 李汝鱼头也不回,“心渴。” 所以口渴。 我之心渴,是渴望看见星空之外的光彩,是渴望探寻异人的真相,我之心渴,是渴求天下亿万众生,有他们想要的自由。 前者我能做到,而且必须做到。 然而后者…… 李汝鱼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因为异人浮生描述的那个大同盛世,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代人,甚至也不是几代人可以打造出来的,这一点,李汝鱼理解。 哪怕异人浮生不说,他也能想到。 那样的世界,以东土和大凉这两座天下的局势而言,至少还需要数百年甚至千年。 而且还必须实现一点:武道灭亡! 若武道不灭,那么世人就不会去追求异人浮生口中所说的“科学”,若武道依然节节拔高,那么世间永远存在着凌驾于律法之上的恃强凌弱。 律法,束缚不了武道圣人。 一如大凉律法,束缚不了东土剑魔城一般。 李汝鱼知道,异人浮生必须像白起一样,真正的活在这两座天下。 他能给这两座天下带来不一样的东西。 只不过不是现在。 安梨花懂了,有些怜悯,“你只是一个从扇面村走出来的普通人,因缘际会才成为女帝之剑,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想得太多,如果做不到,心不累吗?” 李汝鱼走在黑暗里,笑道:“我真的是普通人吗?” 从来都不是! 体内住着一位经天纬地的君王,一位世间第一杀神,一位书道圣人,还有千古刺客,再加上一位融汇贯通无所不知的后来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从某方面来说,我不是人。 是一枚钥匙。 从始至终,我李汝鱼都是开启一个未知新世界的钥匙。 安梨花沉默不语。 李汝鱼想了想,说道:“我去了东土,读过了东土那本和我体内某个异人一样身份的人写出来的《千年九州》,其中提及到了你和你父亲薛仁贵的事情。” 安梨花眼睛一亮。 李汝鱼继续道:“你父亲薛仁贵……呃,这个说辞不对,你公公薛仁贵可惜了,如果不是这座天下异人太多,又太妖孽,他或许能再书写一段辉煌。” 安梨花哦了一声,明显不感兴趣。 李汝鱼自顾自的说道:“但是我有些好奇,你安梨花真是那搬山倒海的大神通女子?你师父真是神仙骊山老母?” 安梨花嗤笑了一声,“史书添花,你也信?” 李汝鱼点头,“那估计是民间美化你了,毕竟女子将军不多见,读过《千年九州》,能和你安……樊梨花的名字并驾齐驱的不多,也就妇好、花木兰、梁红玉等寥寥数人。” 安梨花笑了,“我不是该说谬赞?” 李汝鱼不以为意,“我很在意一件事,《千年九州》之中提及到了一位女皇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也是你们大唐的,而且比你晚生不了多久,叫武媚娘,后来改名了,叫武瞾。” 安梨花有些吃惊,“女皇帝?” 女帝? 她猜到李汝鱼想说什么了。 李汝鱼点头,“是的,女皇帝,她最终登基为帝,改了大唐的国号为周,知道她那个瞾字是什么意思吗,日月当空为瞾,这是何等的大魄力。” 安梨花犹豫了下,“所以你怀疑大凉女帝,是那位大周女帝?” 李汝鱼摇头,“差了些。” 那位大周女帝在大凉,做不到女帝这般功绩。 “你想说什么?” 李汝鱼想了想,“就是好久没和人聊天,逮着你了,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就当是朋友之间的闲聊,你也可以当做逸闻轶事来听。” 安梨花脸一沉,“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李汝鱼无奈,“事实总是残酷的。” 安梨花望着黑暗里的前面那道背影,有些哀伤,“有什么事情,比成为一个异人更残酷?” 李汝鱼苦笑,罢了。 说道:“好吧,我在东土多日,在读过《千年九州》后,请教过刘秀,东土并没有一个叫薛丁山的人,也没有一个叫薛讷的人。” 又道:“东土没有,大凉也没有。” 最后回头看着安梨花,“所以,你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但你不用觉得凄凉,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在日升月落时,在云起雾散时,听你闲暇碎语。” 安梨花站在哪来,肩头抽动,只是寂没无声。 终究只是个女人。 李汝鱼也不作声。 许久,才轻轻拍了她肩头,“回去歇着吧,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会有那么一盏灯为你而留,因为啊……” 因为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觉得你是个好女子。 安梨花破涕为笑,“我怕谢晚溪、宋词她们打死我这个‘寡妇’。” 李汝鱼无语。 安梨花旋即戏谑的啐道:“我不要你可怜,不过,想不到咱们的大凉新帝,竟然连‘寡妇’也要勾搭,难道登基以后还会差女人么,真是个不要脸!” 李汝鱼更加无语。 正文 648章 有些故事已经过去,有些恩怨放不下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长夜漫漫。 李汝鱼似乎没有去寝卧休憩的意思,而是来到书房坐下,黑灯瞎火里默默的坐着,一只手按住腰间那柄锈迹已完全脱落的古剑。 楚风重韵——朝歌! 这是一柄承载着漫长岁月的古剑,是东土大骊王朝皇室传世之宝叶上秋露又名人间风雅的双生剑。 朝歌犹在叶上秋露之上。 安梨花一身银甲,却似轻衫,丝毫不影响她屈腿坐在窗台上。 也丝毫不介意这个坐姿,浑身曲线都在月光下彻底落入李汝鱼的眼眸中,江湖儿女哪在意那许多世俗眼光。 沉默。 小半个时辰后,安梨花嗯了一声,“你有杀意?” 想杀人? 想杀谁? 李汝鱼也嗯了一声,“我在等。” “等什么?” “等赵晋的诚意。” “赵晋的诚意?是什么?” “应该是来一个人,送一封信,信里是一个或者两个地址。” 安梨花懂了,叹了口气。 “确实该杀。” 李汝鱼神色忧伤,“有些故事过去了,可有些故事过不去。” 安梨花侧首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的小男人,却有觉得他比自己更大,也许,任何一个小女人看见英雄,都和自己一样? 轻声道:“我知道他们在那里。” 李汝鱼有些意外,有些暖心,“谢谢。” 安梨花摇头,“不用。” 顿了下,接着道:“我只是作为一个女人的角度,觉得应该做这些事,原本想着,如果你真的死了,等天下大定,我用我的秀戎刀,我的凤嘴梨花枪去试试。” 李汝鱼摇头,“你会输。” 输就是死。 安梨花话语忧伤,充斥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寂寞,“这世界,谁会在意我来过呢,死还是输,重要吗,毕竟我安梨花不是柳向阳。” 看向窗外明月,“我安梨花,又是下一个柳向阳,也想做一个柳向阳。” 向阳而生,向阳而死。 多好。 李汝鱼叹了口气,“活着,会有更多意义更多美好在等你,如今已确定薛讷不在这个世界,那么你可以放弃所有旧念,活下去。” 语重心长的补充道:“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安梨花灿然一笑,脸上的两个梨涡就如黑洞一般,足以吞噬这个世界任何的美好,在这两个梨涡之前,一切风情都黯然失色。 “这句是不是也可以对你自己说。” 李汝鱼沉默不语。 安梨花懂了。 许久,才问道:“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你自己而活过?” 李汝鱼笑了,“你没明白吗?” 安梨花:“啊?” “我为了小小而活,她会是我的皇妃,所以我也是为自己而活,我了这个天下而活,没有这个天下,我就没有存在意义,所以我也是为了自己而活。”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人之所以为人,不是因为我们个体是人,而是因为天下人是人。” “任何人,都不可能独立于天下之间而为人。” “那是神仙。” “然而世间是没有神仙的。” 安梨花不屑的切了一句,“走了一趟东土,怎的变成了个教书先生,又酸又臭了?” 李汝鱼也乐了,“有时候发现,在除了剑和血之外,其实也可以讲讲道理的,只不过大多时候,道理又没什么用。” 世间,从来都是拳头和剑的事情。 所以李汝鱼很向往异人浮生口中的那个世界——一个可以讲道理的世界。 安梨花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他们的消息已经很久了,你今夜回来,他们还会乖乖在等你?” 李汝鱼点头,“一定还在。” “他们傻吗?” 李汝鱼反问:“他们傻吗?” 安梨花愕然。 李汝鱼笑道:“他们想逃离大凉,能逃到哪里去呢,去东海之上?别忘了,赵愭和王琨逃亡东海之后,至今还没有任何踪影,就算还活着,也只能在某个小岛上苟延残喘,逃亡北蛮草原?岳单大概是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毕竟要明白,岳单服气的人,并不是他俩的幕后之人,逃亡大理?大理之王白愁飞可不是大度的人,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其余江湖武道的白愁飞,决不允许大理再出现第二个白愁飞,所以他们是逃亡东土?可别忘了,风城主坐镇泰山之巅,而且女帝在东土,他俩不敢去的。” 最后笑道:“而且他们也没想到我是诈死,更没想到我会在今夜动手,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绝对没办法逃离大凉!” 安梨花翻了个白眼,“就你算计的好。” 李汝鱼点头,“必须算计好,否则我有什么颜面去开封见她?” 安梨花有些羡慕,“她付出了所有,包括尊严、梦想,换来了你的真心,也算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幸运。” 李汝鱼正欲再说,安梨花倏然轻声道:“来了,我走了。” 要不然被人看见,真说不清了。 李汝鱼挥手,“慢走,不送。” 安梨花气恼,“我就不走,我就要看世人怎么误会,我就要看谢晚溪能拿我怎么样。” 李汝鱼苦笑,“小小没有那么小气。” 安梨花切了一声,“那是你不懂女人。” 李汝鱼摇头,“我不懂女人,但小小是文道圣人。” 这是注定的事情。 安梨花咬着嘴唇,还是忍不住,“得了,不给自己找不自在,免得世人说我安梨花不值钱,低三下四的望别人怀里钻。” 话落,人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李汝鱼看着青云街坤王府方向,轻笑了一声,“下次我主动些。” 已进入闺房的安梨花俏笑了一声。 我可没那么随便。 薛讷不在,我虽然成了“寡妇”,可有些事,我还需要时间,等有一天,我真能做到如你说那般,为了我安梨花自己而活的话—— 那一天,谁主动谁被动,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汝鱼起身,走到王府门前,看着那位在夜风中有些颤颤巍巍的老人,双手抱礼,弯腰做揖,“孙女婿李汝鱼,见过祖父。” 在地动之灾中受了伤,如今已经闲居,再等一段日子就要提举洞霄宫致仕的谢琅哈哈一笑,扶起了李汝鱼,很是高兴他的称呼。 乐道:“王府冷清,怎么不来谢府。” 李汝鱼笑道:“您现在应该知道了,我今夜大概是睡不成的。” 谢琅仔细打量着这位年轻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拍了拍肩头,“睡不着好,总不能让我家晚溪白白泪眼独守长夜那许久。” 李汝鱼惭愧的道:“让祖父生气了,当初诈死,确实是不敢告诉她。” 谢琅点头,“大局要紧。” 若非诈死那一着,李汝鱼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将江山掌控在手上,这一点谢琅作为一个男人,当然是站在孙女婿这一边的。 男人嘛,大局为重,儿女情长为轻。 谢琅拿出一封信,“先前有人送信到我府邸,要求我看完之后亲手誊抄一份,将原信烧掉之后,再亲手将这份誊抄本送来。” 李汝鱼接过来,“是赵晋的信。” 谢琅点头。 李汝鱼拆开之后,只看了一眼便了然于心,道:“他终究还是赵室子弟的身份,所以这件事不便出面,必须借他人之手,否则传出去,赵室会寒了追随者的心。” 谢琅抚须,“他是多虑了。” 在谢琅看来,既然李汝鱼拿到了帝位,自然不可能再还回去。 李汝鱼叹气,“他是对的。” 谢琅讶然,“你该不会真的要——” 李汝鱼信手一挫,手中的那封信化作灰烬飘散在夜风中,道:“可以是真的,只要天下亿万众生能有幸福平和,江山交还给赵室,我并无意见。” 见谢琅有些不乐,李汝鱼便补充道:“祖父,我和小小要看的风采,远不是大凉一座天下能比拟的,那是一种你我甚至于整个历史上,谁都想象不到的美好世界。” 那么美好的世界在等我,我为何留恋大凉? 除非我看不见。 或者又发生了什么事,让我看见那片光彩后不得不回大凉,那样的话,江山将继续在我李汝鱼手中,我也将给小小一座城。 皇城! 人都是这样,在高处希望看见更高处。 若达不到更高处,便要留居高处。 李汝鱼也是人。 他也知道,如果无法带着小小停留那片星空之外的光彩世界里,那么就只有带着她在大凉天下,而李汝鱼,则会用一切给小小幸福。 也给天下平和。 所以他撒谎了,骗了安梨花。 他没有为自己而活。 只不过这些事情李汝鱼心中知道,至于对他而言重不重要? 不重要。 因为活着,有心爱的人,那么就是存在的意义。 谢琅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决定吧,我反正是老了,也没甚想法,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晚年,能在死前抱一抱重孙子,就心满意足了。” 李汝鱼点头,“会有那一天的。” 又道:“祖父,你且回去歇着吧,我去为过去的故事划下结局。” 谢琅嗯了一声。 转身就走。 李汝鱼按剑,目光穿透黑夜,穿过千山万水,最后落在了东海剑魔城,冷笑了一声,倒是躲了个好地方。 在王府和安梨花交谈时,李汝鱼想起了很多人。 但唯独有两人他没提及。 不是想不起,而是这两个人一直在他心里。 阿牧。 以及那个还没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的孩子。 阿牧的小产,是因为白起成人之时,自己对抗天道雷霆之枪,在即将输的时候,阿牧出剑,导致小产,似乎怪不得别人。 但只有李汝鱼知道,若非多个心眼分了心提防着某些人,当夜他不会输给那道雷霆之枪的。 罪魁祸首自然是赵晋。 然而赵晋有错吗? 他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赵室。 没有错。 可有些事,总要有人来承担后果。 这无关道理和正义。 只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准则,也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最基本的感情。 既然赵晋已经送来了他要和李汝鱼合作的诚意,借助祖父谢琅的手告诉了那两人的所在,他愿意舍车保帅,我又为何要忍? 而且,赵晋已经付出了代价:他说守护的赵室,已将彻底失去江山! 这比杀了赵晋更让他痛苦,而他将在这痛苦继续煎熬。 今夜,我李汝鱼就任性一番! 一个不尽职的丈夫身份,以一个不合格父亲的身份,用我腰间朝歌,再会一会冢原卜传的刀,用我李汝鱼这一腔血肉,再试一试养由基的箭。 有些故事已经过去。 有些恩怨…… 放不下! 正文 649章 杀你何需千百剑,一剑足矣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东海之畔有座城,独立律法之外。 城头有剑无数。 当年剑魔独孤还在,风城主未至时,天下英雄熙熙而来,欲夺剑魔天下剑道第一人之尊号,除了风城主,都死了。 死了的人,留给剑魔城唯一的印记,便是他们的兵器插在了城头。 如今剑魔独孤已逝,风城主坐镇泰山。 那个叫令狐的年轻城主不知道去了何处,然而剑魔城依然是剑魔城,从无人敢上城头去偷任何一柄剑器,亦无人敢去城主府。 只不过,剑魔城更乱了。 早些年剑魔独孤掌控城池时,来者自来去者自去,他从不过问,只要一切遵循剑魔城的规矩,便好办事。 比如,打架可以。 须遵守无理者礼让三的规矩。 即:剑客让三剑,拳师让三拳,其余武道,皆类此理。 杀人亦可以。 规矩么倒是简单,杀了人,自己写书或者找人代书,写上杀人理由送递城主府,并至少具备一人以上的证言。 剑魔独孤若是觉得合理,则无事。 不合理? 倒也简单,杀人者的兵器上城头,人死。 到风城主掌城池时,亦循此规。 这个规矩和大凉律法差之千里,然而独立于大凉律法之外的剑魔城,却很少发生凶案,原因很简单,剑魔城中普通老百姓占了九成。 剩下一成,都是在大凉律法走投无路的情况逃进剑魔城。 活着都不容易,哪还敢滋事。 是以这座独立于大凉律法之外的剑魔城,反而是天下治安最好的城池之一,并不输给大凉京都临安和北方都城开封。 只不过近来剑魔城略有乱象。 年轻城主令狐不知为何,忽然间人间蒸发,风城主远在泰山,于是这偌大的城池便没了镇守之人,一些个早年犯事藏在剑魔城的人便蠢蠢欲动。 原本严格执行宵禁的街头,今夜竟然罕见的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位身材不高的老人。 这位老人穿着大凉天下罕见的长衫,更为神奇的是,穿着从无人见过的木屐,一头长发竖扎在脑后,腰间的剑佩得极高,几乎就在肋下。 只是那剑鞘略有弯弧。 与其说那是一柄剑,不如说那是一柄像剑一样的长刀。 老人双手环抱,闭目站在长街中央。 毫无存在感。 仿佛他是个隐形的人,根本不存在这一片天地一般,路过的更夫甚至差一点撞上他都毫无察觉,端的是诡异。 清风徐来。 老人睁开眼,缓缓说道:“果然,琅琊山之战你并没尽全力。” 大凉官话里带着极其蹩脚的口音。 李汝鱼点头,“他呢。” 老人左脚缓缓后撤一步,一只手摁在了长刀刀柄上,说道:“他在。” 李汝鱼面目凝重,“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在楚州海滨,你刺杀我时,曾自名冢原卜传?” “是。” 李汝鱼叹道:“早些时候,有位高手,叫柳生十兵卫,亦叫柳生三严,还有位高手,叫宫本武藏,其实听名字,我早就该想到,你们来自一个地方。” 冢原卜传微微颔首。 李汝鱼道:“他俩都死了,我杀的。” 冢原卜传点头,“我知道,所以当初赵晋找到我,让我出手刺杀你,我义无反顾,我只是想告诉天下人,我扶桑之刀,不仅凌驾于大明王朝的刀,也不会输给大唐王朝,更不会输给大凉!” 李汝鱼笑了,有些无奈,“冢原卜传,倭国战国时代剑圣,其流派为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同时被尊奉为新当流……即鹿岛新当流的开山祖师,是倭国五大剑圣之首,其绝招是一之太刀,称之为倭国史上最强之人也不过分。” 冢原卜传讶然,“你怎么知道?” 李汝鱼想了想,没必要对一个将死之人隐瞒,道:“天下之大,远不止大凉,你应该知晓,东土如今已和大凉接壤,而在东土有一套《千年史书》,上面记载了异人世界数千年的历史,虽然并没有说过你的事情,但在东土,我刻意问了某个人,他知道你的故事。” 在东土,异人不受天劫。 是以在看《千年九州》时,李汝鱼是一边看一边和异人浮生求证,也顺便问了异人浮生关于柳生十兵卫、宫本武藏的来历,尤其是冢原卜传。 冢原卜传苦笑,“已经不重要了。” 我是一个嗜武之人,你李汝鱼如今便是大片天下武道最强之人,我连你都打不过的话,去了东土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今夜打败你,我再去东土。 或者死于你剑下。 李汝鱼懂了,以手按住腰间朝歌的剑柄,不解的道:“养由基还是打算继续隐藏在暗中偷袭我一箭么,这一次他应该换了薛盛唐那种精钢打造的螺纹羽箭了罢。” 冢原卜传摇头,“这是你我之间的决斗,他若出手,我比杀他!” 李汝鱼油然而生敬佩,“倭国的武士道,确实值得钦佩。” 冢原卜传缓缓拔出腰间那柄像剑一样的长刀,双手握住刀柄沉在腰腹剑,刀尖谢谢指着天穹,一瞬之间,气势骤变。 先前宛若隐形。 这一刻,冢原卜传的存在感无比强烈,仿佛有一尊巨大顶天立地的站在剑魔城。 “冢原卜传,请赐教。” 李汝鱼亦微微下蹲,腰身左扭,摆出拔剑斩天术的姿态,握剑的手青筋暴突,尊重而认真的回礼,“李汝鱼,请!” “我只一刀。” “善。” “你误会了,我是说,我只用这一刀,因为这是我最强的,此招名秘技·一之太刀,是覆生归一,却又遁去其一的剑法,是超越了招数的究极境界。而你李汝鱼身兼百家之长,可随意出剑千百。” 言下之意,我要堂堂正正的杀你。 李汝鱼有些欣赏他的光明磊落,不愧是倭国史上最强之人,这气度风范,俨然已是圣人之姿,不过,这依然改变不了现实。 摇头,“杀你何需千百剑,一剑足矣。” 这是身为剑道圣人的底气。 冢原卜传哈哈大笑,目光落在手中长刀上,蕴含着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情绪的声音,一股经历了巅峰寂寞的沧桑感弥散而起,似在自问,又似在问李汝鱼,“抗敌者,心乎?剑乎?” 随之出刀。 秘技·一之太刀! 正文 650章 箭道圣人养由基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黑夜之中,天地之间显现出一片白色光华。 宽百丈。 上至天穹,下至泥泞。 宛若一刀。 这一刀不知是从天上来,也不知还是从地起,只是一瞬间,便显现于天地之间,顶天立地磅礴无极,却又薄如蝉翼。 没有刀意,亦没有杀气。 仿佛,这只是一位神仙站在天穹之上,以仙人手段随随便便在天地之间竖立着写下了一个“一”字,仅此而已。 尽管如此,大凉天下,西北方向的岳单和白衣枪王,凤翔府摧山重卒军中的燕人,蜀中青城山的老道士,群山之中的花蕊夫人,开封府中的赤足女冠,泰山之巅的风城主,圣人庙的范姓庙祝,楚州城内的令狐,临安钦天监里的张河洛,皆起身夜观。 天下有圣人。 这一刀弃一归一,已有刀中圣人之姿。 叮! 响彻整个天地夜空的清脆声音中,一道青色几乎肉眼难见的寸长小剑,破开那片白色光华,射入远空,没入东海之中。 东海之上,随着寸长青色小剑掠过,海面拉开一道十余米深的海沟。 一去百里! 剑魔城中,那道顶天立地的白色光华无声崩碎。 不是如烟一般迸散,而是像一片无比巨大的镜子,倏然间整个迸散,化作千万碎片,飘散在天地之间,美如人间仙境。 李汝鱼站在那里,依然保持着腰身左扭的拔剑斩天术姿势。 一动不动。 在迸散的碎片中,被青色小剑穿透的冢原卜传眼神寂灭。 胸口有一道细微圆洞。 已死。 下一刻,李汝鱼倏然拔剑,转身,一剑抵了出去。 根本来不及施展拔剑斩天术! 一道黄色的光芒,起于剑魔城头,如一根细线,瞬间穿越时空出现在李汝鱼面前,黄色细线过处,黑色夜幕被撕开无数道口子。 仿佛空间是块布,被无法言明的力量撕裂。 裂缝之中,紫色的电光劈啪作响。 啪! 细线击打在齐平川手中的挽霞之上,刹那之间,光华绽放,宛若在李汝鱼身前绽放了一朵巨大的黄花,流光从李汝鱼的身旁汹涌而去。 所过之处,屋宇化为灰烬。 李汝鱼执剑,面色凝重,长剑抵住了一枚螺旋状的精铁羽箭。 羽箭看似静止,实际上已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旋转! 黄光流溢。 便如抵住了一朵花斑张开,即将把他吞噬的巨大花朵。 整个东海剑魔城,映照得昏黄。 直到此刻,弓弦射出羽箭的颤抖而生的“嗡”声,才隐隐传来,如闷雷一般,震荡着整个剑魔城,亦震撼了无数人心。 好强的箭! 李汝鱼脚下不动,然而却不由自主的退。 一退再退。 从长街一直退到了靠海的城墙之下,又轰然一声,城墙上留下一个大洞,李汝鱼继续身不由己的狂退,身后的一切,都不能阻挡羽箭的磅礴之力。 一退再退,直到海边! 那柄羽箭终于啪的一声化作灰烬,黄光湮灭,一切又归于寂静。 这一箭,李汝鱼退了两千余米。 在他身前,是一条长两千余米宽达十余米的巨大的壑,周围十余米内范围内的所有建筑,早已化作废墟,宛若一条无比巨大的长虫爬过。 李汝鱼站定,抹去了嘴角的血,盯着远处城墙黑暗里,“养由基。” 城墙人,有人持弓而立,“是。” “真没想到,你竟然悄无声息的成了箭道圣人。”李汝鱼确实有些意外。 养由基摇头,“伪圣耳。” 临安钦天监里,那个本身是河图洛书的雪娃娃张河洛不同意,自己就算入圣,也名不正言不顺,虽有圣人之力,却无圣人之名。 是以仅是伪圣。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压住胸中翻滚的气血,“春秋年间,有养国人,国破后为楚国大夫,擅箭,可于百步之外射中飘落的柳叶,但凡出箭必无虚发,是以成了异人世界那恢弘历史中箭道第一人,然而可悲的是,因过于狂妄自大,最终却被万箭穿心,死得也是个凄凉。” 养由基仰天一声长叹,“吴人也精于车战。” 天穹之上,骤落惊雷。 养由基冷笑一声,“也敢劈我?” 张弓,虚弹。 嗡的一声,天穹之上的雷云,竟然如被看不见的弓箭射中,瞬间消散无形。 然异人不死,惊雷不灭。 雷云继续凝聚,要不了多长时间,便将再有惊雷落下。 李汝鱼苦笑,“现在我要杀你,似乎容易了些。” 养由基似乎早已料定,摇头,“人终有一死,在你回大凉,我便知晓,无论我养由基是不是箭道圣人,都难逃你的剑。” 所以,何惧惊雷? 李汝鱼微微颔首,“你那一生,有一句话我很喜欢。” 养由基挑眉,“哦?” 李汝鱼道:“你说,将军战死战场是幸事,虽死不恨!” 养由基笑了,“我说过。” 李汝鱼竖剑,“虽然我依然要杀你,但我尊敬你这位将军,要杀你,也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杀,何须借这惊雷之首。” 养由基挑眉,“我没记错,你也只是能承惊雷而已,可若是被雷劈,那么今夜死的人便是你。” 李汝鱼笑笑,侧首望向西方,轻声说:“花蕊夫人,一月之期早已过多时,张河洛在钦天监走不开,夫人可莫不是不想还剑?” 蜀中群山里,蜀后主行宫前的广场上,夜幕之中站着一位道姑。 很美的道姑。 听着在整个群山之间响荡的那句话,蹙眉,“还你?” 东海之畔,李汝鱼摇头,“临安。” 蜀中群山里,花蕊夫人挥手,一连鞘长剑自身后行宫中飞出,悬于身前,花蕊夫人拂袖,那剑便似灵蛇,倏然穿破夜空,一闪而逝。 临安,站在钦天监大院里的张河洛接住飞来的剑,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使唤我。 不爽。 不爽归不爽,还是尽心尽力。 手执天师剑,张河洛的身上开始泛出沧桑的枯黄色,升腾而起,竟在她前方上空形成一本大书,书页自动翻开。 张河洛挥剑于空中,写下一个敕字。 天师剑一拍。 敕字被拍入那本书中,旋即书合上。 东海城上空,翻滚凝聚的雷云,仿佛被一本看不见的巨大的书猛然关了进去,一瞬之间,天清地明,再无丝毫惊雷踪影。 端的是仙人手笔! 李汝鱼笑了笑,“如此,你我可酣畅一战!” 大凉的圣人、东土的九神仙之上,极有可能还存在一境,这一境,女帝有可能已经跻身,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可能踏足其中,白帝城卧龙亦是此境。 我李汝鱼虽有此战力,但没进入此境。 今夜便和箭道圣人养由基一战,看能否窥见这一境的风光。 李汝鱼隐然有个预感。 若自己想看星空之外那片世界的光彩,必须踏足进入那一境界之中。 正文 651章 剑圣战箭圣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养由基哈哈大笑,“快哉!” 李汝鱼将朝歌归鞘,精气神凝聚,身后的海浪声越来越小,最后既然无声,远处的城郭在渐渐消弭,最后彻底消失在眼帘里…… 天地之间,李汝鱼的眼中,只看见了一样。 养由基。 确却的说,只看见了养由基手中那张弓。 箭道圣人的弓箭,绝对不比东土九神仙弱,李汝鱼甚至觉得,养由基先前那一箭,其威力已经在挂刀龙王之上,比起白帝城卧龙羽扇一挥,也差不了太多。 但还是差的多。 养由基缓缓从背后箭壶里拈出一枚羽箭,浑身铁铸,箭尖呈暗红色,布有云状条纹,形如螺旋,箭尾甚至没有羽。 这枚羽箭一米有余,远比寻常箭矢更长。 也更粗。 搭箭,张弓。 嗡! 弓弦颤抖。 从弓上绽放米粒大小的黄色光晕,旋即如火山爆发,形成磨盘大小,宛若一轮黄色月亮。 唰的一声。 黄色月亮骤然激射,掠过黑夜,横贯天地。 天地浩渺。 磨盘大小的黄色光线,便似一根穿针线。 极细。 这一箭很简单,有的,只是天下无双的力道,承受这力道的养由基脚下城墙,轰然坍塌。 射出一箭的养由基已经不见踪影。 李汝鱼看它一箭来。 又看着养由基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不敢大意。 按剑,微微屈膝,腰身左拧,直到那一线瞬间刺破长空出现在身前百米左右,才倏然拔剑。 拔剑斩天术! 一道雪亮剑光照耀着整个天穹。 轰! 大音希声。 剑光劈中黄色的光线,爆发出漫天流光,狂浪暴风席卷方圆十余里,黑夜之中飞沙走石,不见明月,宛若到了世界末日。 一剑劈碎羽箭,李汝鱼丝毫不敢怠慢。 脚尖一垫,向后猛退数百米。 立身海上,脚下的翻滚汹涌的海浪,眼前是漫天飞洒的流光和遮天蔽日的尘埃。 不见箭来。 也不见养由基在何处。 然而李汝鱼心中却警铃大作,抬头望天。 果然。 天穹之上云端之间,有一道米粒大小的黄色光华,倏然间从天而来。 快得匪夷所思。 在看见那粒黄色光华的下一秒,一道米粒大小的光线,便已经破开天幕,落到李汝鱼头顶十余米处,仿佛刺透了空间桎梏。 直到它落下,才发现这一道箭带起的光芒,竟然粗大数米。 电光石火间,李汝鱼往旁边迈了一步。 很小的一步。 然而这一步却很微妙——荆轲的刺客之术。 于是李汝鱼的身影在人间消失,仿佛迈进了折叠的纸张中。 那道米粒细的黄色光线轰然射入海里。 一幕诡异的画面出现:米粒大小的光华,在海面上摁出一个方圆五百米左右的半圆球,直接射入海床之中才消失。 云端上,养由基根本来不及看海面,猛然转身,举起手中的长弓。 唰! 李汝鱼一步卖出,恰好站在养由基背后,一剑劈落。 这一剑是夫子的剑。 大河之水天上来。 如今李汝鱼已是剑道圣人,大河之剑是他练得最为熟稔的剑,这一剑,已经可以比拟甚至在观渔城夫子劈的那一剑。 天地之间,显现一幕惊艳千古岁月的奇景。 云端之上,一条宽达数百米的巨大河流,仿佛是天下的银河,飞流直下三千尺,瞬间吞噬了养由基的身影。 天风海涛声,哪怕是数百里外都能听到。 银河倾泻。 从天穹云端,奔流到海不复回! 直落海面。 哗! 本是剑意凝聚的河水,仿佛是真的河水,与海水相撞,迸射其万道激流,漫天都是水波,又在无尽流光映照下,无数道彩虹闪耀夜幕。 这是一幕世间最为壮观的风景。 然而最美的风景却是杀人的剑。 站在天穹之上的李汝鱼,并不清楚此刻养由基的生死,然而毕竟是一位箭道圣人,半点不敢大意,几乎就在银河落海的刹那,李汝鱼倏然间倒立。 头下脚上的站在云端里。 手中那柄朝歌,插入脚上的云彩里。 轰! 一道血色光柱,一道无比巨大的血色光柱,一道旋绕着无数冤魂厉鬼的血色光柱,仿佛是一道天上的惊雷,从云端里落下。 天地之间,响荡着纷纷扰扰的鬼泣。 地狱葬剑! 在银河半天崩射的同时,这道粗达几十米的地狱葬剑,几乎是不分先后的轰落。 白起不在体内。 然而李汝鱼已是剑道圣人,所用地狱葬剑,丝毫不输白起还在之时。 甚至更胜一筹。 粗达几十米的地狱葬剑,吞噬了剑之所往的一切阻碍之物,大河之剑的银河水,闪耀夜空的彩虹,甚至连海水,也在刹那之间化作云烟。 海面之上,大雾遮天。 遮天的大雾里,一道血色光柱从天贯穿地底,在海床之上,灼烧出一个粗达几十米,深达十余米的巨大圆洞。 李汝鱼倒立,按剑目视海面。 尽管连着出了大河之剑和地狱葬剑,他依然不敢笃定能杀养由基,虽然两剑之后,在他眼里本来如一颗星辰的养由基,已经彻底没了光辉,但看不见尸首,他不相信一位箭道圣人就这么死了。 养由基,绝对在冢原卜传之上! 海面上,大雾里,养由基半蹲在地,手中的长弓已经弯曲,弓弦也已断。 养由基吐了一口血。 又吐了一口血。 最后更是连着狂吐,血水之中,甚至可见内脏碎片,端的是恐怖。 然而他没死。 身为箭道圣人,只要生机一线尚在,便远离地狱。 养由基惨笑一声。 好强的剑。 同样是圣人,在他的剑下,自己这个箭道圣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完完全全被碾压。 对于这片天下而言,李汝鱼的剑完全是超越层次的存在。 然而养由基不想死。 至少在今夜他不想死,或者说无论是哪一天,他都不想死。 他还有事要做。 他想杀了出卖自己的赵晋。 然后再死也无妨。 但绝对不是死在一位剑客手中,如果一定要死,养由基只想死在一个地方:沙场。 将军,就应该死在沙场啊! 他站起身,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大笑了一声,“接箭。” 弓身已弯。 弓弦已断。 身后的箭壶也在大河之剑和地狱葬剑之下化为灰烬。 哪里有箭? 怎能射箭? 有箭! 可射! 养由基一手持弯曲的弓身,一手虚拉,手中黄光闪耀,如龙须蔓延,缠绕在弓身两端。 弓成。 养由基脚下,反卷而来的海水如被龙吸,化作一条水龙,疯狂的涌向他的五指之间,源源不断,一瞬之间,养由基手中,汇聚了数以万斤之重的海水。 然而却仅仅只有拇指粗细的一枚水箭。 这就是箭。 一枚重达数万斤的水箭! 正文 652章 骑青牛的牧童入临安,紫气三千里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养由基的箭,确实天下无双。 那一枚水箭,足以破世间万物,水箭带起的海浪,高达十数长,重逾万均的水箭几乎射落明月。 几乎而已。 李汝鱼没有还手之力。 他站在天穹,就如一个箭靶,养由基不断以海水为箭,让他根本无暇反击。 养由基也杀不了他。 一夜鏖战,终于天明。 当朝阳从海面跳出来,当李汝鱼看见大凉广袤江山时,看见这片土地上的万物翻新,水走人逝,花开叶落,他倏然明白了胡莲先生说过的一句话:何谓春秋。 岳平川的春秋,李汝鱼的春秋,其实都错了。 春秋,仅仅是两个字。 岁月。 世间万物生死幻灭,其实都在春秋之下。 岁月是永恒,是一切。 在岁月之下,任你天骄该死,任你剑道通天,终究只是一日蜉蝣。 李汝鱼笑了笑。 他明白了,为何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能活六百多年,为何女帝岁月不加身,为何六百多年前灭国的后蜀国母花蕊夫人还能在蜀中群山问道,为何范文正已死,却能作为文圣人活在人间。 还有赤足女冠,亦超脱了岁月桎梏。 因为他们都明白了何谓春秋。 既知春秋,便离春秋。 当年胡莲先生在临安问岳平川,何尝不是此意,意图让岳平川成为那个超脱岁月的天骄——这当中,只怕也有顺宗陛下的安排。 如果大凉出一个岳平川超脱春秋,再加一个女帝,何惧东土? 可惜岳平川困于苏苏的情。 李汝鱼一声长叹,望着海面上的那一个小点,手中朝歌归鞘,掌心出现一枚青气小剑,就这么随意的落下。 青气小剑落下,瞬间消失无踪。 下一刻,握弓捏箭欲射天穹的养由基看着穿心而过的剑,怔怔无语。 没意思啊…… 李汝鱼的身影出现在他旁边,摇头叹道:“虽然我也很想满足你战死沙场的愿望,只可惜世间事没有万般如意。” 不敢将你放到沙场上去。 万一你临阵倒戈,那么大凉雄师死的不是几十几百,而是成千上万。 须知人心最难测。 养由基点点头,“谢了。” 手中长弓依然拉开,欲要射出最后一箭。 李汝鱼没有阻止。 这一箭射的不是他,而是射向临安。 欲杀赵晋。 养由基憎恨着出卖他的赵晋。 然而最终,养由基还是没有射出这一箭,他只是喟然一声长叹,弓箭和肉身,都在一瞬间化作灰烬,消散在茫茫天地之间。 李汝鱼负手站在海面,风吹衣飘,一言不发。 眼前的万物,出现诡异的画面:从海面升起的朝阳,迅速向海面落下,天地重回黑暗之中,仿佛时光倒流。 这当然不是时光倒流。 李汝鱼侧首,看着那个穿着雪袍,赤足从海面走来的女冠,略有担忧。 女冠浑身浴血。 本是金玉之身的道家仙躯,如今已等同凡人。 只不过依然是触目惊心的晶莹,和雪娃娃张河洛一般无二。 “为什么?” 李汝鱼不明白,女冠为何用如此行逆天之事,以一身道家修为强行让天地黑夜变白昼,付出了全身修为化为灰烬的代价。 此刻的女冠,仅仅只是一个道家女冠而已。 能在海面行走,已是她最后的手段。 女冠脸色平淡,走到李汝鱼面前,轻声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汝鱼愣住,“求生?求什么生?” 女冠大怒,倏然间抬起遍布血污又晶莹如玉的手,雨点一般棰落在李汝鱼身上,“要不是当年在澜山之下的摘星山庄你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一眼,我会遭受这个罪?要不是你恰好是我家徒儿谢晚溪的心上人,我需要如此处心积虑的等待今日?” 早杀了你一了百了。 你还在这里给我装,装什么装! 李汝鱼苦笑,有些不适应女冠突然露出的小女儿情态,“你不也算计了我,要不是你做那个一龙同根之局,我何须大费周章等赵室幼帝禅位,我早率领铁脊军反了!” 一龙同根之局,女帝的国运便是李汝鱼的国运。 亦是赵室的国运。 所以……李汝鱼才不得不布局,逼着赵室禅位。 女冠冷哼了一声。 李汝鱼咳嗽一声,“那个,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让自己看透春秋一剑杀了养由基,该不会仅仅是抱怨两句罢。 女冠终究是看破岁月的世外高人,修为不再,道家心境犹然,只不过已经坠落红尘而已,眯缝着眼盯着李汝鱼,“你真不懂?” 李汝鱼尴尬的笑,“懂倒是懂的,只是怕小小不同意。” 女冠冷哼一声,“她会同意的。” 李汝鱼哦了一声,“可是我不想辜负她的期望。” 女冠沉默许久,望了一眼远空,声音落寞,“那你杀了我吧。” 李汝鱼也沉默。 许久才道:“这么大的动静,小小其实知道你来了这里,也知道你的目的,恐怕她也知道,我确实无法拒绝你。” 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拒绝女冠……这样的女子。 女冠点头,“她本可以拦住我来。” 小小不拦,已经说明她同意了这件事。 李汝鱼沉默了许久,“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但我毕竟是一个男人,所以,这之后你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女人可好,将来也有再次问道圣人的一天。” 女冠撇嘴,“看心情。” 李汝鱼无语,“你一身修为化为灰烬,如果再不扫去道心红尘,是不是活不到天亮。” 女冠嗯了声。 李汝鱼长长的叹气,挥手。 嘶嘶嘶! 女冠不再赤足。 雪袍于刹那之间化作蝴蝶翻飞,浑身上下不再着寸缕。 春光乍泄。 李汝鱼再挥手,清风拂过,女冠肌肤上的血迹顿时被清风拂去,满头秀发随风飘舞。 一道惊艳世间的风光曝露在李汝鱼眼眸里。 人间已经找不到任何词眼来形容女冠的酮体之美,完美无瑕的肌肤完美无瑕的比例,以及完美无瑕的巍峨风光。 美逾仙人躯。 海水涌卷,化作帐帷。 天地之间,黑夜之中,海水之上,白条翻滚。 旖旎无边。 …… …… 蜀中群山,花蕊夫人摇头叹气,可惜了一代女神。 终究还是坠入红尘。 开封,小小彻夜不眠,最终还是释怀。 鱼哥儿终究是要登基为帝的人呢,自己有什么放不下的,他喜欢就好。 …… …… 半日后,临安开封,迎来了楚王。 楚王身后,跟着换上了一件新雪袍的女冠,脸色红润,行走之间又俨然有道家高人的气息,但隐然多了一分红尘女子的风情。 她需要重新问道,于红尘里问道。 开封府顿时热闹起来。 几日后,临安传出旨意:宣楚王即日进京。 第二日,李汝鱼在群臣注视下上朝,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幼帝下旨意,加李汝鱼九锡,引起天下轰动。 又数日,天下群臣在各位大佬授意下上表。 请求幼帝禅位。 幼帝于是下旨,禅位李汝鱼。 李汝鱼在谢琅和枢相公的示意下,先辞让。 群臣再上表。 幼帝再下旨。 如此三次,李汝鱼最后推辞不过,登基为帝。 普天同庆。 登基大典在黄道吉日举行。 当大典落成,李汝鱼终于名正言顺的成为天下共主时,天地之间,风云骤起,所有人都不知所以,唯有李汝鱼望着远方,笑而不语。 天穹之上,紫气排空三千里。 临安城外,一个小牧童,骑着青牛施施然入城,转瞬便至李汝鱼面前。 牧童说了一句卿且担天下。 李汝鱼点头。 牧童笑了笑,转身离去,霞云满身,辉照临安天地。 祥瑞! 当日,新帝特赦天下,昭告万民。 其后,西军、镇北军、禁军、铁脊军皆有都指挥使及诸多高层将领联名上奏临安,愿遵帝意。 其后,临安大喜。 新帝登基之后,册立皇后。 皇后自然是大凉雏凤谢家晚溪。 再其后,是皇后亲手操持册立妃子,妃子中,红衣宋词、毛秋晴、阿牧名列在册,至于女冠反而无名无分,她不需要名分。 而那个被女帝赐给李汝鱼的杨玉环,也无名——李汝鱼似乎没有这个意思,小小也不敢擅作主张。 反倒是那七名歌姬之中,有三人充入了后宫。 在东土大徵和大凉即将一战的短暂安宁中,临安迎来了最后的喜庆。 于是这几日李汝鱼很忙。 都结婚了,当然得把正事办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庆之中,唯有坤王府卸家着女装的安梨花,有些郁郁不乐。 正文 653章 为大凉而战,死犹何悔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登基之后是大婚,普天同庆,各种繁冗事情有枢相公、宁缺等人辅助,加上大徵先锋十万还没和大凉雄师接触,是以李汝鱼倒是轻松逍遥了几日。 酒是穿肠毒,色是英雄冢。 李汝鱼也差点沦陷其中,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古往今来,明君少于昏君。 实在是美色太摧人心志。 不提小小,红衣宋词一如其人,热情主动的很,搞得李汝鱼一度以为自己才是妻子,阿牧么,轻车熟路,新情久意越发醇香,风光天下第一的毛秋晴…… 李汝鱼是真心沉沦。 倒是女冠,自东海那一夜后,虽然她身在红尘,心依然在道门,对于男女之事寡淡的很,少有的几次,也是情境使然。 女冠曾是金玉躯,如今坠落红尘,金玉之躯不再,却似仙人遗蜕。 数次巫山见云雨。 李汝鱼这才明白,女冠那副金玉躯颓败后的身躯之美,只有身入“其”中,才知其宛如九重天的别有洞天的销魂之处。 此美,人间独一份。 是以李汝鱼差点沦落,在宋词的热情,阿牧的千依百顺中,毛秋晴的天下无双,以及女冠的别有洞天中,哪怕是圣人心境,也几乎找不到出路。 万幸,有小小。 她管着呢。 每夜入谁的寝宫,李汝鱼大多听她的话。 反正一个词:雨露均沾。 好在这种日子并不急,登基之时,因恐地方驻军会有人不服李汝鱼,掀起事端,徐骁、岳单、高丽仙、安梨花等人皆在军营。 待尘埃落定,出去西军的高丽仙,其余统率皆至临安。 天下已定,接下来自然是应对东土大徵。 这一日的垂拱殿,济济一堂。 临安重臣,坤王赵飒,左相宁缺,右相周妙书,参知政事谢琅,枢密院相公狄相公,枢密院副相公王竹书,六部尚书,左右散骑常侍中的魏禧,加上赵晋,纷纷在列,地方重臣,几乎全来。 镇北军中,虞弃文和郝照镇守地方,岳单、白衣枪王解剑面圣。 禁军之中,安梨花、卓宗棠披甲而来。 西军之中,高丽仙镇守蜀中,霍姓武将披甲而来。 铁脊军中,白起镇守军中,徐骁和君子旗披甲而来,夏侯迟也来了,不过他是率领八百魑魅来临安,今后将担任君王护卫。 天下武将,尽聚于此。 当然,少不了那位青衫读书人——兵仙韩信。 李汝鱼没有穿龙袍,他还是喜欢穿长衫便装,一如曾经的女帝喜欢着彩衣。 实际上这一点朝臣们心中明白。 当今圣上的身上,女帝留下的痕迹太重。 李汝鱼也知道这一点。 但他不打算改。 我李汝鱼本来就是踩在女帝的肩膀上,才能走到今天这天下共主的位置,为什么要忌讳呢,又有什么忌讳的。 垂拱殿气氛凝重。 谁都明白,随着李汝鱼登基,和东土大徵事关天下的一战,即将揭幕。 李汝鱼望了一眼众人,笑道:“大家不用如此凝重,诸位皆是天骄之子,见过多少风沙,泣过多少沙场,这一次的战事,不过是稍微大一些罢了。” 众人有些无语。 大一些? 何止大一些,就算是在座之中屠杀过四十万降兵的白起,也不曾见过数百万雄师之间的厮杀,这样的战事,古往今来哪曾见。 李汝鱼咳嗽一声,“情况大家都已经明了,论战术战略布局,诸位才是大家,我只是个门外汉,所以军事方面,我不多加置喙,我就说三点。” 李汝鱼将御书桌上的一副地形堪舆图摊开,“第一点,战事不能放在大凉,而应在大徵的这一片区域里打。” 这一句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枢相公蹙眉,“可大徵先锋十万人已至西域,即将踏入我大凉国境,就算要去大徵打,可也得先破了这十万余人,时间不允许。” 十万余人不是那么好破的,就算能破,到时候大徵雄师也已经来了。 李汝鱼笑道:“这个不难,诸位都是兵道大家,正面迎敌即可,大徵这十万余人,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大凉雄师,还有守望之地楚家那几万人,以及大徵藩王刘秀的兵马,前后夹击,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大凉,最多半月,在大徵雄师尚未抵达守望之地前,便可全歼。” 韩信笑了,“倒是一出好计。” 李汝鱼笑道:“这是大凉之幸,幸亏大徵的白帝城卧龙只是在白帝城遥领兵马,真正率军之人是武悼天王冉闵,若是换成异人世界的李绩,那大凉真心没得打。” 读过《千年九州》,关于冉闵其人李汝鱼有自己的见解,此人虽然在东土声势昭昭,然归根到底,比起被白帝城卧龙挥泪所斩的马谡,好不了几个档次。 相信这一点,白帝城卧龙心知肚明。 可他也没有办法。 若是大唐的李绩来领大徵的雄师,韩信加上白起,再加一个君子旗,倒确实可以一战。 然而兵力劣势太大。 从这方面,也可以看出,大徵确实无人。 所以大凉的劣势的兵力,优势的将帅之才,多于大徵,只不过仅靠一个韩信来统领全局,对上白帝城卧龙,没那么有信心。 所以,还得去请一下草冢圣人。 狄相公也颔首,“若真是李绩,确实是令人绝望的事情,既然陛下如此圣断,加上又有大徵藩王刘秀相助,我等遵旨便是。” 刘秀,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真没想到他会站到大凉这边。 李汝鱼又缓缓说道:“第二点,这一点诸位重臣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我依然要继续再说一次,大凉必须倾国一战,所以,不计一切代价的征兵,我要看见,在编驻军踏上大徵国土之后,我大凉后背的一百五十万雄师,亦在开赴大徵国境的路上,我也要看到,保证大军的粮草,先行一步!” 枢相公苦笑。 为这件事,这几日临安可闹了个鸡飞狗跳,宁缺、周妙书、谢琅、王竹书、赵晋、魏禧,加上自己,甚至六部尚书,每一个人基本上没怎么合过眼。 就连赵飒也被拉了苦力。 没办法,这件事举国之力,打仗是地方驻军的事情,征兵却是朝堂文臣的事。 左相宁缺道了一句:“此事运作中,不可躁进。” 征兵难,粮草更难。 李汝鱼点点头,“辛苦诸位。” 接下来第三点,才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么多天骄,谁会服谁? 大概率是谁都不会服气。 只有自己来亲自任命,也只有自己来,毕竟在座诸位,后来者知前者,比如枢相公对韩信和白起是服气的,但前者不知后者,白起肯定是不会服气霍姓武将的。 缓缓道:“禁军、铁脊军、镇北军、西军,依然保留各自编制,都指挥使人选基本不变,禁军都指挥使安梨花退位副都指挥使,正都指挥使由韩信担任。在此之上,设立军机阁,暂由韩信执天子剑统领,霍将军和白起为副,其职权在四大军都指挥使上,统领全军之运筹,不知道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沉默。 比如君子旗,没有异议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明白,还真得服气。 兵仙韩信,大汉霍将军,杀神白起,自己和他们比确实要差点分量。 况且李汝鱼并不是真的问有没有异议。 李汝鱼确实是这个意思,继续说道:“等下散朝之后,我会去一趟大理,找到白愁飞,争取让大理的十万雄师,也能为我所用,其后,我会去一趟开封,请出那位草冢圣人,请他坐镇军机阁,协助你等。” 众人点头,理应如此。 李汝鱼缓缓起身,“如此,各位请各赴职守,相机出兵。” 众人行礼。 李汝鱼看着转身欲走的诸位天骄,忽然想说点什么,于是便说了,“诸位,我还有一言。在座之中,大多为异人,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仅仅是作为将军的天职,热爱沙场而已,也许从没将大凉当做故国,不过各位既然来到了大凉,我希望千百年后,这片天下的百姓想起你们,提起你们,不会冠于‘异人’两字,而是满怀崇拜的说,是我们大凉的将军,守住了大凉的安康。” 深呼吸一口气,“我们,都活在当下。” 韩信笑了,“善。” 君子旗目光温柔,他想起了死在父亲坟前的母亲苏茗,于是轻笑了一声,“为大凉而战,死犹何悔?” 安梨花、徐骁、卓宗棠、霍姓武将、岳单、白衣枪王等人,虽没说话,眼眸之中却闪耀着精光,闪耀着身为一代名将该有的光彩! 为大凉而战,亦为自己而战。 曾在故土书写过壮丽诗篇,那么如今在这片天下,我等也将再次续写曾经的辉煌,纵然是战死沙场,也不愧对这一片天下。 更不愧对故土万民的一句赞誉。 我等武将,既能在大凉再踏入沙场的绮丽风流,又能为一方天地守安康,岂不正是当年马革裹尸的初衷? 男儿死国,虽不为故土,亦是立身之国。 可乎? 可! 李汝鱼大笑,“好一句为大凉而战死犹何悔!” 那便战! 这一日,临安城门,十余骑出城,齐奔西方。 欲战大徵。 正文 654章 姜太公,请出山!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彩云之南,苍山之畔,洱海之边。 有座崇圣寺。 雪峦万仞、按银洒翠的点苍山峙其后,波涛万顷、横练蓄黛的洱海嵌于前。 寺有三塔。 三塔鼎峙,撑天拄地;玉柱标空,雄浑壮丽,倒影山水间,相映成趣,为苍洱胜景。 塔下有个垂垂暮已的老和尚,安静的扫着满地黄叶。 不远处,站着位青年。 青年一身白衣,腰间无剑,但如今大理无人不知,这位青年无须剑,三指可弹天。 大理新国主白愁飞。 白愁飞看着老和尚,有些感触,“你好像不恨我。” 老和尚扫地不停,“不久前,从东土来了位高僧在大凉境内开宗铸佛,又有弟子四处奔走弘扬佛法,已来过崇圣寺。” 老和尚直起身,竖手在胸前,“老衲才知佛是佛。” 白愁飞叹了口气,“其实你大可以找到大凉新帝,得到他的支持,再振臂高呼,倾覆我在大理的势力并不难。” 老和尚低宣佛号:“何苦再入地狱。” 白愁飞转身,看着从清风里走出来的青年,摇头,“你不想大理万民再入地狱,可大凉新君却想着将大理万民拉进地狱。” 老和尚慈眉笑语,转身离去,“那是施主的事。” 如今你是大理国主。 老衲只是一老僧。 李汝鱼看着大理曾经的老国主,如今崇圣寺的高僧远去,笑看白愁飞,“其实他明白,无论谁当国主,大理这十万雄师,都得跟着大凉一起去地狱走一遭。” 输了是死。 活了……便是人间四月天。 白愁飞无奈的很,“没得选择?” 李汝鱼想了想,“有,两条。” 白愁飞苦笑,“只怕两条和一条没有差别。” 李汝鱼大笑,身上扬起天下共主应有的霸气,以及身为看透春秋的圣人才具有的浩然之气,道:“一条,你率军出征,共御大徵,第二条,我杀了你,再推举大理段氏后人为帝,十万雄师依然得出征。” 没得选择。 因为我没得选择,大凉也没得选择,这片天下在大徵的数百万雄师面前,都没有选择。 白愁飞没有立即回答,反问,“你现在是圣人?” 李汝鱼摇头。 白愁飞眼睛一亮,“圣人之上?” 李汝鱼颔首,“可比女帝。” 白愁飞一身白衣无风自鼓,豪迈大笑,“作为一个江湖人,有什么比遇见高手更让人欣喜的事,大理会出兵,但我想先试试你的剑。” 李汝鱼拇指一弹腰间朝歌,出鞘三寸,“请。” 白愁飞于是手指一弹。 一指:惊蛰! 李汝鱼拔剑,随意劈落。 白愁飞大笑,果然好剑。 没有丝毫犹豫,三指连弹:三指弹天。 李汝鱼只是抬起右手,随意弹出一指,便见一道青气小剑化虹而出,瞬间破开白愁飞的指意,青气小剑落在洱海里。 消失无踪,洱海水平静如昔。 剑意最深处,不是惊天动地,而是润物无声。 李汝鱼跨清风而去。 白愁飞落寞的叹气,“走了一趟东土归来,真打不赢他了。” 要不我也去一趟东土? …… …… 汴河还是当年的汴河。 草冢还是当年的草冢。 只是河畔的鸡鸭早没了,那座精舍也化成了废墟——岳单离开开封后,徐骁和君子旗根本不知道草冢的事情,便没让人去维护那座精舍。 李汝鱼从清风中走出来,大袖一挥,草冢之前尘埃尽去。 对着草冢弯腰行礼,然后盘膝坐下。 草冢依然无声。 但李汝鱼知道,那位直钩垂钓人就算没有睁开眼,此刻应该也已经知道自己来了,毕竟是一位圣人——兵家圣人也是圣人。 不比剑道圣人差多少。 像百里春香,作为兵圣,在东土便留下过百万阴兵过境的传说。 来此之前,李汝鱼已想好了措辞,本想说一番家国大义,可坐在草冢面前,忽然觉得说家国大义毫无意义。 圣人岂能不懂家国大义? 沉吟半晌,于是轻声说道:“太公自异人世界而来,已坐而观天下多年,昔年我见太公,仅是一浮躁小子而已,亦在此处,太公垂钓,直钩钓无鱼,今日见太公,昔日浮躁小子,已是这片天下共主,看的,想的,说的,都不再似当年。” 草冢寂然无声。 李汝鱼继续说道:“既为天下之共主,当担天下之责,登基之日,有道家圣人骑青牛而来,紫气三千里,对我李汝鱼说可担天下。” “我应了。” “其实那位圣人根本无需说此事,我李汝鱼从走出扇面村,便秉承一心:天下为先。” “圣人入临安,登基承圣意,人间已无不服我者。所以,我其实也要感谢那位圣人,紫气三千里的圣人之迹,看似只是随心随意,实际上是给这片天下的万民,一个最强有力的理由来支持我。” 草冢依然既然无声。 李汝鱼也没奢望这几句话就能说服这位兵家之祖,“我不想辜负那位道家圣人,不想辜负女帝,不想辜负沈炼和柳向阳,更不想辜负我家夫子,亦不愿辜负天下万民,所以,为了这片天下未来的自由,也为了我的一点私念,大凉这片被东土称为遗弃之地的天下,将在我的带领,倾尽所有,哪怕是战至最后一个男丁,也在所不惜!” 异人浮生说过……这是为了摆脱被殖民。 殖民一词,李汝鱼觉得很贴切。 话锋一转,“如今大凉天下,带甲者数十万,加上大理和北蛮残卒,依然不过百万之数,不过将会倾国而战,北蛮、大理、大凉,可战之男丁,皆会应征入伍,此是兵力。” “将帅之才,北蛮和大理已黯无娇子,大凉军中,有千军万马避白袍的君子旗,又名陈庆之,有坑杀四十万降卒的杀神白起,有三箭定天山的赵飒,又名薛仁贵,有楚汉兵仙韩信,有大汉封狼居胥的霍去病,一人灭国的大唐高仙之,抬棺而战的卓宗棠……” “看似将才璀璨,然与东土大徵之战,依然希望不大。” 李汝鱼沉默了一阵,看着草冢,缓缓的道:“太公,请出山。” 天下需要你! 正文 655章 陛下,您家的皇后真漂亮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草冢里的圣人,睁开了眼。 没有说话。 李汝鱼身为圣人,自然可知晓这位圣人已经被自己说动,只是还差一些火候,如果他觉得没有必要出山,那也仅仅是睁开眼看看自己而已。 叹道:“非是大凉不力,而是东土太大,大徵太强。” “大凉这片天下,哪怕是加上北蛮和大理,穷兵黩武,大凉最多能暴兵到两百五十万,北蛮么……南北大战之后,损失惨重,且北蛮本就人烟稀少,能有三十万便已是万幸,大理……最多二十万。” “如此,整个天下的兵力,仅三十万。” “然而我去过东土,也去过大徵,大徵之疆域,足足有数个大凉之大,曾有东土之人说过,大徵若是暴兵,极有可能会有五百万雄师……这还只是保守估计,若是放大了去,就算有六百万也不足为奇,两百到三百万的兵力差距,实在需要更多的将帅奇谋来弥补,所以大凉缺太公不可。” “说起将帅之才,不得不提一句,大徵的武悼天王冉闵,其实在我大凉将才面前,并不算太过强势,可以战之并且胜之。” “恐怕之处在于那条白帝城卧龙,太公或许不知此人,他也是一位异人,是您的后来者。” “这条白帝城卧龙,曾经在三国争霸之中,以区区弹丸之地,强势对抗一代枭雄曹孟德,更是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六出祁山,以弱攻强打得曹孟德和司马懿苦不堪言,其帅才,若真是按照演义而来,只怕东土和大凉这两片天下,除太公外,再无他人能媲美,哪怕是韩信也略有不逮。” “所以希望那条白帝城卧龙,不是演义的那条卧龙,而是历史上真正的卧龙,如此,大凉和这片天下才能看见希望。” “只不过有些事我们必须要未雨绸缪,比如,白帝城卧龙如此深谋远虑,难道大徵军中真的只有一位武悼天王冉闵,如果有一代军神李绩怎么办?” “所以,无论怎么说,这片天下需要太公出山。” 说到这里,李汝鱼缓缓起身,看向西方,“那边,大概快要打起来了,刘秀和守望之地的楚家,会配合蜀中西军,围歼进入这片天下的大徵十万先锋,其后,大凉雄师会从守望之地进入刘秀的藩地,以藩地有基,刺出长矛,将战火燃烧在大徵的国境上。” “而这个时候,女帝应该已经到了大成王朝,她将和大成的老皇帝一起,共同应对大燕太祖和百里春香的大骊王朝。” “两座天下,将陷入一场千古未有的大战之中。” “谁也输不起。” 李汝鱼低下头,看着草冢里的圣人,一揖到底,“请太公惦念这片天下的苍生以及他们的子孙,为世人的后世自由,再驰沙场。” 草冢里的圣人一声长叹,“也罢。” 这片天下若是内乱不止,他都不会坐观不理,何况是事关存亡的大战,身为圣人,自当有圣人之行,以保众生。 草冢在瞬间枯萎。 直钩垂钓的读书人长身而起,天穹之上,霞光挥洒而落,空旷天野里,百兽臣服万禽敛翅,更有黄钟大吕声响彻天地。 汴河游鱼,万尾来朝。 太过看着李汝鱼,问道:“我只想问一点,如果那一天,大凉赢了,你会做什么?” 李汝鱼直说:“如果那一天赢了,我会去看看星空之外的光彩,如果那片世界很美好,我会带着我爱之人,去那片世界,这片天下,择赵室明君而治。” 太公摇头,“如果你去不了呢?” 李汝鱼负手,环视四野,“那么我李汝鱼,便是这天下,古往今来独一位的千古明君,更在女帝之上!” 霸气横陈! 太公点头,善。 但愿那一日,你不会忘了初心。 …… …… 国家是个巨大机器。 君王有令,群臣共攘,整个大凉天下,从最北的北蛮,到最南的大理,以及大凉辖境之内,皆是一片炽热。 从朝堂重臣到地方官吏,所有文臣小吏,几乎都走出了衙门公事房,不遗余力日夜不休,费劲口舌的对所有民众说着东土大徵犯境的厉害。 最能打动人的,自然是这片天下的本质:遗弃之地。 最让人惊恐的,则是这片天下的未来:圈养之所。 最后,连圣人庙的圣人范文正也未能置身事外,显化圣人之迹,所到之处,万民敬仰,读书人齐聚,听他说世间大势。 于是万民共举。 没有人愿意看见自己的子孙后代,将来会沦落到猪狗不如,世世代代成为大徵王朝的奴隶,永远没有自由和安康。 粮草,军械,源源不断的汇聚。 壮士,男丁,背井离乡。 妻送夫,子别父,父嘱子,一幕幕人间离别在大地各地上演。 李汝鱼没有深居皇宫。 他带走小小,走遍了整个大凉,也走遍了北蛮和大理,每到一处,他必现身人前,耐心的和所有人讲说东土之事。 尤其侧重于这片遗弃之地出现的原因。 这一日,李汝鱼和小小来到了楚州,遇见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令狐和王小旦。 李汝鱼看着这对虽然还没撕破那层纸,但已是情侣态度的少年少女,笑了笑,问令狐,“到了今日,我要杀你,不难,你要杀我,没一丝希望,且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这一战后,无论大凉是输还是赢,天下都不再有剑魔城。” 大凉疆域之内,再无独立律法之外的城池。 令狐抽了抽鼻翕,“切。” 犹豫了下,又道:“我师父说了,剑魔城在不在,不重要,只要他在,我在,剑魔城就还在。” 李汝鱼苦笑,板起脸,“你师父也打不过我了。” 如今自己的剑道,确实应该凌驾于风城主之上——他应该还没剑道入圣罢。 令狐不屑一顾。 李汝鱼咳嗽一声,看着这位差点成为一代魔女的少女,笑道:“看到今天的你,我很高兴当年没有一念狠心。” 当年差点就想杀了她。 令狐依然撇嘴,说什么大话,你也要能杀我才行。 李汝鱼看向王小旦,眼神温柔了些,“我没记错,你叫王小旦,曾经修过我在楚州的王府?” 王小旦有些紧张,吞了口口水,“小狐以前很厉害么?” 李汝鱼讶然,眼角余光发现令狐在对自己眨眼示意,于是笑道:“她呀,厉害得很呐,天下第一的女剑客,嗯,自封的。” 王小旦这才有了些底气,拍着令狐的肩膀,“那以后还是得听我的哟小狐。” 令狐嗯嗯点头,“听你的都听你的。” 李汝鱼哈哈大笑,“王小旦,你一直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好像这孩子有一个武侠梦。 王小旦转头望了望西方,啐了口痰,“不了,这天下都快成大徵的猪圈了,做天下的第一的剑客,还是一条猪而已,所以我现在要做天下第一的将军,我要给我家小狐一座城。” 李汝鱼眼神越发温柔,“所以,你要去入伍?” 王小旦拉着令狐的手,“是我们。” 令狐嗯嗯点头,对这个心仪的少年千依百顺。 再无丝毫跋扈气。 恐怕风城主做梦也想不到,他费尽心神也调教不出来的令狐,就这么脱胎换骨了。 李汝鱼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令狐遇见了王小旦,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爱情……真是奇妙的字眼。 笑道:“那你们去蜀中罢,还能赶上第一场战事。” 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一事,回头认真的看着令狐,“我改变主意了,如果大凉将来赢了,我允许东海剑魔城的存在,但是你记住,那座城是王小旦送给你的,所以那座城里,只能有你们两人。” 顿了下,捉狭的乐道:“当然,也可以有一群大白胖小子。” 独立于律法之外的城池可以有,人不可以有。 令狐眼睛一亮,略显忸怩。 王小旦莫名奇妙,暗想这个在大凉铸就一段神话传说的年轻陛下为什么老是提及东海剑魔城,和我家小狐有什么关系,小狐那拙劣的剑法连我都不如,怎么会和剑魔城有牵连。 李汝鱼拉着小小离去,临走前头也不回的挥手,“去凤翔府找徐骁和君子旗,就说我让你俩去的。记住,别死了,活着回来。” 最后一句是对王小旦说的。 王小旦不能死,若是死了,令狐只怕会疯癫入魔。 令狐怔怔发呆。 王小旦扬起手,“陛下,我们的皇后娘娘真漂亮哎!” 天下第一的漂亮。 令狐大怒,一把掐住王小旦的胳膊,“比我还漂亮,嗯?” 王小旦痛得龇牙咧嘴,“你漂亮,你比皇后娘娘更漂亮!” 令狐这才裂嘴傻笑。 李汝鱼闻言大乐,笑眯眯的搂着如今梳着了少妇飞天髻的小小,五指在腰身间摩挲,贴耳笑说,“都说我家的皇后漂亮,可是只有我知道我家小小到何时最漂亮呢。” 小小低眉啐笑,羞臊得抬不起头,“死相!” 昔年大凉雏凤小姑娘,今作人妇,已熟。 熟谙夫妻相处之道。 正文 656章 衣锦归故乡,佳人守桑床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出了楚州,李汝鱼带着小小一路西去。 有两个人要找到。 一个是乍然知道自己死后,便悄然离家出走的旧王妃苏苏,最近得到消息,她曾在江秋郡出现过,后来似乎去了春风关。 还有一个人:七十一贡生。 李汝鱼不想让这天下的异人籍籍无名,他们那些故事,应该继续传颂,他要找到这位七十一贡生,让他继续写《大凉搜神录》。 东土有《千年九州》,大凉应有一本《大凉搜神录》。 天下找一个读书人,大海捞针。 天子找人,却不是很难。 根据谍报,七十一贡生最后出现的地方,在恭州城。 所以先去江秋郡,然后继续西上。 在恭州城那边找到七十一贡生,其后过恭州进入蜀中,再由蜀中进入西域。 御驾亲征。 红衣宋词和阿牧以及毛秋晴,都已随夏侯迟率领的八百魑魅先行一步,在蜀中锦官城等待李汝鱼和小小去汇合。 走在江秋郡,拉着小小的手故地重游,李汝鱼很有些感触。 谁能想到,当年一个被赵长衣逼迫着走出扇面村的孤儿,从这里认识老铁和沈炼开始,一步一步走到了天下共主的位置。 走过熟悉的道路,李汝鱼最终一声长叹。 不知道还能回来不。 去了一趟州衙,得到消息,疑似王妃苏苏的女子进入春风关后,再没出现过,李汝鱼和小小对视一眼,她倒是会躲。 躲去了扇面村! 李汝鱼牵着小小的手,欲化清风而去,不料小小挥挥手,温柔贴心的道:“我身体不适,留在这边休憩,你小心着些。” 小小这两年,更近道远文。 如今她的道家修为,其实比之当初的女冠差不了多少,已是道家圣贤。 哪可能身体不适。 李汝鱼知道小小的心思,她是担心她去了苏苏会难堪,也怕自己在意她的想法和态度,而无法说服王苏苏离开扇面村。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轻轻在小小额头上啄了一下,“那你等我。” 小小大羞,“有人呢!” 郡衙里那些官吏纷纷扭头看向周围,心里念叨着我没看见我没看见,嘴上说着哎呀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又或者是这个屏风真有层次感云云。 李汝鱼笑而无声,清风掠过,已消失不见。 众人纷纷大赞,陛下真是神仙天子……反正马屁还是要拍的,皇后娘娘在这里听着呐。 近乡情怯。 李汝鱼从清风中走出来,站在那条五十六米宽的鹅卵石河畔,看着炊烟寥落的村落,想起了很多在这条青柳江畔发生的过往。 曾经,这里有个老鳏夫,建立大胜王朝,死了。 他杀的。 曾经这里有位夫子,教导自己练剑,走了。 如今在东土仙人游。 曾经这里有位寡妇,救济自己过日子,如今成了自己丈母娘。 在临安养老。 曾经这里还有位寡妇,没到半夜三更门前总有鸡叫,应该老了。 不知还在否。 李三胖,黄豆根,黄豆芽,张麻子,他们都还在吗? 李汝鱼步履沉重,他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该用什么态度去见这一群用百家饭将自己养大的父老乡亲。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今为天子,是以不知道如何见旧邻?那不如难得糊涂。” 李汝鱼转身,看着那位去赶集归来的老人,笑了起来。 老人胳膊下面夹着几本书,很有些像当年的夫子,丝毫没在意李汝鱼是如今的天下共主,上前拍了拍李汝鱼的肩膀,“李夫子如今可还好。” 李汝鱼和他并肩而行,“夫子去了东土。” 老人点点头,遗憾的说道:“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是和李夫子相处了十年,最大的不幸之事,是十年时间,我却不敢画一幅竹写一首诗。写诗倒也算不上什么,毕竟李夫子面前,什么诗都是米粒之光,可画竹一事,我定然也能让李夫子瞠目结舌。” 顿了下,“所以这一辈子啊,又是一个稀里糊涂。” 李汝鱼笑了,“好一个难得糊涂。” 东土那本《千年九州》中,关于这句难得糊涂,以及那个画竹无双的人,提过几句。 老人笑眯眯的,“去吧,沈炼对扇面村还不错,虽然一把火烧了,但他也留下了不少银子,后来大家重建,也修好了你家老屋。” 老人大笑而去。 李汝鱼行走在泥土巷道,不时遇见一些乡邻。 扇面村骤然就热闹了起来。 大人小孩几乎将李汝鱼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也有人拿出了水果和温水,让李汝鱼仿佛回到了孙鳏夫还没建国之前的日子。 心很暖。 因为有他们,所以才有我李汝鱼天下为先的初衷。 最后还是那位郑姓老人出现,没好气的道:“鱼哥儿难得回来,你们就别打扰他了,还有正事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李夫子走后,他成了村里的私塾先生,威望最高。 于是人群笑着散开。 最后只有一位十五六岁少年郎站在原地,看着李汝鱼,问道:“郑夫子和我们说了,东土真的很大,大徵真的很强?” 李汝鱼记不起他是谁,模样变化太大,“你是……” “黄峥呀,黄豆根的孙子。” 李汝鱼笑了,“东土有十几个大凉这么大,大徵能有五百万雄师,你说强不强。” 黄峥哦了一声,“岂非一人窝个尿,就能让青柳江涨山洪?” 李汝鱼乐了,“是的。” 黄峥握紧拳头,“你现在是楚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汝鱼点头,“可以算是。” 黄峥想了想,“那你说话能作数不?” 李汝鱼莞尔,“除了天子,我的话大概在哪里都能作算。” 黄峥一拳砸在旁边一颗枯树上,将之砸成两截,“你看我厉害不?” 李汝鱼一脸认真,“很厉害了。” “我能去打大徵吗?” 李汝鱼望了一眼远处,发现黄豆根已经匆忙返回,笑道:“你家里人要是没意见,你就去蜀中,找一个叫夏侯迟的人,让他将你加入八百魑魅中,当然,这是我的贴身护卫,一旦打仗,上沙场的机会不多,你若是不愿意,可以去西军……摧山重卒罢。” 黄峥犹豫了下,“我去摧山重卒。” 返回来的黄豆根急了,“鱼哥儿,别听这小子的,去打大徵我没意见,去摧山重卒就算了,让他去那个赤眉军。” 他一位魑魅是赤眉,名字没读过书,根本不知道魑魅怎么写。 黄峥回头怒道:“我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黄豆根也急了,“老黄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你莫给老子扯皮!” 黄峥一句话把黄豆根顶得说不出话:“黄家就我一根独苗,我黄峥更应该去,我等男儿若不挺身而出,谁来守护扇面村的安宁。” 黄豆根胡须颤抖,最终黯然无声。 李汝鱼一声长叹,“何时去?” “随时。” “可曾想过,你会死,这一去便是一去不复返。” “那便一去不返!” 李汝鱼有些动容,“好,我带你去,你先回去收拾一番,明后日出发,我会带上你,我也希望,能带着你去,也能带着你回来。” 黄峥摇头,“郑老夫子说过,埋骨何须还故乡,人生处处是青山!我黄峥能回来,也是靠着我的一双拳头,不需要你李汝鱼的庇护。” 大笑而去。 你李汝鱼能做到的,我黄峥也能做到。 李汝鱼看着少年背影,笑了。 一代青山一代浪。 黄豆根跌足长叹,看着孙儿走远了,才上前说道:“鱼哥儿,你可一定要保护我家孙儿归来啊,就他一根独苗呐。” 李汝鱼点头,“摧山重卒已经满编,到了蜀中,他会跟在西军都统制身边,放心,只要大凉不灭,他就能活着回来。” 黄豆根满意的走了。 李汝鱼笑了笑,摇头,连我也不能免俗,总想着给故乡人一点照顾,所以世间才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 黄峥,还是活着回来好。 转过小村,绕过水坑,记忆里的老房子出现在面前。 依然是青石板的院坝。 院坝里陈着许多长条板凳,七八个大簸箕放在上面,里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蚕子,有个妇人穿着紫色的粗布衣衫,忙碌着铺桑叶。 李汝鱼有些不敢相信。 这还是那个妖精得能出水一样的旧王妃苏苏? 穿着粗布衣衫,怎么看都只是扇面村的一个普通农妇,谁也联想不到她就是曾经的大凉王妃苏苏…… 走进院坝,默默无语的看着她。 苏苏铺了一个簸箕的桑叶后,撩了撩鬓间乱发,直起腰身准备去铺下一个簸箕,抬头,就发现口子上站了个青年。 熟悉的脸,熟悉的笑。 苏苏愣住,手脚轻颤,旋即走到另外一个簸箕旁,继续铺着桑叶,“原来你没死啊。” 李汝鱼嗯了一声。 苏苏的手停了一下,“那你怎么不去死啊。” “还不能死。” 苏苏哦了一声,“那现在可以去死了。” 李汝鱼干笑,“郑夫子没给你说过?” 扇面村与世隔绝,只有经常出山的郑夫子……嗯,应该叫郑板桥,只有他熟稔外面世界的情形,所以先前乡邻,只知道自己是楚王。 却不知道自己已是君王。 苏苏摇头,“我很少去私塾。” 李汝鱼有些愧疚,“你怎么会来这里。” 苏苏直起身,一把将手中的桑叶扔进簸箕里,委屈巴巴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她走了,你死了,我能怎么办,呆在开封看你家小小以泪洗面吗。” 李汝鱼上前几步,“那你就躲在这里?你可以去找岳单,就算不找岳单,徐骁和君子旗也能保你后半生无虞。” 苏苏凄然一笑,“我只是想活着吗?”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在这座空房子里守着这些桑床,你李汝鱼真不明白吗? 一念及此,顿时一脸怒意,“你可以滚了。” 李汝鱼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然不能走。 可苏苏打定了心思不理他,当他是透明的一般,自顾自的铺了桑叶,然后去后房打了水,也不要李汝鱼帮忙,又收拾了厨房,待天色已暮,又将桑床往堂屋里搬去。 李汝鱼帮着搬了几张,她倒没反对。 炊烟寥落,苏苏又做起了晚饭。 李汝鱼看着曾经养尊处贵的王妃在厨房里变成了花脸猫,又闻着有些焦糊味的饭菜,哭笑不得,旋即心头一酸。 这段日子,不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苏苏没煮他的份。 自顾自的吃完,洗了碗,苏苏一脚将李汝鱼踹到院子里,关上门,“我要沐浴了,滚出去。” 李汝鱼那个无语…… 等苏苏沐浴完,坐在堂屋里擦着长发,烛火摇曳,周围万籁俱静。 苏苏怔怔发呆。 许久起身拉开房门,偷偷往外看,发现院子里并没有人,苏苏顿足,咬着嘴唇怒道:“让你滚还真滚了啊!” 滚滚滚,以后再也不要看见你。 身后,忽然响起温暖的声音,“如果以前,我真的就滚了。” 可化清风的圣人,会被一道门拦住? 苏苏还没回神,就感觉被一双手拦腰抱住,耳畔传来温柔的呼吸声,以及直击心底的声音,“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苏苏回身,看着这个男人,忽然就哭了。 温热的唇落在脸颊上。 烧尽红泪。 烛火摇曳,点滴皆是情。 这一夜很快,也很漫长,更温暖。 李汝鱼终于明白了一点。 何谓君王不早朝。 他才知道,原来女人可以妖精到这个地步,他也才知道,身边的这个妖精,真的可以祸国。 太美,美得李汝鱼几乎忘记了天下事。 他甚至下不了床。 腰酸,腿软。 但苏苏不再是曾经的苏苏,毕竟一夜五六次,干涸农田已灌溉丰盈。到天明时,她便偎依在李汝鱼的胸口,轻声说了句,狗屁的剑道圣人,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一样求饶? 话是这么说,苏苏却开始起床,她要去做早饭。 她不想他死。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李汝鱼莞尔无语。 只是穿好衣衫的苏苏下一句话吓了李汝鱼一跳,“等以后有时间了,我教宋词阿牧,对了,毛秋晴也在罢,我都可以教哦。” 有些惊恐有些期望。 当然惊恐,那样的话,我李汝鱼就算是圣人,也真的会死在你们手上。 也期望,男人谁不期望? 苏苏走了几步,“安梨花?早些时候她和你暧昧着呐,等天下大定,王府里会有一间她的房子?” 李汝鱼笑而不语。 和安梨花之间的事,看缘分,大概率应该会。 …… …… 新书《原来我在小说里》已经上传,可以点作者主页,也可以从下面地址进入:https://book.qidian.com/info/1015034613 请大家支持一下! 正文 657章 终焉之战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在扇面村又呆了一日。 第三日清晨,李汝鱼带着苏苏,叫来了黄峥,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有六个青少年跟在黄峥身后,说要一起建功立业。 毕竟李汝鱼给他们立了个榜样。 李汝鱼欣慰之余大感头疼,自己化清风,最多能带两人,这一群人怎么带的走。 好在小小即时出现。 已是道家圣贤,这点事难不住她,文道双施,黄峥七人便乘一纸白鹤去往蜀中,惊起一番轰动另说,被夏侯迟拦下,强行收入了魑魅。 当然,候补。 这七个人需要在蜀中训练一段日子。 打仗,不仅是靠个人武力而已。 李汝鱼则带着小小和苏苏去了恭州城,根据线报,在县城里找到了七十一贡生。 只是去晚了一步。 七十一贡生已经老死,简单的旧屋里,只有他那身边的小丫头——如今已是少女,一个人孤单而贫困的活着。 李汝鱼坐在少女对面,“我叫李汝鱼。” 少女眨眨眼,“我知道。” 李汝鱼乐道:“你叫什么。” 少女想了想,“我是个孤儿,没有名字的,爷爷平时就叫我小倩。” 李汝鱼笑了,“很好的名字啊,小倩,你想不想像你爷爷老人家那样,继续写《大凉搜神录》。” 小倩没有说话。 李汝鱼知道她信不过自己,温和的道:“放心,这一次没有人会阻拦你写了,而且我还会帮助你,今后你写出的《大凉搜神录》不仅由官府刊发,而且你还有很多钱赚,我甚至会着人专门保护你。” 小倩想了想,“骗人是小狗?” 李汝鱼点头,“好。” 小倩起身就跑回屋,片刻后拿出一叠纸,“这是我最近写的,爷爷说,那位醉里挑灯看剑的大词人是一定要写一写的。” 李汝鱼接过来看了下,暗暗惊心。 他读的书不多。 但并不是没有读书,况且有小小熏陶,看得出文章好坏,这小倩别看年纪不大,写出来的故事真不比七十一贡生差。 放下,有些感伤的道:“其实要写的何止安美芹,赵飒、安梨花、白起、卓宗棠,还有很多很多,他们都可以写,异人世界的人们记得他们,大凉天下的后人,也应该记住他们。” 小钱眨眼,为难的很,“可是我不知道他们啊。” 李汝鱼笑着回头看了看苏苏和小小,“你俩去买些肉菜回来,我们可能要在这耽搁几天。” 然后对小倩说道:“我可以告诉你。” 大凉不仅应该有一本《大凉搜神录》,也应该有一本《千年九州》。 小倩不是异人,她写,应不引惊雷。 接下来几日,小倩和小小两人执笔泼墨简记,李汝鱼则娓娓道来,先将他看过的《千年九州》,从最早的源头说起,一段岁月一段岁月的说出来。 最后,又将在大凉出现过的那些异人故事,原原本本的细说。 小小和小倩只是简记。 最后还需要小倩去详细填列,这会是个繁冗而浩大的工程,是以李汝鱼尽量说得慢一些,详细一些,避免小倩今后在写的时候出现纰漏和差池。 本以为只需要几天,谁知竟然足足花费了十日。 在离开前,李汝鱼去了一趟县衙,吩咐县令今后负责起小倩的安全和饮食问题,又叮嘱了刊印等事,到时候直接送递国子监,由国子监校正之后刊发。 其后,李汝鱼带着小小和苏苏去了蜀中,与夏侯迟、宋词等人汇合。 蜀中已无人。 西军都统制霍将军和高丽仙已经率领兵马去了西域,这一次燕人麾下的摧山重卒也回归西军,谢长衿和蜀中女王徐秋歌随军,负责后勤等繁冗事宜。 战事已经爆发。 和李汝鱼预想的一样,大凉这边,担任先锋的是君子旗和徐骁率领的铁脊军。 直接和大徵那十万先锋硬撼。 这么说倒也是不恰当——只是拖住了那十万大徵兵力,然后等来了大徵藩王刘秀的叛军,以及守望之地楚家的几万兵马。 前后夹击,皆是名将,又有兵力优势。 一鼓作气。 大徵十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 其后,刘秀和楚家兵马当先,由守望之地回大徵,在武悼天王冉闵率领的雄师刚过刘秀藩地的时候,恰好拦在路上。 随之进击的,便是大凉数十万雄师,几日之内便越过了守望之地。 在后拱卫刘秀和楚家兵马。 这个时间点和战场选的极其巧妙——大徵雄师恰好没能进入守望之地,被拦在刘秀那不算太宽阔的藩地里。 这让武悼天王冉闵极其难受。 明明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偏生铺展不开,于是他犹豫了几天,最终选择了合围之势,妄图以拉锯战磨损大凉和叛兵兵力。 可惜他做错了一件事:没能知己知彼。 他不知道,大凉军中,有一个破阵如喝水的君子旗,嗯,如今大凉军中,无人不知道其是千军万马避白袍的陈庆之。 他也不知道,大凉军中,有抬棺而战的卓宗棠。 太公坐镇,兵仙谋虑,白起为芒,大汉霍将军为锋,几乎在短短半个月内时间,先是藩王刘秀的兵马破开包围圈,进入藩地,游走各处。 其后是君子旗率领凤翼轻骑,撕破防线,以战养战,在大徵雄师背后神出鬼没疯狂肆虐大徵雄师的粮草兵马。 再其后,是岳单率领的镇北军铁骑撕开防线,没有丝毫逗留,直扑大徵京都白帝城。 当然,路途很远。 粮草跟不上的岳单,选择和了君子旗一样的策略:以战养战。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这几人的突进,直接导致武悼天王冉闵有些畏手畏脚,不得已收缩防线,让大凉雄师以及随后赶到的北蛮残军、大理兵马进入了刘秀藩地。 再其后,便是源源不断的粮草部队,以及陆续而来的新兵队伍。 战事全面展开。 死人,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都在死人。 大徵的精锐之师在死。 大凉亦在死。 没有绝对百战百胜的将军,就连白起也吃了一次败仗,若非安梨花率军驰援,白起就会成为一个陨落的大将。 战火在东土炽烈燃烧。 大凉和大徵打到了炽热,大成和大骊亦是如此,双方都是倾国而战。 尽管很多士卒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战。 但君王有命,要战便战。 吃了几次败仗之后,大徵白帝城那边,已经醒悟到了事态的严重,迅速征兵,然后增兵,亦打算打一场倾国之战。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人任何言语能形容这一场战事的惨烈。 大凉虽然兵力有劣势,但胜在将帅之才碾压,且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最坏境况:大徵军中,仅有一位冉闵,当然,也有一群兵道卓著的大徵帅才。 只要没有李绩、李靖之流,大凉根本无惧。 饶是如此,随着时间流逝,大凉这边败仗渐多,双方逐渐陷入僵持拉锯。 于此同时,大徵的真神仙亦进入沙场。 大凉这边,令狐为了保护王小旦,终于展现出她身为剑魔城城主的剑道风采,风城主斩断了泰山之巅的天梯后,亦来到大徵境内。 很快便有高手陨落。 大骊王朝有望真神仙之位的郑开,死在了大成王朝曾经拒过剑魔独孤万里一剑的农夫剑下。 那位农夫,随后死在了大骊王朝的漫天床弩下。 想偷偷跻身真神仙之外的吴慢行,本是大徵人,却在大成王朝被一柄柳叶刀透心而过,至死他都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大徵那位长春宫宫主,死在风城主剑下。 白衣枪王也死了。 他被大徵王朝一位监军老宦官用一把长枪刺穿了心脏,那位老宦官死在了白愁飞的三指弹天下。 …… 当战事彻底铺开,没有谁能保证不死。 夏侯迟死了,花小刀死了,卓宗棠死了,高丽仙死了,他们用死换来了武悼天王冉闵的死,以及大徵数十万雄师的全军覆灭。 其后,白帝城卧龙亲自率军。 战火不断。 东土和大徵的亿万黎民,陷入古往今来最为艰辛的黑暗岁月,数以百万计的黎民死于饥荒之下,两座天下,十村九空。 赵飒死了,监军的赵晋也死了。 在大成王朝那边的薛盛唐死了,燕狂徒也死了…… 无数异人天骄,就这么烟消云散。 …… …… 三年之后,战火依然。 只是,大徵已是满目苍夷,大凉也无力为继。 大成和大徵,更是打不动了。 没人知道,这场战事何日到头,但谁都知道,大徵不能退,大成不能退,大骊也不能退,而大凉,是退无可退。 直到第三年的七月半。 当百里春香和大燕太祖出现在东土大皇庙,当白帝城卧龙亦同日现身,和大燕太祖并肩而立时,这一场战事才突现转机。 没人知道,百里春香和大燕太祖为何会出现在大皇庙。 更没人明白,白帝城卧龙为何也会出现在这里。 几乎同时,坐镇守望之地的李汝鱼,在大成皇宫里可以和老皇帝同起同坐的女帝,没有丝毫犹豫的化清风,直奔大皇庙。 终于明白,这一场山河陆沉的战事…… 似乎是白帝城卧龙和百里春香、大燕太祖共同谋略的。 好大一盘棋! …… …… 新书《原来我在小说里》已经上传,请大家到隔壁支持一下! 正文 658章 (大结局) ,最快更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新章节! 大皇庙矗立在一座巨大的石台上。 天然所成。 百里春香、大燕太祖和白帝城卧龙,三人站在庙门前,默然无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女帝从清风里走出来,蹙眉不语。 一柄柳叶刀在她指尖旋舞,仿佛只是个小玩件,没有丝毫圣人之息。 李汝鱼从清风中走出来,按住腰间朝歌。 走到女帝身畔,温声道:“可还好?” 女帝笑了笑。 李汝鱼看向百里春香、大燕太祖和白帝城卧龙,问道:“为什么?” 百里春香笑了笑。 白帝城卧龙只是摇着羽扇,显然不打算说话解释。 大燕太祖上前一步,“都来了。” 李汝鱼冷笑,“如果你以为就你们三人,能杀了我和女帝,结束这一场战事,是不是想得过于简单了,我也不信身为圣人之上的你们,会如此行事。” 大燕太祖颔首,“确实。” 李汝鱼却笑了,“但是我现在却有把握杀了你们三人!” 这是真的。 看透春秋之后的李汝鱼,虽然和女帝等同在圣人、九神仙之上,但他的杀力却一骑绝尘,只要女帝能拖住三人中的任何一人,他就能以一敌二,先杀两人,再回头杀一人。 如今的李汝鱼,可以说是整个世界的第一人。 大燕太祖大笑一声,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你确实可以杀我们,但为何要杀我们,你根本没有向我们出剑的理由。” 李汝鱼蹙眉,“理由很多。” 大燕太祖摇头,有些落寞有些疲倦有些无奈,也有些悲伤,轻声说了句:“一千多年的等待,今日终于走到了结局。” 李汝鱼震惊莫名,“一千多年!” 大燕太祖点头,“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谁。” 李汝鱼看向女帝,女帝也摇头,她现在也不明白大燕太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李汝鱼于是问道:“你究竟是谁?” 大燕太祖温柔的看了一眼百里春香,对李汝鱼说道:“我不姓慕容,姓楚。” 楚姓! 一千多年前! 一直没曾说话的女帝忽然说道:“楚一人。” 李汝鱼不可思议的看着大燕太祖,“楚一人不是死在半壁山了么,你怎么可能是楚一人,一个人怎么可能活这么久?” 大燕太祖叹气,“有些东西,道理是说不通的,比如当年,其实我在去遗弃之地前,便是东土真神仙,嗯,用遗弃之地的话来说,已是圣人,当我教化遗弃之地后,便看破岁月。” 李汝鱼沉默不语。 大燕太祖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有些事已无隐瞒必要,当年在东土成为真神仙时,我已经见过星空之外的光彩,可惜我力有不逮,仅能惊鸿一瞥,我以为只是自身实力不足,不过后来,我从一位兵家真神仙处得知一个秘密:承天下之运者,可观宇宙。” “这位兵家真神仙,就是拙荆百里春香。” “于是我想到了遗弃之地,一则想以教化一片天地之功德而窥星空之外,二则是为今日布局,留下一着后手。” “当我成为了遗弃之地的王,发现依然徒劳。” “再后来,我又前往遗弃之地,化身慕容氏,在遗弃之地掀起数场大战事,阵亡将士和百姓多达百万之巨,然而就算拙荆背负百万阴兵,承百万英灵之愿,星空之外的那片光彩,也只是一闪而逝,看不见摸不着。” “所以我和她又回到了东土。” “我和拙荆明白,要想真正走入星空之外的那片光彩,百万英灵还不足够,远远不够,需要更多,三百万,五百万,甚至更多更多。” “然而东土王朝三足鼎立,哪怕是两国之战,也不会出现这种战事,我们需要一场阵亡在数百万人甚至更多的前无仅有的战事。” “于是只有遗弃之地参与进来,才能达到。” “幸好,百年前,白帝城卧龙出现,以其仙人手段,曾窥得星空之外的光彩,与我夫妇志同道合;数十年前,遗弃之地的大凉赵室,出了一位顺宗,而在半壁山的楚家后人里,有个女婴也呱呱坠地,于是我和拙荆便将那女婴送去了大凉。” 大燕太祖看向女帝,“那个女婴就是你。” 女帝冷哼。 这些事情,她来了东土之后已然明白。 李汝鱼沉默不语。 这个真相是他始料未及的。 大燕太祖继续道:“于是所有棋子已经就位,然而被上天眷顾雷劈不死的你,横空出世后给了我们一个意外惊喜,你成为了我们最后的依靠。” 李汝鱼不解,“依靠?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 大燕太祖笑了,“你会的。” 李汝鱼冷笑不语。 大燕太祖继续说道:“那位青莲剑仙成为你夫子,确实不在我们计划之中,原本计划,大凉赵室会有人在顺宗授意下去保护你,结果青莲剑仙在,顺宗便顺水推舟,最后更是在大凉龙虎山天师府那位绝代天师的相助下,化作异人进入你体内。” 李汝鱼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燕太祖一脸钦佩,“这位顺宗陛下,确实是千古君王,为了那星空之外的光彩,放弃了可以如我等一般岁月不加身的神仙之境,而选择了成为你体内的傀儡,最后甚至还要烟消云散。” 李汝鱼沉默不语。 他隐然觉得,顺宗似乎不仅仅是顺宗这么简单。 大燕太祖点头,“你想的没错,顺宗不仅仅是顺宗,他本身确确实实是一位异人,而且是异人世界的千古一帝,所以功名富贵权势美色对他而言,毫无意义,这一点你可以问女帝,她应该最为清楚,夫妻多年,顺宗可曾和她同床共枕?” 李汝鱼看向女帝。 本是圣人之王的女帝竟然有些忸怩,脸颊微红,点头。 这个消息震得李汝鱼说不出话来。 大燕太祖情绪黯然,“为道而生,为道而死,我等早已有此觉悟,想必始皇帝陛下,亦是此念,所以才大道之上,一人先行。” 李汝鱼读过《千年九州》,他知道,无论是东土、大凉和异人世界,只有一位始皇帝。 秦始皇! 大凉赵室的顺宗,竟然是秦始皇?! 难怪白起会跪他! 大燕太祖微微对着李汝鱼弯腰为礼,“始皇帝,请。” 不须李汝鱼请,一条巨大的金龙从李汝鱼体内破空而起,盘绕空中,最后化作一道伟岸身影,缓缓落下之时,依然金光遍体,不见真容。 “朕在。” 李汝鱼沉默不语,他有些明白真相了。 大燕太祖看向李汝鱼,又看了看女帝,神色坦荡,“你们也许要置疑我们,为何为了一己之私,愿意牺牲两座天下数百近千万的生灵,为何要掀起一场如此浩大的战事,此等行为,和千古罪人何异。然而我等明白,若是不能知晓星空之外那片光彩的真正面目,这两座天下的亿万生灵,世世代代的子孙,将永远像蝼蚁一般,他们将永远困顿在这两座天下,困在这看似光明,实则是一座黑暗牢笼的世界里!” “我等今日的罪行,正是为了他们将来的光明,这和你为了大凉天下亿万生命将来的自由,倾国一战大徵,殊途同归!” “只是我等的目光,是整个东土和大凉。” “所以,必须有人牺牲,我们可以死,这近千万的人可以死,只要不会白死,那么一切都值得的,我想,他们也会这么认为。” 李汝鱼沉默不语,他无法辩驳。 大燕太祖回身,拉着百里春香的手,对白帝城卧龙点点头,看后看向李汝鱼,“我们要开始了,你随时可以出剑阻止我们,那是你的选择。” 顿了一下,“你会怎么选择?” 李汝鱼选择沉默。 大燕太祖笑道:“我知道,天下为先的你绝对不赞同我们的做法,但你也绝对会默许我们的做法,而且我也笃信,若是我们失败,你一定会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 顿了一下,“因为你,是我们最后的后手。” 李汝鱼长叹一口气,看了看女帝,女帝对他笑了笑,放下了女帝的眼光和气度,仅仅是作为一个女人,温声道:“我相信你。” 李汝鱼按剑,对大燕太祖道:“希望不会是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 大燕太祖大笑。 一旁的白帝城卧龙,轻轻挥动羽扇。 一刹之间,整个大皇庙以及其上的石台,都笼罩在一片绚丽光华之中,直到此刻,众人才发现,白帝城卧龙的八阵图,恰好以大皇庙为中心,笼罩着方圆百里的大地! 白帝城卧龙继续挥羽扇。 天穹之上,霞云四起,化作一道巨大的漩涡,闪电在漩涡之中交缠。 金光笼身的始皇帝轻笑一声,“朕先来!” 这位千古一帝,化作一道金光,倏然之间飘进百里春香体内,狂风骤起,天地之间,鬼哭神嚎,亿万道雷光倾泻而下。 然而八阵图腾空而起,尽拒雷光。 白帝城卧龙再挥羽扇。 神州大地上,无数肉眼可见的黑色毫光,化作一个个披甲执刀的阴兵,一如他们生前,从千山万水间而来,疯狂的涌入百里春香体内。 白帝城卧龙不断挥舞羽扇,阴兵亦不绝而来。 啪。 羽扇一角,化作灰烬。 承受着无尽英灵的百里春香,在数以百万计的英灵进入体内后,终于承受不住,开始颤抖,先是从嘴角开始沁血,最后是眼眶、鼻孔、五官全在沁血。 大燕太祖一身长叹,他腰间那柄叶上秋露倏然而起。 唰! 众人完全没反应过来,便见长剑穿心,一道黑色身影从那具躯体里跨步而出,扫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李汝鱼身上,“我亦去也!” 百里春香本就拥有百万阴兵,如今又涌入百万之巨,仅靠始皇帝的英灵难以镇住。 于是这位千古人杰,亦去。 英灵镇阴兵! 百里春香的肉身不再沁血。 白帝城卧龙一声长叹,羽扇不停,阴兵不断。 当又是百万之巨时,这位卧龙怒喝一声,“长春宫宫宫主,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远空飘来一道英灵,穿着不伦不类,一闪而入。 然而不够! 当英灵不断涌入,百里春香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沁血时,当东土几位已死的真神仙都被白帝城卧龙强行拘来也镇不住时,这位卧龙手中的羽扇,已经完全化为灰烬。 他轻笑一声,看了一眼李汝鱼,“你已作出选择,如果她失败了,你来,如果你能看见星空之外那片光彩的真正世界,我等便是无憾。” 羽扇纶巾谈笑间,灰飞烟灭。 这一次,死的不是敌人,死的这位白帝城卧龙,他亦一往无前,一死镇阴兵。 女帝来到李汝鱼身旁,轻声道:“等下我去。” 因为我,一直想去看看世界之外。 李汝鱼摇头,“你不能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承受着这天地之间最为极致痛楚,比之地狱还惨烈痛楚,一直不曾说话的百里春香笑了笑,“不用,我会尽力一试。”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不再有阴兵入体时,百里春香浑身上下,已没有一片完整的肌肤。 整个大皇庙的地上,都流淌着她的鲜血。 她抬起头,轻笑了一声,“夫君,我这便去看看,带着你,带着始皇帝,带着卧龙老先生,带着这个世界的千万英灵,去看看。” 于是走了一步。 百里春香的身影摇曳,仿佛迈入了一个奇妙的空间,瞬间消失——然而只消失了一半! “斩!” 女帝想都不想,手中的柳叶刀倏然激射。 李汝鱼亦同时出剑。 两人斩的不是百里春香,而是她消失的那一半的身躯所在的空间,于是一刹之间,百里春香重回人间,脸上浮起无限绝望。 呢喃了一句,“还是不够。” 她抬头看向李汝鱼,温柔的笑了笑,然后伸出了手。 李汝鱼犹豫了下,终究还是伸手。 我也想去看看,绝对不能让这千万的生命枉死。 李汝鱼承认,大燕太祖说的是正确的。 如果真有星空之外的世界,那么这个世界的亿万生命,有资格知道,有资格去看看,至少,我们应该怀有理想。 当和百里春香牵手的刹那,李汝鱼只觉体内涌入了一座海洋。 无穷无尽的海洋! 无穷无尽阴兵凝聚在一起的海洋。 天穹之上,雷云骤散。 百里春香瘫倒在地,看着浑身缭绕着黑气的李汝鱼,喘息了一下,“夫君,等我。” 于是,她亦去。 以英灵镇守阴兵。 女帝忧心忡忡的看着李汝鱼,李汝鱼用眼神示意她别担心,事到今日,他终于明白,其实大燕太祖、百里春香和白帝城卧龙,根本没想过他们会成功。 他们在等自己的选择而已。 因为我李汝鱼,我这具能承受异人寄存的身躯,才是打开星空之外那片光彩之门的钥匙! 我就是一枚钥匙。 为此而生! 李汝鱼按剑,望向天下万里河山,轻声道:“有请诸位!” 于是天地有感。 于是东土、大凉两座天下,每一寸土地上,都响荡着李汝鱼的声音:有请诸位。 这一次战事所死的英灵,早已来尽。 然而依然有无数阴兵飞天而起,从东土各地,亦从大凉天下。 一条伪龙自天而来,那是张定边。 一尊半佛半魔从地而起,那是郭解。 一道春风带来一道身影,那是大凉文圣人送来英布的英灵。 夏侯迟、花小刀、虞弃文、郝照、白衣枪王、高丽仙、赵飒、赵晋、吴莫愁、吴敌、吴渐、岳平川、妖道左慈、剑魔独孤、安美芹、周江东……无数! 无数英灵或是被动或是主动应声而来。 不知日月。 当一切安静下来,天地清明时,李汝鱼体内,已有逾千万的英灵。 女帝身畔,有人凭空而显。 大凉雏凤谢晚溪。 亦是大凉皇后。 李汝鱼浑身缭绕黑气,按住腰间朝歌,看向小小,“小小啊,等我。” 小小眼里噙泪,“我等你。” 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年不回来,我等你一年,你一百年不回来,我等你一百年,你一生不归来,我便等你一生。 李汝鱼侧首看向女帝,“你一直想去看看世界之外,我今日便去看看,若我归来……” 话没说完,女帝笑了,点头。 有些话不用说。 女帝拉着小小,小小拽着女帝。 李汝鱼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小小,“委屈你了。” 小小泣然而笑。 不委屈。 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你高兴,只要你回来,什么都好。 李汝鱼最后看了一眼天下,迈了一步。 于是…… 整个天地之间,响起了千万人汇聚在一起的怒吼: 开! 于是李汝鱼消失了! …… …… 在那一刹之间,李汝鱼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 他看不见自己的身体。 但他能确实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他的目光他的听力他的心跳他的呼吸都在,他甚至能看见女帝脸上的担心和小小眼角的泪水。 他也能看见守望之地里,阿牧和宋词偎依在一起,抱手在心默默祈祷。 也看见了苏苏捂着肚子,听见了苏苏说你可是真是个调皮鬼,以后就是大皇子了,可不能欺负小小肚子里的弟弟哦。 他看见了和太公坐在一起蹙眉深思的韩信。 他看见了令狐和王小旦坐在山顶上看风景。 他看见了项羽夫妇。 他看见了黄峥在细数麾下士卒的军功。 他看见了风城主落寞的封剑。 他看见了大成老君王一脸悲伤的站在城墙,眼眸里是满目苍夷的江山。 他看见了所有! 他仿佛站在了天穹,看见了整个东土和大凉,他的目光可以落在任何一个地方,他也可以听见任何一个人的话语。 他仿佛就是这片世界的主宰。 然后…… 李汝鱼看见了夫子。 夫子站在星空之上,衣衫飘飘,身旁站着同样仙气飘飘的李婉约。 夫子能看见李汝鱼,笑着轻声说了句:“我已游遍东土,只见桎梏锁天地四方。李汝鱼,为师送你一莲,你且去,作那北冥大鱼上青天,看那别样风采。” 夫子说话时,他和李婉约的身影在消散。 两人最终化作了一片青光,宛若一朵盛开在星空之中的巨大青莲。 夫子和李婉约已逝。 人间不见青莲,只闻青莲名。 李汝鱼终于知道,东土和大凉这两座天下究竟是什么形态。 一块悬浮在星空之中的巨大陆地。 这不是星空之外的光彩!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轻声说了句:“夫子,弟子遵师命!” 于是又迈出了一步。 脚下生青莲。 这一路行去,夫子化身青莲,让弟子走得更远看得更高。 一瞬之间,李汝鱼眼前出现了华丽到极致的光彩,丝丝缕缕,宛若一个巨大的通道,无尽的力量撕扯着他。 承受着难以形容的痛楚,不知多久。 眼前骤然一亮。 李汝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世界?! 眼前,是一片苍郁的巨大森林,绵绵延延看不到尽头,天空之上,时有银白色的东西在飞行,掠过天穹,在空中留下一道白色的长云。 李汝鱼心中震惊莫名,那是…… 异人浮生说过的飞机! 一种大凉天下类似马车的工具,只是可以飞翔天际。 这里是异人的世界? 李汝鱼心中涌起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复杂到极点,这就找到了异人存在的真相? 不敢置信。 李汝鱼回身低头,发现自己站在一颗小树边。 他的目光落向一片树叶。 他明白了所有。 在这一刻,他内心是崩溃的,他觉得一切都如此讽刺。 原来,东土那个和尚说的须弥介子是真的。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大凉和东土,那样一个庞大的世界,竟然只是身后这颗小树苗上一朵青涩的嫩叶而已……这是一个何等让人绝望的真相。 须知这片树叶之外,还有如此庞大的一片森林。 须知这片森林之外,还有整个异人的世界! 李汝鱼怔在那里。 他有些无法接受。 日升月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汝鱼才清醒过来。 有些事必须接受。 他想知道,异人世界是否也只是须弥介子。 他再次迈出一步,脚下依然生青莲。 于是,他又进入了那种无处不在的状态,他站在星空之中,俯览了整个异人世界:这是一颗蔚蓝色的星辰,而这颗星辰围绕着一个无比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球在旋转。 甚至还有八颗巨大的星辰亦是如此。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有些麻木了。 于是他再迈出一步。 步步生莲! 他看见了一幅永远也无法理解的画面:这是一个何等浩瀚的世界,目光所及之处,是永远也数不尽的星辰,是无数遍布在黑暗虚空之中的亿亿亿……万颗星辰! 和它们相比,东土和大凉那片世界,等同于无! 李汝鱼叹了口气。 这哪里是星空之外的光彩,这分明是一种永远也无法逃离的绝望。 李汝鱼再次迈出一步。 这一次,他看着周围,只是麻木的看着。 然后低头。 笑了。 麻木的笑。 脚旁边,是一个鸟窝,窝里,有几个蛋。 而东土、大凉所处的异人世界的那个蓝色星辰,以及那颗蓝色星辰所在的宇宙,都仅仅只是一个蛋而已,而在这个蛋旁边,还有几个蛋! 宇宙只是另外一个更为无垠世界里的一个鸟蛋。 李汝鱼再次迈步。 他又看见了一个宇宙,一个依然无穷无尽的宇宙。 当他再走出这个宇宙时,他发现,那个宇宙,不过是一条不知道名字的肉虫的一个……恩,用异人浮生的话来说,一个细胞。 李汝鱼只是继续麻木迈出一步,每一步,都有夫子的青莲相伴。 他不相信,这一切没有尽头。 然后…… 他绝望了。 无论他怎么走,世界之外,依然是另外一个世界,上一个世界,始终是下一个世界的某个微不足道的事物。 无穷无尽,永无止境。 在这种状态下的李汝鱼,根本不在时空之内。 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终于累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在这无休止的世界里,不断的走了一年、十年、百年、千年甚至万年! 然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寻找星空之外的光彩,已经毫无意义。 活着,便是最大的意义。 他现在只想回去。 他只想做一件事:珍惜当下,珍惜所爱的人,珍惜所爱的世界。 如此足矣。 于是他回去了。 他走进了那条肉虫,他走进了那颗鸟蛋,他走入了那个蓝色星辰,他走入了那片树叶,他走入了大凉天下,他站在了大皇庙。 身边,是小小和女帝。 两人讶然的看着他,“回来了?” 这么快? 从李汝鱼消失,再到他重新出现,不过短短的一刻钟而已。 李汝鱼笑了笑,“我回来了。” 然后他看向远空,低声说了句,赵晋,对不起,我要失信于你了,江山,我不能还给赵室,因为走了这一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宇宙无穷,星空之外无意。 我能做的是,便是爱着,守护着这个天下,用尽我一生。 我李汝鱼,将是这天下的王! 李汝鱼转身,上前拉着小小,轻声笑道:“我们回家,你依然是皇后,而我——”李汝鱼看向女帝,“抱歉,你可能也当不了女帝了。” 女帝就这么笑着看着李汝鱼,“原形毕露了罢。” 李汝鱼呵呵干笑,然后向女帝伸出手,“回家?” 女帝犹豫了下,指尖的柳叶刀消失不见,将手交到李汝鱼手心,笑眯眯的,一脸捉狭,“你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李汝鱼想了想,“夕照山第一次见身穿彩衣的你,仿佛踩着云彩而来,我就在想这一天。” 女帝捂嘴,“是不是对苏苏也一样?” 李汝鱼莞尔,“秘密。” 女帝呵呵傻乐,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松懈下来了,她累了太久,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卸下女帝的重担,只是作为一个小女人,幸福而安静的活着。 生儿育女。 小小翻了个白眼。 啐道:“坏男人!” 女帝点头,深有同感。 李汝鱼笑而不语,牵着两女,就这么走下大皇庙,君临天下。 身影渐远。 …… …… “鱼哥儿,星空之外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信啊!” “我也信啊!” …… …… (完)。 PS:明天上传完本感言,请大家支持下新书《原来我在小说里》,已上传。